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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泥蜂

身体纤细,体态轻盈,腹部天生收紧,好像被一根细线系在身上,一身黑衣,肚皮上有一块装饰性的红披巾,这就是沙泥蜂的体貌特征。它们的形状和颜色与泥蜂非常相似,可是习性却天差地别。泥蜂捕捉直翅目昆虫,比如草蜢、距螽、蟋蟀,而沙泥蜂喜欢毛虫。猎物的不同也预示着它们在捕杀手段上的不同。

沙泥蜂这个词听起来不太顺耳,所以我想来探寻一番它的含义。它表示“沙子的朋友”,但听上去有点太绝对了,往往可能并不正确。沙子真正的朋友——那些干燥的、呈颗粒状的并且缓缓流动的沙子——是捕猎苍蝇的黄蜂;而我这里要介绍的毛毛虫的捕捉者却根本不喜欢流动的纯沙;相反,它们见到这种流沙就会远远地躲开,因为这种沙只要风吹草动就会坍塌。在把食物和虫卵放进蜂房之前,它们的竖井必须是畅通无阻的,所以挖掘竖井的地方必须坚硬而结实,以免时候未到就被堵住。它们需要的是一块容易挖掘、土质疏松的地方,那里的沙只需要黏土和石灰就可以牢牢黏住。阳光下长满稀疏青草的斜坡上、蜿蜒小径边才是它们最喜欢的地方。春天,一到四月初,就能看见毛刺沙泥蜂了;而九月、十月来临时,沙地沙泥蜂、银色沙泥蜂和柔丝沙泥蜂也纷纷出现了。我在这里综合叙述一下这四种泥沙蜂的情况。

这四种沙泥蜂的地洞都是像井一样垂直的洞,里面的直径最多有一根粗粗的鹅毛那么粗,洞深大约五厘米。底部就是蜂房,蜂房向来只有一间,比连通蜂房的竖井稍微大一点。总之,这个住宅再普通不过,一次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挖完;幼虫与黄翅飞蝗泥蜂幼虫一样,有一个四层壳的茧,它就是靠这个茧抵御严冬的。沙泥蜂的挖掘工程是平静而安稳地独自完成的,从来没有打了鸡血般的样子。它以前跗节为耙,以大颚充当挖掘工具。如果遇到难以拔出的沙粒,我们就会听到井底传来的尖锐的嗡嗡声,那声音来自它翅膀和整个身体的震颤,像是在拼命挣扎。它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飞回地面,把齿间叼着的一颗沙粒扔到稍远的地方,以便工程能够顺利进行。在它挖出来的沙粒中,有些沙子的形状和体积十分引人注目,至少沙泥蜂没有把它们和其他沙子一样扔到稍远的地方去,而是用脚搬起,把它们放在井口边。原来这些是比较上乘的材料,是现场的碎石,以后可以用来封闭住所。

它在进行外部施工时,是谨慎而勤奋的。沙泥蜂高高翘着身子,腹部挂在长长的肉茎末端,每每要转身时,它都要整个掉头,就像一条线,固定住一端,另一端则十分准确地转动起来。它必须把它认为没必要的碎屑扔到远处,所以就默默地、一小块一小块地倒退着扔。沙泥蜂的头部总是最后从竖井里出来,可能是为了避免翻转身体,以节省时间。这种动作跟机器人一样呆板,但这种腹部长着长肉茎的沙地沙泥蜂和柔丝沙泥蜂就是这样达到最佳状态的。它的腹部鼓胀得像梨子一样大,拴在一根绳子的末端,其实,控制起来是很难的,因为一旦动作过于迅猛,纤细的肉茎就会折断。所以这些沙泥蜂的动作准确无误;如果需要飞,它们就倒退着出来,以免再掉一次头。而毛刺沙泥蜂腹部的肉茎比较短,所以在挖掘时可以像大部分善于掘地的动物一样,动作灵敏。它可以自由行动,因为没有肚子的障碍。

住所已经挖好。一到晚上,甚至一到太阳照不到的时候,沙泥蜂就要到它挖掘时堆积的小砾石堆上翻找一番,想在那儿选一块满意的石子。如果它在那里没能找到令它满意的石子,它就会去附近找,总之它会很快找到的。这是一块平平的小石板,直径比井口略大一圈。它用大颚把石板搬过来,暂时盖在洞口上。第二天,当阳光又暖和起来,洒在邻近的山坡上,便于捕猎时,沙泥蜂回家一定会发现这块大门把它的住所保护得好好的,未受任何侵犯。它回来的时候会带着一条已经不能动弹的毛毛虫,用腿夹着毛毛虫脖颈上的皮肤;它掀开石板(这石板看上去跟周围的小石子别无二致,只有沙泥蜂自己可以看出它们的区别),把猎物放到井底,然后产卵,最后把井口附近的残渣碎屑扫进竖井里,把住所封起来。

