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新,取木也。”木有取去复萌之力,故新有层出不已之义。新教育与旧教育之分,其在兹乎?夫教育之真理无穷,能发明之则常新,不能发明之则常旧。有发明之力者虽旧必新;无发明之力者虽新必旧。故新教育之所以新,旧教育之所以旧,亦视其发明能力之如何耳。发明之道奈何?曰,凡天下之物,莫不有赖于其所处之境况。境况不同,则征象有异。故欲致知穷理,必先约束其境况,而号召其象征,然后效用乃见。此试验之精神,近世一切发明所由来也。彼善试验者立假设,择方法,举凡欲格之物,尽纳之于轨范之中:远者近之,征者大之,繁者简之,杂者纯之,合者析之,分者通之,多方以试之,屡试以验之,更较其异同,审其消长,观其动静,察其变化,然后因果可明而理可穷也。例如试验甲乙二教授法之优劣,则必将试验时之一切情形,归为一致。盖必先一其教师,一其教材,一其设备,一其时间,一其地方,而所教之学生又须年龄等,男女等,家境等,程度等,然后施以各异之教法,乃可知结果之攸归;屡试而验,然后二法之优劣,乃可得而发明焉。故欲求常新之道,必先有去旧之方。试验者,去旧之方也。盖赏论之,教育之所以旧者五,革而新之,其惟试验。所谓五旧者何?
一曰,依赖天工 彼依赖天工者,待天垂象,俟物示征,成败利钝,皆委于气数。究其流弊,则以有限之时间,逐不可必得之因果,是役于物而制于天也,安得不为所困哉?困即无自新之力矣。苟其有之,或出于偶然。即有常矣,或所示者吝,吾又安能穷其极而启其新耶?荀子曰:“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因物而多之,孰与骋能而化之?思物而物之,孰与理物而勿失之也?”此数语可谓中试验精神之窾要矣。盖善试验者役物而不为物所役;制天而不为天所制。惟其以人力胜天工,故能探其奥蕴,常保其新焉。
二曰,沿袭陈法 彼泥古之人以仍旧贯为能事。行一事,措一词,必求先例。有例可援,虽害不问;无例可援,虽善不行。然今昔时势不同,问题亦异。问题既异,方法当殊。故适于昔者未必适于今。徒执古人之成规,以解决今之问题,则园枘方凿,不能相容,何能求其进步也?故求教育刷新进步,必先有试验,以养成其自得之能力。能自得,始能发明;能发明,则陈法自去,教育自新矣。
三曰,率任己意 教育为一种专门事业,必学焉而后成。然从事教育之人,偏欲凭一己一时之意,以定进行之趋向。故思而不学,凭空构想者有之;一知半解,武断从事者有之;甚至昧于解决,以不了了之者亦有之。空想则无新可见;武断则绝自新之路;不了了之,则直无新之希望矣。欲救斯弊,必使所思者皆有所凭,所断者皆有所据;困难之来,必设法求所以解决之,约束之,利用之:凡此皆试验之道也。
四曰,仪型他国 今之号称新人物者,辄以仪型外国制度为能事;而一般之士,见有能仪型外人者,亦辄谓为新人物。虽然,彼岂真能新哉?夫一物之发明,先多守秘密。自秘密以迄于公布,须历几何时?自公布以迄于外传,又须历几何时?况吾所仪型者,或出于误会。以误传误,为害非浅,即得其真相,而辗转传述,多需时日,恐吾人之所谓新者,他人已以为旧矣,不特此也。中外情形有同者,有不同者。同者借镜,他山之石,固可攻玉。不同者而效焉,则适于外者未必适于中。试一观今日国中之教育,应有而无,应无而有者,在在皆是。此非仪型外国之过欤?若能实心试验,则特别发明,足以自用。公共原理,足以教人。教育之进步,可操左券矣。
五曰,偶尔尝试 当一主义发生之时,必有人焉慕其美名而失其真意。其弊也,弥近似而大乱真。乃时人不察,误认试验为尝试。计划不确,方法无定,新猷未出,已中途而废矣。彼真试验者,则不然。必也有计划,有方法,视阻力为当然,失败为难免,具百折不回之气概,再接再厉之精神。成败虽未可必,然世界实由此而进步,教育亦由此而进步,此岂持尝试之见者所可能哉!
