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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绩溪金坛初露锋芒

许弘纲到了绩溪,就任县令。

这一年是万历八年,万历皇帝18岁,年轻气盛,很想亲自执政,怎奈首辅(宰相)张居正就是不放心,李太后也不让年轻的万历皇帝亲政,李太后对万历皇帝说:“30岁前不要提亲政之事,一切听张先生的安排。”

张居正是明朝名相,竭尽心力,忠心耿耿效力于皇帝,他推行的“一条鞭法”已经八年。

所谓“一条鞭法”就是清丈全国土地,改革赋役制度,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大大简化了征收手续。这样的政策遏制了地方官员乱作为,减轻了农民负担,得到了广大农民群众的支持。因为抑制了豪强地主掠夺土地的欲望,因此得罪了官僚和地主阶层,他们以前从农民手中兼并掠夺的土地,实行“一条鞭法”清丈土地后,掠夺的土地退还给农民,不退还的,也得按全部占有土地定额缴税,赋税负担比以前增加了。因为触动了官僚地主阶层的利益,他们竭力抵制“一条鞭法”。

为了防止官员与地方豪强相互勾结,懒政、不作为或乱作为,张居正同时推行“考成法”。

“考成法”是考核地方官员一年成果的办法。例如,一位知府(五品),年初时就要写好一份计划,不能把目标成果写得太少,写好后自己留一份,上报张居正一份,如果计划成果过少,就要退回来重写。计划通过后,以后的一年里这位知府就要为完成计划而努力,达到目标成果,如果到了年末,考核后发现这位知府有什么事没有完成,那知府就会被贬,降职为知县。如果到了县里还是如此,那就一直降下去,直到官位都被削去,回家当老百姓为止。

“考成法”犹如“紧箍咒”,逼得官员必须有所作为。

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史称“万历新政”,收到了一定的成果,使空虚的国库渐见充实。

许弘纲到绩溪任县令,第一件大事就是清丈土地。

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已经八年,绩溪县的土地还没有清丈,说明地主官僚阶层(乡绅)在这里的抵制十分猖獗,前几任县令不敢触碰当地豪强的利益,说什么“绩溪之土窄且硗,绩溪之民刚且尚气”,把责任归咎于“地硗人悍”,目标成果没有完成,一任又一任县令、官员,按“考成法”被罢免了。

“一条鞭法”对农民是个利好的政策,这样的好政策为什么会出现“绩溪之民刚且尚气”,把朝廷的好政策也给抵制了?

许弘纲调查后知道了,原来是县衙无能,有的甚至与土豪恶霸勾结,过去官吏豪绅侵占农民土地,骑马到田野,以马头所朝方向射箭,箭头落地方圆范围以内,不论田地山塘,尽被强夺,只剩山上不毛之地弃之,农民被迫别籍,或者离乡背井外出谋生,县衙征收税银对象仍是农民。清丈土地,其实就是清丈被乡绅隐瞒的,甚至是掠夺的土地,可是,天高皇帝远,农民连什么是“一条鞭法”都不知道。

按惯例,新官上任,当地豪绅设酒宴为许弘纲接风,酒宴上,许弘纲毫不隐晦清丈土地,乡绅提出许多绩溪“地险民谲,量度难施”的理由,许弘纲记下了,把朝廷清丈土地的政策和乡绅抵制的理由都写在告示上,正、反两面的意见贴在县衙门口,公之于众,民众看后,才知道朝廷清丈土地的政策,是把各种赋税劳役纳为一条总征税银,民众开始议论了,告示半月而收。再召乡绅聚会议事,乡绅对朝廷的清丈政策不敢非议,对绩溪的难以施行也只补充了寥寥数语,许弘纲再记再驳,形成公告,二贴县衙门口,民众醒悟了,都说富绅抵制清丈,不该把责任推在民众身上,此告示七日而收。收而第三次复议,议后三贴公告,民众看后愤怒了,纷纷到县衙表示,欢迎清丈土地,愿为县衙清丈土地充当向导,有的还举报了富绅以前隐瞒的土地,此告示五日收。许弘纲让乡绅再提“民刁地硗”的理由,众绅无话可说。

