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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西的反击

《布雷蒂尼和约》使英王获得了装潢宫廷、举办宴会及庆典的巨额财富,但它并未使法国人获得他们想要的和平。那些散布在法兰西岛及皮卡第等北方地区的英方连队已食髓知味,他们拒绝按英王的承诺撤离占领区域,法国政府不得不另外花钱请他们离开。更加麻烦的是中南部的加斯科涅等武装连队,他们已经将奥弗涅的山区作为主要基地,向各个方向巡游。在1360年末,这些散兵游勇开始会聚成数千乃至上万人规模的“大连队”进入东南部的里昂等地区。他们还沿罗讷河谷而下,侵入普罗旺斯,并且似乎还有拜访教皇所在地阿维尼翁的意愿,引起了教皇的恐慌。通过金钱进行安抚后,教皇同相关方面决定将大连队的部分人员打包送往意大利——那里更为富庶,各城市间的无政府状态也更适合这些兵匪大展身手。但将另一部分连队送往西班牙的计划因1361年当地战事的平息而失败。于是,朗格多克的居民不得不继续忍受兵匪的骚扰。

让二世的政府疲于应对。他那些西南部的官员不顾当地人的抗议将大片领地转交给约翰·钱多斯爵士等英方代表。王室在此期间唯一的补偿可能来自于东面:卡佩旁支的最后一代勃艮第公爵,15岁的腓力一世(Philip I,Duke of Burgundy)猝然离世,让二世随即把这片领地并入王室。不过与瓦卢瓦官员们同时进入这里的还有一大批兵匪连队。让二世决心弹压。1362年4月6日,他的代理官让·德·唐卡维尔(Jean de Tancarville)集结了4000人在里昂西南的布里涅(Brignais)同集结的兵匪们展开大战,但一败涂地。这次,拉马什伯爵雅克未能逃脱死神的魔掌,他与长子伤重不治。显然,要平定这些匪患还必须花费不菲的代价。

在14世纪60年代的前半期,法国政府深陷于一系列危机和纠纷中,不得不进行一系列改革。借助缴纳赎金这一封建法则,让二世于1360年12月在贡比涅颁布法令,初步搭建了一个全国收取普遍税的临时框架:他在朗格杜瓦地区(Langues d'oïl)开征了一系列的间接税(Indirect taxes)——这些税收种类繁多,税率也不一致,它们渐渐被笼统地称为商品税“aides”,其起源含义是封臣向其封主赎买自己负有的军事义务的补助金而战争初期它的涵盖面也十分广泛,有时甚至包括了人头税——并恢复了盐税。此外,为避免逃税,政府还向从征收商品税地区输出的商品收取“商品输出税”(Imposition foraine)。紧接着在1363年11月,亚眠的等级会议上又通过了一项固定的直接税——炉灶税(Fouage),计划用于招募6000名常备军,通过地方税务长(Élus)系统来征取 。朗格多克人接受了盐税,但他们并不喜欢新商品税,不久后便将税金总额定在20万法郎左右,然后向各地区分摊。炉灶税也遭到了抵制,政府在很长时间都未建立应纳税的统计名册。因此当地等级会议确定了固定总额,大部分地方共同体(communities)再自行确定内部税率,分摊配额。政府还不时征收一些其他类补助金(subsidy)。由此,法国初步确立了南北各具特色的普遍税征收方式。但在这个兵匪滋扰不断,瘟疫横行,甚至连领主也频繁私自开战的年代,征收工作的惨淡可想而知。1361年,法国人就未能缴纳当年规定的赎金。

▲ 《布雷蒂尼和约》后的英法形势

赎金拖延、领土交割时产生的纠纷、英方驻军不撤离法王领土等问题,令英法两国间摩擦不断,爱德华三世不断拖延履行他放弃法国国王宣称权的义务。更令法方难堪的是,那些前往英国充当人质的王子因不能忍受异乡生活而同英方秘密签订进一步退让的协定。而且让二世的二子安茹公爵路易一世(Louis I,Duke of Anjou)还在1363年9月从加来逃走,并拒绝回到英格兰。无奈之下,为了消除英国人的怒气,让二世只得于1364年初亲自前往英格兰协商。但三个月后,法国国王不幸染病身亡。爱德华三世为这位表弟举行了隆重的哀悼仪式,英王的确有理由悲伤,他再也无法从这位昏庸的对手身上刮取更多利益了。

按照让二世的遗愿,他的幼子腓力在国王驾崩后将继承勃艮第公爵领,但瓦卢瓦王室兼并勃艮第的行为早已引起了纳瓦拉国王卡洛斯二世的不满。卡洛斯二世自认为有勃艮第公爵领地的继承权——他的外祖母,路易十世的第一任妻子法国王后玛格丽特(Margaret of Burgundy)是老勃艮第公爵罗贝尔二世(Robert II,Duke of Burgundy)的次女。卡洛斯二世再次选择了用暴力来维权。他打算派部分军队同那些大连队一起侵入勃艮第,并在1364年初另派比克大领主格拉伊的让三世率领一部分人员经由黑太子爱德华的阿基坦公国—1362年7月,爱德华三世已将此地作为亲王封地赏给黑太子,希望他负担起领地的收支平衡—前往诺曼底守卫自己的领地。不过此时还在摄政的道芬查理抢先一步,于是欧塞尔伯爵让三世(Jean III,Count of Auxerre)收到了集结军队向诺曼底纳瓦拉领地出击的命令。

4月,法军陆续收复了大批塞纳河流域的纳瓦拉据点,兵锋直指埃夫勒。月底时,比克大领主格拉伊的让三世终于赶到此地。他集中了加斯科涅、下诺曼底、纳瓦拉及英格兰的大批连队向东面的塞纳河方向前行。5月14日,他们在厄尔河畔(Eure)的科舍雷尔(Cocherel)附近与法军遭遇。纳瓦拉-英格兰联军有3000—4000人。他们在离乡镇2000米左右的高地上列阵,采取了传统的防守反击战术。由欧塞尔伯爵让统领的法军人数略少一些。伯爵将指挥权让给了出身低微,数年来一直活跃在西北前线的法军将领贝特朗·迪·盖克兰,这种低阶军官指挥较高出身的贵族及军队的现象开始在法军中涌现。

▲ 朗格杜瓦地区( Langues d'oïl ),即奥伊语地区,同南方的奥克语地区( Lenga d'òc ),也就是朗格多克相对应,奥伊语地区三级会议囊括了北部和中部的大部分地区

16日下午,贝特朗·迪·盖克兰决定发起攻击,但法军很快便向后撤离——这只是一场佯攻。也许比克大领主格拉伊的让三世有过迟疑,但英军指挥官约翰·朱厄尔(John Jewel)仍旧带着部下冲下山坡追击法军。眼见敌人冲出了阵地,盖克兰马上命令队伍转身接战。同时他的第二线队伍开始从侧翼包抄敌人。近战中,长弓手们无法释放箭雨,纳瓦拉-英格兰队伍随后被击溃。朱厄尔重伤不治,比克大领主被俘虏。盖克兰高超的指挥艺术为战友们赢得了一次决定性的胜利。

5月18日,科舍雷尔战役的捷报传到了兰斯。这对曾经的道芬,现在的法王查理五世(Charles V of France)来说是一份绝佳的加冕贺礼。26岁的新国王相貌英俊但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在摄政时代展示出的机智与敏锐已足以证明他能够引导他的王国走出低谷。现在,因为纳瓦拉在诺曼底的势力已被重创,查理五世正式将自己的幼弟腓力封为勃艮第公爵。腓力随即开始组织力量对抗纳瓦拉的东面分队。布列塔尼内战在夏季变得日趋激烈。英国人支持的蒙福尔的约翰在英将约翰·钱多斯的协助下开始进攻欧赖(Auray)。布卢瓦的查理找来了正在围攻诺曼底的纳瓦拉残余据点的贝特朗·迪·盖克兰。他们组织了约4000人,于9月28日赶到欧赖附近。次日,他们发现3500名布列塔尼-英格兰军为了避免被城堡和敌军包夹,遂将主力移至城北河流右岸的一处高坡上列阵。蒙福尔的约翰的部属奥利维耶·德·克利松(Olivier de Clisson)在右翼,英将罗伯特·诺尔斯爵士(SirRobert Knolles)在左翼,蒙福尔的约翰和钱多斯居中,休·卡尔维里爵士(Sir Hugh Calveley)领导着二线的部分预备队。尽管法军要攻击敌人就必须通过一片湿地平原,布卢瓦的查理还是下达了进攻命令。事实证明这是一场灾难。克利松很快击溃了欧塞尔伯爵让领导的法军左翼。在预备队的配合下,英军成功地将布卢瓦的查理与法军主力隔开。当布卢瓦的查理战死后,法军败局已定。盖克兰命令身穿重甲的部下高举盾牌对付长弓手的箭雨。但在打坏了所有武器后,他不得不向对手投降。欧赖战役使蒙福尔家族赢得了布列塔尼公爵的宝座。1365年4月12日,布卢瓦的查理的妻子让娜与蒙福尔的约翰签订和约,以承认对方公爵身份为条件,保住了自己剩余的领地。

