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哥一举帮我赢回了五千两银子,今天无论如何要让小弟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赵无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拉着杨行一出了酒楼。
杨行一也不好推辞,二人信步向前,欣赏着汴梁的夜景。
在御街最繁华的地段,屹立着灯火通明的一幢彩楼,格外的引人注目。
赵无极在彩楼前停住脚步,只听见从里间传出悠扬的丝竹之音,正有女伶唱道:
冰肌玉骨春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暖,帘开明月独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
起来琼户寂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二人不觉痴迷,携手步入大堂,但见那雕梁画栋的大堂正中,有丈许方圆的一方高台,上面披红挂彩,装扮的甚为华丽。
一名舞姬正借着曲意翩然起舞,词曲空灵,偏偏那舞者又身段轻盈,舞姿曼妙,一见之下嫣然有飞腾之状。
赵杨两人一时看得呆住了。
再看那舞台四周,密密匝匝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尽是些王孙公子,富商巨贾,非富即贵的名流,自与那飘香苑又有所不同。
那舞者一曲舞罢,飘然收住身形,转过身来盈盈一礼,向众人致谢。
人群中登时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张大了嘴,看得呆住了,只恨自己父母少生了两只眼睛。
杨行一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见那台上的少女,体态丰腴,身形高挑,一头青丝如瀑布般黑亮,面孔却是高鼻深目的一个外邦美人。原来却是个混血的。
她即有汉人细腻的皮肤,精致的面容,又有西域高挺的鼻梁,湛蓝的眼睛,那身材更是不同于汉人女子的瘦弱纤细,而是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紧致中透着张力,却又不全是欧罗巴人种的宽大骨架,洋溢着一派别样的青春活力。
这些宋人极少见识过此种异域风情,都忍不住连声赞叹,自然也免不了一番评头论足。
西域美人却并没有宋人女子的娇羞之态,她迎着众人的眼光挺胸而立,面上始终带着微笑,此种作派更又引得台下的浮浪子弟们垂涎欲滴。
“我出一千两。”
“我出两千两。”
……
人群开始起哄,纷乱着往台前挤,都想第一个一亲芳泽。
俗语道赌场无父子,情场无兄弟,纵有那相熟的,亲如兄弟,美人当前,也要争上一争。
老鸨见时机已到,赶紧命人将那西域美人搀进了里间。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登台道:“哟,众位爷们听我说,我们巧巧姑娘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她初来大宋,车马劳顿,还没缓过劲儿来就赶着登台,在场的今天能够抢先一睹芳颜,已是万幸,姑娘们赶紧都侍候着,想看巧巧姑娘啊,明日此时再请光临。”
“切……”人群怅然,一下子都索然无味的散开来,各自去与相熟的美人找乐子去了。
赵无极却拉着杨行一穿过人群,一边道:“你可知道刚才这位美人的来历?”
“想必是位西域与我中原的混种美人。”
“杨大哥好眼力,这正是高昌国来的花魁金巧巧,”说着他挤向前去,一把扯住了老鸨的袖子。
老鸨被人扯住,诧异的转过身来,正待发火,眼见是赵无极,她转而满脸堆笑道:“原来是赵公子呀,您多半月没来,想的老身好苦。”
“妈妈是想我的钱袋子了吧,”赵无极嬉笑着拍着腰间的钱袋骂道:“老匹夫,你可不要蒙我,金小姐今日多半是不见客了?”
老鸨慌忙拉住赵无极道:“公子你小声点,再是不见客,公子来了自然是要见的。”
那妈妈又抬眼将杨行一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悄悄的领着他二人向后面走去。
一行人穿廊过室,到得一外清静的宅院,这处院子与前面相隔甚远,院中立着一幢小楼,装饰分外清新雅致,与外面艳丽的风格炯然不同。
一行人到了门首,见里面灯火通明,似有人在弹一首激扬的曲子,隐隐有风雷之声。
妈妈上前叩门道:“巧巧,赵公子来了,快开门。”
那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一个小丫鬟退在一旁,身后金巧巧正从一架古筝后站起身来,盈盈一礼道:“巧巧见过赵公子与这位公子,两位请进。”
赵无极抬脚进门道:“他是我大哥,姓杨,妈妈,你去准备些精细的酒菜来,我要和杨大哥与金小姐续话。”
老鸨识趣的向金巧巧使了个眼色,一个人退出门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金巧巧当先领着二人上了小阁楼,上面有一件十分素净的茶室,陈设极为简约,想必这位外邦的美人也是喜欢清静之人。
三人分宾主坐定。
“奴家在高昌国之时,就常听妈妈讲起赵公子,这位杨公子,虽未曾听闻,想必能与赵公子为伍,也必是才华横溢,人中龙凤,能与二位相识,奴家三生有幸,”金巧巧生硬的宋语听起来颇为可爱,让人忍俊不禁。
“金小姐不必如此拘礼,你我都是少年人,就不要讲那些酸文假醋的客套话了,方才听金小姐吟唱,想必对诗词一道颇有见解,不知小姐喜欢哪位大家的词?”
“奴家倒不拘何人所作,只看词意,方才那首玉楼春就甚合我意,我听说它是一位国王的绝笔,当真令人唏嘘。”金巧巧感叹道。
那首玉楼春正是后蜀亡国的国主孟昹所作,当初我太祖皇帝勒马西川,将后蜀一应君臣迁往汴梁,孟昹不忍离国他去,又痛失花蕊夫人,于是作下此词,后来他被迫背井离乡,在漫漫离途中抑郁而死。
杨行一想及此处,有的不是伤感,而是感叹孟昹的无能与花蕊夫人的不幸。看来人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所爱之人,不然得到的东西终将易手,自己也不免沦为他人的笑柄。
大宋立国不过七世,已有衰败之相,幸亏有神宗英明神武,任用干臣变法图强,到今日高太后当权,变法派被打压,国势为之一涩。
如此自毁长城,这般下去,焉知他年大宋的皇帝们不会像孟昹一般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大宋朝离靖康之耻已经为时不远。既然穿越成了大宋子民,他怎么也该尽尽心力,不说平辽灭夏,好歹也不能让他们欺负到自己头上来吧。
他在现实中本来也没有过高的志向,凭生只愿风花雪月,美女绕身,金玉满堂,富贵荣华……
赵无极见他二人一个沉浸在伤感之中,一个脸上英气勃发,遂插话道:“亡国之音,少听为妙,不如两位今日也来填词一首,以抒胸意。”
金巧巧拍手赞道:“好哇,好哇。我最欣赏大宋的词曲,只是我对中原文法理解尚浅,作不得,不知两位何人可作词,我当传唱之。”
赵无极羡慕道:“若得金小姐传唱,此词曲定将风靡大江南北,只可惜本世子自来少在这上面下功夫,作出的东西多半看不得,还请杨大哥试作之。”
杨行一也不推辞,好在他诗词也背过不少,好些后世的好词正可拿来一用。
他踱步到台前,极目远眺,见夜晚的汴梁城灯火灿烂,映得金水河上波光粼粼,如同一条玉带横贯城中,河上画舫如云,凤箫声动,再看陆上,各条主干道更是车水马龙,极尽辉煌,遂吟诵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