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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5
生日

在那间屋子里,厚实的天鹅绒窗帘被放下,穹顶上的光线效果仿佛夜星闪烁。

在康德深深热爱并为之震撼的星空下,所有的人,都仿佛是初生的孩子。洛遥闭上眼睛,轻轻地蜷起身子,仿佛是婴儿一样,无声地坠入了绵稠的梦泽。

医生们已经走进了病房,所有的人——她、师兄师姐们、学院的领导,都等在走廊上。明明眼前一片模糊,是苍白的、属于医院的色彩,可她却像看见了那台仪器,上边有绿色的波长,再上边是心跳的数字,在无声地变化。

还有幻听吧……那个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微弱,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长长的一条直线……“嘀”的一声,无限悠远。

医生们纷纷出来了,自己眼中满满地溢出了什么东西,接着双膝一软,无力地跪在了瓷砖上……

不知过了多久,是一双有力的手将自己抱起来,然后将大衣覆了自己正在颤抖的身上。

展泽诚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无穷无尽的东西,怜惜、疲倦、担忧、恐惧……那么平静的表面,掩饰了其汹涌奔腾的暗流,他的声音喑哑:“节哀。”

几乎已经难以克制自己的声音了,颤抖很细很轻,可还是一字一句地问他:“你为什么要带她出去?”

他没有说话,眼下有浅浅的阴影,睫毛轻轻地落下来,掩去了一切。

真是冷血的魔鬼。

于是踉跄着把衣服拉下来,掷在他的身上,声音漠然而冷倦:“不想解释?那么,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真的站了起来,背影依然挺拔,只是孤寂得可怕。然后一步步地离开,自己替他数着,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心底明明那么想尖叫,想哭喊,想要让他留下来,然后温柔地抱住自己:“一切都是误会……只是误会而已……”

可他没有回头,没有解释,没有迟疑,一共五十三步,然后彻底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忽然发现那个话剧又重新开演了。她买了票进去,坐在第一排,看着那些虚拟的水珠一滴滴落下,于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数数。奇迹般地发现,随着一个个数字、一遍遍简单重复的行为,那种难熬的焦灼、无处发泄的痛苦,正在转移出自己的脑海,仿佛一下子涌起粉饰太平般的轻松……

……

轻柔的音乐开始缓缓地播放,一点点把自己拉离那些场景。洛遥睁开眼睛,一时间有强烈的虚无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身处何处。她看见林扬坐在很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忽然心虚般低下头,勉强控制住心口的焦躁和不安,深呼吸了一下。

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房间。这一次,林扬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和,语气直接坦率:“王小姐,你有这些症状多久了?”

注意力不能集中……反复想些无意义的事……反复洗手,清点数目……

洛遥知道自己陷入了某个巨大的漩涡之中难以脱身,就好比知道自己是身患重疴的人,又陪着人去看病,听医生一条条地说来,最后绝望地发现,那些症状,没有一条不和自己的情况相符合。

敏辰和医生的对话,好像传到了洛遥耳朵里,好像又没有。她想起来,自己对展泽诚说她快要疯了,是因为真的撑不下去了,她执着地认为自己没病……她和常人相比,不过是神经略有些紧张罢了……难道这是自欺欺人吗?

她坐在那里,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脸色也诡异地发白。

“当一个人长期被强迫处于某种紧张状态下,内心可能会养成某种转型的强迫行为,以忘记原先强迫的痛苦,并保持新的强迫惯性。”林扬微微抬头,目光不经意地看着白洛遥,慢慢地说,“简单地说,这是一种逃避的方式。”

微白的嘴唇轻轻张开,仿佛是会逸出惊叹一般,洛遥在心底重复这两个字:“逃避”。

而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心底形成……如果她想要全新的生活……如果她不愿意继续在黑暗中苟活……那么,她就不能再逃避。

时间到了。敏辰已经站起来,看见她还坐着,忍不住去拍她的肩膀。白洛遥坐在那里,看着对面的医生,虽然语气有些艰难,可她还是表达清晰地开口:“林医生,我……似乎也有一些心理问题,能和你预约个时间吗?”