▲ 爱德华三世册封黑太子

▲ 科舍雷尔之战,比克大领主向盖克兰投降

但纳瓦拉没有从这个事件中获取可观的收益。新的布列塔尼公爵是一位圆滑的统治者,打算坐稳宝座的他立即开始缓和同法王的关系并向他宣誓效忠。而纳瓦拉那有限的领地无法长期支付加斯科涅佣兵和大连队的作战费用。5月,纳瓦拉国王卡洛斯二世被迫与法王签订和约。查理五世以大赦纳瓦拉党羽为条件,换取保留去年在诺曼底占领的大部分城镇。纳瓦拉拓展北方领地的野心就此终结。

法王下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是兵匪连队。他把目光投向了境外,卡斯蒂利亚的佩德罗即位后和本国贵族的矛盾日益尖锐,他倾向英方的举动也使卡斯蒂利亚与法国的关系日趋紧张。在法国人眼中,佩德罗还涉嫌谋害了妻子波旁的布朗什——前任波旁公爵的次女,查理五世的小姨子。而阿拉贡也希望结束与卡斯蒂利亚的战争。这数方势力均希望佩德罗倒台。他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王位竞争者人选——佩德罗同父异母的兄长特拉斯塔马拉的恩里克(Henry of Trastámara)。 被保释的贝特朗·迪·盖克兰召集了法国境内主要的佣兵首领为恩里克争夺王冠。这支约有1万多人的队伍跨过南部边境前往巴塞罗那。而当大连队的骨干力量被抽空后,剩下的兵匪也被王室官员及愤怒的民众逐步剿灭了。

▲ 欧赖战役

1366年初,贝特朗·迪·盖克兰的大军从阿拉贡西部出发,强行穿越纳瓦拉王国的南部边境,出现在卡斯蒂利亚的北面布尔戈斯(Burgos)。将部队集中在东部阿拉贡边境的佩德罗发现自己已被敌人包抄,他的统治立刻瓦解。3月16日,恩里克被拥立为卡斯蒂利亚国王恩里克二世(Henry II of Castile),他的弟弟不得不放弃王国大部分土地,退居西北的加利西亚地区(Galicia)。

不过恩里克二世的王冠并不稳固。很快,另一方势力也加入了这场角逐中来。黑太子爱德华起初对佩德罗的遭遇不怎么关心,但海峡对岸的爱德华三世很快便发觉巴黎当局比自己棋先一着。1366年夏季,不愿意看到加斯科涅西南方向出现一个敌对政权的英方开始采取补救措施。黑太子与佩德罗签订协议:黑太子将组织军队帮佩德罗赶走篡位者。于是加斯科涅的佣兵们再度寻到了一次发财的机会——他们中有不少人是上次贝特朗·迪·盖克兰远征的参与者。1367年1月,黑太子带着三弟冈特的约翰——约翰因迎娶了已故兰开斯特公爵格罗斯蒙特的亨利的女继承人布兰奇而成为新一代公爵—率领8000人的大军在加斯科涅南部边境集结。纳瓦拉王国再一次惨遭兵匪劫掠。为了避免得罪各方势力,纳瓦拉国王卡洛斯二世只得想出一个不甚体面的法子:他和驻于阿拉贡边境的一名佣兵将领签订协议,制造自己被后者绑架的假象,躲进城堡不问世事,但关于他的笑话由此传开。

恩里克二世此时颇为不顺,为了节省开支,他解散了大部分佣兵部队。当黑太子爱德华的军队在早春之际从纳瓦拉边境冒出时,他只能找到贝特朗·迪·盖克兰的1000名法军骑兵和一些卡斯蒂利亚的贵族部属。他们成功地袭击了脱离主力的英国阿基坦执事托马斯·费尔顿爵士(Sir Thomas Felton,Seneschal of Aquitaine)小分队并将费尔顿俘获。不过迫于国内压力,恩里克二世最终拒绝了法国人提出的避免与敌人会战的建议。4月初,两军在塔尔德(Talde)河附近对峙。人数较少的法兰西-卡斯蒂利亚联军背靠纳赫拉(Nájera)等待东面的敌人前来攻击。不过黑太子并不打算按对手的意愿行事。4月3日拂晓之际,他放弃了通向敌军阵地的大道,带领部队绕过北面一段山地,出其不意地迂回至敌人阵线的左侧。盖克兰急忙命令全军转向以面对北方数百米外的敌人。但只有左翼前锋的法国部队迅速完成了任务,其余部队都陷入慌乱中。一些卡斯蒂利亚轻骑兵和步兵甚至当场投奔佩德罗。盖克兰不得不带领法国及卡斯蒂利亚的精锐骑兵迅速发起冲锋,但他们未能冲破兰开斯特公爵冈特的约翰和约翰·钱多斯指挥的英军下马步兵的中央阵线。与此同时英军两翼的加斯科涅佣兵击败了对面的卡斯蒂利亚轻骑兵队伍,开始同黑太子从第二线派出的奥利维耶·德·克利松增援部队一起包抄前锋法军。位于第二线的恩里克二世试图加入己方右翼部队的攻击,包抄黑太子的队伍,但他们惨败在箭雨下。随后,见势不妙的恩里克二世溜出了战场,大部分未经一战的卡斯蒂利亚步兵也随之崩溃。与往常一样,争相逃命的人们很快就拥堵在后方的河岸边,随即惨遭敌人的屠戮。于是英方又一次大获全胜,他们杀死了5000名敌人。被数面包围的盖克兰和部下再度沦为俘虏,这次,他的赎金涨到了10万卡斯蒂利亚多卜拉(约1.92万英镑)。

▲ 特拉斯塔马拉的恩里克

但纳赫拉的胜利者们要面对一大堆问题。为恩里克二世1366年那次冒险分摊费用的是阿拉贡、法国及教廷等多方势力。经历近两年的战火后,佩德罗发现他已经拿不出资金兑现给黑太子爱德华的承诺了,他也不打算履行割让领地的约定。黑太子不得不带着军队一直留至夏季,但最终还是空手而归。在部下赚取了一些私人赎金之际,黑太子的阿基坦政府的有限收入却无法应付庞大的战争开销。纳赫拉战役展现了英方政府以后将经常面对的一个问题——赢得战斗,却耗光了钱袋。与此同时,法王却继续支持他的弟弟——朗格多克的代理官安茹公爵路易帮助逃到法国的恩里克二世积聚人马,重新争夺卡斯蒂利亚的王座。佩德罗严苛的统治方式无疑帮了兄长一个大忙。大批贵族又重新投奔到恩里克二世旗下。1369年3月14日早晨,恩里克二世和贝特朗·迪·盖克兰率军突袭了佩德罗在蒙铁尔(Montiel)附近的营地,瓦解了他的军队。九天后,收买盖克兰未果的佩德罗被恩里克二世及其部众杀死。纳赫拉的成果随之烟消云散。

尽管返乡的英格兰-加斯科涅军队随即展开了对法国内陆的新一轮入侵浪潮,但黑太子爱德华仍负债累累。1368年初,他开始强行在阿基坦公爵领推行炉灶税,引起了阿马尼亚克伯爵让、阿尔布雷领主阿诺·阿马尼厄(Arnaud Amanieu,Lordof Albret)等一大堆地方领主的不满。他们向黑太子提出抗议,结果黑太子以半恐吓的口吻拒绝了他们的请求,但事态并未就此平息。初夏时,这些领主前往巴黎参加阿尔布雷领主同法国王后的妹妹波旁的玛格丽特的婚礼,阿马尼亚克伯爵随即将有关炉灶税的诉状提交给法国国王。

