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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启战争

1413年4月9日,威尔士亲王亨利戴上了那顶令他梦寐以求的王冠,这标志着枝繁叶茂的兰开斯特王朝步入全盛时期。被称为亨利五世(Henry V of England)的新君时年26岁,高挑、修长而且身体强健。他的三位弟弟:托马斯、约翰、汉弗莱,皆是才华出众的忠心贵胄。由冈特的约翰第三次婚姻衍生下来的一大批旁支亲族也在拱卫王室。加冕后,这位高傲、冷酷、野心勃勃、意志坚定的国王向议会和权贵们保证自己将公正统治并弥合分歧。他释放了被囚禁的马奇伯爵埃德蒙·莫蒂默,并勒令自己曾经的部属和私人朋友,涉嫌怀有罗拉德派思想倾向的约翰·奥尔德卡斯尔爵士(Sir John Oldcastle)接受审讯。但奥尔德卡斯尔很快就从伦敦塔中逃出,并拟定了一个劫持、控制国王的起义计划。然而愤世嫉俗的罗拉德派很难吸引到英格兰上层人士。来年1月,奥尔德卡斯尔那支数百人的队伍惨遭镇压,他本人不得不过起了逃亡生活。插曲过后,英格兰贵族们的视线投向了海外。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时代。那些一直追随亨利五世作战的英格兰青年高层贵族们对海外冒险事业的态度并不像前辈们那么保守。北方及威尔士战争让他们的军事能力得到充分锻炼,两年来在大陆的战争经历也激起了他们的热情和雄心。显然,他们不会介意将自己那股涌动的能量从英伦岛屿上释放出去。

法国正越来越有成为这股能量接收地的倾向。欧塞尔法令并没有成为结束国家分裂的起点。当王公们同国王和道芬路易返回巴黎后,他们发现自己的府邸已遭到被勃艮第公爵约翰挑动的民众的洗劫破坏。政府内部充斥着约翰的亲信门客,归还敌对派系财产的工作久拖不决。从未有主动与政敌言和习惯的约翰早已另辟蹊径:他很早就得到了巴黎屠宰业及皮革制衣等行会领导者的支持。而首都的日常事务是由巴黎总督等一小批政府官员和巴黎商会会长等大批上层市民代表联合管理,这种高度自治给约翰留下了很大的权力空间。自约翰控制政府以来,巴黎就从未逃脱战争的阴霾,征收的税赋也早已超出了15世纪初,这不禁令人怀疑以屠夫西蒙·卡博什(Simon Caboche)等人为首的民众领导者追随约翰的真实动机。在随后的三级会议上,约翰更是巧妙地引导那些指责政府腐败无能的人,将责任全部推给了阿马尼亚克党派。巴黎街头的怨气再次被鼓噪起来。清洗政府人员的所谓改革举措迅速推进,甚至波及约翰先前的一些盟友。不少贵族开始逃离此地。另一部分人则规劝道芬路易亲自接管政府。这位略微发胖、喜欢饮宴、细心敏锐的年轻王子也不介意限制同自己在政见上分歧的岳父。但他与谋臣们商定的计划执行起来却非常糟糕。1414年4月27日,试图将国王移出城外的巴黎总督及其部众很快便被市民发觉并遭到围堵。于是巴黎人再度兴奋起来。第二天,屠夫们鼓动数千民众发起暴动,冲入道芬的居所,逮捕他的侍从及谋臣。随后,王子被民众送入圣波勒宫监视。他们逼迫他穿起象征革命的白色风帽,呵斥他的懒散,援引前奥尔良公爵路易的下场恐吓他,并威胁要剥夺他的继承权。道芬被迫召回之前赶出去的勃艮第官员。