不止一次,我看到沙泥蜂和银色沙泥蜂在太阳落山甚至更早的时候就把洞封起来,然后等到第二天再把食物储备到井底。膜翅目昆虫封住了洞口,我也只好第二天再来观察了,不过我事先在这里画了个记号,选好标线和基准点,插上几根树枝当标杆,以便在竖井填满后也能找到。因为如果我第二天来晚了,或者我让膜翅目昆虫有空利用白天时间,那么我总能发现地穴已经储备好食物并且封闭了起来。

沙泥蜂的记忆力好得令我震惊。每当它工作到很晚,不得不把工作延到第二天时,它不会在挖好的竖井里过夜,而是暂时离开这个家,用一块小石板将井口盖住,然后才走开。它对附近并不熟悉,并不比了解别的地方多,因为沙泥蜂跟朗格多克泥蜂一样四海为家,飞到哪儿算哪儿。膜翅目昆虫偶然间飞到一个地方,如果它喜欢那儿的土壤,就会把洞挖在那里。现在,沙泥蜂走开了。它去哪儿了?谁知道呢……也许在附近的花朵上休憩吧,在那里,沉沉的暮色中,它会从花冠深处吸吮一滴琼浆蜜液,就像矿工在漆黑的洞穴里劳碌一天后,晚上去喝一杯酒来寻求一丝慰藉。它离开了,远远近近地一站一站寻花问柳。黄昏、夜晚、清晨,时间悄然流逝。可是它必须返回它的地洞里去,完成它没有完成的工作。头天夜里,它一朵花一朵花地尽情痛饮,清晨又来回走动开始捕猎,现在它必须回到地洞。胡蜂能回到它的窝里,蜜蜂能回到它的蜂箱,这一点也不令我震惊:它们的窝和蜂箱都是固定住所,而它们也对来回的路线了如指掌。可是沙泥蜂对这地方是很陌生的,却要在离开那么久之后回到这里。它的竖井是前一天到过的地方,可能也是它第一次到的地方,可它今天必须再回到那里,它现在已经完全分不清方向了,何况还背着沉重的猎物。可它对地形记得一清二楚,有时候甚至精准得令我惊叹不已。沙泥蜂径直朝它的地洞奔去,好像这周围的小路它已经走了成千上万次一样。有时候,它会迟疑很久,寻找很多次。

如果情况不是非常乐观,猎物就成了它进行迅速探索的障碍,它就会把猎物放到高处的百里香或一束草上,以便过会儿再去找时能很快找到。放下猎物后,沙泥蜂又开始积极搜寻。我用铅笔画出了它的路线图。结果告诉我们,这是一条杂乱无章的路线,有曲线,有锐角,有凹曲的支线,也有辐射的支线,还有结和圈,交叉重复着,总之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迷宫,那复杂程度足以反映沙泥蜂的困惑迷茫。

竖井找到了,石板也掀了起来,现在它必须回去寻找毛毛虫了,可是如果沙泥蜂在找窝的时候,来来回回走出了很远,再回到毛毛虫那儿就得好一番寻找了。尽管沙泥蜂把猎物放在了容易发现的地方,可它似乎预知到当它再回来寻找猎物时,会遇到很大的麻烦。所以一旦寻找住所的时间太久,它就会回到毛毛虫那儿,摸一下,咬一下,像是在确认这还是它原先放在那里的猎物,还是它的财产。然后沙泥蜂又匆忙地奔到搜索地点,搜索一会儿,就回来看看猎物,然后再去搜索。我觉得它这样来来回回,是为了让自己记住存放猎物的地点。

它就是用这个复杂的办法寻找地洞的路线;但是通常情况下,沙泥蜂可以毫不费劲地回到它前一天挖的竖井里。然而,竖井的地点并不是它之前就熟悉的,而是它飞到哪儿就挖到哪儿的。为了靠记忆来引导行动,它牢牢记住了这个地方,我接下来就要来说说它的记忆力发挥了多么神奇的作用。如果我自己第二天要再回到这个地方,我得找一片石板来遮盖竖井,我可不敢只靠记忆:我必须用笔记下来,画个草图,标明路线,竖个路标,总之,我必须借助一整套详尽的几何学知识。