▲ 纳赫拉之战

阿基坦当局的破产和分裂令查理五世看到了复仇的机会。在14世纪60年代,他的王国得到了一定的喘息:王室官员及军队通过各种手段大体上化解了大连队一轮轮的入侵浪潮,并在其中掌握了一些应对策略;他们也引导那些“优良市镇”修筑城墙等工事,翻新堡垒要塞,拆毁不易防守的小堡,训练弓箭手,强化领地中的防御力量;并且炉灶税、盐税及商品税的收取使政府在拥有约3000人常备军的同时,还能够进行一些未雨绸缪的运作。法王的臣民似乎默许了那些原本为赎金设立的税收——约40万法郎被挪用至战事中。更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少法国人已对不断向内陆腹地输出暴力和战火的阿基坦失去了耐心。他们早就对英国人的和平失望至极。查理五世利用这些倾向开始缓慢启动战争。他积极笼络那些拥有广泛人脉的阿基坦地方领主,向他们许以丰厚的赏赐和津贴。国王的弟弟安茹公爵路易忙着在朗格多克筹集补助金和军队。政府也开始鼓励那些在阿基坦领地内有纠纷者前往高等法院递上诉状,并要求相关各方出席巴黎的高等法院。很快,黑太子爱德华也收到了传票,他做出了著名的回答“我们将前往巴黎,不过是顶盔掼甲并有6万人跟在身后!”实际上,他连所言人数的十分之一都难以召集。在卡斯蒂利亚远征时遭遇的酷暑令他患上了困扰余生的痼疾,此时他正卧床不起。更具政治敏感性的爱德华三世曾建议黑太子放弃炉灶税,但他并未动用足够的本土资源补贴儿子,黑太子也找不出填补财政亏空的办法。于是,英国的阿基坦政府继续陷于纷争中,几乎无力备战。

▲ 安茹公爵路易一世

查理五世充分利用了对手的弱点。安茹公爵路易在1369年初已派军队侵入鲁埃格和凯尔西。在此期间,英国人在低地也遭受了沉重的打击:经过谈判,查理五世的幼弟勃艮第公爵腓力二世在1364年4月与佛兰德伯爵的唯一后嗣——女继承人玛格丽特订婚,成功击败了另一位竞争者爱德华三世之子兰利的埃德蒙(Edmund ofLangley)。除了佛兰德外,玛格丽特的嫁妆还包括阿图瓦伯爵领以及勃艮第伯爵领。这意味着不久后法国东面边境地区将出现一个强势的王族世家。不过只要查理五世仍然执掌威权,它就仍是驱逐英国人的有力助手。现在,法王已正式决定听取有关阿基坦公爵领税收政策的上诉。针对关于此举将违反和约的质疑——他的前任曾同意在双方各自放弃宣称之前不再对阿基坦行使任何主权—查理五世声称法国从未答应放弃阿基坦的最高主权。显然,爱德华三世之前不愿放弃王位宣称权的行为也给了他借口。1369年初夏,法王没收阿基坦领地,向英方宣战。黑太子爱德华陷入狂怒中,但他难以驱驰,只能躺在轿子里行动。爱德华三世的回应则是再次将法国王室的纹章添加到自己的印封中。

但老迈的英王已失去早年的锐气。尽管对手的作战经费至少是自己的两倍有余,他也不打算惊动议会向臣民征收战争补助税。对己方军队充满信心的英王希望凭借议会延长的各类关税——已因贸易的萎靡而逐渐缩水——和那些巨额赎金等收益支撑战事。直到1369年3月,增援大陆的部队才从本土起航,其领导者是缺乏作战经验的第二任彭布罗克伯爵约翰·黑斯廷斯(John Hastings,2nd Earl of Pembroke)以及王子兰利的埃德蒙,他们在布列塔尼登陆,随即前往波尔多,但整支队伍只有1000余人。而英军面对的敌人已今非昔比。查理五世已经从克雷西和普瓦捷等战役汲取教训,从此阶段开始,法军大幅缩减了战役规模。他们尽量避免会战,将坚壁清野与游击战、攻城战相结合,频繁攻击那些只有少量英军守卫的市镇,伏击其分散的支队、粮秣征收队和辎重补给队伍,用各种手段争取居民倒戈。在法国人的新策略下,英军缺乏人力守卫领地的缺陷很快暴露出来。《布雷蒂尼和约》留下的,那些争议的法方飞地及从诺曼底到朗格多克的广袤战线令英方难以应付。4月末,法军占领了蓬蒂约,令北方的加来陷于孤立。到夏季时,凯尔西和鲁埃格的大部分领土也落入他们手中。加斯科涅的英军在黑太子爱德华的副官约翰·钱多斯指挥下只能在普瓦图等地区做有限的反击。英格兰-加斯科涅部队还采取惯用的渗透性袭击渗入波旁地区并成功俘获查理五世的祖姑母,同时也是他的岳母,前任波旁公爵遗孀瓦卢瓦的伊莎贝拉(Isabelle of Valois)。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战果中最为耀眼的部分。

直到6月,爱德华三世才组织起另一支6000人的远征军。他本打算亲自指挥,但他很快发现法国人似乎正计划对英格兰发起跨海袭击。尽管敌人的这个计划几乎不存在可操作性,但是英国远征军也缩水到4000人,统帅也换为兰开斯特公爵冈特的约翰。7月初,他率部抵达加来,以巩固这座大陆桥头堡。一个月后,冈特的约翰发起了一次远骑烧掠。勃艮第公爵腓力率领数倍的队伍前来抵抗,但他并没有交战的欲望。听说敌人得到增援后,腓力便仓促退走。冈特的约翰扬名立威的机会也随之消失,他继续入侵皮卡第及上诺曼底地区。沿途的法军高挂免战牌,只有负责迟滞敌人的圣波勒伯爵居伊(Guy of Luxemburg-Ligny,Count of Saint-Pol)仍与英军保持一定距离,清理沿途可能为敌所用的物资。当圣波勒伯爵躲入被紧急加强防御的阿尔夫勒(Harfleur)——法国海军的一个重要港口,不过此时舰队已经离开以免被敌人破坏——后,他另派了数百人绕至敌人后方进行骚扰。冈特的约翰既不能迫使法军主力决战也无力攻下这个港口,只得于深秋时班师回营。英军一路深受袭扰和瘟疫之苦,冈特的约翰的同僚沃里克伯爵托马斯·德·比彻姆最终病死在加来。他们唯一的功绩大概只是迫使查理五世放弃了那个不成熟的海上袭扰计划。

但这并未影响南方战局。冬季后,英国人在普瓦图地区的形势也在恶化。12月,安茹公爵的封臣让三世·德·比埃伊(Jean III de Bueil,seigneur de Bueil)在卢丹地区(Loudunois)的一个小村庄附近袭击了彭布罗克伯爵约翰·黑斯廷斯的500名士兵。直到约翰·钱多斯赶来时,彭布罗克伯爵才得以脱险。但厄运还在继续。31日,钱多斯试图在吕萨克堡(Lussac-les-Châteaux)阻击通过维埃纳河(Vienne)的对手时,他不慎滑倒在冰面上,一位法国侍从趁机猛刺他未戴头盔的面颊。钱多斯因此身负重伤,于1370年1月1日子夜去世。英国人因此损失了一位拥有丰富军事经验且在阿基坦深孚众望的指挥官。

1369年的战事粉碎了双方希望通过一些大行动迅速决出胜负的计划。尽管税赋已达到200万法郎,查理五世却削减了进攻规模,此后法军很少在单次战斗中集结超过6000人的队伍。1370年初,爱德华三世也在策划反击。他再次同纳瓦拉联络,打算通过后者在科唐坦半岛上控制的据点入侵。而纳瓦拉雇佣的英国守卫已经在下诺曼底进行滋扰。英王起初并未打算安排大批部队参与跨海远征。但约翰·钱多斯身亡和加斯科涅大批领地沦陷的消息传到本土后,使他被迫加码:法军已陆续从普瓦图、利穆赞及加龙河谷等多个方向展开新一轮攻势。在从卡斯蒂利亚前线返回的贝特朗·迪·盖克兰的指挥下,西南方向上的法军分为大批袭扰分队迅速攻克了佩里戈尔地区的大批城镇。8月24日,利摩日的主教与居民打开市镇的大门向法王弟弟贝里公爵让(John,Duke of Berry)领导的另一支法军投降。城堡只有少数守卫还在抵抗。