▲ 年轻时代的亨利五世

▲ 亨利五世

勃艮第公爵约翰似乎很喜欢围观这些充斥着激情的场面。逮捕正在扩大,大批与掌权者有隙的人,无论派系都沦为了牺牲品,他们的财产则被收入逮捕者囊中。事件的最高潮发生在5月22日。当日王后伊萨博的兄长巴伐利亚公爵路易七世正在举行婚礼,大批卡博什分子突然闯入,声称要清除那些“令鸢尾花窒息的杂草”。在场王公贵族皆不敢作声。只有王后竭力反对,主张至少应该将婚礼进行完毕。但回应她的只是道芬路易的抽泣。最终,武装民众押走了新郎以及王后和道芬的大批内廷人员以及王后的一些侍女。他们将部分贵族关在罗浮宫(Louvre)。

▲ 卡博什暴动

当王室屈服后,巴黎的统治者推出了一份改革宣言。这份宣言历数了以往的种种弊政,决心裁并机构,第一次将国家财政以及商品税交付给一个统一的政府部门运作,同时限制政府各级职员的薪水,并限制了利用王室领地及征税收益进行的封赏,试图对大贵族截留领地上商品税的行为加以控制。27日,高等法院登记了这份切中时弊的“卡博什法令”。它是整场卡博什革命中为数不多的一抹亮色。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份饱含学者以及第三等级中明智人士心血的法令,是从一场交织着极端和暴力的混乱中产生的,在颁发时就与一位惯于剽掠国家的权贵紧密相连,因而沦为了排斥异己和争权夺利的工具。在西南面英军留守部队从边境频频发起袭击、攻城略地的同时,巴黎的诸多政府机构却因不断被清洗而瘫痪。对于囚犯的审判仍在继续,包括巴黎总督、道芬谋臣在内的大批与约翰政见相异者被处决,还有一些被蓄意污蔑、栽赃的无辜人员也沦为牺牲品。卫兵们在街头巡逻,人们不是相互指责揭发就是躲藏起来。巴黎的秩序已经荡然无存。

暴乱之初,阿马尼亚克派贵族们就已逃出首都。现在他们对英军在加斯科涅边境的进攻袖手旁观,专心等待勃艮第事业的崩塌。屠夫们的肆意妄为使事态失去控制,勃艮第公爵约翰已成了孤家寡人。与此同时,他的对手却收到了道芬路易的求救密信。阿马尼亚克派开始集结队伍向首都进发。盛夏时,他们的连队已经在巴黎周边出没。而各城区的市镇机构也厌倦了这场斗争。他们开始倾向于通过和谈解决问题。阿马尼亚克派要求结束暴力、切实履行《欧塞尔和约》、允许他们的人员进入御前会议,否则他们就要从巴黎人手中夺回国王。除了西蒙·卡博什等一小批拒绝协议的强硬者外,约翰众叛亲离,绝大部分市区均同意条约。8月3日,道芬趁机宣布将批准条约,并开始从卡博什分子手中夺取街道的控制权。在大批市民的簇拥下,他马上来到罗浮宫释放了巴尔公爵爱德华三世和巴伐利亚公爵路易。卡博什革命就此崩溃。那份短命的法令被废除,政府中他们的支持者被解职。卡博什等领导者也纷纷逃出首都。仍不死心的勃艮第公爵在23日还做了最后努力,他试图带着国王前往万塞讷林苑“放鹰打猎”。这场劫持被制止后,他才转身逃往低地。

随后一个月内,阿马尼亚克派王公贵族们进入巴黎,并控制了政府。约翰曾经的盟友安茹公爵已路易已被拉拢到他们这边。安茹公爵长子、安茹家族的继承人路易与勃艮第的凯瑟琳的婚约被取消。作为新联盟的保证,安茹的玛丽将同王室最小的王子查理订婚。与此同时,为了挽回先前勾结外敌所造成的不良影响,阿马尼亚克派政府开始对英国强硬,波旁公爵让前往圣通日和普瓦图驱逐肆虐的英军。在秋冬季同英国展开,一直延续到1414年初的系列谈判中,他们故意拖延、回避割让土地的问题,只应允了一项王室联姻——查理六世的女儿法国公主凯瑟琳嫁给亨利五世,他们希望以此抚慰对方,以获得长期和平。