只有沙地沙泥蜂和银色沙泥蜂会用石板把地穴暂时封起来,其他两种则不会。至少我从没见过另两种沙泥蜂的住所被加盖子保护起来。而对毛刺沙泥蜂来说,这种临时的封闭根本就是多余的。根据我的观察,毛刺沙泥蜂总是先捕捉猎物,然后在捕猎地点附近挖洞,以便及时把食物储存起来,根本没有加盖的必要。至于柔丝沙泥蜂,我觉得是另有原因的。其他三种沙泥蜂在每个地穴里只放一只毛毛虫,而它则放五只,当然,都是小一些的毛毛虫。就像我们在频繁进出的时候会忘记关门一样,柔丝沙泥蜂或许也忘记了把石板盖在竖井上,因为它在短时间内至少要下五次竖井。

这四种沙泥蜂为它们的幼虫准备的口粮都是夜蛾的幼虫。柔丝沙泥蜂通常选择体形细长的幼虫,它们通常靠身体的蠕动来行走,但这种选择也不是绝对的。这种幼虫走路时像圆规似的一张一合,被称为“尺蠖蛾”。同一个地穴里会存放颜色各异的口粮,这证明了沙泥蜂对尺蠖蛾的颜色并不在意,只要体积小就可以。因为猎手本身体积就不大,所以尽管准备了五条毛毛虫,它的幼虫应该也不会吃那么多。如果没有尺蠖蛾,柔丝沙泥蜂就捕捉其他小型毛毛虫。这五条尺蠖蛾毛毛虫被麻醉针蜇刺了,蜷缩成一团,叠放在蜂房里。食物准备好了,沙泥蜂就在蜂房里产卵。

其他三种沙泥蜂只给每只幼虫一条毛毛虫。不过,这些毛毛虫以庞大的体积弥补了数量上的不足:它们大都肥硕丰满,完全能够满足幼虫的需求。我曾经就从沙地沙泥蜂的嘴里夺过来一只比猎手重十五倍的毛毛虫;十五倍啊,如果我们想一想猎手咬着这么重的猎物脖子上的皮,克服地形的九九八十一难,把猎物拖回去要花多大的力气,就知道这是个多么了不起的数字了。把别的膜翅目昆虫和它的猎物同时放到秤上称量便会发现,捕猎者和它的猎物之间没有差距这么悬殊的。从地穴里挖出来的食物和从沙泥蜂爪下看到的食物颜色不一,这说明这三种掠夺者对猎物并没有特别的偏爱,见到毛毛虫就捕捉,只要这毛毛虫身材适中,而且属于夜蛾一类就行了。最常见的猎物是一身灰色、在浅地表啃咬植物根茎的毛毛虫。

在所有关于沙泥蜂的故事中,最主要、最令我感兴趣的就是它捕捉猎物的方式,以及它是如何为了幼虫的安全而把猎物弄到无法伤人的状态的。它所捕捉的猎物(毛毛虫),与我们至今所见到的吉丁、象虫、蝗虫、距螽等牺牲品在机体上有很大的不同。毛毛虫是由一系列相似的环或者体节相连组成的:其中前三节上长有真正的脚,这些脚就是未来夜蛾的脚;有的环上有膜状的脚,或者说假脚,这些脚只有毛毛虫才有,变成夜蛾之后就消失了;其他环则没有脚。每个环都有神经核,也叫淋巴结,是产生感觉和支配动作的中枢:这样,除了头颅里类似大脑的神经圈以外,神经分布系统中有十二个彼此分开的不同神经节。