当利摩日倒戈后,黑太子爱德华终于按捺不住了,这种变节行为令他十分愤怒。他与刚乘船来到加斯科涅的兰开斯特公爵冈特的约翰,率领3000名英军包围了利摩日。9月19日,他们通过地道作业摧垮了城墙,士兵们一起涌入。随后在乘轿上的黑太子下令报复。一场灾难降临到市民们头上。尽管大批男人、妇女和孩童们跪在黑太子面前哭道,“仁慈的爵爷啊,对我们发发慈悲吧!”但这些乞求被置若罔闻。英国人把怒气都发泄在了城内。他们焚毁建筑、洗劫教堂,还屠杀了数百名无辜的平民。不少被指控变节的法国贵族却被允许投降并为自己支付赎金,利摩日主教也被交给教皇——也许骑士风度在现实中只局限于那些上层人士。随后,就像之前资金耗尽的法国人将军队解散那样,黑太子也解散了军队。饱受疾病和压力折磨的他已无力继续领导阿基坦政府。年底时,黑太子终于将权力转交给冈特的约翰,然后乘船返回英格兰。

在此期间,英国的北方远征军也扬帆起航,远征军包括6000名乘马长弓手和骑兵。由于风向的缘故,他们放弃了从诺曼底入侵的计划,改由加来登陆。出身寒微,曾在加斯科涅边境作战的老兵罗伯特·诺尔斯奉命负责这次行动。他带领发起了一次远骑烧掠。英军穿过阿图瓦、皮卡第、香槟然后转向西面,进入法兰西岛,一路攻掠城镇勒索赎金。9月24日,他们抵达巴黎城下。尽管巴黎人可以看到郊区燃起的烟火,但查理五世无意出战。英国人只好转向旺多姆地区(Vendôme)。

10月2日,抵达巴黎的贝特朗·迪·盖克兰被任命为新陆军统帅。担任这个职务的通常是高级贵族。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次打破惯例的举动充分展现了法王的睿智。盖克兰开始组织力量对抗北方的敌人。24日,他与另一位颇具才干的布列塔尼将领奥利维耶·德·克利松 签订了《战友兄弟协定》(Pact of brotherhoodin-arms)11月初,他奔向卡昂。国王的堂亲,下诺曼底代理官阿朗松伯爵皮埃尔二世(Pierre II,Count of Alençon)正在这里召集军队。克利松很快带着布列塔尼人前来会合。冬季到来时,这里的法军可能有4000人左右。而另一支法军则在路易·德·桑塞尔元帅(Louis de Sancerre,Marshal of France)指挥下进驻旺多姆。

与此同时,在卢瓦尔河流域游荡的英军却发生了内讧。罗伯特·诺尔斯的部下几乎都是出身较高的青年将领,他们并不满意这位资质平庸的老将退往布列塔尼的计划,执意要待在占领的据点。队伍因此分裂,诺尔斯带着自己的扈从和部分士兵北上,其余将领分成数股在卢瓦河地区徘徊。

12月初,贝特朗·迪·盖克兰迅速南下,扑向他的猎物。法军昼夜并进,于4日抵达蓬瓦兰(Pontvallain)。他们赶在敌人集合前先咬住了英将格兰迪森(Grandison)部。后者几乎来不及排好阵列就陷入了同300名法军前锋的交战中。一场激烈的搏斗后,这支近千人的部队被击垮,格兰迪森被俘。略作休整后,盖克兰又带着部下加入了路易·德·桑塞尔元帅对英将菲茨沃尔特(Fitzwalter)的追击行动。菲茨沃尔特仓皇退往东南面的筑垒瓦斯修道院(Abbey ofVaas)。桑塞尔几乎与他同时到达。盖克兰也带着大军从另一面紧随而至。激战中,300名英军被杀,菲茨沃尔特及大批人员沦为战俘。接着盖克兰和桑塞尔又以罕见的速度追上并击溃了数股逃向卢瓦尔河南岸300—400人的英军,其中有一部甚至被逼至己方据点墙边,在守军注视下惨遭屠戮。罗伯特·诺尔斯倒是带着战利品安全抵达了布列塔尼,但是他们只在圣马蒂厄(Saint-Mathieu)找到两条返回本土的渡船。于是其余约500名部众很快就被赶到海滩的克利松骑兵队伍屠戮殆尽。随着英军不可战胜神话一起终结的是纳瓦拉勾结英国人东山再起的梦想。1371年3月25日,纳瓦拉国王卡洛斯二世来到韦尔农(Vernon)觐见查理五世,向后者履行了效忠礼。盖克兰也开始攻拔纳瓦拉让英方雇佣军守卫的下诺曼底科唐坦那些据点。

▲ 查理五世任命盖克兰为陆军统帅

阿基坦的新统治者兰开斯特公爵冈特的约翰似乎并不能走出困境。他只能在部分地区展开有限反击。财政问题仍是一个大麻烦,那些被欠薪的士兵们已开始剽掠乡间。而法军正通过小股突袭部队不断向利穆赞渗透。冈特的约翰在意的似乎是西南面的另一顶王冠。1371年9月他迎娶了第二任妻子,前卡斯蒂利亚国王佩德罗的女儿康斯坦萨(Constance of Castile)。开创了自己的第二项事业后,冈特的约翰便离开阿基坦返回英格兰。之后便传来利摩日再次倒向法军的消息。

查理五世还在对付另一个敌人——布列塔尼公爵约翰。这位早年靠英国人扶持的王公不可避免地在宫廷中保留了大量的亲英派系,他的领地内也有大批英国据点。英军将此地作为进出法国内陆的基地的行径引起法国君臣的强烈不满。1371年春季,已同布列塔尼公爵反目成仇的奥利维耶·德·克利松强行围攻了公爵领地内的英军据点贝什雷勒(Bécherel),并得到了贝特朗·迪·盖克兰的援助,不少受英军滋扰的本地人也支持这个行动。但布列塔尼公爵却更倾向于英国人的保护。他随即开始向英王求援。爱德华三世决心抓住这个机会,他拟定了从阿基坦北部和布列塔尼登陆,分别出击的计划,这似乎是50年代攻势的翻版。但英国人面临着一个新问题:兰开斯特公爵冈特的约翰同康斯坦萨联姻及自称卡斯蒂利亚国王的行为已经将恩里克二世同查理五世牢固地捆绑在一起。法国人不仅获得了一个人口是英格兰两倍的盟友,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得到了强大的舰队的支援,这给他们的海上拦截及袭击计划增加了不少胜算。相比之下,英国人怂恿弱小的葡萄牙同恩里克二世冲突的行动却开辟了另一条急需增援的战线。

▲ 蓬瓦兰之战

1372年春季,法国的战略重心放在了普瓦图——阿基坦公爵领最为富裕的地区之一,也是英国人苦心经营的前线基地和进行有限反击的重点区域。在前几年的交战中,法军只占领了少数立足点。现在法国君臣打算调集约4000人的大部队进攻。贝特朗·迪·盖克兰首先带领部下从东面边境地区发起突袭,迅速夺下了大部分重要的河流渡口。法军同时也做好了阻止英格兰本土增援的准备。6月22日,作为英王计划的一部分,彭布罗克伯爵约翰·黑斯廷斯按计划率领一支搭载着小批援军的舰队抵达了普瓦图的拉罗谢尔(La Rochelle)附近海湾。但就在驶进港口前,他遭遇了一支在此等候的卡斯蒂利亚舰队。彭布罗克伯爵发现自己被困在了敌人与沙丘之间。卡斯蒂利亚舰只上的塔堡高于英方,成功压制并困住了对手。到23日午后,处于上风位置的卡斯蒂利亚舰队焚毁了英军的大部分舰只。彭布罗克伯爵被迫向敌人投降。与他一起落入卡斯蒂利亚人手中的还有1.2万英镑的军费——原本将用来招募一支3000人的本地军队。这场海战迫使爱德华三世中止了登陆布列塔尼的计划,开始招募更多的部队。而法军主力已开始长驱直入普瓦图。8月7日,首府普瓦捷的市民们不顾英国守军的反对,强行打开城门向法军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贝里公爵让投降。在远处徘徊的比克大领主格拉伊的让只得带着自己的小股英格兰-加斯科涅援军退向南方。与此同时,一位为卡斯蒂利亚和法国效力的威尔士王族后裔“红手”欧文(Owain Lawgoch)称自己为威尔士国王,并带领近1000人的威尔士-卡斯蒂利亚部队乘坐卡斯蒂利亚的船只在南面的马雷讷(Marennes)登陆,沿着海岸向拉罗谢尔进发。22日,同法军先锋部队会合的欧文在苏比斯(Soubise)击败并俘虏了试图趁夜偷袭他的比克大领主和英国的普瓦图执事托马斯·帕西,解除了后顾之忧。法军和卡斯蒂利亚舰队随即展开了对拉罗谢尔的海陆双重封锁。