绩溪民众看了接二连三,正反两面内容的告示,告示动之于情,晓之于理,把朝廷的清丈政策反复宣传,还把这些内容刻成“华阳经”,公之于县衙门前,表示清丈的决心,警告乡绅不得诋毁朝廷的清丈政策。绩溪民众醒悟了,清丈土地的目的原来是清查被乡绅隐匿的土地,许弘纲还“约法二十四条与共守之”,承诺,实行“一条鞭法”后,所有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被土豪恶霸强占掠夺的土地,清丈后归还农民,以后农民依朝廷法规征收税银,官府不得随意加收农民赋税劳役。至此,农民放心了,踊跃协助县衙清丈土地。

绩溪没有县丞,连主簿也没有,许弘纲从百姓推荐的、老成公正的人选中挑选一人为清丈执事,配备弓手二人,计算二人,书记二人,与他们约法三章:不得作奸犯科,不得徇私舞弊,不得中途停止,违者罪无赦。安排了清丈的日程和每天清丈的范围,日暮则报县衙。

许弘纲自己不辞辛劳,身体力行,“大肆其力于履亩”,“崇山复岭,鸟道幽居,狐狸之所嗥,荆棘之所聚,足迹遍焉”。

清丈在万历九年,“时值严冬,万象凋落,或晨起履霜,坚冰满泽,涧水无声,重寒削肌,凛不可御;或昼临大泽,彤云若涂,四顾惨澹,顷之则大风蓬蓬起,尘砂蔽目,牧马悲嘶,众皆袖手停弓相对欲泪,已而,侍吏市酒进,分巵劳之,始有人色;或偶入谷中,日三四竿矣,川泽熏蒸,濛濛出气,沾衣袭人,咫尺如失,或曰是且近于瘴焉而卒,莫之避也!”

恶劣的自然环境没有让许弘纲退步,依然“以一二役自随,不扰村坞”,“芒鞋躬行于阡陌崎岖的山间小道,严令不许骚扰村民,遇有争讼,就地受理,为之剖理析疑,童叟众观,遂得平赋,乡民以手加额,手舞足蹈,欢声如雷”,“民间疾苦询访殆尽”。

经过三个月,终于“丈既竣”,重新丈量土地和清册工作顺利告罄,“大中丞孙公异之,召询所以,公具以对,孙公啧啧称善,隐然具公辅望矣。”

从此,“打门催税者,若一洗而去矣”,人民循规守矩,安居乐业,以前土地被强占而别籍的,饱受额外赋税劳役之苦而外逃他乡的村民,纷纷“踵相接”,回归绩溪,这些人结束了在外颠沛流离的生活,回到了祖居地,对许弘纲感激涕零,称许弘纲为“重生父母”。

许弘纲治理绩溪县,变死水一潭、怨声载道为现在的阳光灿烂,欢声笑语,他以最大限度保养民力,增殖人口,净化风气,诛杀那些逼人卖淫的老鸨婆,嘉奖那些坚守贞节的妇女,教化风气,安定社会,时时不忘爷爷“以和平涉世”的教诲,把人民群众的安定和谐放在首位。

夏季旱灾,许弘纲在县城四郊设粥赈灾;民众祭龙求雨,许弘纲视民众愿望为己任,带头素食三日,沐浴后官服出祭,祈求降雨,民众无不抚掌夸奖。

有个已故的官宦小妾邓氏,性淫荡,私通和尚,被其媳胡氏发现,邓氏惟恐媳妇胡氏泄露、告发,唆使胡氏效仿,胡氏坚贞不从,邓氏为除心头之患,欲设计暗杀而除之,胡氏得知后潜逃,邓氏诬其不贞私奔,买通官府,抓回胡氏,判其随军服役。

许弘纲得知这桩冤案后,传唤了和尚,和尚交待了邓氏勾引的实情,并交待了邓氏贿赂官员陷害胡氏的经过,许弘纲拘拿邓氏,公堂上邓氏只得如实交待,许弘纲将此案层层上报,此案产生戏剧性剧变,邓氏被处罪惩治,胡氏解除军役,回到绩溪,胡氏回来后,许弘纲大肆褒扬胡氏为人正派,恪守妇道,不为淫威所动。