林扬的目光和敏辰交汇了一瞬,又淡淡地移到了洛遥脸上,语气轻柔,仿佛是在抚慰她:“当然可以。”

是夜,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

舞会在八点开始。

展泽诚坐在套房的沙发里,侧过头,在出神地看露台外的夜景,灯光如同钻石,镶嵌在流光溢彩的城市暗色长卷之中。有一瞬间,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黑暗中只有袖口那一对如同猫眼似的黑宝石在闪闪发光。

何孟欣的声音很轻柔:“快八点了。”

他“嗯”了一声,却坐着没动。

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以极快的频率发出了振动的声响。他的目光倏然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起电话。

借着露台外并不明亮的灯光,何孟欣看见他的侧脸正在一点点地柔和下来,仿佛是松了一口气,最后站起来,点头向她示意:“走吧。”

“那个汪医生?”她显然听到了他的电话,挽起他手臂的同时,压低了声音,嘴角的微笑典雅如同名画上的淑女,似乎对闪光灯习以为常了,“阿姨最近的身体不好吗?”

他只是微微动了动唇:“不是。”

地毯可能没有铺平,鞋跟又太细太高,她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步走得不太稳,可是展泽诚的手有力而妥帖地扶在她的腰侧,低声说:“小心。”

何孟欣侧头看着他,而他已经将目光移开,即便这种场合,氛围祥和而喜庆,可他微微锁着眉,气质清冷。

“谢谢你愿意……帮……”她只是觉得难受,不愿意说出那个词,于是低眸,语气婉转,“谢谢你愿意和我订婚。”

展泽诚忽然停下脚步,低了头,另一只手抚上她,轻轻地握住。他从未见过这个骄傲的女孩子这样局促和不安,仿佛是受惊的小动物,又和记忆深处某个人影重叠起来。

他微笑,前所未有地温和,目光中或许还有些宠爱,很慢很慢地说:“不用和我客气。”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充满善意。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猛然攫住了何孟欣的心,她的目光缱绻留恋在年轻男人英俊的五官上,因为无数的灯光,他的表情深邃而立体。他的手……他的温言……他的一切,几乎是自己唯一的依靠,所以,她绝对不会轻易地放开。

仿佛有人打开了聚光灯,闪光灯亮得像是让人置身于片场。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条走廊,却因为他们的出现,好似成了明星的红地毯,几乎如出一辙的尊贵气质,年轻男人修长的影子一直拖到了舞会的入口处,而明媚动人的女子,长长的裙摆仿佛是流曳的水,清美动人。从任意角度拍出的照片,大约都会是无懈可击的。

第一支舞。

舒缓的乐声如同水银泻地,展泽诚向何孟欣伸出手,相偕步入舞池。何孟欣的手扶在他的肩上,微微仰头看着他,配合着他内敛低调的掌控,舞步完美无瑕。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嘴角的笑浅浅泛着暖意。何孟欣可以感受到有气息痒痒地拂在面颊上,有薄荷的味道,也像是烟草,微微有些呛人。

她想起了酒店的套房里,他面前那一缸烟蒂。展泽诚平日里并不抽烟,一看见她进来,便掐灭了手中那半支还燃着的烟,说了句“抱歉”。她觉得他在紧张,或者在焦灼地等待什么。因为念想着什么,心思始终不在这里,像是蒲公英的绒羽,流荡在天际,触不到,连看清都觉得吃力。

何孟欣凝望了他很久,手终于慢慢游移往下,抚在他心口的地方,低低地问:“你的心呢?”

舞步飞旋,轻音乐温柔地流进每个人的耳中,她问得很轻,可是展泽诚却低下头,幽黑深沉的目光在她如玉的脸颊上滑过,带起一丝怔忡。良久之后,他的薄唇微抿,仿佛只是无声地比出口型:“需要我提醒你吗?小欣,不要当真。”

她身子一颤,几乎踏错舞步。此时此刻,自己还能说什么?于是只能强笑,又觉得恍惚,不知道这一步究竟跨对了没有。

最初的时候,自己也是挣扎了很久,方流怡的好意,她都清楚,可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而展泽诚的语气沉静:“我已经和伯父通过电话。妈,我知道你想帮忙,我会立刻让他们拟出计划来。”