爱德华三世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他召集了4000名骑兵、近1万名长弓手乘坐400艘船只从桑威奇(Sandwich)出发,前往法国。但现在连天气也在和英国人作对,猛烈的风暴令舰队无法抵达目的地。10月中旬,英王被迫登岸并遣散了这支耗费巨资组建的舰队。实际上,这次行动已无法阻止拉罗谢尔的命运。9月8日,像首府普瓦捷一样当地市民群起反抗,打开城门向法军投降。到当月下旬时,法军已占领了大部分普瓦图领地,随后又席卷了圣通日和昂古莱姆地区。在此期间,安茹公爵路易也从朗格多克发动牵制性进攻,令阿让奈地区遭受了同样的命运。

在接近一年的时间内,欧洲大陆的英国支持者几乎都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只有布列塔尼公爵约翰盼来了英方的援军。10月中旬,约翰·内维尔爵士(SirJohn Neville)带领一支1000人的队伍在菲尼斯泰尔地区(Finistère)的圣马蒂厄登陆,他们随即占领了布雷斯特等一批西海岸据点。但这支小部队给布列塔尼公爵招来了大麻烦:早有准备的法王立即命令普瓦图的部队进攻布列塔尼。勃艮第公爵腓力、贝里公爵让、波旁公爵路易二世(Louis II,Duke of Bourbon)与贝特朗·迪·盖克兰、路易·德·桑塞尔元帅遂挥师北上。月底时,他们一举包围了雷恩并从布列塔尼公爵妻子 的行囊中发现了一大堆布列塔尼公爵与英王秘密协议的相关文件。尽管领地中的大部分臣民对英国人占据城镇据点的行径充满非议,但在与外敌勾结的罪行曝光后,布列塔尼公爵还是选择逃进布雷斯特城堡里。他的统治已摇摇欲坠。

▲ 拉罗谢尔之战

1372年底,贝特朗·迪·盖克兰等人返回普瓦图。英国的阿基坦执事托马斯·费尔顿竭力拼凑了一支千余人的援军,但他们难以阻止法军主力接受重镇图阿尔(Thouars)的投降。到1373年早春,普瓦图剩余的英军据点已屈指可数。尼奥尔(Niort)守将约翰·德弗罗爵士(Sir John Devereux)集结了约800人的部队试图将分散的法军各个击破。他迫使奥利维耶·德·克利松狼狈地放弃了对莫尔塔涅(Mortagne)的围困,随后又逼近包围希泽(Chizé)的盖克兰。按照编年史作家傅华萨(Froissart)的记载,盖克兰排出了前后两个徒步方阵,并将弩手布置在其两侧。法军还安排了一支隐蔽的部队防止希泽堡内的英军突袭。德弗罗突破了第一个方阵,但随即被对手从两翼包抄,从希泽堡中冲出的英国守军也被法军预留的部队击溃。最终德弗罗兵败被俘。尼奥尔很快也向盖克兰投降。当普瓦图的最后一支野战力量崩溃后,法军基本控制住了全境。最后数个据点也在两年内陆续投降。

阿基坦在同法军的作战中损失了大部分山地及富庶省份,大部分将领非死即俘,几乎已无还手之力。海峡对岸的英国君臣终于决定要做一些大手笔以挽回危局。但爱德华三世年老昏聩,疾病缠身,早年随侍左右的那一批干臣已经消失殆尽。现在围绕在英王身边的是贪婪的情妇和一心中饱私囊的官僚。王子们则有自己的打算。英国政府仍打算采用传统的远骑烧掠方式,从布列塔尼登陆,帮布列塔尼公爵约翰坐稳位置,然后穿过下普瓦图进入阿基坦。兰开斯特公爵冈特的约翰比较支持这个计划,他可能打算利用这支部队南下攻击与盟国葡萄牙王国交战的卡斯蒂利亚。于是,议会通过了一次补助金以应付所需开支。

但法王的动作更快。得知情报后,他下定决心占领布列塔尼公爵领。4月下旬,贝特朗·迪·盖克兰、波旁公爵路易等率领3000人再次攻入布列塔尼。听到英国人即将到来的消息后,大部分本地贵族都倒向了法军。布列塔尼公爵约翰的统治土崩瓦解,他干脆将英将约翰·内维尔任命为布列塔尼公爵领代理官,然后逃往英格兰。当盖克兰包围布雷斯特时,公爵领几乎只剩下代尔瓦勒(Derval)、欧赖三处据点还在抵挡法军。

冈特的约翰不得不调整计划,将登陆地点改到了北面的加来。8月上旬,英国人花费了数万英镑成功地实施了一次大规模海运行动,他们将9000人及其辎重马匹运至法国大陆。接着,已被任命为法国领地代理官的冈特的约翰同布列塔尼公爵约翰带领部下兵分两路,大举侵入阿图瓦和皮卡第。英军以每日9英里左右的速度向南推进,所过之处皆成火海。

在英国人急飙猛进之际,前线主要的法军指挥官只有国王的幼弟勃艮第公爵腓力,他显然不敢干扰敌人的行动。查理五世被迫召回了位于布列塔尼前线的贝特朗·迪·盖克兰、奥利维耶·德·克利松等人,但这些指挥官均没有和敌人交战的意愿。在法王召开的战略讨论会上,他们力排众议坚持认为应避免同英军主力交战。法军满足于扼守重要渡口及枢纽重镇,分成两队在对手侧翼跟进,袭击英军分队,阻止他们向西运动或进入法兰西岛。尽管有英国人撑腰的布列塔尼公爵约翰兴奋地写信给查理五世,正式宣布将爱德华三世认作法王,但这仍不能激起法国人的进攻欲望。9月,冈特的约翰进入香槟,他的部下不得不在行进中分散以掠取给养。法军频繁突袭征粮队、掉队人员以及小股侦察队伍,并将马恩河上的大部分桥梁拆毁。虽然英军队伍中的工程人员能够修复渡口,但他们对特鲁瓦(Troyes)这种大城市却无计可施。9月下旬,法国守军击退了突入城郊的英军,并给对手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冈特的约翰攻击特鲁瓦的行为并不能引来法军主力决战,他只得收起营帐继续向东南方向前进。

▲ 冈特的约翰

如果英军原路返回,他们可能还能够体面收场,但冈特的约翰似乎有自己的盘算。秋季,他带领部下转往波旁和贝里方向进军,打算前往波尔多。不过卢瓦尔河等渡口使他们放弃了不少辎重运输车辆及驮兽。英国人把怨气撒在了卢瓦尔河及阿列河(Allier)间的居民身上。不少城镇化为废墟,直到14世纪80年代也未恢复。当英军穿越奥弗涅时,他们终于品尝到了自己种出的苦果。虽然勃艮第、贝里、波旁等公爵大都解散了监视队伍,返回领地,但冬季延绵的大雨接替了他们。在恶劣环境下翻过法国的中央高原是一段痛苦之旅。这里阴冷潮湿、森林繁茂,却没有足够供应大军的野味及粮秣给养。瘟疫开始感染士兵,马匹大量死亡。就在大批英军用双脚丈量着群山的高度时,贝特朗·迪·盖克兰的小股骑兵部队不断在他们的侧翼出没,收割落伍人员的生命。直到11月中旬抵达利穆赞西面,临近阿基坦边界的蒂勒(Tulle)等小城镇后,英军才得到了些许给养和休整的机会。