为此,绩溪人人夸奖许弘纲主持公道,大快人心,大家为有这样肯干实事,会办难事的县令欢欣鼓舞,绩溪的民俗风气大有改观。

前任县令(县长)陈与县丞(副县长)李为同榜进士,绩溪无主簿,李县丞兼管着赋税钱粮,这两个“同窗”到了绩溪,性情不合,缺少交流,各干各的事。李县丞看到县衙墙壁多处裂开,缝隙又长又深,看来县衙需要修缮,只怕到时候拿不出银钱,就妄自作主,预先在账外截留铸钱四万缗,贮存县衙库内,以备随时房屋修缮之用,有人到三木囊头处告他私吞公帑四万缗,三木囊头调查,县令推说不知情,三木囊头庭讯时,李县丞只喊冤枉,没有讲清缘由,庭讯没有结果,李县丞只得请辞,陈县令调离。

许弘纲到任后,既无县丞,更无主簿,盘查县衙库房时,发现库存铸钱四万缗,整整齐齐码放着,账簿上并无此款记载,这是什么款?存放县衙库内一定是公款,为什么账簿没有此款记载?向李县丞询问后得知,是为截留之款,以备县衙房屋修缮之用。

许弘纲明白了,这样私下截留公款方法不妥,但是,这不是私吞啊!私吞是赃款,哪有赃款存贮县衙库房的,许弘纲向三木囊头汇报了实情,此款属截留,以备县衙房屋修缮之用,方法不妥,但并非私呑。

至此,李县丞的冤情得以洗白,降一级调外县当主簿。

李县丞他邑赴任主簿,许弘纲送他一程,李县丞自觉惭愧,叹曰:“公无丞,需独治矣,公真天下长者也!”接着又说:“吾愧,欲齚舌自杀,幸遇公得以还我清白,公真天下长者也!”言罢,泣拜而去。

许弘纲在丈量土地时来到一个小镇,这个小镇前几天发生了一桩凶杀案。

一书生来镇上赶集,走在街上,听到街边楼上开木窗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姐,长得如花似玉,丫环陪在小姐身边,小姐开窗后也看到了街上的书生,书生兴奋极了,右手持纸扇不断地拍打左手,四眸相对,小姐含情脉脉,书生喜出望外,不料这一幕被小姐对面楼下的剃头匠看见了。

是夜,剃头匠架个梯子爬进了小姐的楼窗,漆黑的夜里,剃头匠递给小姐一把纸扇,冒充书生,企求与小姐媾合,小姐轻声问书生哪里人氏?尊姓和贵庚?“书生”不答,小姐几番彬彬有礼地问话后,“书生”胡诌了几句,小姐从其粗俗的话语中知道不是书生,而是对面楼下的剃头匠,小姐火了,要其立刻离开,剃头匠眼见原形暴露,摸出剃刀相威胁,如若不从,就要在小姐脸上划一刀,让她永世嫁不出去,小姐执意不从,剃头匠挥舞剃刀向小姐脸上划了过来,房间内漆黑一团,不料这一刀刚好划在小姐喉咙上,顿时血浆四溅,剃头匠的手上全是血。

剃头匠知道闯了祸,人命关天,赶忙从原路顺梯子逃出去,收拾行囊,连夜逃往他乡。

这里出了人命案,少不了到县衙报案,根据现有线索,衙役抓来了书生,县令许弘纲升堂审案,看看这个书生,文质彬彬,听书生供词,知书达理,满腹经纶,书生说,那一天他在镇上邂逅小姐,两人眉目传情是实,自己出身贫寒,岂敢有非分之想。是夜,他在自己家里,未曾出门,也不知道小姐被杀,恳请大人明察秋毫。许弘纲审来审去总审不出书生杀人的理由,杀人凶器也没有,不由得疑窦顿生,许弘纲认定抓错了人,反倒对书生产生了怜悯之心,果断地放了书生,还赠以银两,叫他赴京赶考。

