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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关原后的第一场较量

庆长五年(1600) 九月二十四日,德川家康正式再度进驻大阪。进城之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拜会一下丰臣秀赖。

关原会战从点燃战火到开打再到结束,作为日本名义上仅次于天皇的最高统治家族—丰臣家,自始至终都是一直保持着一个置身事外的姿态,坚持认为这是一场家臣和家臣的私斗,和自己无关。当然,这仅仅是表面而已,实际上,不管是从丰家的存亡立场,还是从个人内心喜好来看,丰臣家的诸君,尤其是淀夫人,肯定是希望石田三成赢了才好。

可惜现如今事与愿违,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淀夫人说:“这次内府大人能够顺利讨伐反贼三成,实在是可喜可贺。”

德川家康说:“能有如此胜利,都靠夫人您在背后撑腰,真是谢天谢地谢谢您。”

淀夫人又说:“难得今个儿如此高兴,不如来个双喜临门吧。”

家康愣了愣问:“不知喜从何来。”

“让秀赖少君和千姬这一对尽快完婚吧。”淀夫人满面春风。

众所周知,丰臣秀赖和德川秀忠的女儿千姬是有婚约的,这事儿早在秀吉还没死的时候已经定了下来。只不过因为两人年龄都还太小,考虑到即便在一块儿也干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事儿,再加上千姬的母亲阿江夫人又舍不得那么小的女儿远嫁他乡,所以婚事一直就这么拖着没办,双方父母都打算等孩子大了之后再说。

然而现在淀夫人突然又提起了这茬儿,着实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

不过,别人不知道,他德川家康却是心知肚明—丰臣家如此心急火燎地想让千姬嫁进来,肯定不会是想着早日抱孙子之类的好事儿—秀赖当年七岁,而千姬更是不过三岁,俩小屁孩别说睡一块儿,就算是拿胶水给他们粘一起粘俩月都不会开花结果,丰家之所以要这么做,无非是打算要一个来自德川家的人质罢了。

在明知实力不济、潜力未明的情况下,为了能够多少牵制一下日益强大的德川家,淀夫人也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家康闻言后倒是落落大方得有些出人意料:“夫人能如此看得起我家孙女,那真是荣幸之至,对于这事,我没有任何异议,就让他们尽快完婚吧。”

淀夫人很高兴,她觉得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家康也很高兴,因为他心里在盘算着另一个计划,至于嫁孙女还是嫁女儿,那都算不上个事儿。

家康心里想的,简单来说,是天下,具体说来,是先成为三职之一。

三职就是太政大臣,关白和征夷大将军这三个职务,详细介绍之前我们已经讲过,总之,在当年的日本,谁要是坐上了这三个位子中的其中一个,那么至少在名义上,他就是仅次于天皇的日本最高权力拥有者。

此刻的日本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出现过三职人员了,截止到关原会战之前,日本的最后一任将军是明智光秀,已经死了差不多快二十年了;最后一任太政大臣是丰臣秀吉,虽说死了没两年但终究还是死了;最后一任关白是丰臣秀次,死了也有点年数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位子都空着没人坐,想上去的得趁早。

说句良心话,德川家康是经过验证的源家之后,有当年天皇亲批的血统鉴定证明,再加上现在他的实力,他的官位(正二位内大臣),想要坐上专门为源家打造的征夷大将军之位其实也不算什么太难的事儿,可偏偏在那大阪城里还住着一位少君丰臣秀赖,这小朋友尽管尚且不懂人事,但却是太阁秀吉的独生子,经过秀吉秀次父子俩的世袭罔替,在当时的日本人心目中,这关白之位,就是丰家特有,只等秀赖成年,便能继承大位了。

于是,问题就来了,如果德川家康和丰臣秀赖一起成为大将军和关白,那么后果是怎样的呢?