圣诞节前夜,冈特的约翰抵达波尔多。除了沿途破坏的市镇和在阿基坦边境占领的一些据点外,1373年的远骑烧掠还挽救了布列塔尼公爵领的绝望局面。法军不得不将大批军队调出此地,数个英军据点趁机背弃了限期投降的承诺。但冈特的约翰并未重创法军主力,也未改变阿基坦公爵领地被动的战略态势。他损失了约1.5万匹马和近1/3的部下,其中不少人沦为法军的俘虏,其余将士也筋疲力尽。据传“有超过1000名骑士正在徒步前行,他们失去了自己的铠甲——一些人将铠甲丢进河中,另一些人在携带不动时将其抛弃”。尽管已到达己方领土,这些已被拖欠薪水的军人却难以购买价格飙升的食品。爱德华三世政府答应送来的1.2万英镑军费仍杳无踪迹。在接下来的数月,波尔多人可以看到大批长弓手乃至骑兵贵族沿街乞讨,寻觅食物。不少人遗弃岗位逃往家乡。

冈特的约翰仍在虚张声势。1374年初,他频频与富瓦伯爵加斯东、纳瓦拉国王卡洛斯二世及阿拉贡国王佩德罗四世(Peter IV of Aragon)等南方势力联系,打算将手头的军队用于自己入侵卡斯蒂利亚的事业。但他一直没等到来自本土的资助。实际上,这次大规模远骑烧掠至少花费了10万英镑。去年英国政府倾尽全力也只支付了其中的一半费用。尽管议会通过了新的补助金,但支付加来、爱尔兰的军事费用以及应付对手日益增长的海上力量的支出至少将占去军费的一半。政府很难同时维持冈特的约翰那支每月要花费8000—9000英镑的大军。在发觉等不到薪水后,1374年4月,他带着军队的主力匆匆渡海返回本土。这场野心勃勃的远征终于画上句号,冈特的约翰试图在南方缔造的反卡斯蒂利亚同盟随即土崩瓦解。英国人的远骑烧掠也许能给予近在咫尺,农业区及核心地域较为狭促的苏格兰以沉重打击,但在有着一海之隔、幅员辽阔的法兰西,这种战术显得投入巨大而且损耗严重,国力有限的英格兰人越来越难在战略上重创对手。

当然,法国方面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除了要组织人员收复那些被冈特的约翰夺下的阿基坦边境据点外,他们还得应付在远骑烧掠后渗入中部山区的连队。就像14世纪60年代一样,这些兵匪同那些在收复战中丢失领地的贵族一起又开始进入奥弗涅,滋扰地方。波旁公爵路易曾前去清剿驱逐,但他一离开,兵匪们便卷土重来。查理五世决定改革自己的队伍。1374年1月,他颁布法令声明:没有国王及其代理官、军事首脑的授权,任何人不得充任军官,而军官也应强制其麾下士兵修补和赔偿在服役期间因抢劫、偷盗和破坏而造成的损失。查理五世还规定陆军统帅将任命一名副官,王室元帅们将任命四名副官检查召集的军队。只有陆军统帅及弩兵大总管——实际指挥所有法国步兵部队——的内府直属队伍不在此例。

但法国君臣的任务远不止整顿军队。1374年2月,布列塔尼公爵约翰带着约1000名骑兵登陆自己的领地。借着英国人去年占领的数个立足点,他的事业又有死灰复燃之势。连续五年的战争拖垮了法国的经济,并让部分地区受到重创。基于贸易的商品税和基于人口的炉灶税都在下降。收复战的势头已经开始减缓。秋季时,安茹公爵路易推进到拉雷奥勒后便无果而终。法军的攻击范围正在进一步收缩。查理五世已决心将重点放在攻拔科唐坦半岛上英格兰-纳瓦拉军队守卫的圣索沃尔(Saint-Sauveur)据点上。去年底被任命为法国海军将军(Admiral of France)的让·德·维埃纳(Jean de Vienne)负责组织围攻。尽管法军开始用火炮轰击堡垒,但这注定是一场耗费甚巨的围困战。

1375年,筋疲力尽的英法内部均出现了休战的倾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英国难以组织起大规模远征。爱德华三世已变成一个胡子花白、饮酒过量并日渐虚弱的老头。他和自己最心爱的长子,病势沉重的黑太子爱德华正不可避免地走向日暮时刻。冈特的约翰已逐渐走向前台。他意识到只有和平才能令法国削减派往卡斯蒂利亚的武装人员。在海峡对岸,因痛风查理五世的健康状况正在加速恶化,而法王的幼弟勃艮第公爵腓力的影响力开始增长。与他那位总是活跃在前线,极度仇视英国人的二哥安茹公爵路易不同,经常待在兄长身旁的腓力因注定将兼领佛兰德伯爵而倾向于缓和事态。在这两位权贵的推动下,英法双方成功于1375年6月在布鲁日签订了一个为期一年的停战协议。于是在7月初,一支庞大的法军按之前签订的投降协议强行占领了圣索沃尔。这时,英国人在北方掌握的主要地区只剩下布列塔尼及下诺曼底的数片狭地以及加来。它们成为1337年开战以来的仅存硕果。

尽管不断奔走的教皇使者们试图将这次停战协议扩展为长期和平,但双方均对它不甚满意。英王政府已变得腐败无能,即便如此,在1376年春季延长协议期限的谈判中,英国代表们依然打算让对方归还新近夺取的领地,或至少要收取高额的“租金”并保住在布列塔尼占有的据点,不过法方的回应十分冷淡。当谈判毫无进展后,英国政府意识到必须为一年后可能重启的战事做准备。在4月底召开的议会上,中书大臣提出要征收新战争税,这立即引发了一场政治危机。在前30年,英国人尤其是贵族跟随金雀花王室享受了不少红利,但现在人们开始感受到逆境中要付出的高昂代价。平民议院对国王的要求不予回应,他们拟定了一份厚厚的请愿书,抨击政府作战不利、官员中饱私囊、向外籍商人滥发在加来以外地区的出口特许状等种种时弊。他们推举了自己的发言人,提出了一系列改革方案,并要求罢免数名政府要员——这些人基本都与冈特的约翰维持着不错的关系。5月,贵族议院也开始倾向于他们。恼怒的冈特的约翰试图让议会休会,但平民代表们以批准税收的权力作为武器勇敢地还击。他们还得到了黑太子爱德华的支持。到月底,政府被迫屈服,罢免并逮捕了一些官员,并按平民议院的要求任命了一个新的御前会议。政府的整顿给人们带来了新的希望,这届议会也得到了“好议会”(Good Parliament)的美誉。

▲ 晚年的爱德华三世

但实际上“好议会”产生的积极影响昙花一现。1376年6月7日,黑太子爱德华在英格兰病逝,享年46岁。7月,英王爱德华三世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出席“好议会”最后阶段的会议,他隐退到埃尔特姆宫(Palace of Eltham)接见代表。夏季后,平民议院的一个迫切要求是授予黑太子之子,波尔多的理查为威尔士亲王身份。虽然没有明显的证据,他们还是担心冈特的约翰会对侄子图谋不轨。这令冈特的约翰异常愤怒,不过他很快就获得了复仇的机会。9岁的理查领受王位继承人的头衔并不能改变政局,而爱德华三世的病情在秋季急剧恶化却使得他再度掌握了实际权力。冈特的约翰很快就重新重用了那些受议会弹劾者。当政者与民众的关系在持续恶化中,在1377年初冈特的约翰的粗暴手段还在伦敦引发了一场暴乱。

海峡对岸的查理五世显然不会忽视对手的窘境。在近两年的休战期内,这位一心恢复故土的国王一直在准备着战争。他一面派贝特朗·迪·盖克兰等人驱逐南部的流窜兵匪,一面继续征收战争税。海军将军让·德·维埃纳已在鲁昂的兵工厂组建起规模可观的舰队。按照法王廷臣们的谋划,它们也许将载着红手欧文和他的部众前往威尔士开启独立战争。与此同时,法王还派人积极笼络苏格兰国王罗伯特二世——于1371年接替舅舅,无嗣的大卫二世继任国王,希望罗伯特二世能从北面发起对英国人牵制式骚扰。除了跨海攻击外,查理五世还打算在1377年夏季发起对布列塔尼、阿基坦及加来的全面进攻。