但英国人的反应冷淡,法国使者们只获得了一个截止到1415年2月的休战协定。法国人明显低估了英王的胃口,勃艮第同阿马尼亚克党派间的内讧已经使法国重现了上个世纪50年代的那种动荡和喧嚣,像他的曾祖父一样,亨利五世绝不会放弃这些机会。而随着对手越来越虚弱,他的野心逐渐从《布雷蒂尼和约》割让领土扩大到包含诺曼底公爵领地,隐隐有恢复安茹帝国之势。历史不断证明法国王权不会放弃那些独立封地,那么只有利用时机极大地削弱甚至瓦解王室,才能确保英国领地的安全。亨利五世已经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工具——勃艮第公爵约翰。甚至在即位以前,他就开始了撬动公爵的尝试。

勃艮第公爵约翰仍十分怀念在巴黎呼风唤雨的日子。他把1413年剩余的时间都花在了与政敌们沟通,试图重返宫廷的谈判中。公爵的愿望是如此的热切,以至于当对方不愿遵从自己的意愿时,他又宣称道芬路易向自己发来了求救密信,并于1414年1月底再度发动了向巴黎的武装进军。约翰已雄风不再,尽管巴黎仍有不少人反对阿马尼亚克派,但他的5000人军队仍无法撼动巴黎的城防。当王室被挟持的谣言破灭后,勃艮第军队只得打道回府。这场历时不足一月的远征的唯一结果就是巴黎当局宣布约翰为叛国者,并决心要兴师问罪。

于是1414年春季,勃艮第公爵约翰为自己招惹来了近2.5万名王军,而他的财政捉襟见肘,封臣也不愿响应号召对抗亲征的国王。已顾不上舆论和原则的约翰迅速接过了英王抛来的绣球。5月前后,他的使者已开始在同英国商讨合作协议。勃艮第人希望共同出兵拯救法国王室,并在击破阿马尼亚克党派后平分收益。亨利五世始终认为应该利用勃艮第派瓦解法兰西王国,但他并不急于逼迫约翰投怀送抱。英王一步步诱导勃艮第使者,暗示他们应该彻底摒弃瓦卢瓦王朝。尽管这个方案大胆到令勃艮第人当场退缩,但他们并未终止接触。双方已决心相互利用。

与此同时,英王还做出向阿马尼亚克党派要价的姿态。不过留守巴黎的贝里公爵让只打算让出部分西南领地,并借口国王外出回避了附属的最高主权问题。也许贝里公爵的拖延是为了争取时间。7月底,他的盟友们终于攻至阿拉斯城下。勃艮第派将领卢森堡-利尼(Luxembourg-Ligny)家族的卢森堡的约翰(John ofLuxembourg)负责城市的守卫。如果攻克此地,阿图瓦伯爵领将难以保全,法军也将获得向低地进击的一个重要基地。但卢森堡的约翰展现了自己的军事素质,他率领约2000名守军抵抗了近一个月。勃艮第公爵约翰正在同英国谈判的消息已经广为人知。据传,勃艮第公爵已暗示将会在英王进攻法王的领地时保持沉默。而情报显示英王也在进行着战争准备工作。一个英勃联盟或者是单纯的英国的攻势可能就已足够使补给渐渐困难的法军寝食难安了。虽然奥尔良、波旁等阿马尼亚克党派仍力主攻下此城,严惩对手,但道芬路易力排众议,同勃艮第公爵达成停战。实际上道芬也不希望对岳父逼迫太甚,以便借勃艮第公爵平衡这些王公叔伯的影响,削弱他们对宫廷的控制。勃艮第公爵最终化险为夷,几乎没有实质性损失,他只需交出在诺曼底及中部持有的数处据点,让法军在表面上占领阿拉斯,然后静待其退兵即可。当然,勃艮第公爵仍不能自由前往宫廷,他必须得有国王的传召令,而且要通过王后、道芬以及御前会议认可,并加盖国玺。9月初,在阿马尼亚克王公们的愤怒和不甘中,一片混乱的惩罚大军迅速解散,远征亦草草结束。