既能塞陈旧之道,复能开常新之源,试验之用,岂不大哉!推类至尽,发古人所未发,明今人所未明,皆试验之力量也。吾国数千年来相传不绝之方法,惟有致知在格物一语。然格物之法何在,晦庵与阳明各持一说。晦翁以“即物穷理”释之,近矣。然而即物穷理,又当用何法乎?无法以即物穷理,则物仍不可格,知仍不可致。阳明固尝使用即物穷理者也。其言曰:“初年与钱友同论做圣贤,要格天下之物。……因指亭前竹子令去格看。钱子早夜去穷格竹子的道理,竭其心思,至于三日,使致劳神成疾。当初说他这时精力不足,某因自去穷格,早夜不得其理,到七日亦以劳思致疾。……及在夷中三年,颇见得此意思,乃知天下之物本无可格者;其格物之功,只在身心上做。”类此者皆坐格物不得其法之弊也。假使阳明更进一步,不责物之无可格,只责格之不得法,竞竞然以改良方法自任,则近世发明史中,吾国人何至迄今无所贡献?然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全国学者,苟能尽刷其依赖天工,沿袭旧法,仪型外国,率任己意,偶尔尝试之旧习,一致以试验为主,则施之教育而教育新,施之万事而万事新,未始非新国新民之大计也。不然,若以应时为尽新之能事,则彼所谓旧教育者,当时亦尝为新教育也;而今之新教育,又安知他日之不或旧耶?
自本社标解决生计问题为进行之方针,一般学者,往往以文害辞,以辞害意,误会提倡者之本旨。推其原因,多由于不明生计二字之界说所致。惟其不明乎此,故或广之而训作生活,或狭之而训作衣食;驯至彼一是非,此一是非,议论纷纭,莫衷一是。不徒反对者得所藉口,即办学者亦无所适从。其隐为职业教育前途之障碍,良非浅鲜。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故欲职业教育之卓著成效,必自确定一正当之主义始。
夫职业教育之成效既有赖于正当之主义,则问何谓正当之主义,生活乎?衣食乎?抑生活衣食之外别有正当之主义乎?
生活主义包含万状,凡人生一切所需皆属之。其范围之广,实与教育等。有关于职业之生活,即有关于职业之教育;有关于消闲之生活,即有关于消闲之教育;有关于社交之生活,即有关于社交之教育;有关于天然界之生活,即有关于天然界之教育。人之生活四,职业其一;人之教育四,职业教育其一。故生活为全体,职业为部分;教育为全体,职业教育为部分。以教育全体之生活目的视为职业教育之特别目的,则职业教育之目的何以示别于教育全体之目的,又何以示别于他种教育之目的乎?故生活之不能为职业教育独专之主义者,以其泛也。
生活主义固不适于职业教育之采用矣。衣食主义则何如?大凡衣食之来源有四:职业,祖遗,乞丐,盗窃是也。职业教育若以衣食为主义,彼之习赖子乞丐盗窃者,不亦同具一主义乎?而彼养成赖子乞丐盗窃者,亦得自命为职业教育家乎。此衣食主义之不适于职业教育者一也。不宁惟是,职业教育苟以衣食为主义,则衣食充足者不必他求,可以不受职业教育矣。此衣食主义之不适于职业教育者二也。且以衣食主义为职业教育之正的,则一切计划将趋于温饱之一途。此犹施舍也。夫邑号朝歌,墨翟回车;里名胜母,曾子不入。学校以施舍为主旨,则束身自好者行将见而却步矣。