最迟在3月初,英王的御前会议已经知晓了敌人计划大举兴兵的情报。而苏格兰人对边界的试探性摩擦也令英国人颇为头疼。英国人忙着加强北境防御、组织舰队、远征军以及海岸防御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了。1377年6月21日,爱德华三世在里什蒙附近的王室庄园中与世长辞。据传当时只有一位牧师陪伴在他身旁,其情妇艾丽斯·佩勒斯(Alice Perrers)逃离时还顺手撸走了他手上的戒指。爱德华三世的去世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英国人为这位曾经带给他们显赫荣誉和响亮名声的国王举行了奢华的葬礼。但此时国家的时局几乎同逝者晚景一样阴沉凄凉。与包裹爱德华三世红色锦缎相映的是,拉伊(Rye)、黑斯廷斯、刘易斯(Lewes)等城市燃起的熊熊烈火。6月24日停战协议到期后,法国舰队在卡斯蒂利亚舰队的协助下,对英格兰南部的大批港口市镇发动猛烈袭击,士兵们登陆海岸,烧掠村镇,抓捕俘虏,勒索赎金。英国政府不得不组织大批军队驱逐入侵者。

7月16日正式登基的新一代英王理查二世可谓命途多舛,虽然母亲肯特女伯爵琼在理查二世的成长过程中给予过不少关怀和照顾,但作为继承亡兄昂古莱姆的爱德华(Edward of Angoulême)继位资格的次子,经常忙于军务的生父黑太子爱德华在理查二世的童年时代几乎未和他有过密切的关联。而理查二世的三叔,冈特的约翰也非声望隆著之辈,他富裕的兰开斯特公爵领地几乎独立于中央政府之外,作为一个军事统帅,他并未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也未对公共意见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还经常同其他臣属发生争执。由于年仅 10 岁的孩童不可能自操威柄,一个由各类权贵组成的御前会议将代替国王管理政府。约翰·德弗罗爵士等人组成了最亲密的圈子,而一干年轻权贵如国王的叔叔们:剑桥伯爵兰利的埃德蒙、白金汉伯爵伍德斯托克的托马斯(Thomas of Woodstock Earl of Buckingham)乃至冈特的约翰也将尝试分享王室权力。

▲ 中年的查理五世与让娜王后

理查二世即位之初就面临着严峻的考验。他的对手开展了一系列对英国在大陆剩余领地的进攻战。7月末,安茹公爵路易在普瓦捷集结了2000人渡过德罗讷河(Dronne)。向西南的阿基坦边境挺进。8月初,另一支由让·德·比埃伊率领的,从朗格多克出发的部队加入了他的大军,使其兵力达到3000多人。对阿基坦的英军来说,这是一支无法抗衡的力量。安茹率公爵部包围了多尔多涅河畔的贝尔热拉克,决心一举拿下这座堡垒。在此期间,奥利维耶·德·克利松也带领部队进入布列塔尼并通过围困迫使欧赖投降。他随即包围了公爵领地中最后一个英军堡垒布雷斯特。一支卡斯蒂利亚武装商船队也开始从海上配合封锁。9月初,法国人开启了第三条战线。海军将军让·德·维埃纳联合卡斯蒂利亚舰队从海上组织了对加来的封锁。作为战役主角的勃艮第公爵腓力集合了7000—10000人出现在英军的东南面。他还携带了大队辎重车辆以及6—9门大炮。法军很快拿下了加来东面的数座外围据点,贴近加来城下。此时,这座要塞终于体现了每年耗费高达1万多英镑巨资的价值:它的三面几乎都被大片沼泽包围,围绕城墙的是一条注满水的壕沟。港口在东北面城墙外,它面临大海的一面被一条人工长堤所屏护,其东端出口处还立有一座石堡。在城内,休·卡尔维里爵士带着被补充过的部下奋力坚守。他们储备了大批给养和军需。恶劣天气给英军很大帮助。不停的大雨使陆地上的法军难以展开攻城器械,他们的供给也非常艰难,海上的舰队则在一次风暴中损失惨重。不到两周后,腓力就撤围而去,这场当年最大规模的围城战便草草结束。法军遗留下大批补给军需,卡尔维里将其照单全收后,还带领部下进行报复性袭扰,顺着海岸一直攻击到拉康什(La Canche)河口的埃塔普勒(Étaples)。

▲ 理查二世画像

阿基坦的安茹公爵路易比他的幼弟稍微成功一些。英王的阿基坦执事托马斯·费尔顿集结起了一支约700人的机动部队,意图在埃梅(Eymet)袭击让·德·比埃伊运载攻城器械的队伍。比埃伊事先已加强了护送力量,他和红手欧文等将领一起同敌人展开激战。关键时刻,一支法军骑兵队伍绕至对手后方发起冲锋,英军随即崩溃。与费尔顿一起被俘的还有大批加斯科涅贵族。这场胜利使得大批本地领主倒戈。多尔多涅河谷再无阻拦法军。安茹公爵沿河而下,占领了卡斯蒂永(Castillon),接着挥师南进,占领了圣马凯尔。此时正值十月初,加龙河谷已经向法军敞开,首府波尔多已在袭扰范围之内。但法军的补给此时出现困难,安茹公爵对这场战役的成果已非常满意,认为冬日将至的他随即结束进攻返回后方。

法军在1377年夏秋季的攻击效果显著。但此后随着敌方战线缩短,他们的优势也有逐渐停滞的趋势。实际上,占领布雷斯特、加来、波尔多等一批能直接连接英格兰海运线的坚固堡垒仍是超出他们现有组织能力之外的艰巨任务。布雷斯特的围城战仍在继续。在爱德华三世的幼子白金汉伯爵托马斯以及阿伦德尔伯爵理查德·菲查伦的指挥下,英军舰队不断为这座堡垒输送援助,显然,他们对海上力量的运用比对方更有效率。与此同时,海岸市镇的警报使得原本拒绝增税的议会在秋季通过了两次补助金,并同意在来年全部缴纳,这意味着英军在下一个阶段可使用的战争资金将大幅增加。年底时,白金汉伯爵亲自率一支舰队击溃了卡斯蒂利亚小船队,并将大批人员送进城内,从而瓦解了法军对布雷斯特的围困。

在接近一年的交战后,英格兰政府逐渐开始采取新的策略。也许是受加来战事的启发,他们打算在法国北部海岸建立一系列背靠海峡的据点。按照规划,这些坚固的海岸堡垒链将从数个地区分别牵制法军的力量,并作为保护英吉利海岸的屏障,同时它们还可以限制敌人海军的行动空间,并为己方舰队提供基地。布雷斯特已经被布列塔尼公爵约翰转租给了他们。现在,英国政府开始争取下一个合适地域——纳瓦拉国王卡洛斯二世的科唐坦半岛。

每次英法发生冲突之时,就是纳瓦拉国王卡洛斯二世向双方叫价之际。不过像14世纪60年代末一样,查理五世再次无视他的要求。纳瓦拉国王随即向英国人开出了价码:允许他们进入自己的诺曼底领地,组织联合攻击,让自己女儿同英王理查二世联姻。不过来自卡斯蒂利亚的威胁使他只得派出太子和部分官员先行前往诺曼底,并要求英方迅速从阿基坦派出增援。1378年3月,法国政府发现了他们的密谋。查理五世随即组织起一支军队攻拔纳瓦拉国王的诺曼底领地。虽然他们只有数百人,但4—5月间,在勃艮第公爵腓力的指挥下,法军连克布勒特伊(Breteuil)、埃夫勒等诺曼底据点,并挥师进入科唐坦半岛。法王决心彻底解决同纳瓦拉国王的纷争。6月中旬,他正式宣布没收纳瓦拉国王的全部北方领地。纳瓦拉国王已处于绝境,他的太子已向法王屈服并被置于勃艮第公爵的庇护之下。英国人很乐意向法王的敌人施予援手,他们以1000人服役四个月的代价换取了科唐坦半岛北端的瑟堡(Cherbourg)。但这些援助来得太迟。直到6月下旬,阿伦德尔伯爵理查德·菲查伦率领的增援舰队才抵达瑟堡,除了此地外,纳瓦拉国王的所有诺曼底领土都被法军收入囊中。

英军之所以拖延可能是受到了他们正在实施的一系列渡海攻城战的影响。其中位于布列塔尼东北部的圣马洛(Saint-Malo)更是他们关注的重点目标。8月上旬,冈特的约翰率领约5000名英军在圣马洛附近的海岸登陆,意图占领此地,将它变为另一个海岸堡垒。但他们未能成功袭取城市,因此不得不展开围困。事实证明,这场屯兵坚城之下,补给困难的战役毫无成功的希望。当贝特朗·迪·盖克兰的援军抵达后,他们于9月放弃了战斗撤回本土。