尽管法国的内战再一次被抑制,但政府面临的严峻形势却几乎未有缓解。通过数年来的一系列事件,英王已经看穿了他们的外强中干。亨利五世从未对双方的交涉结果抱有任何期待,他对长期和平并不感兴趣。谈判只是他向臣民展现法国人的虚伪、顽固及鼓动战争的一种手段。尽管起初一些并不期待战争的贵族和缙绅代表们,在9月30日召开的大咨议会上觉得亨利五世对法国人的一系列要求过于夸张,他们中的部分人甚至提议再度派使团前往法国交涉弥补国王名誉和权利上受到的损害。但一个多月后,平民议院通过了双份补助金。它们将在1415年2月及1416年2月分别收取。议院们曾强调在外交资源耗尽之前不应发生冲突,但实际上君命难违,而且至少加斯科涅的最高主权问题就是谈判中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而亨利五世的对手似乎仍手忙脚乱,虽然路易已接管了财政管理权,但阿拉斯的撤兵使他同阿马尼亚克党中的激进派关系趋于紧张。道芬路易竭力通过收买、拉拢来分化潜在的威胁。于是,阿朗松伯爵让被提升至公爵,布列塔尼公爵约翰之弟,里什蒙伯爵阿蒂尔也被拉入他的扈从队伍当中,内廷中另一位布列塔尼人塔内吉·迪·沙泰尔则被提名为巴黎总督。这激起了一片纷乱和反对。直到4月底,道芬才通过一系列手腕拿回了对政府的控制权。但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的岳父仍躲在家中生闷气,并扬言不答应自己的条件则不会在外敌入侵时动员一兵一卒。英王现在也只愿意每隔数月延长一次停战协议,这明显是为他正准备着的大规模远征作掩护。4月17日,亨利五世的三弟,贝德福德公爵约翰(John,1st Duke of Bedford)被任命为国王外出时的摄政。次日,英王向愿意跟随自己的贵族士绅们宣布外出时间应该是一年。6月18日,亨利五世离开伦敦,前往南安普敦。按照规划,他的部下约有1.2万人,各类工匠、军械制造者、医师等随行人员则超过了1.5万人。其兵势之盛,或许只有上世纪爱德华三世时代那几次著名的远征才能比肩。他们将于下个月完成集结,在8月扬帆出海。

法国政府还在为避战做着几近绝望的努力。7月2日,他们的使团在温切斯特宣布将割让阿基坦的大部分土地,公主的嫁妆也涨到了80万埃居。英国人冷淡地回应对方,指出这些在之前的谈判中就已提及。法国人被迫在两天后觐见英王时再追加了5万埃居以及利摩日和蒂勒的领地。但谈判很快就因主权问题再次触礁。唯一干扰了英王远征进程的可能只有他的堂叔,科尼斯伯勒的理查德(Richard ofConisburgh)。1414年,理查德被封为剑桥伯爵,但这个空洞的头衔不足以维持其身份,更不用说履行远征义务需要的供给了。也行是出于这个原因,剑桥伯爵同第三任斯克罗普男爵亨利(HenryScrope,3rd Baron Scrope of Masham)、托马斯·格雷爵士(Thomas Grey)等人秘密勾结,打算推举自己第一任妻子的弟弟马奇伯爵埃德蒙·莫蒂默为国王。但埃德蒙已厌倦了那些打着自己旗号的阴谋,他很快便向亨利五世告发了前姐夫的密谋。8月5日,剑桥伯爵被判有罪并在南安普敦北门外被处决。六天后,1000多艘船只组成的英国远征舰队拔锚起航。由此,英王亨利五世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百年战争也终于进入最为波澜壮阔、巢焚原燎的阶段。

▲ 剑桥伯爵理查德的纹章

8月13日下午,英国舰队抵达上诺曼底的圣阿德雷斯(Sainte-Adresse)地区,此处离英王的目的地阿夫勒尔约有3英里。阿夫勒尔是塞纳河出海口上的一个重要港口,也是法国海军重要的锚地之一。显然,亨利五世已经决定从离本土更近的北方另辟一个可以直接威胁到对手核心地区的战场。次日,1.2万名英军开始登陆。登录花费了3天时间,法国人并未前来干扰。17日,英军出现在阿夫勒尔西面。城中军民在数周前就开始了一系列加固防御、阻塞河道的工程,使北面的低地沦为和南面一样的沼泽。然而,对这座夹在两侧高地之间,总人口只有敌方一半,围墙老旧的小城来说,他们的抵抗任务十分艰巨。