此衣食主义之不适于职业教育者三也。凡主义之作用,所以指导进行之方法。若标一主义不能作方法之指针,则奚以贵?故衣食之可否为职业教育之主义,亦视其有无补助于职业方法之规定耳。夫学校必有师资,吾辈选择职业教员,能以衣食为其资格乎?学校必有设备,吾人布置职业教具,能以衣食为其标准乎?又试问职业学校收录学生,可否以衣食为去取?支配课程,可否以衣食为根据?衣食主义之于职业教育方法,实无丝毫之指导性质。有之,则吾不知也。衣食既不能为职业教育方法施行之指导,则其不宜为职业教育之主义,又明矣。此衣食主义之不适于职业教育者四也。不特此也,吾人作事之目的,有内外之分。衣食者事外之目的也;乐业者事内之目的也。足衣足食而不乐于业,则事外虽无冻馁之虞,事内不免劳碌之患。彼持衣食以为职业教育主义者,是忽乐业之道也。此衣食主义之不适于职业教育者五也。且职业教育苟以衣食主义相号召,则教师为衣食教,学生为衣食学。无声无臭之中隐然养成一副自私之精神。美国人士视职业教育与学赚钱(Learning to earn)为一途,有识者如杜威(Dewey)先生辈,咸以其近于自私,尝为词辟之。吾国当兹民生穷蹙之际,国人已以衣食为口头禅,兴学者又从而助长其焰,吾深惧国人自私之念,将一发难餍矣。此衣食主义之不适于职业教育者六也。是故衣食主义为众弊之渊薮,欲职业教育之有利无弊,非革除衣食主义不为功。
衣食主义既多弊窦,生活主义又太宽泛,二者皆不适用于职业教育,然则果应以何者为正当之主义乎?曰,职业作用之所在,即职业教育主义之所在。职业以生利为作用,故职业教育应以生利为主义。生利有二种:一曰生有利之物,如农产谷,工制器是;二曰生有利之事,如商通有无,医生治病是。前者以物利群,后者以事利群,生产虽有事物之不同,然其有利于群则一。故凡生利之人,皆谓之职业界中人,不能生利之人,皆不得谓之职业界中人。凡养成生利人物之教育,皆得谓之职业教育;凡不能养成生利人物之教育,皆不得谓之职业教育。生利主义既限于职业之作用,自是职业教育之特别目的,非复如生活主义之宽泛矣,此其一。以生利主义比较衣食主义尤无弊窦之可指,故以生利主义为准绳,则不能生利之赖子,乞丐,盗窃与养成之者皆摈于职业教育之外矣,此其二。学校既以生利为主义,则足于衣食而不能生利者无所施其遁避,此其三。父母莫不欲其子女之能生利,职业教育苟以生利为主义,自能免于施舍之性质,自好者方将督促子女入学之不暇,又何暇反加阻力乎?此其四。职业既以生利为作用,吾人果采用生利主义以办职业教育,则生利之方法,即可为职业教育方法之指针,此其五。职业教育既以养成生利人物为主义,则其注重之点在生利时之各种手续,势必使人人于生利之时能安乐其业,故无劳碌之弊,此其六。生利主义侧重发舒内力以应群需,所呈现象正与衣食主义相反。生产一事一物时,必自审曰:“吾能生产乎?吾所生产之事物于群有利乎?”教师学生于不知不觉中自具一种利群之精神,此其七。不特此也,能生利之人即能得生活上一部分之幸福;而一衣一食亦自能措置裕如。不能生利之人,则虽有安富尊荣亦难长守。故惟患不能生利。不患不得生活之幸福与温饱。然则生利主义既无生活主义之宽泛,复无衣食主义之丛弊,又几兼二者之益而有之,岂非职业教育之正当主义乎?