这一次,许弘纲来到这个小镇丈量土地,他让执事带领弓、算、记六人去清丈,自己换上便服,到了案发地,只见小姐对面楼下排门紧闭,邻居说,原来开着剃头店,小姐被杀第二天这店就关门了。许弘纲一听甚是蹊跷,只觉得这里面有重大嫌疑,没做亏心事,你何必跑!再问邻居,这剃头匠到哪里去了?邻居说,这个剃头匠现在何处不知道。许弘纲问了剃头匠的年龄,体貌特征后,就在附近几个乡村找了起来。

几天后,在一个偏僻的小村里,村民告诉许弘纲,这里新开了一个剃头店,开张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吻合。

许弘纲走进这个剃头店,观察这个剃头匠,其年龄、体貌特征完全符合,许弘纲走进去坐了下来,说了一声“剃头”。趁着剃头,许弘纲跟剃头匠聊起了镇上发生的凶杀案,剃头匠一听杀了小姐的凶案,立即叫许弘纲不要讲了,许弘纲偏要讲,剃头匠再三不让讲,这不是明摆着心里有鬼吗?

许弘纲喋喋不休地讲,还问:“听说小姐对面楼下也是一个剃头店,这个同行,不知你认识否?”这一下,单刀直入,直问得这个剃头匠持剃刀的右手直发抖,剃头匠火了,把许弘纲赶出了店门,剃头只剃了一半,工钱也不要了。

县衙衙役远远地跟着许弘纲,只见许弘纲手一挥,衙役立即扑进剃头店,把剃头匠抓了起来,带回县衙,一番审问,剃头匠不得不从实招了。

书生的冤情得以洗清,许弘纲松了一口气,后来这个书生中了进士当了官,老百姓都说:“许弘纲办案就是行。”

隔了一年,许弘纲在绩溪又审理了一桩疑案。

一年老乡绅带回一个妙龄女,该女姓邓,生性淫荡,邪恶歹毒,不久就与乡绅之子好上了,有一次,两人媾合之时恰被乡绅之媳鲍氏撞见,鲍氏岂肯罢休,与乡绅之子大吵大闹,邓女与乡绅之子一不做,二不休,双方约定,邓女除去乡绅,乡绅之子除去鲍氏。

当晚,乡绅与鲍氏皆遭锤击而亡,移尸荒山草草掩埋。

次日,乡绅之子宣布,其父与鲍氏皆自缢而亡。

两人同日死亡,况且死不见尸,秘不发丧,引起族人怀疑,舆论一片哗然,族人声称告官,乡绅之子软硬兼施,扬言,告官者必令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告者贿以重金。族人黯然神伤,不敢声张。

有外地乡绅得知此事,待许弘纲清丈土地时报了案。

许弘纲接到此案,思忖,审理此案,必须获得尸体,验证自杀还是他杀,许弘纲告诫衙役,暂时不要惊动乡绅之子,让衙役乔扮采药人在附近山上寻找泥土新鲜翻动过的地方,发现了,只做翻动土地地点、面积记录,不要挖掘,待访遍周围荒山后,根据记录,确定几处与埋尸面积相符的嫌疑之地再开挖。

开挖当天,许弘纲身着官服,坐着轿子,摆出县老爷的全副仪仗,旗牌引路,鸣锣开道,威风凛凛,到该乡绅之村现场办案,此举惊动沿路村庄,村民闻讯而至,围观百姓人山人海。

许弘纲先把乡绅之子和邓女作为嫌疑人带到面前看押,事先确定的几个埋尸嫌疑点同时开挖,这让乡绅之子和邓女始料未及,两人事先毫不知情,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哆嗦,你看我,我看你,两人都抖个不停。

不一会,一处开挖点报告发现了女尸,过不久,又报告发现了男尸,仵作逐一验尸,报告,均系头颅多处遭击而亡。

面对证据,乡绅之子和邓女不得不从实招供杀害鲍氏和乡绅的罪行,现场画押,这一对狗男女被带回县衙看押。

围观的村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万众流涕,称许弘纲是青天大老爷。

乡民感其恩德,立碑勒石曰:

