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丑时一刻,杨行一再一次准时睁开了眼睛。
他精神抖擞的跳下床,想起昨晚,仍然有些意犹未尽。
他洗了个冷水脸,幽狼默契的从墙角跳了出来,一人一犬向太仆寺走去。
一边走着,他一边在心里猜测陆署令今天的脸色。想起昨晚他见机踢过去的一只破碗,他又觉得今天署令大人怕是不能来衙门了。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早上一如昨天一般,杨行一仍然负责荆王的早朝,不同的是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去。
令他毫不意外的是,今天陈詹给他派了四匹更为桀骜难驯的烈马,并且四匹马都是刺头,还从来都没有在一起磨合过。
负责调配马匹的马倌来送车的时候,自己都差点拿捏不住,赶的摇摇晃晃。
杨行一彻底的冷下了心肠,他本来还在想,如果陆继和这个陈主薄但凡有一丁点不忍,或者做事更收敛一点,给别人留一条退路。也许他会手下留情,也给他们留条生路。
但现在看起来,是自己多虑了。这两个老家伙如此急切的想让他去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还有什么理由心软?
想起这些,他决定让这二人过一过暗无天日的日子,让他们为自己歹毒的心肠付出代价。
一路无话,他轻易的驯服了这四匹马,又安然的回来了。
当他回到歇马房,再次站在陈詹面前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晴空万里,可陈詹的脸上却愁云惨雾,哭笑不得。是谁说的这小子毫无经验?这小子绝对能当驾士房总把头。
那四匹马别人也许不完全清楚,他可都是知道的,四匹马都是有性格缺陷的劣马,且都有多次事故案底,本来早已淘汰下来,作为苦力,干一些拉磨驮包的苦差,个个都被折磨的伤痕累累,苦大仇深。
任何一个太仆寺的驾士都不可能同时驾驭这四匹马安全出行,除了他杨行一。
“行一啊,你小子行啊,驾车的技术是谁教你的,”陈詹皮笑肉不笑的拍了拍杨行一的肩头,心里苦出水来。
陆大人和陆小衙内可是一再叮嘱,要他早日了结。岂知他一再出手,却好似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毫无反馈。他可不相信杨行一在短短数个时辰内就能学会驾车,这一行当的水有多深他比谁都清楚。
杨行一摸了摸后脑勺,腼腆的笑了:“小人的驾术都是家里老太爷教的。”
他倒是没完全说谎,小时候杨家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特别宠爱这个孙儿,常常在家里拿木马教授杨行一一些赶车的技巧,只是那时候的杨行一何曾听得进去?
陈詹却信以为真,事实不由得他不信,他在心里暗自懊悔,千算万算,署令大人怎么把这茬忘了,杨行一的爷爷可是一名上等驾士,赶了一辈子马车。这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如何是好?
他正在懊恼着,却远远的见一兜软轿抬进了车府署的公堂,他吓了一跳,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驾临,慌忙从歇马房内奔出来,到公堂上去了。
等到他走到近前,这才发现,软轿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只脚上缠着厚厚药麻的陆署令。那麻布底下兀自有血水渗出,看起来怪渗人的。
他慌忙上前去搀扶,嘴里急切道:“哟,大人您都这样了,还来公堂作什么,怎么不在家里歇着?这里有小吏在,出不了大麻烦。”
陆署令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昨晚的事憋到现在还一肚子火,正没处撒去。
他昨晚本来脚也扎了,要命的帐本还丢了,刚被家丁们救醒,又听说爱妾醒来后不依不饶,要死要活的,深怪他昨晚把她推向刺客,他过去二话没说,给了那爱妾两巴掌,自己又心疼的要死,两个人抱头痛哭,哭的眼睛这会儿都还肿着呢。
他嘴里冷哼一声:“指望你们这几个废物,本官恐怕早就下台了,那小子的事情如何了?”
陈詹唯唯诺诺的不敢答话,陆署令见他如此,只当他还在酝酿时机,还没来得及出手,于是摆了摆手道:“算了,来日方长,那小子就姑且让他再蹦跶两天。现如今有一件更急切的事,立马就要办。”
陈詹如蒙大赦,赶紧应道:“不知是何急务,请大人吩咐。”
陆继本来今天是不想来的,可是有一件急务却迫使他不得不来,这件急务是荆王府的总管刘忠交待下来的。
一个王府总管,怎么能命令一个五品命官?俗语说宰相门房七品官,这个王府总管的面子可比七品官高上去太多,更何况那个吩咐他办事的人,是总管后面更大的人物。
是以他忍着脚上钻心的痛,也要亲力亲为。只因为那总管告诉他,背后的大人物要亲自来找他。姑且不论荆王府是一根多粗的大腿,就算是他陆继不想去抱这根大腿,他也不敢去得罪不是。
“你去在当班的上等驾士里面挑几个拔尖的自己人,叫他们暂且在歇马房里听候传唤,”陆继吩咐道。
陈詹点头称是,快步向歇马房办差去了。
这头陈詹刚走,门外两位翩翩少年踱步进了车府署的大门,候在衙门口的两个抬陆继进来的小厮慌忙跑进来道:“老爷,贵人来了。”
陆继慌忙恭敬的站起身来,却忘了一只脚上还带着伤,他一时痛的龇牙咧嘴,却还挣扎着扶在小厮肩上,向门外迎去。
两位翩翩少年踱步入了公堂,见陆署令如此模样却还挣扎着要下拜,走在前面的一位少年连忙伸手虚托道:“陆署令有伤在身,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多谢世子体恤下官,世子吩咐的事,下官已经安排好了,只等世子传唤。”
荆王世子赵无极点头赞许,却不答话,转头看向身边另一名稍显瘦弱的少年,那少年唇红齿白,眼眸如星辉般闪亮。
只听他低声对世子赵无极道:“杨行一,我们只要杨行一。”
“哦——”赵无极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个叫杨行一的,叫他来见本世子。”
陆继闻言心头一喜,追问道:“本署制下确有个叫杨行一的上等驾士,不知他哪里开罪了殿下,下官定当严惩不怠,绝不姑息。”
那名稍显瘦弱的少年急了,伸手捏了世子赵无极一把,痛的他差点跳了起来。
赵无极慌忙补充道:“他没得罪过本世子,本世子是来请他过府,有要事相商的。”
陆继心下吃惊,笑道:“他一个小小驾士,何劳殿下一个请字,殿下但有驱遣,下官敢不从命?比这个杨行一好的,在我车府署车载斗量,下官这就去安排。”
瘦弱少年听他如此说,更加慌了神,直接催促道:“哎呀,世子哥哥,我们只要杨行一,别的不要。”
她这一句话,显得女儿态十足,且又觉得自己说的太过露骨,大厅广众之下,直言要见一个男人,要是让母妃知道了,定又要挨一顿训斥。
赵无极连忙应承道:“对,就依他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