生利主义之职业师资 职业教育既以养成生利人物为其主要之目的,则其直接教授职业之师资,自必以能生利之人为限。盖己立而后能立人,己达而后能达人,天下未有无生利经验之人而能教育人生利者。昔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孔子岂故为拒绝哉?亦以业有专精,事有专习,孔子之不如农圃,亦犹老农老圃之不知六艺耳。由是以推,无治病之经验者,不可以教医;无贸易之经验者,不可以教商。百凡职业,莫不皆然。故职业教师之第一要事,即在生利之经验。无生利之经验,则以书生教书生,虽冒职业教师之名,非吾之所谓职业教师也。
然职业教师不徒负养成生利人物之责,且负有改良所产事物之责。欲求事物之改良,则非于经验之外别具生利之学识不可。无学识以为经验之指导,则势必故步自封,不求进取。吾国农业,数千年来所以少改良者,亦以徒有经验而无学识以操纵之耳。故职业教师之第二要事,是为生利之学识。
兼有生利之经验学识尚不足以尽职业教师之能事。盖教授生利之法,随业而异。有宜先理想而后实习者,有宜先实习而后理想者,有宜理想实习同时并进者。为职业教师者自宜熟悉学者之心理,教材之性质,使所教所学皆能浃洽生利之方法,而奏事半功倍之效。故职业教师之第三要事,为生利之教授法。
准如前说,则健全之职业教师,自必以经验学术教法三者皆具为标准。三者不可得兼,则宁舍教法学术而取经验。盖无学术教法而有经验,则教师尚不失为生利之人物,纵无进取良法,然学生自能仪型教师所为,以生产事物。既能生产事物,即不失职业教育之本旨。如无经验,则教授法无由精密,纵学术高尚,断不能教学生之生利。既不能生利,则失职业教育之本旨矣。是故经验学术教法三者皆为职业教师所必具之要事,然三者之中,经验尤为根本焉。
职业教师既以生利经验为根本之资格,则养成职业师资自当取材于职业界之杰出者。彼自职业中来,既富有经验,又安于其事,再加以学术教法,当可蔚为良材。概之收录普通学子,为事当较易,收效亦当较良且速也。
职业教师既以生利之经验学术教法三者为资格,则如何养成此种教师之方法,亦在吾人必须研究之列。大概养成职业师资之法有三:(一)收录普通学子教以经验学术与教法;(二)收录职业界之杰出人物教以学术与教法;(三)延聘专门学问家与职业中之有经验者同室试教,使其互相砥砺补益,蔚为职业教师。夫经验所需之多少,随职业而异;其需经验较少之职业,利用第一法。如普通师范学校之教师有二三年之经验者,即可作教授之基础,故收录普通学子而养成之,为事甚易。其次则商业学校教员,似亦可以利用此法,但农工等职业之教师,性质迥异,非富有经验,不足以教生利。舍难就易,似不如采用第二法,精选职业界之杰出者养成之。彼既从职业中来,自必有相当之经验,再教以实用之学术教法,为事自顺。然此法效力之大小,常视国中教育普及之程度为差。其在欧美教育普及之邦,职业中人,大半受过八年之公共教育,既有普通知能以植其基,则于学术教法自易领悟。中国则不然,教育未普及,农工多数不识文字;既不识文字,则欲授以学术教法,自有种种困难。然而职业界之杰出者,终不乏粗识文字之人。当事者苟能精选而罗致之,则有用之职业师资,或能济济而出也。此外则有延聘学问家与经验家同室试教一法。当今职业师资缺乏,为其备选者或有学术而无经验,或有经验而无学术,速成一计,莫如合学问家与经验家于一炉而共冶之;既可使之共同试教,又可使之互相补益,则今日之偏材,经数年磨练之后,或能蔚成相当之师资,岂非一举两得哉?然一班二师,所费实巨,况学术经验贵能合一,若分附二人之身,终难免于隔膜。故此计虽有优点,不过为过渡时代权宜之策耳。总之,职业教师最重生利之经验,则养成之法,自宜提其要领,因已有之经验而增长之,方能事半功倍也。