英军开始向东面运动。不过在18日,曾为奥尔良家族服务的法军将领拉乌尔·德·戈古尔(Raoul de Gaucourt)已带着临时征集的300名骑兵赶在亨利五世的二弟,克拉伦斯公爵(1st Duke of Clarence)托马斯建立包围圈之前迅速从东南面溜进阿夫勒尔城内。克拉伦斯公爵只拦截了来自鲁昂运载火炮军需的法军辎重车队。亨利五世希望尽可能地节省自己的时间和耗费,他派人向阿夫勒尔招降,希望他们再度成为曾经的诺曼底公爵继承者的忠实臣民,但后者立即予以拒绝。英王随即将主攻地点定在了城墙的东面以及东南门方向。英军开始挖掘掩护移动火炮的壕沟并筑起炮位前方的木质挡板。就现场环境而言,这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法国守军一面在城墙上用弓弩、火炮攻击施工的敌人,一面趁夜修补被石弹击破的城墙等防御设施,他们还连续两次挫败了英军的坑道作业。夏季的炎热和潮湿环境使英军军营开始流行痢疾。9月初,诺里奇主教理查不幸被感染。挣扎了五天后,他还是一命呜呼。萨福克伯爵迈克尔·德·拉波尔也蒙受了相同的命运。不过,守城者与对手间巨大的人力、物资差距还是逐渐将他们逼入绝境。补给开始匮乏,水源也被改道。守军的几次反击均被击退。17日,英军点燃了守军的外堡。英军攻城火炮整夜都在轰击以阻止守军修复缺口。英王再次派使者前去劝降,他的骑兵则在为强行攻入城内做准备。

这次总攻最终被取消。18日,守军签下了限期投降协议。如果在22日仍等不到援军,他们就会向英国人交付阿夫勒尔。缺乏战争经验的道芬路易已经把法军的指挥权交给了陆军统帅夏尔·德·阿尔布雷和让·德·布锡考特元帅。但他们的反应都十分滞后。布锡考特元帅只敢在后方袭击英军的小股粮秣征收队,阿尔布雷则在协助道芬组建大军。他们还要提防态度不明朗的勃艮第公爵约翰——夏季时,他的数千士兵在香槟和布里之间进行报复性扰掠。踌躇不定的法军主力已不可能赶在期限内解围。因此22日,拉乌尔·德·戈古尔等阿夫勒尔守军将领向亨利五世交出了城门钥匙。英国人开始修复被他们破坏的城防,阿夫勒尔将变为他们的一个重要据点。英王的堂叔,多塞特伯爵托马斯·博福特(Thomas Beaufort,Earl of Dorset)成为这里的指挥官,他有300名骑兵和900名长弓手。投降者则面临严苛的惩罚:守军被收作战俘,一些富裕的市民被勒令缴纳赎金,那些强壮者只有向英王宣誓效忠才能留下,老弱病残被赶出城。

尽管旗开得胜,阿夫勒尔围城战也让亨利五世付出了不菲的代价。据说约有2000名士兵死于疫病,包括克拉伦斯公爵托马斯、阿伦德尔伯爵托马斯·菲查伦、马奇伯爵埃德蒙·莫蒂默等2000人因疾病丧失作战能力。大批法军正在韦尔农地区集结。而亨利五世减员1/3的部队已难以承担继续向诺曼底内陆乃至巴黎进军的任务。大部分将领都主张乘船返回英格兰,但亨利五世拒绝了这个建议,他打算再创造一些战迹以掩盖这次耗费甚巨的远征只拿下了一座小城的事实。英军将继续在法国领尤其是诺曼底地区行进,计划花八天左右的时间前往加来,以此展示对手的无能,散播自己身为公爵领真正继承者的影响——可能他还有点期待当地势力接受宣传后逐步易帜。亨利五世让舰队载着病号及辎重返乡。休整了数星期后,10月8日,他带着剩余部队向加来进发。