方流怡淡淡地说:“最省力的法子,就是你们订婚,再宣布我们两家即将合作,这比什么法子都有效。至于婚约,就等到问题解决的时候再说吧。”

一室的阳光落在展泽诚身上,眉目俊朗得熠熠生辉。他不语,亦没有望向她,似在沉吟。其实算是一种拒绝,只是他在酝酿更好的方式罢了。

何孟欣的心忽然失律了几拍,这或许是自己仅剩的机会了。适才还有的骄傲和仅剩的自尊,都被如海浪席卷般的情感淹没了。她一步步向他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泽诚哥哥,如果……你很难做的话……”

她的目光水滢滢的,仿佛是受惊的小鹿,既有期待,又怕他为难。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望着自己,那时她的长发未干,湿湿的带着香气,望着自己的时候,虽然有些怯怯的,可全是信任和依赖。

他怎么能不答应?又怎么会不答应?

展泽诚默然了很久,看着母亲,轻微地点点头:“是,对外宣布订婚,透露合作意向是最好的方法。”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袖扣上微凉的宝石,在瞬间下定了主意,他极为绅士地转向何孟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会请你的父亲和易钦一道宣布这个消息。”

毫无意外地得到她的允诺,展泽诚在离开前又微微驻足:“不用太担心,等到这次危机过去,婚约取消的时候,我会尽量将影响减小到最低。”

他总是这样,风度极好,连语气都是妥帖无比的。分明是自己家中求助于他的事,可是这样说起来,倒像是自己吃了亏——何孟欣看着他离开,忽然觉得一阵失落,似乎有什么在咬噬心口。只有方流怡握着自己的手,像是看透了小儿女的心思,不轻不重地安慰:“走出了这一步就好。”

许是察觉了何孟欣的异样,展泽诚不着痕迹地将她带离舞池的中央,直到周围的人影稀疏。他伸手替她要了一杯饮料,问:“是不是不舒服?”

何孟欣沉默着接过,并没有喝,却问了个不相干的话题:“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吧?”

“恐怕不止,”展泽诚微笑,“刚见你的时候,你可能也就这么高。”他比了个高度,比桌子高不了多少。

何孟欣侧头微笑:“可是你那时候也不过十来岁啊,有什么好笑的。”

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些。她想问他,他遇到的那个人,究竟哪点比自己出色,以至于直到现在,他还是念念不忘?

可是没来得及问出口,展泽诚已经站起来,仿佛有十万火急的事:“我离开一下。抱歉。”

看着他的背影,有一丝笑浮上了何孟欣的唇角,似乎在讥讽适才自己的软弱和怯懦。是啊,她不需要害怕什么,和白洛遥相关的一切,她都清楚。好比她知道他此刻要去找的女人,王敏辰,是白洛遥的好友。

徒劳的嗟叹也不是自己的作风。豆蔻红的指甲在透明的杯壁如同小小的花朵绽放,有种浓烈而靡香的气息,何孟欣握得很紧,似乎是要把指纹印刻在上边,就像是要把某种意念一遍遍地刻在自己的心底。

王敏辰回头见到展泽诚的时候并不意外,以前易钦集团的晚宴她就曾见过他,只不过从来就是当做陌生人一样。

现在,她愿意和他合作,也只是因为担心好友。

他看了她一眼,站在她身侧,靠在露台的扶栏上,声音波澜微动:“你们……下午的时候,她怎么样?”

敏辰如今对他的态度和缓了很多,点点头:“还不错,是她自己主动提出要治疗的……之前设想的那些步骤,都没有用上。”

电话里汪医生已经事无巨细地向他说了一遍。因为洛遥之前已经见过汪医生,所以这一次的治疗是由一个年轻的心理医生进行的。而按照原定的计划,每次咨询之后,获得的资料都会由汪医生和好几位经验丰富的心理理疗师仔细地分析,再决定下一步的方案。而洛遥本身并不知情地被带进了心理治疗疗程,这般举重若轻也是为了减轻患者的心理负担,疗效也会更好。

星光稀疏,显得夜景寥廓而空寂。

展泽诚点点头,目光柔和地眺望着远处,隔了很久,久到敏辰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可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生怕驱散淡淡月泽:“今天,是她的生日。”

敏辰不禁转过头去看着这个一身寂寞的年轻男人,他大概实在是无处亦是无人可以倾诉了吧?或者他以为,洛遥就在目光可及的最尽头,他轻轻地唤她,她便能出现?