攻击圣马洛的唯一意义也许是使法军错过了收复瑟堡的时机。返回此城下的贝特朗·迪·盖克兰遭遇了与敌人类似的命运,他被迫在冬季放弃了围困。科唐坦半岛重新成为前线。

西南方向的法军更乏善可陈。面对敌巢浅露的阿基坦,安茹公爵路易的进攻却十分乏力,直到夏季,他才组织起新一轮攻势。拿下加龙河上游的拉雷奥勒后,他并未顺流而下进攻波尔多,而是转身包围了南面的巴扎斯(Bazas)。结果阿基坦新执事约翰·内维尔率领的一支本土援军乘机进入波尔多。虽然对方只有数百人,但安茹公爵却不可思议地放弃了战役,于9月中旬退往朗格多克。内维尔趁机发起一些反击。他成功迫使法军放弃了对吉伦特河口的莫尔塔涅的围困。混乱中,参与围城的红手欧文被一名英国人安插的亲随刺死,法国人因此丧失了撼动威尔士的重要砝码。接着,内维尔在秋季陆续将吉伦特河口西岸梅多克地区(Médoc)的法军据点扫平。于是不少地方贵族又重新倒向英国人,法军收复波尔多的机会也随之烟消云散。

1378年末,查理五世同他的敌人间出现了僵持。许多因素促成了这种困局:法军在14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改革仍未扭转其封建体系的本质,它们更多的只是一些战术革新。虽然一些寒门出身者被破格提拔为高级指挥官,但贵族传统的等级门第观念仍严重阻碍着军队的专业化、平民化。按照惯例,查理五世也让自己的兄弟、妻舅之类的贵胄主持军务。事实证明,这些权贵才能平庸,而且他们在带着自己的扈从及一些雇佣连队为王室作战的同时还被赋予收取赋税的权力。原本作为战争经费的税款经常被挪作私用,因此极大地降低了作战效率。此外,意大利及周边地区的动荡也影响了法国的决策,欧洲各个国家已开始分别站队。而法国大贵族为了自家利益趁机开始影响国策。1379 年 4月,怀着建立意大利王国梦想的安茹公爵路易同多方势力签订了一项秘密协议,答应将率领大批法军进入罗马。于是,收复波尔多,一劳永逸地解决阿基坦问题的计划被彻底推至一边。

实际上,安茹公爵路易个人并没有实现自己野心的资源。与往常一样,他毫不犹豫地截留兄长的王国收益。但14世纪70年代末的朗格多克已经不堪战争的重负。从对缴税户籍的调查来看,无论是城镇还是乡间,居住人口均在不断减少,部分地区甚至不足1370年的1/2,这不可避免地引发了税金枯竭。安茹公爵的对策是增加摊派的份额。1378年,这种蛮横的手段终于在勒皮(Le Puy)市镇引起了暴动。根据记载,人们向税吏喊道:“圣母玛丽保佑!当富人竭力逃税导致我们不堪重负时,我们怎样才能养活自己的孩子?我们怎样才能生存下去?”境况并未改变,不满和怨恨在来年秋季转变成大规模的抗税活动。安茹公爵在朗格多克的一些官吏专员被民众殴打致死。在重税逼迫下,大批奥弗涅地区的农民和市民也逃进山区,这些人逐渐成为14世纪80年代初“工匠大起义”( Tuchin Revolt)的先行者。

▲ 有关法军围攻莫尔塔涅及欧文身亡的中世纪绘画。但图中坐在树桩上的欧文被描绘成被箭矢射中,而不是史料中的被苏格兰侍从用匕首从后背刺死

与此同时,查理五世还遭受了另一次沉重打击,也许是受同纳瓦拉国王卡洛斯二世斗争成果的鼓舞,法王决心继续严惩勾结外敌的权贵。1378年底,巴黎高等法院正式宣判布列塔尼公爵约翰犯有叛国罪,布列塔尼公爵领将被王室没收。但出乎法王及其廷臣意料的是,布列塔尼的地方贵族们强烈反对这项法令。也许先前内战中落败的布卢瓦家族认为公爵宝座理应转移到自己身上,也许布列塔尼地方贵族对法国政府的官吏深恶痛绝。与那些已归服王化的诺曼底臣民不同,他们支持保留一个公爵的自治政府以便维持自己在地方的特权。1379年春季,这些贵族结成联盟。他们甚至主动发起了一次包括全公爵领的炉灶税,不过它将用于对抗王军。查理五世甚至惊讶地发现贝特朗·迪·盖克兰并不热心于帮他兼并布列塔尼公爵领的举动。盖克兰甚至打算归还陆军统帅之剑,前往卡斯蒂利亚,也许是因为他不愿前去镇压自己的同乡。被法王选作主帅的安茹公爵路易也行动缓慢,作为布卢瓦家族的姻亲,他似乎更急于去镇压朗格多克地区的起义。而支持国王的奥利维耶·德·克利松则连同官员们一起被南特居民赶到城门外。

在海峡对岸,英国人及布列塔尼公爵约翰却为此欣喜若狂。原本因去年冈特的约翰远征失利而对政府颇为不满的议会通过了第二次人头税——总额几乎只有一次议会补助金的一半——以组建军队扶持自己的代理人上位。8月3日,先行的布列塔尼公爵在圣马洛登陆,他很快便得到了大批贵族的欢迎。但英国御前会议发现他们难以在8月初履行提供2000名骑兵及2000名长弓手援军的约定。于是,这支部队缩水为由阿伦德尔伯爵理查德·菲查伦的弟弟约翰(John FitzAlan, 1st BaronArundel)领导的 1200人左右的袖珍队伍。然而12月初的一场猛烈的风暴击沉了大部分运载马匹的船只。这支舰队惨遭重创,约翰·菲查伦也在泅海时葬身鱼腹。

不过,布列塔尼公爵约翰已不需要他的英国朋友了,他在秋季就已进入雷恩。包括布卢瓦家族在内的绝大部分封臣都向他臣服。11月,法军签订了一份休战协议后解散了队伍。布列塔尼事件提醒了法国君臣:这仍是一个传统观念占主导地位的封建时代,任何加强王权的手段都不能操之过急。查理五世不得不着手调整政府体系以应对国内的危机。1380年4月,作为对朗格多克臣民申诉的回应,国王大幅降低了当地炉灶税和商品税的税率,撤销了安茹公爵路易在此地区的代理官职务,并答应不再派王室贵胄出任这个职位。贝特朗·迪·盖克兰被任命为朗格多克的总指挥官,他在赴任途中包围了占据朗东新堡(Châteauneuf-de-Randon)的一伙兵匪。但围城过程中,盖克兰可能因盛夏之苦而饮用了不洁之水,人们发现他发起高烧并感染了痢疾。7月13日,这位杰出的法军将领与世长辞。不久后,新堡的投降钥匙被放在他的棺椁之上。按国王的命令,盖克兰的遗骨被破例运往盖克兰自己选定的长眠之所——圣德尼教堂安葬。

对查理五世来说,这是最为糟糕的时刻。数天后,应布列塔尼公爵约翰的请求,白金汉伯爵托马斯率领一支约有3000名骑兵2000名骑马弓箭手的部队在加来登陆。按计划,他们将从陆地与布列塔尼公爵会合。英军从此地出发,渡过索姆河,穿过香槟及旺多姆地区,一路烧杀抢掠。勃艮第公爵腓力等指挥的法军一度打算在萨尔特河阻击他们,但一则噩耗令他们放弃了作战计划:9月13日,查理五世突发严重心脏病。

▲ 盖克兰之死

▲ 查理五世的雕像

这位一心驱逐外敌的法王在统治末期遭遇了一连串挫折。弥留之际,他的臣民正因重负而怨声载道,他的敌人还在西南面的平原上耀武扬威。1380年9月16日,国王带着无尽的惆怅在万塞讷附近的博泰城堡(Château de Beauté)猝然离世,年仅42岁。倘若天假其年,他必定会弥补这些遗憾。尽管如此,查理五世仍不失为瓦卢瓦王朝最明智的君主之一。他构建了强大的政府所必需的普遍税体系,夺回了父亲丢失的绝大部分土地,并恢复了王室一度蒙尘的威望。而继任者从他手中接过的,是一个已展示了巨大潜能的王国。凭借他的辛劳成果,他的后代迎来了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新时代。

▲ 百年战争时期法国主要领地及省区一览(行省地区边界不完全与行政区一致) HN717wjWZSfa95oKNB4dtFH7CITSAsNTxd5HZL21XVWoxwV+2mOTMdfYIxnXGm0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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