按照习惯,行进的英军被划为前中后三部,并受到两翼队伍的屏护。他们大概有900名骑兵和5000名长弓手及一些随行人员。亨利五世决定轻装进军,他命令部下绕过了北面两英里处的蒙蒂维利耶(Montivilliers)。不过此地的法国守卫发动袭击,毙俘了数名英军。亨利五世决心不理会途中的这些零散据点,次日,在20英里外的费康(Fécamp)守军又和英军的小股分队发生交火,并相互俘虏了一些人员。之后,英军将前往加来的消息已经被传播开来。

法军主力终于开始采取主动。道芬路易将前往鲁昂聚拢后继部队。不久后,他就在鲁昂遇见了并不急于赶往前线的布列塔尼公爵约翰。陆军统帅夏尔·德·阿尔布雷带着部队向东北进发,让·德·布锡考特元帅、里什蒙伯爵阿蒂尔、阿朗松公爵让等大批法军指挥官奉命向阿布维尔集中。他们打算阻止英军渡过索姆河,迫使后者忍受饥饿或者投降。如果英军渡过索姆河,他们则封锁前往加来的道路并迫使英军接受会战。

11日,英军经过24小时,行军近35英里后来到迪耶普南面4英里处的阿尔克(Arques),当地守军躲在城堡上用火炮招呼不速之客。但他们很快就收到了对方的警告:停火并让我们通过,否则我们将把城堡付之一炬。于是,阿尔克守军恢复了平静,英军不受阻挠地在此渡过阿尔克河。13日,英军已接近阿布维尔,亨利五世本打算像其曾祖父一样从布朗什塔克渡过索姆河,但他发现法军正在北岸严阵以待,所有的浅滩被封锁,桥梁被毁坏,英军只能向上游行进。虽然他们的辎重马车比法军的轻便,机动性更好,但这也意味着他们携带的给养有限。到14日,穿过亚眠南面后,英军的粮食供应开始紧张。第二天他们恐吓博沃(Boves)城堡中的法国守军,以袭击此地及村庄的威胁换取了面包和酒水。随后,他们通过一场从科尔比(Corbie)到内勒的内线行军,转向东南方,暂时摆脱了在索姆河对岸尾随的陆军统帅夏尔·德·阿尔布雷部队,不过英王还是下令让长弓手准备削尖木桩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会战。19日中午至下午,他们从瓦耶讷(Voyennes)附近缺乏看守的数处浅滩渡河,而陆军统帅还在15英里之外的佩罗讷(Péronne),他派出的少数骑兵队伍无法阻止对手。于是,法军的初步计划已遭挫败。

▲ 布锡考特元帅又名让·勒麦克莱恩( Jean II le Maingre,Boucicaut,1366—1421 年),他是活跃在世纪之交的著名法军将领。他久经战阵,军事经验丰富,早年曾参加法军收复诺曼底和镇压佛兰德伯爵领大起义的战役

▲ 亨利五世的远征(1415年)

不过法军像滚雪球一样膨胀。波旁公爵让、奥尔良公爵查理等权贵均带着部下响应号召。虽然勃艮第公爵约翰仍在同女婿讨价还价,但他的两位弟弟布拉班特公爵安托万(Antoine,Duke of Brabant)和讷韦尔伯爵腓力二世(Phillip II,Count of Nevers)已答应同法军主力会合。征召令和将领们的私人请愿也被传给了阿拉斯的勃艮第公爵领继承人沙罗莱伯爵腓力。法军指挥官随后放弃了在索姆河中游阻截敌军的计划,直接前往巴波姆(Bapaume)。阿朗松公爵让等人已经给亨利五世送去了一封挑战信。他们似乎打算封住阿拉斯方向的通道,然后找机会决一雌雄。