敏辰接口:“我知道……她说生日想自己一个人过。”

展泽诚似是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她……一个人过?”慢慢直起身子,走向明亮的室内,又回头说,“你有身孕,还是进来比较好,外边太冷。”又微弯嘴角,态度真诚,“虽然你觉得我没有资格,可我还是想说一句谢谢。”

他径直离开了晚宴,驶上了那条熟悉的街道。

街道两边的梧桐,因为彩灯的缠绕,枯楞的枝丫也显得明媚了许多。引擎声渐渐地变低变缓,他无声地将车停在一边,然后转过头,去看那家咖啡小店。目光瞬间似乎被胶着在了那一处,再也移不开了。

洛遥的手轻轻托着下颌,似乎在对着那杯饮料出神。兴许是灯光的关系,侧影落落,如同明暗间变换的剪影,唯有那束马尾扎出了几分活泼,像是街头艺术家绘出的简单素描,清爽,却不失精致。

有侍者走过来,端上了一个尺寸很小的蛋糕,又低低说了句什么。展泽诚可以想象得出来,她正微微笑着,眼神晶莹如同水晶,柔和地说了句“谢谢”。

只是这样,竟也能够满足了。他的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仿佛这个生日,是他和她一道度过的。展泽诚抚了抚额角,看见她纤薄如纸般的侧影,忽然有淡淡的隐痛。如果不能是他,那么至少也希望有一个人在她身边,不至于像自己这样,一个人在孤寂的世界里迷路。

或许是真的心有灵犀,下一刻,一辆车停在了马路的对面。他沉默地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推门进入了那间小小的咖啡店。他的眉宇间轻轻一折,可以想象李之谨踏上原木的地板,然后在深棕色的皮质沙发上坐下——这家店每一处细节,无不是他亲自同设计师商量的,为她布置的——只是,此刻能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的,却不是自己。

李之谨看见白洛遥的时候,蓦然松了一口气。他甩上车门,直接地走过去,敲了敲玻璃。

白洛遥的反应似乎有些缓慢,隔了很久,才对他露出微笑。而那个时候,李之谨已经差不多走到她面前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也不坐下,眼神有些高深莫测。

洛遥招呼他坐下,他不理:“今天是你生日?”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点头:“是啊,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没告诉你我在哪里。”

从下往上的角度,可以将李之谨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那么高的个子,却像是一个孩子般,有些赌气,又像是懊恼:“我没准备礼物。”

“你陪我坐坐就好,我不要什么礼物。”洛遥给他切蛋糕,又将夹层中的猕猴桃给他匀了一些,“给。”

他只是将大衣甩到一边,似在打量整个咖啡店,回身招呼服务生:“那架钢琴可以借用一下么?”

服务生和店长确认了一下,才回来引他过去:“先生,可以。”

洛遥想到了什么,急着去扯他袖子:“不要了,李之谨,真的不要了。”

他已经迈出了半步,又回头,低笑:“这份礼物,你无论如何也该收。”

坐下后,他对着一旁的服务生说:“你们的琴很不错。”

斯坦伯格钢琴,黑色的鱼鳞松木琴身,欧洲白松制成的键盘,无声地在灯光中露出珍珠般润泽的优雅。

李之谨试了几个音,顿了顿,微笑着望向不远处坐着的洛遥。他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衬衣,此刻举手投足间,却仿佛有一种矜雅的贵气。

那串漂亮生动的音符在指尖慢慢地滑出,流畅至极。其实只是生日歌罢了,可每个声音,却似柳枝低垂,沾了水,轻轻荡出涟漪,有难以名状的轻柔情感溢出来。

他的歌声亦十分好听,旁若无人,目光中有隐约闪动的笑意在,点点滴滴的仿佛天边的碎星,或许还有轻微美妙的爱意随着音乐一道流出来,十分美好。

店里的客人不多,除了他们,也就另外一对情侣。那两人本来在喃喃私语,此刻也转过了目光,在琴声静止的一刻,开始轻轻地鼓掌。李之谨自如地站起来,离开钢琴前还向聚拢着看的服务生们轻轻弯腰致意,仿佛是在巨大光亮的舞台上,年轻英俊的钢琴家在向观众谢幕。