后果只有一个:福岛正则、加藤清正、黑田长政那一干人等只会认同丰臣家的关白,很难跟德川家的幕府有任何共鸣,别忘了,人家帮你是为了打石田三成,而不是丰臣秀赖。

所以,摆在家康眼前的只有一条路:自己做将军,但不能让秀赖做关白。

看起来似乎挺有难度,但实际上也不是怎么特别邪乎。

你得明白这么一件事儿:虽说秀吉秀次父子连任关白,但并不意味着关白就真的只能是他们丰家的家族职业了,在日本历史上,够资格担任关白的主要有五大家族,都是藤原出身,他们分别是近卫家、九条家、鹰司家、一条家和二条家,通称五摄家。丰臣家尽管有近卫家养子的名号,但其实属于新贵暴发户那一类,秀赖这种人说白了连贵二代都算不上,充其量一个富二代。再加之现在老爹已死,也没人罩着,只能让凭实力说话的家康自由行动了。

做了小兵就想当武士大将,做了武士大将就会想拥有一座城池,而当成为了一城一国之主后,便会想成为天下的霸主。

不要觉得家康是在算计人孤儿寡母,胜者为王,这就是战国时代的武士道。

整整一个十月,德川家康都在派人四处游走,主要对象是住在京都的五摄家,他告诉他们,自己决定不日上奏天皇,将被丰臣家强行霸占多年的关白之位还给公家阶级。

公家们自然很高兴,换了是你能白白做个关白你也不会不乐意的。

十一月二十八日,正在家康依然沉浸于游说各路公家的工作中时,一个喜讯传了过来,说是他的小老婆阿龟为他生下了一个男孩,仔细算来,已经是他第九个儿子了。

这一年德川家康虚岁五十八,老来得子本来绝对是一件值得大事庆祝的喜事,但家康却并不忙着下帖请客,而是先让人把秀忠给叫到了跟前。

“老夫已经有了第九子了。”家康很严肃,面无表情。

“恭喜父亲大人。”秀忠很开心,笑得像一朵牡丹花儿。

“浑蛋!”德川家康忍不住了,“你呢?”

“在下很好啊……”秀忠相当茫然。

“你老婆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如果你还没有儿子,德川家今后怎么办?”家康相当愤怒。

德川秀忠这一年二十一岁,在他十一岁时,便在秀吉的安排下娶了织田信雄的女儿小姬,那一年,女方不过六岁。这也是一场相当典型的政治婚姻。只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仅仅一年后,小姬就因病夭折,年仅十二岁的秀忠小同学就这么成了一名丧偶少年。对此,拉红线的秀吉表示万分遗憾,同时也保证,自己一定会再给秀忠君物色一个好妹子,不但长得漂亮,身体也一定是健健康康的。

要说秀吉到底是秀吉,是一个说一不二的男子汉,三年后,也就是文禄四年(1595)的九月,在他一手策划下,秀忠再次娶上了美娇娘,正如秀吉所承诺的那样,新娘非常美丽—是大美女织田市的小女儿阿江,她深得母亲遗传,天资靓丽;同时也非常健康—健康地生下过一个女儿,孩子的父亲是她那已经过世的前夫,丰臣秀吉的外甥,同时也是丰臣秀次的亲兄弟丰臣秀胜。

面对这个比自己大上整整六岁,之前有过两次婚姻的大姐,秀忠一言不发地接受了,毕竟是秀吉的意思,违抗了终究没啥好果子。

完婚之后的两人其实关系还不错,短短几年阿江就为德川家生了两个女儿,可在那万恶的封建社会,女儿家对大地主阶级而言不过是生儿育女和拉扯关系的政治道具,除此之外没有丝毫用处,只有儿子才能成为家族和国家的继承人。所以对此老爹家康非常着急,隔三岔五就来问候一次秀忠,并且督促他赶紧给自己弄个孙子。老实人秀忠自然不敢得罪父亲,每次都是唯唯诺诺地答应,但日子还是依然过着。这倒也不能怪他,话说阿江都已经二十七八岁了,在那个年代属于高龄产妇,怀孕的可能性极小,而且就算怀了孕,也不见得能安全生产。

久而久之,家康便失去了耐性,他明确指示自己的儿子:“换一块田种吧。”

言下之意就是换个女人生儿子。

秀忠低下了头:“这个……这个……”

家康眉头一皱:“怎么,你怕阿江?”