县侯许弘纲,东阳人,车首问疾苦,民之好民之恶虚已与调,登堂命陈利害,孰当兴孰当革同人商確,是以法岐治,以衰茕独,既编额而复需粮,民歌父母,祖禹甸以相地宜,既建关而复疏运,邑固金汤,朴棫作人魁,解因以鹊起,迄今犹念。其甄陶霜雪,釐奸城社,缘之灰散,往昔谁同?其清肃遇荒,设粥四郊,沐鼓腹之休,祈雨减食三日,感甘霖之沛,免漕粮革耗米,每石止存二升七合,粮里载德比家,立主焚香,免区收则捐常例,每岁省银二百余两,细户啣恩,环堵勒碑载石。

许弘纲任绩溪县令只有两年多,万历十年,许弘纲被调任金坛县令。

金坛地处明朝留都南京的东南方,比起绩溪,经济繁荣,商贸发达,人口也比绩溪多,又是苏州、无锡到南京的必经之地。绩溪、金坛虽然都是“县”,属平级调动,可是,两个县却是没有可比性的,弘纲属于暗中提升,这与他在绩溪施政有为分不开。

许弘纲调任金坛县令这一年是万历十年,这一年,朝廷里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动荡,大混乱。

首辅张居正因为操劳过度,形神疲惫,气血壅塞,须发花白,精神委顿,未老先衰,于万历十年致仕(退休),回家不久便病逝,终年只有58岁。

张居正死后第四天,御史雷士帧等七名言官弹劾潘晟。

潘晟,嘉靖年间进士,张居正门生,万历十年以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召,是首辅的后备人选,因张居正的故去即遭弹劾,未及上任即被罢去。

潘晟为张居正所荐,他的下台,标明了张居正已经失宠,以前遭到张居正“考成法”罢官的和张居正推行“万历新政”的反对派联合起来,向张居正发难,疯狂地反攻倒算。

万历皇帝求之不得,他把张居正视为自己亲政的拦路虎,给张居正扣上“蔽塞朕聪”“专权乱政”“谋国不忠”等罪名,下诏抄了张居正的家,削尽其官秩,追夺生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还以罪状示天下,张居正也险遭鞭尸。

抄家后,兵士仍然围住张居正的家,不许外人进,不许张家人出,家属饿死的,流放的,惨不忍睹,三子、状元张懋修投井未死被流放,长子自尽,一代名相及后代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万历帝还答应反对派的请求,取消了“考成法”,套在文官头上的“紧箍咒”刹那间没有了,一时间,京城里群魔狂舞,弹冠相庆,乌烟瘴气,万历帝自己毁掉了“万历新政”。

如此混乱局面总得有人收拾残局,这个人就是申时行。

张居正引退时,举荐许国为首辅(宰相),申时行为次辅。

张居正死后遭清算,许国身为首辅,不仅不劝说万历帝设法制止,反而站在张居正对立面招降纳叛,推波助澜,进而推涨了清算张居正的声势,这样的闹剧不知道何时方休。

真可谓老天长眼,在此节骨眼上,许国的父亲去世了,按明朝规定,官员父母去世,儿子必须辞官“丁忧”,到父母墓前结庐守孝三年,许国不得不辞官回家“丁忧”去了,由于心情郁愤,好不容易当了首辅,“丁忧”三年后回到朝廷,首辅的位子肯定没有了,这样的苦,说又不能说,儿子尽孝是天大的事,只有闷在肚子里,积郁成疾,不久也得病去世了。

许国辞官后,申时行这个“次辅”顺理成章登上了首辅(宰相)的位子。

申时行收拾烂摊子的任务当然是艰巨的,要有谋略还要有策略,他发现士兵围住张居正的家,张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可是张居正八十岁的老母亲还在里面,家中物件被兵士搜刮殆尽,只剩空宅,外人不许进,张家老母饿得奄奄一息。

申时行上疏万历皇帝,诉之以孝道、人道和敬老,放张居正老母亲一条生路,义正词严,言辞恳切,哀婉动人,万历皇帝也许内心有愧,也许对申时行心存好感,也或许是看到如此混乱局面,也想到此结束,因此卖了首辅的面子,同意了申时行的意见,给张家留下空宅一所,田地十顷。