那个替他引路的服务生走过来,手里是一张照片,微笑着说:“小姐,刚才我们替您和您的男朋友照相了,这是照片。”

洛遥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还没开口解释,李之谨已经接过那张一次性成像的照片,微笑着说:“谢谢你。”

抓拍得很随意的一张,也并不专业。室内的光线颇有些暗淡,有咖啡店特有的昏黄色调,照片却出乎意料地显得Lomo,只是因为那两个人,连画面都显得鲜亮不少。年轻的男人坐在钢琴后边,目光却遥望向沙发上的女孩子,彼此间有难以言喻的柔和,纯净得像是雪莱笔下的诗。

重归寂静。

李之谨拿着照片,微笑着问她:“照片归你还是归我?”看洛遥并不十分热情的样子,他仔细地把照片收起来,“先放我这里吧。”

其实仔细看他,是真的有几分艺术家的气质,嘴唇很薄,便显得鼻梁的线条特别高而挺直,额角的头发垂到眉峰不到的地方,神态便有几分懒散,可目光总是温和的。

李之谨任由她看着,并不出声打断。末了,才轻轻咳嗽一声:“很晚了,你要不要回家?”

咖啡已经凉透,她想要喝一口,杯子却被轻轻地移开了。李之谨将自己的柠檬水推给她,语气有些不悦:“这么晚还喝咖啡,对睡眠不好。”

洛遥不答,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目光转向窗外。白色路灯洒下一街的如水清辉,没有行人,只有街拐角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跑车。她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吧。”

空无一人的街道,连呵出去的白雾都分外清晰,袅袅地消散在夜的静谧中。

店门口离李之谨的车不过数步之遥,可她一点点地跨出去,每步都重逾千斤。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犹疑地往后看了一眼,街道依然是空寂荒芜。那种奇怪的感觉难以摆脱,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细细绳索正缚在自己的腰间,她又一次驻足,目光的尽头,两侧的枝丫如虬龙张结,只有那辆黑色的跑车还在。

那辆车里,或许有人,或许没有人。洛遥的嘴角含了一丝苦涩,摇了摇头。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胡思乱想,只是他惯于在黑暗中忽然地出现,以至于此刻连那微末的期待都觉得恍惚。

她收回目光,顶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坐进副驾驶座。听见李之谨在和自己说话,偏偏反应不过来,最后不得不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他说:“想不想出去旅游?”

在博物馆工作的时候,休假时间无一例外地奉献给了义务讲解,从来凑不成一段完整的时间可以外出。掰指头算算,她已经足足有两年多没有外出旅游了。

洛遥摇头:“不行,我走不开。”

李之谨抿了唇笑:“借口,不过不高明。”

她没有笑,目光淡淡地看着远处:“不是借口,我要做心理治疗。”

这样的夜,刹车声十分刺耳。他的手指紧握着方向盘,因为用力而泛白,侧过头,似乎想要开口询问,可最后不过伸出手臂,默不作声地将她拢在了怀里。她的下巴恰好靠在他的肩膀上,如此地贴合而温暖,仿佛这个怀抱生来就是因为她而存在的。适才弹过钢琴的有力的手指按在她的背脊上,无声地宽慰。

洛遥并没有抗拒。这个怀抱里,她并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暧昧或者男女间的情事,只有融融的暖意、纯粹的关怀,或者说一种爱护。她很感激他什么都没问。而李之谨最后放开她的时候,神情都一直是镇静而从容不迫的。

重新开车的时候,李之谨的语气非常轻松,甚至带了笑意:“心理医生?那很好啊,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洛遥只是微笑:“到时再说吧。” WMrVX3d0hCGoknYk7sAqn2l/4xgUf2Eu8pcYbD9/WCB4DzZG5sdtqwqZx/CyyRJ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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