当时一直有这么个传言,就是阿江不但是个大姐,更是个母老虎,根本不讲什么嫁鸡随鸡,嫁夫从夫那一套传统美德,而是完全把秀忠当成了自己的小弟弟,将其管教得死死的,姐姐说一,弟弟就不敢说二。

对此,我不得不本着一颗揭露真相还原历史的热忱之心插上一句—这不是传言,而是真事儿。

据说曾经发生过那么一件事儿,有一次,德川秀忠、松平忠吉以及结城秀康哥仨在一起喝酒聊天,三个大男人说着说着就很自然而然地把话题给转到了女人的身上。忠吉和秀康一边说着自己喜欢的姑娘类型,一边说着一些引以为傲的恋爱战绩,秀忠在一旁听得非常入迷,可一句话也插不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弱弱地问了一句:“你们刚才一直在说姑娘姑娘的,可怎么样才能认识姑娘呢?”

由于哥们儿是德川家的世子,所以尽管秀康很想说他是傻蛋,但也是强忍着满腔笑欲,很正经地回道:“其实很简单,当你看到自己中意的姑娘后,只需问上一句‘请教小姐芳名’,彼此双方就算是认识了,之后你们可以谈天说地,也能让家臣牵线搭桥。”

“原来如此。”秀忠恍然大悟。

这天夜里,他口中不断念叨着“请教小姐芳名”这句搭讪秘笈进入了梦乡,虽然人是睡着了,可嘴巴却丝毫没有停下,一直在那里嘀咕着,搞得睡在一旁的阿江怎么都合不上眼,于是她只能爬起身子,想听听自己丈夫到底在说些什么。

“请教……请教小姐芳名?”这句说得很清晰,听得也很清楚。

“小女子名叫阿江!”一声河东狮吼将秀忠彻底惊醒,映入眼帘的是阿江满是醋火的面容。

从此往后,就再也没听秀忠念叨过姑娘。

德川家康心里很明白自己儿子的生活,但现在再怎么说也不是怕老婆的时候,有个儿子才是最主要的,所以他心里甚至在盘算着亲口说服阿江,让她容许自己丈夫再娶一房。

“不是不是。”可秀忠在听问之后连忙矢口否认,“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男人嘛,不管家里怎么受压迫,在外面还是要装大脸的。

“既然不是,那就赶快找个侧室吧。”家康倒是很会顺水推舟,“我让大久保忠邻他们给你物色几个。”

“这个……这个……这个不用那么着急吧?”

“你既然说你不怕阿江,可又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推托,是什么意思?”家康很奇怪。

“我是想……这继承人最好是嫡长子,应该由正室生比较好。”秀忠非常低声下气。

“混账!”话一出口却不想家康一下子激动地拍了桌子,“你给我记着,你也是小老婆生的!”

秀忠和四子松平忠吉一样,都是家康的侧室西乡局所生。

惹怒老爹的直接后果就是收到了最后通牒:“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去找姑娘,到时候如果你敢再推三阻四,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因为织田秀信当时过于年幼,所以才导致了织田信长和嫡子信忠死后,织田家无人能够良好地掌控,以至于迅速崩盘,这个历史教训在家康的心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所以他才那么着急地想要抱孙子,不是为了天伦之乐,而是为了德川家。

当月二十九日,也就是第二天,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经过德川家上下不懈努力和不断打点,天皇终于被说动,正式下诏任命九条兼孝为关白。

这次任命来得相当突然,以至于身在大阪的淀夫人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在反复确认了消息的可靠度之后,她气疯了。

“太阁殿下有过遗命,关白应该是秀赖少君所担任,为何如今突然就让别人做了?”

手下很好心地提醒她说关白是天皇任命的,不是你老公说给谁当谁就一定能当的。

淀夫人虽说情绪激动影响判断,但也丝毫不傻:“圣上怎么会不和丰臣家商量就贸然任命关白呢?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了吧?那个人会是谁呢?”

手下说夫人您都知道二加三等于五了,难道还会不知道三加二等于几么?

“你是说内府德川家康?”