此举一出,无疑是向朝廷百官发出了一个信号,围兵撤了,倒张运动结束了,接着,申时行开始拨乱反正,一步一步把朝廷秩序引领到正常状态上来。

就在这万历十年,许弘纲调任金坛知县,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张居正死后朝廷的惊涛骇浪,然而,朝廷的乱象十分清楚,“考成法”被取消,“一条鞭法”没有取消,前任留下的全县土地清丈总数,与户部掌握的土地总数不符,欠缺二万亩,前任县令还是没有把清丈土地工作做好,被乡绅隐瞒了一部分。

许弘纲一到金坛,应天府抚军孙公十分高兴,说:“金坛之事非公不足以办也!”对许弘纲寄予厚望,同时告诫许弘纲,金坛与绩溪民风习俗不一样,金坛知书达理的人多,绩溪的行事方式不要搬到金坛来。

怎样打开工作局面?许弘纲思索良久,终于因地制宜想出了一个办法,在县衙门口挂了一只举报箱,同时贴出布告:有田产隐匿者,请大家举报。

此举一出,满城百姓相互传告,很快,举报箱里有了举报信。

许弘纲隐去举报人,将举报内容写成公告:某乡某人隐匿田产若干,限几日内自首;若举报隐匿田产不实,也来县衙举证说清。其他隐匿田产者也来自首,对自首者从宽处理,对不自首者,经举报查实,除巨额罚款外,隐匿土地悉数没收官府。

这个措施对于隐匿土地的乡绅而言,无疑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惊动了金坛城乡,绩溪离金坛并不远,他们知道许弘纲在绩溪言必行,行必果,他们惧怕巨额罚款,更怕土地被官府没收,很快,隐匿了土地的乡绅纷纷到县衙自首。

富绅自首日期结束后,全县土地统计数字与户部的土地数据还是少了一点,许弘纲不再追究土地数量,因为差错出在县里簿册还是户部簿册实在难以查清,需要户部派官员与金坛县衙联合,重新清丈土地了,这样的麻烦事难以做到,所以,这部分欠缺的土地税款,许弘纲就用芦苇税补上。

许弘纲在金坛清丈土地,兵不血刃,轻轻松松以完胜结束。

接着,许弘纲首先从县衙开始,整肃纲纪,革除舞弊,谆谆教导官员善待人民群众,许弘纲认为,只有亲民爱民,一心为民,官员廉洁奉公,百姓看见了,信服了,才乐于纳税。

金坛有一条关河,水流不大,受河床底部岩石阻挡,流水不畅,每到春夏雨季,河水滞阻,水位迅速高涨,淹了民房,农民只得异地搭棚躲避水灾,平时积水又脏又臭,人们到此,闭目掩鼻,惟恐避之不及。许弘纲召集乡绅和老成工匠商议,先在河床底部设定河道宽度,带领人民凿石引流,河底巨岩用炸药炸裂,经过数月劳作,河道中阻滞水流的石块清除了,河道疏通了,再将河中石块搬上岸,砌成堤,堤坝上遍栽棠树、桃树、李树和柳树,原先被大水冲出来的河滩,自然生长乔木灌木,经过平整,连成一片,建成一个偌大的公园。春天,桃红柳绿,游人如织,夏天,人们下棋、练武、讲故事,以前又脏又臭、祸害百姓的关河,现在河水清清,可以洗涤灌溉。关河彻底变样了,金坛面貌焕然一新,这里成了人们美好的休闲之地。

以前河水泛滥时,大水冲出的沙滩,人称金沙,现在河道整治后遍栽树木花卉,成了人们喝茶、休闲、游乐之地,许弘纲也信步前来走走,人们见到一县之长,仰慕许弘纲在绩溪为民所干的实事,感其治理关河的功德,纷纷将其围住问这问那,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问起了许弘纲在绩溪的“华阳经”是怎样写出来的,许弘纲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年轻人是国家的未来,应该熟知朝廷政策,多读书,各种各样的书都要读,读书破万卷,才能应对各种各样的社会现实,解决形形色色的疑难问题。”年轻人要求许弘纲给予指点,许弘纲爽快地答应了。

此后,许弘纲一到金沙,总被一群等候的年轻人围住,年轻人提出问题,许弘纲总是耐心地给予解答,于是,在金坛出现了一股青年人争先恐后读书的风气,不厌其烦地打听朝廷政策和应对社会问题的策略,有人把这一问一答辑录成书,命名为《金沙科士录》出版。