21日,英军经过佩罗讷,继续向加来推进。很快他们就在路上发现了数量远超自己队伍的骑兵穿行后留下的痕迹,这令士兵们颇为紧张。行军日程已超过了事先的估算,他们按计划携带的给养已经枯竭,大批人在忍受长时间的暴雨时不得不以牲畜和森林中采集的野果充饥。24日下午,从布朗日(Blangy)渡过泰努瓦斯河(Ternoise)的英军很快便发现法军主力就在右前方约1英里处移动。亨利五世立即命令部下列阵与敌人对峙。不过天色已晚,法军就像戏弄猎物的野兽一样撤退了。英军小心翼翼地离开阵地,前往左后方一个名叫迈松塞勒(Maisoncelle)的小村庄。随后,斥候告诉亨利五世法国人已穿过特拉默库尔(Tramecourt)附近的森林,在北面1英里处的阿金库尔附近封锁了前往加来的道路。看来明日的一场大战已不可避免。

亨利五世拒绝了法方提出的放弃对法国王位宣称权及归还阿夫勒尔的要求。这意味着25日他面对的是超过己方两倍的敌军,也就是1.4万—1.8万人左右。他那些衣衫破烂的部下正处于险境中。饥饿、病痛、寒冷和潮湿与他们相伴。不过法国人也有自己的麻烦:布列塔尼公爵约翰带领的精兵始终没有露面。指挥官们的确在之前数周拟定了一份以骑兵从侧翼包抄对手的“索姆河计划”,但面对两侧是茂密树林的战场,明显不合时宜。法军队伍中大部分是骑兵,弩手和轻步兵正在赶来的路上。经验丰富的让·德·布锡考特元帅和陆军统帅夏尔·德·阿尔布雷均主张集结足够的步兵后再发起攻击,地位更高的波旁公爵让和阿朗松公爵让却不同意他们的方案。最终,占据了主导权的大贵族们决定出战。

24日夜晚,亨利五世就仔细探查了战场地形。太阳升起之际,他已经针对性地布置好了自己的阵型。英军仍按传统将大部分长弓手布置在两侧。不过较之中央要略为前突一些。作为其核心的中央下马骑兵被分为三个约300多人的方阵,亨利五世居中,年逾六旬的第一任卡莫伊斯男爵托马斯(Thomas,1st Baron Camoys)和国王的堂叔约克公爵爱德华分别领导左右两翼。剩下的长弓手几乎都被分为数个小队布置在骑兵之间。英王另抽出了200人隐蔽在森林中,准备在敌人进攻时向其侧翼射击。由于人数稀少,英王没有在后方设置第二条阵线,只有一小队卫兵和非战斗人员看守营帐辎重。即便如此,下马骑兵的阵列可能也只有单薄的四排纵深。

此前夹在阿金库尔与特拉默库尔之间的林间空地被农民犁过。现在它昨夜的大雨变得泥泞潮湿。整个战场呈倒斗状——也就是说北面法军所处空地(约1200 码)比南面英军的要宽1/4左右。这将对进攻一方造成极大危险。受地形限制无法全面展开的法军将队伍分成前中后三条阵线。除了距离较远的第三条后卫阵线外,万人左右的骑兵大部分都是徒步列于前两个方阵中。另外,方阵侧翼分别有约200名骑兵及其侍从在马上待命,他们担负的任务是从侧翼攻击敌人的长弓手,但他们的人数只有“索姆河计划”的1/4或者更少。而传统上被布置在两翼以对抗敌方长弓兵的弓弩手因人数不足、空间狭窄被布置在了靠近后卫的位置。这意味着第一线的前锋方阵不仅没有人数优势,而且在承受对方远程火力的同时还缺乏己方投射兵力的支援。尽管如此,大部分的贵族出于习惯仍拼命挤进前锋方阵以追求荣誉,将低阶人员赶往后方,结果后卫缺乏指挥和约束。这种将原定计划改得面目全非,兵力配置与对应目标又严重失衡,实际几近添油战术的布阵将给他们带来极大隐患。