望着手下十分肯定的眼神,淀夫人怒吼道:“马上把他给我叫来!这事儿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万万不可。”一直没有出过声的片桐且元站了出来,“如果我们现在去兴师问罪,那么内府大人一定会否认,他不承认,我们又没证据,那不但做了无用功,还会留下笑柄。”

“这事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淀夫人咬牙切齿。

在这仇恨声中,令人荡气回肠惊心动魄的庆长五年(1600)就这么结束了,地球又迎来了新的一年。按照规矩,诸大名在大年正月里依然得去大阪给丰家母子拜年,德川家康和世子秀忠自然也不例外。

双方互相问候祝福过后,丰臣秀赖小朋友走下了座位,落落大方地来到德川秀忠跟前,接着把手往他跟前一伸:“这个,给千姬吧。”

秀忠这才看清对方还拿着东西,连忙双手接下,是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好几个五颜六色的小贝壳—这在当时的孩子们中间是人气极高的玩具,只有上层社会才能玩得起。

“那我就代她谢谢少君了。”秀忠谢恩。

正所谓越是不错的气氛就越是注定要被打破。

“内府大人。”淀夫人开了口。

“请问夫人有何指教?”

“去年十二月初的时候,宫中突然下旨,任命九条兼孝大人为关白,你可知此事?”

德川家康说我不知道,九条兼孝是干吗的?不认识。

于是这就冷场了,淀夫人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把话给续下去,只能很尴尬地看着相当淡定的家康。

“真的吗?”因为实在无话可说,所以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了这三个字来。

“当然是真的。”家康淡定依然地补充说明道,“关白的任命乃是天子大人自己的意思,老夫不过一介武夫,怎么可能洞察圣上的想法呢?”

“那秀赖怎么办?”爱子心切的淀妈妈急了,“关白之位历经秀吉公、秀次公,现在居然就这么白白被人给夺走了,这让秀赖以后如何是好?”

家康心想秀赖以后如何是好关我啥事,当然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可这会儿又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只能微笑地看着自己跟前的母子两人。

所以就这么又冷了场。

正在双方对峙的当儿,或许是觉得大过年这么频频冷场不太吉利,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呃……淀夫人……”

说话的人是秀忠,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淀夫人连忙微笑着示意自己的妹夫兼未来亲家公接着说下去。

“启禀夫人……”秀忠一边说着一边看了身旁的家康一眼,在确认不会有啥危险之后便又说了下去,“对于此次关白的任命,在下倒是有一些想法的。”

淀夫人连忙表示你快说。

“我想,这次任命九条大人,应该只是权宜之计吧。等到以后秀赖少君长大了,就会将关白之位归还于丰臣家的。”

旁边的家康顿时油然而生一股猛站起来给自己儿子一个大嘴巴的冲动。

自己辛辛苦苦又出钱又出力,好不容易把关白的位置从丰臣家那里给夺走,结果你小子现在又在那里自说自话地牵线搭桥,找抽啊?

更重要的是,家康已经年近六十,在那个年代,已经属于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两腿一蹬撒手人寰的年纪了,作为德川家世子的秀忠,说出来的话等于就是德川家的声音。现在既然说了以后关白要还给秀赖,那么如果到时候再从中作梗的话,便有失公信了。

最重要的是,哥们儿是个老实人,心里怎么想,嘴上怎么说,他似乎是真打算吃里扒外地把关白还给丰臣家。

淀夫人自然高兴异常:“哎呀,原来如此啊,秀忠大人,此话可当真?”

秀忠刚刚想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猛然感到背后阵阵发凉,侧眼一看,发现自己的老父亲正用能杀死人的眼神瞪着自己,于是便知道闯祸了,连忙把头低下,不再作答。

“在下可并不这么认为。”见势不妙的家康只得强行插入,“关白的任命是天子的事情,我们现在在这里最多只能加以猜测,但如果想有所定论,是几乎不可能的。”

“是么?”淀夫人依然微笑,但面色已经相当难看了,“等到秀赖长大之后,我们一定会奏请关白一职,到了那时候,还请内府大人多多相助了。”

“好说,好说。”家康笑着点了头。

拜年活动就此不欢而散。淀夫人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5G09Dm3V6MJs62XWN1h7NfvBklJ7y9cAiKcgDuEp9xlUxeHCs9cETzSILFrF0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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