生利主义之职业设备 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无利器而能善其事者,吾未之前闻。职业教育又何独不然?必先有种种设备,以应所攻各业之需求,然后师生乃能从事于生利;否则虽有良师贤弟子,奈巧妇不能为无米之炊何!故无农器不可以教农;无工器不可以教工。医家之教必赖刀圭。画家之教必赖丹青。易言之,有生利之设备,方可以教职业;无生利之设备,则不可以教职业。然职业学校之生利设备可分二种:一自有之设备;二利用职业界之设备。但无论设备之为己有,为利用,学生教师莫不可因以生利。故设备虽有已有利用之分,而同为学生教师生利之资则一。余尝游美之麻撒朱赛州(Massachusetts)视其乡村中学校附设之农业科,多利用学生家中之田园设备,使各生在家实习,命之曰家课(Home Projects)。教员则自御汽车,循环视察,当场施教。农隙则令学生来校习通用之学术。故校中自有之设备除课堂点缀以外实属寥寥无几;校外则凡学生足迹所至,皆其所利用之设备。论其成效则不特设备之经费可省,而各家之农业皆藉学生而间接改良之。此盖利用他人生利设备以施职业教育之彰明较著者也。
生利主义之取业课程 职业学校之课程应以一事之始终为一课。例如种豆则种豆始终一切应行之手续为一课。每课有学理,有实习,二者联络无间,然后完一课,即成一事。成一事再学一事,是谓升课。自易至难,从简入繁,所定诸课,皆以次学毕,是谓毕课。定课程者必使每课为一生利单位,俾学生毕一课,即生一利;毕百课则生百利,然后万无愧于职业之课程。职业课程既以生利为主,则不得不按事施教,欲按事施教,则不得不采用小班制。故欧美之职业实习班至多不满十五人,凡以便生利课程之教授也。不特每课为然,即各课之联络亦莫不以充分生利为枢机。客有学蚕桑者,学成执蚕桑业,终岁生利之期两三月而已,余则闲居坐食,不数年而家计渐困,卒改他业。此能生利而不能充分生利之过也。故职业课程之配置,须以充分生利为标准,事之可附者附教之,事之可兼者兼教之。正业之外,苟能兼附相当之业,则年无废月,月无废日,日无废时矣。此之谓充分之生利。根据此旨以联络各课,是为充分生利之课程。
生利主义之职业学生 有生利之师资设备课程,遂足以尽职业教育之能事乎?曰,未也。学生择事不慎,则在校之时,学不能专;出校之后,行非所学。其弊也:学农者不归农;学商者不归商。吾国实业教育之所以鲜成效,固由于师资设备课程之不宜于生利,然其学生择业之法之不当,亦其一因也。大凡选择职业科目之标准,不在适与不适,而在最适与非最适。所谓最适者有二,一曰才能;二曰兴味。吾人对于一业,才能兴味皆最高,则此业为最适;因其最适而选之,则才能足以成事,兴味足以乐业,将见学当其性,用当其学,群与我皆食无穷之益矣。故能选最适之业而学者,生大利不难,岂仅生利已哉!择业不当,则虽居学习生利之名,而究其将来之生利与否,仍未可必。故欲求学业者归业,必先有精选职业之方法。方法维何?曰,职业试习科是也,职业试习科包含农工商及其他业之要事于一课程,凡学生皆使躬亲历试之。试习时期可随遇伸缩,多至半载,少至数星期皆可。但试习之种种情形,必与真职业无异,始可试验学生之真才能真兴味。一参假面具则试验科之本旨失矣。试习之后,诸生于各业之大概既已备尝,再择其最近才能最有兴味之一科专习之。彼其选择既根本于才能兴味,则学而安焉,行而乐焉,其生利之器量,安有不大者哉?