由于许弘纲常常激励官员做事要勤勉,时时对下属的政绩和才能进行考核,奖惩分明,引发了官员勤政为民,读书人争相学习朝廷法律条文,做个循规蹈矩的人。

社会上,许弘纲倡导勤劳节俭,忠孝节义,整肃卖淫嫖娼,引导民俗风气。

有个卖淫女,年轻时身材苗条,皮肤白皙,柳眉杏眼,容貌姣美,深得嫖客青睐,中年后,眼看自己的女儿长大,身材得以基因遗传,亭亭玉立,姿色秀美,娇媚婀娜,深得卖淫女宠爱,卖淫女欲让女儿承继自己的皮肉生意,唆使女儿卖淫,可是,女儿有自己的主张,就是不答应。

有一次,该卖淫女物色了一个富有的嫖客,谈好了不菲的嫖资,谁知引入家中时,任凭该卖淫女如何劝说,女儿就是不愿卖淫,抵死不从,嫖客无奈,只得悻悻地走了。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该卖淫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分青红皂白,顺手抡起身旁一根大木棒朝着女儿头顶狠命砸了下来,女儿一见情况不妙,赶忙转身欲逃,这一棒,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女儿后脑上,女儿不幸毙命于母亲绝情的木棒之下。

第二天,该卖淫女声称女儿昨晚得急病而亡,买了一口棺材盛殓了,街坊邻居知道这个母亲要女儿卖淫,女儿不从,昨晚还带进了一个富商进屋呢。于是有人向县衙投告,许弘纲带领衙役立刻到了该卖淫女家中,询问得了什么病,请的是哪一位郎中,服的什么药,哪个药铺抓的药,该卖淫女一条也答不出来,棺材还在家中,许弘纲令开棺验尸,仵作报告是后脑遭击而亡,于是,该卖淫女被带回县衙收监。

从此,金坛社会风气一改往常旧态,人人循规蹈矩。应天府抚军孙公喜形于色,说:“我就知道许弘纲行!也只有许弘纲能做好这些事。”

首辅申时行经过两年的努力,取得了万历皇帝的信任,清算张居正时被弹劾罢免的有才能的官员,申时行逐个请回来,对于年轻有为的官员,他开始物色、提拔。

万历十四年,江南十郡惟许弘纲一人被钦取选授刑科给事中,成为京官,是申时行选择、提拔的年轻官员中的一个。

许弘纲调离金坛后,金坛百姓为许弘纲建了生祠,金坛后任知县龚文选于万历十六年在《金坛令少薇许公生祠记》里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金坛祀许弘纲于城南郭文昌阁之左,昔许侯在邑治时,曾不见其务赫赫可记,而苐去后不能无思耳!盖吾邑素苦水患,民尪然困敝,侯自绩溪来,首划吏胥,积蠹平庶,狱宽逋赋徐徐焉,起民于削越,而呴其元和迄于今,四境内外恬然安堵,萑符无警,旱涝有备者侯所为,治关河而奠安我者也。田畯之畔棠树阴阴,青衿桃李,先秀发者侯所为,岁试月课而陶铸之者也。

其他诸绩彪炳,人泽周浃,即班固范晔载,笔传循良,所不能悉数者,而大都抚宇慇慇,诗所称,恺悌父母,侯之谓己,闾阎小民,借寇莫及,思德难忘,姑像侯于祠以祝之,蕲报父母恩于万一耳!

许弘纲调离金坛时,针对前任刘县令做官不作为,热衷于摆读书人的花架子,写下《洗心堂夜告轩记》留给后任,告诫“后之君子与我同志者,勿效前任县令,切勿在县衙修池修亭图浮名,贪图安逸享乐”。

此时许弘纲33岁,农家出身,没有背景,没有靠山,仅用了六年时间,从地方官员擢升为京官,靠的是才学,勤勉,还有爷爷的教诲:“宁静禔身”“和平涉世”。 4/v96cUcdR20aVeuU4rLMA6VWdQjMNVtUlPOrtBX7xOCIqYgWOnSJ1uiV+1quO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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