这与象虫和吉丁的情况不同,象虫和吉丁的神经节是聚集在一处的,只要刺一下就可以造成全身麻醉;与飞蝗泥蜂刺蟋蟀的情况也不同,飞蝗泥蜂是在蟋蟀的胸部神经节上一下一下地刺,从而使它不得动弹。夜蛾的毛毛虫不是只有一个神经集中点,也不是只有三个神经中枢,而是有十二个由于环节相隔而彼此分离的神经节,这些神经节像念珠一样排列在腹部的身体中轴线上。另外,低等生物中有一个普遍规则,那就是同一器官的大量重复,因为散乱而失去力量,这些不同的神经核彼此是完全独立的,每个神经核支配着它所属的那个节段的功能,相邻节段的功能紊乱对这一节段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所以,即使毛毛虫的一个环节失去了活动能力和感觉,其他的环节也仍然是完好无损,仍然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自由的活动和灵敏的感觉。这些情况足以说明,这种膜翅目昆虫猎杀猎物的方式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但是尽管这种方式很有研究价值,可观察起来困难也不小。沙泥蜂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所以它们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广袤的土地上,所以我们只能在十分偶然的情况下才能遇到一只。因此我们不可能像研究朗格多克泥蜂那样,提前准备好实验。必须久久地等待时机,要有绝不动摇的耐心,当已经不抱有希望而希望突然出现时,更要善加利用。我一年又一年地等待着这样的机会;有一天机会突然出现了,我很容易地观察到它的一举一动,甚至细枝末节都看得清清楚楚,这让我长年累月的苦苦等待得到了补偿。

在我研究开始的时候,我曾亲眼看到过两次沙泥蜂捕杀毛毛虫的过程,虽然它的动作非常迅捷,但我还是看到它把刺扎进了猎物的第五或第六节段上,而且一击即中。为了证实这一观察结果,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我要趁着沙泥蜂忙着把毛毛虫拖到洞里时,把毛毛虫从它手里偷来。因为我没有亲眼看到蜇刺的整个过程,我想看看它到底刺在了猎物的哪个节段上。不过我没有借助于放大镜,因为任何放大镜都发现不了受害者身上的哪怕一点点的伤痕。我采取的方法是这样的:毛毛虫已经一动不动了,我用一根细针尖挨个在毛毛虫的各个节段上试探,这样,我可以根据毛毛虫对疼痛的反应程度来测试它的敏感度。结果,当针尖刺进它的第五或第六节段,甚至整个戳穿时,毛毛虫还是一动不动。但是如果是扎在前面或者后面的节段,哪怕轻轻刺一秒钟,毛毛虫就会扭动挣扎起来,刺入的节段离第五、六节越远,挣扎得越厉害。特别是靠近后部末端的地方,只要轻轻一碰,毛毛虫就开始扭动。所以说,沙泥蜂只刺了一下,并且刺在了猎物的第五或第六节段上。

这两个节段有怎样的特殊之处,使它们变成捕猎者的目标呢?从结构上来说,没有;但是从位置上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我把柔丝沙泥蜂的尺蠖蛾毛毛虫放在一边,在别的沙泥蜂的猎物身上,发现了如下的身体结构:第一节段是头,第二、三、四环节是真正的三对足;四对膜状足则是排列在第七、八、九和第十环节上;最后,还有一对膜状足长在第十三环节和最后一个环节上。在八对足中,头七对分成了强大的两组,一组三对足,一组四对足。这两组之间,由两段没有脚的节段分开,而这两段分隔节段,便是第五节段和第六节段。

现在,为了防止毛毛虫逃跑,为了让它纹丝不动,沙泥蜂是否会把它的螫针刺进每一个节段呢?对于特别弱小的猎物,它会特别采取这种过度的预防措施吗?当然不会,只要刺一下就够了;但是螫针必须刺到中心点上,毒汁所产生的麻木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扩散到有脚的节段。这唯一一次注射的选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把两组运动环节分隔开的第五或者第六节段。所以这个通过逻辑推断出来的蜇刺点,就是昆虫实际上所采用的点。

最后,我要说的是,沙泥蜂的卵总是毫不例外地产在猎物被完全麻醉的那一节段上。在这一点上,而且只有在这一点上,幼虫才能任意啃咬猎物而不引起猎物的扭动;在这个部位,毒针的蜇刺不会使猎物产生任何反应,幼虫的啃咬也不会使它产生任何反应。猎物就这样纹丝不动地待在那里,直到幼虫得到足够的滋养,有了足够的力气,它就可以攻击猎物的其他部位,而不会被猎物伤害。