▲ 阿金库尔战场

在清晨时,法军指挥官们还保持着些许理智,并未急于发起进攻,因为时间在他们这边,但英王亨利五世不会坐等对手占据上风。与部将商议后,他决定将阵地向前推进数百码,然后再发起进攻。10点左右,英军主动缓慢逼近对手。在高喊着“圣乔治!”等战斗口号时,他们也数次中止行进,整理队形。当英军主力进入合适位置后,长弓手停下来将木桩钉入身前的地面。而英王先前另派200名隐蔽在森林中的长弓手已行进到阵地前方并开始向对面射击。这惹怒了法军。他们的骑兵和前锋方阵随即也开始出击,但仓促中脱离预先的计划。两翼的数百名骑兵根本无法冲垮众多的长弓手,大部分人甚至不能突破敌人阵前的木桩,长弓手在开战的最初30秒射出近2.5万支箭矢,这种的可怕火力迫使他们很快就调转方向。英军现在得以全力应付尾随而来,低着头行进的前锋方阵。这些身披重甲的下马骑兵境况更糟:战场因先前的大雨已经沦为一个泥潭,泥土没过了膝盖,令他们的移动异常艰难。先前被击退的部分己军骑兵因难以控制惊恐的战马,也冲进了他们的行列,破坏了队形。而越来越狭窄的空间使排成密集方阵的他们逐渐拥挤到一起,难以挥动武器。迎面及两侧飞来的密集箭雨也越来越致命。在一线人员伤亡惨重试图回避时,后方却推搡着他们继续向前。结果队形也越来越混乱。大部分人在与敌接触前便耗尽了体力。尽管如此,法军还是靠厚实的阵列将英军单薄的战线逼退了数米。随后,双方的下马骑士陷入混战中,英军一度承受了很大压力,英军旗帜所在之处均受到了猛烈攻击。约克公爵爱德华战死,亨利的幼弟格洛斯特公爵汉弗莱被打翻在地,甚至连亨利五世本人的头盔也挨了一击。英王用身体护住了幼弟。法军队伍却开始散乱。当筋疲力尽的前锋方阵打算撤退时,在其身后跟进的第二方阵却使他们无法安然后退。而英军两翼的长弓手在释放完箭矢后,却拿着剑、匕首、斧子、短矛等一切可用的武器进入战场。身着轻甲的弓手比起气喘吁吁的敌人占有优势。他们灵活地从后方刺伤对手的大腿,从前方刺入敌人面甲的缝隙,或者干脆将其击倒。数面夹攻下,法军的下马骑兵难以抵挡。他们的战线逐渐崩溃,瓦解成各自为战的小组。不少人更是放下武器投降,试图保全性命。

▲ 阿金库尔之战

约两个小时后,英军已完全击溃了对手的两个方阵。大部分法军都倒在泥浆中难以挣扎。那些立于马上,未投入战斗的法军后卫已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的大部分指挥官都死于非命,他们并无勃艮第公爵约翰的弟弟,布拉班特公爵安托万的勇气——身穿便装的安托万在战役中途才赶到现场,接着马上从随从身上借来甲胄,披上号手的家族号衣冲向前线——后卫很快便一哄而散。战斗快结束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一小股法军士兵出现在了英军后方营地。他们可能是些参战的本地小领主,或许还有法军的后卫骑兵。不过比起威胁英军后方,他们更关心的是抢劫营地财物。于是,在被英军部队赶走前,这些人造成的唯一影响是促使英王下决心将大批不重要的俘虏处决,以腾出手应对可能出现的新一轮攻击。

亨利五世的担心略显多余,这场战斗很快就落下帷幕。因为对手的盲目、自大和愚蠢,他们一举扭转了两周以来的被动局面。傍晚时分,令他们长期坐立不安的那支可怕敌军已经化成一片躺在泥潭里的尸体和无力动弹的伤者。剩下的人正拼命逃离战场,将噩耗和恐惧传向整个法兰西王国。现在,没有人再敢出来挑战英王及其部下了,他们前往加来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 wgwgzU7cN/f+u3TMK5japCk/0KXBSQNOyDyXLYahDFAFeeZMzDVrFmzBAYZJva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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