结论 职业学校:有生利之师资,设备,课程,则教之事备;学生有最适之生利才能兴味,则学之事备,前者足以教生利,后者足以学生利:教与学咸得其宜,则国家造就一生利人物,即得一生利人物之用,将见国无游民,民无废才,群需可济,个性可舒;然后辅以相当分利之法,则富可均而民自足矣。故职业教育之主义在是,职业教育之责任在是,余之希望于教育家之采择试行者亦莫不在是。谨贡一得,聊献刍荛,幸垂教焉。
现在的人叫在学校里做先生的为教员,叫他所做的事体为教书,叫他所用的法子为教授法,好像先生是专门教学生些书本知识的人。他似乎除了教以外,便没有别的本领,除书之外,便没有别的事教,而在这种学校里的学生除了受教之外,也没有别的功课。先生只管教,学生只管受教,好像是学的事体,都被教的事体打消掉了。论起名字来,居然是学校;讲起实在来,却又像教校。这都是因为重教太过,所以不知不觉的就将他和学分离了。然而教学两者,实在是不能分离的,实在是应当合一的。依我看来,教学要合一,有三个理由:
第一,先生的责任不在教,而在教学,而在教学生学。大凡世界上的先生可分三种:第一种只会教书,只会拿一本书要儿童来读它,记它,把那活泼的小孩子做个书架子,字纸篓。先生好像是书架子字纸篓之制造家;学校好像是书架子字纸篓的制造厂。第二种的先生不是教书,乃是教学生;他所注意的中心点,从书上移在学生身上来了。不像从前拿学生来配书本,现在他拿书本来配学生了。他不但是要拿书本来配学生,凡是学生需要的,他都拿来给他们。这种办法,固然比第一种好得多,然而学生还是在被动的地位,因为先生不能一生一世跟着学生。热心的先生,固想将他所有的传给学生,然而世界上新理无穷,先生安能尽把天地间的奥妙为学生一齐发明?既然不能与学生一齐发明,那他所能给学生的,也是有限的,其余还是要学生自己去找出来的。况且事事要先生传授,既有先生,何必又要学生呢?所以专拿现成的材料来教学生,终归还是不妥当的。那么,先生究竟应该怎样子才好?我以为好的先生不是教书,不是教学生,乃是教学生学。教学生学有什么意思呢?就是把教和学联络起来:一方面要先生负指导的责任,一方面要学生负学习的责任。对于一个问题,不是要先生拿现成的解决方法来传授学生,乃是要把这个解决方法如何找来的手续程序,安排停当,指导他使他以最短的时间,经过相类的经验,发生相类的理想,自己将这个方法找出来,并且能够利用这种经验理想来找别的方法,解决别的问题。得了这种经验理想,然后学生才能探知识的本源,求知识的归宿,对于世间一切真理,不难取之无尽,用之无穷了。这就是孟子所说的自得,也就是现今教育家所主张的自动。所以要想学生自得自动,必先有教学生学的先生。这是教学应该合一的第一个理由。
第二,教的法子必须根据于学的法子。从前的先生,只管照自己的意思去教学生;凡是学生的才能兴味,一概不顾,专门勉强拿学生来凑他的教法,配他的教材。一来先生收效很少,二来学生苦恼太多,这都是教学不合一的流弊。如果让教的法子自然根据学的法子,那时先生就费力少而成功多,学生一方面也就能够乐学了。所以怎样学就须怎样教;学得多教得多,学得少教得少;学得快教得快,学得慢教得慢。这是教学应该合一的第二个理由。
第三,先生不但要拿他教的法子和学生学的法子联络,并须和他自己的学问联络起来。做先生的,应该一面教一面学,并不是贩买些知识来,就可以终身卖不尽的。现在教育界的通病,就是各人拿从前所学的抄袭过来,传给学生。看他书房里书架上所摆设的,无非是从前读过的几本旧教科书;就是这几本书,也还未必去温习的,何况乎研究新的学问,求新的进步呢?先生既没有进步,学生也就难有进步了。这也是教学分离的流弊。那好的先生就不是这样,他必定是一方面指导学生,一方面研究学问。如同柏林大学包尔逊先生(P.Paulsen)说:“德国大学的教员,就是科学家,科学家就是教员。”德国学术发达,大半靠着这教学相长的精神。因为时常研究学问,就能时常找到新理。这不但是教诲丰富,学生能多得些益处,而且时常有新的材料发表,也是做先生的一件畅快的事体。因为教育界无限枯寂的生活,都是因为当事的人,封于故步,不能自新所致。孔子说:“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真是过来人阅历之谈。因为必定要学而不厌,然后才能诲人不倦;否则年年照样画葫芦,我却觉得有十分的枯燥。所以要想得教育英才的快乐,似乎要把教学合而为一。这是教学应该合一的第三个理由。
一,先生的责任在教学生学;二,先生教的法子必须根据学的法子;三,先生须一面教一面学。这是教学合一的三种理由。第一种和第二种理由是说先生的教应该和学生的学联络;第三种理由是说先生的教应该和先生的学联络。有了这样的联络,然后先生学生都能自得自动,都有机会方法找那无价的新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