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说,天下事业无所谓大小,只要在自己责任内,尽自己力量去做,便是第一等人物。
——《梁启超家书》
我连夜赶到地面控制中心,大部分人都在场,正如助手所说,上面催得很紧,最重要的是,大家辛苦这么久,烦恼这么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可标注的太空垃圾群都要计算在内,还要考虑太空环境等一系列参数,”我主持了一个简短的会议,“要确保每个点都考虑在内。”
“最主要的还是确保精确无误的打击。”头儿总结道。
我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啊?我一边谴责着自己的内心,一边佯装冷静地分析道。我们不是航空航天事业工作者吗,怎么成了战争的傀儡呢?但任务就是任务,没有好坏只有执行,如同信仰没有对错只有坚持。
我们从去年就开始着手这项任务,上面要求我们找到一块太空垃圾,然后把它引向美国的一座空间站。我们只得到一些含糊其词的信息,大概意思是美国在那个空间站部署了对准中国的导弹,战争一触即发,我们必须将他们的阴谋摧毁在摇篮之中。关于美国部署太空武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05年,那时候,美国空军就设想了一种叫作“上帝之棒”的天基威慑武器:其原理是从太空投掷钨、钛或铀等金属制成的圆柱体,用来摧毁地面和空中目标,当时他们对外宣称是为了阻止敌国或恐怖组织试图攻击美国的卫星和地面设施。最近几十年,人们的目光都从贫瘠的地面转向了富饶的太空,各国的空间军事备战都提上日程,为了争夺资源,这直接造成了太空垃圾的几何增长。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一块运行轨迹和质量都合适的太空垃圾,然后对其进行引导,让其撞击美国空间站。经过一年多努力,我们终于找到一块合适的碎片,说是碎片,其实只是对太空垃圾笼统的叫法,这是一个足足有一吨左右的庞然大物,同事们已经殷切地为它取了名字,称为“铁巨人”。只要稍稍推它一把,就会让其携带不可思议的动量。
我们都知道,这是一场暗中较量的角斗,美国也一直用这种方法摧毁我国的太空资产,但谁都不会放在明面上,否则随时会引发真正的、全面的战争。
计算机模拟非常顺利,同事们发出了欢呼声,我却高兴不起来,我觉得,这已经偏离了我们的工作内容,甚至是违背了我们的工作初衷。但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比如对老年人的清理政策,我们都知道,把他们送到火星,跟安乐死差不了多少,而且只会让他们多遭几年罪,但谁也无法去质疑。我们这样的做法跟早年间美国电影系列《人类清除计划》大同小异。我们甚至还没有那些前人勇敢,只敢拿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开刀。这就是生铁一样冰冷坚硬的现实。我们是什么,我们血肉之躯,免不了被现实剌得支离破碎。
模拟到这里结束。因为上面催得紧,头儿决定在模拟结束之后立刻进行实操,预计在未来十天内完成撞击。剩下的,就是等待。
助手兴奋地凑上来,“你知道‘铁巨人’的由来吗?我们已经证实了,这是‘墨子’空间站的残骸。如果真是他们之前猜测的那样,‘墨子’的毁灭是美国精心策划的意外,那么这不就是一个因果循环吗?这是‘墨子’的复仇。”
我不置可否,也无法理解他的兴奋点。
“对了,头儿问模拟已经结束,可以退出计算了吗?”助手向我请示。
“再等一等,看看周围太空垃圾的连带反应。”
“哦。”助手说完走了。他们或许认为我坚持要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意义吧。我们要做的只是完成对美国空间站的打击,至于造成什么样的太空垃圾,那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或者说,那根本不是问题。而我这个杞人忧天之人,总是在关注太空垃圾对航天事业的危害。
我突然想起父亲木匣里那个高尔夫球。
我厌烦但是无法拒绝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我只能暂时通过其他事情逃避,像鸵鸟把脑袋扎进沙子里,危险不会解除,但至少那一刻,它的心里是平静的。我回到家里,看完了之前那封信,没想到我现在做的事情,跟母亲生前工作过的地方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联系在一起。
我打开了第三封信,不同于前两封,这是母亲给父亲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