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育华先生看了《古庙敲钟录》之后对我说:“你的理论,我明白了,是‘知行知’。知行底下这个知字是安得何等有力!很少的人能喊出这样生动的口号。”我向他表示钦佩之意之后,对他说:“恰恰相反。我的理论是,‘行知行’。”他说:“有了电的知识,才去开电灯厂;开了电灯厂,电的知识更能进步。这不是知行知吗?”我说:“那最初的电的知识是从哪里来的?是像雨一样从天下落下来的吗?不是。是法拉第、爱迪生几个人从把戏中玩出来的。说得庄重些,电的知识是从实验中找出来的。其实,实验就是一种有目的、有计划、有组织、有步骤、有创意的把戏。把戏或实验都是一种行动。故最初的电的知识是由行动中来。那么,它的进程是‘行知行’,而不是‘知行知’。”
“既是这样说,你就应该改名了。挂着‘知行’的招牌,卖的是‘行知’的货物,似乎有些不妥。”
改名!我久有此意了。在二十三年前,我开始研究王学,信仰知行合一的道理,故取名“知行”。七年前,我提出“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的理论,正与阳明先生的主张相反,那时以后,即有顽皮学生为我改名,常称我“行知吾师”。我很乐意接受。自去年以来,德国朋友卫中先生,即傅有任先生,每每欢喜喊我“行知”。他说:“中国人如果懂得‘行知’的道理而放弃‘知行’的传统思想,才有希望。”近来有些人常用“知行”的笔名在报纸上发表文字,我不敢夺人之美,也不愿代人受过。本来,“知行”二字,不是我姓陶的所得据为私有。我现在所晓得的,在中国有黄知行先生、熊知行先生,在日本有雄滨知行先生,还有几位无姓的知行先生。知行队中,少我一个,也不见得寂寞,就恕我退出了吧。我对于二十三年来天天写、天天看、天天听的名字,难免有些恋恋不舍,但为求名实相符,我是不得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