我在后来的多次观察研究中产生了怀疑,不是怀疑我的观察结果,而是怀疑这种观察结果究竟有多大的普遍性。一些弱小的尺蠖蛾毛毛虫,只要被刺一下,就丧失了伤害幼虫的能力,尤其是当捕猎者的螫针刺在上面所提到的第五或第六节段上时,这当然是极有可能的,而且不论是我的直接观察结果还是用针尖对它敏感度的探测,都证明了这一点。但是沙地沙泥蜂,特别是毛刺沙泥蜂捕捉的猎物都很庞大,我说过,这猎物的重量是捕猎者的十五倍。对付这种大型猎物的方法和对付纤弱的尺蠖蛾是一样的吗?为了制服这庞然大物,使它无法伤害幼虫,只刺一针够吗?如果这可怕的灰色毛虫用它那强劲的臀部撞击蜂房的墙壁,会不会伤害虫卵或幼虫呢?我们无法想象,这个刚刚孵化出来的笨拙小生命与那条巨龙面对面待在狭小的地洞里时,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尤其是这巨龙还可以自由地卷起或舒展它那弯弯曲曲的身子。

对毛虫进行了敏感度测试之后,我的怀疑越发加重了。当膜翅目昆虫的螫针刺在猎物身上第五、第六节段以外的环节时,柔丝沙泥蜂和银色沙泥蜂的小猎物就会拼命地挣扎个不停,而沙地沙泥蜂,尤其是毛刺沙泥蜂捕捉到的肥胖的毛毛虫,不论被刺到中间、前面还是后面,任何地方,它都一动不动。它的身体不会扭动,尾部不会突然上卷,螫针只不过让它的皮肤轻微地颤动一下而已,这说明毛毛虫还存留了一丝感觉。当用这种巨大的猎物喂养幼虫时,为了幼虫的安全考虑,必须使猎物的运动能力和感知能力几乎全部丧失。在把猎物运到地洞里之前,沙泥蜂已经使这庞然大物丧失活力了,但并没有使它真正死去。

我曾经目睹了沙泥蜂给粗壮的毛毛虫动手术的过程。我曾经和我的一个朋友(唉,可惜不久之后他就去世了)一起从安格勒高原上下来,为圣甲虫设置陷阱来考验它的智慧,正巧看到一只毛刺沙泥蜂,它在一丛百里香下忙碌着。我们立即在这个劳作着的膜翅目昆虫附近趴下。这昆虫并没有因为我们在场而受到惊吓,它飞到我的袖子上休息了一会儿,确定我们这两个一动不动的到访者不会伤害它,就又回到百里香下面去了。作为大自然的常客,我知道这种大胆的亲密举动意味着什么,膜翅目昆虫正忙着某件重要的事情。我们等着瞧吧。

沙泥蜂扒开百里香根茎周围的土壤,拔出植物那纤细的侧茎,把头钻进掀起来的小土块下面。它在百里香周围不停忙碌着,一会儿跑到这儿,一会儿跑到那儿,探测着一切能使它进入灌木下面的缝隙。它不是在挖掘什么住所,而是在捕捉某种住在地下的猎物;看到它的动作,我们不禁想起一条赶兔子出窝的狗。果然,一条大灰虫不知道地面上发生了什么,在沙泥蜂的步步进逼下,决定离开地下来到地面。这下它可惨了,猎手猛地扑上来,抓住它后颈的皮,无论它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沙泥蜂跨在这庞然大物的背上,像一位对患者的解剖学结构了然于心的外科大夫一样,弓着腹部,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地用手术刀在受害者的腹部,从第一节段到最后一节段,挨个儿刺了一遍。它一个环节都没有放过,无论这个环节上有没有脚,它都要按照从前到后的顺序刺一下。

这就是我所看到的场景,而且是在我悠然自得、非常便利的情况下看到的,要得到一个无可非议的观察结果必须有这样的状态。膜翅目昆虫的动作极其精准,精准到连科学家也会嫉妒。它知道那些一直以来几乎被人类忽略了的事情;它了解猎物的神经器官,并且对此了如指掌,毛毛虫有多少神经节,它就刺多少下。我刚刚说它“了解,并且了如指掌”;其实我应该说:它的行为看起来像是了解,并且了如指掌。它的行为完全是受到上天启发的。昆虫根本不知道它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是顺应它的本能罢了。但是这种至高无上的天启,是从哪儿来的呢?返祖论、天择论和生存竞争,这些理论真的能充分解释这一切吗?对我和我的朋友来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逻辑,它统治着这个世界,并用天启的方式指引着无意识的行为,而这一切,正是对这种难以言喻的逻辑最有力的证明之一。我们被这真理之光深深打动,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使我们不禁潸然泪下。 zK8GhEMGqLI6bieeifW5/nLXK0CoLqGnWkhKKI056fUWMILMuZ5xwNE8YrG+Qw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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