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56年初夏,电力工业部成都勘测设计院第四普查队年轻的队员们来到了雅砻江边。
一首当时在勘测队员中十分流行的歌曲,伴着涛声,在崇山峻岭中回响:
是那山谷的风,
吹动了我们的红旗;
是那狂暴的雨,
洗刷了我们的帐篷。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
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
背起了我们的行袋,
攀上了层层的山峰,
我们满怀着无限的希望,
为祖国寻找出丰富的宝藏……
但是,当时刚刚解放不久,偏僻的崇山峻岭中,正是土匪们的巢穴。普查队还没有到达雅砻江边,便遭遇了几次土匪。到达雅砻江下游小得石附近七八公里处,又发现前面有土匪叛乱,普查队只好撤出,转而去勘测青衣江。
1958年,成都勘察院再次组织了雅砻江勘查队。1955年从北京水电学校毕业后到了四川,当时刚刚18岁的郑平参加了1956年的勘测,1958年,他又一次参加了对雅砻江的勘测。
当时,全队十几个人都是年轻人,队长张自荣也只有20多岁。
1958年4月,大家便开始了对雅砻江的勘查,着重勘查下游一段。
那时叛匪仍然很多,经常可以听到土匪杀人放火的消息,大家都很紧张。部队派了一位年轻的解放军班长李国明保护他们,李国明是一位非常好的战士,正要被提升为排长。
李国明白天和大家一起跋山涉水,晚上又要为勘测队值勤放哨,再加上山里面经常没吃没喝,10多天后,李国明的体力消耗太大,人也十分疲倦了。
不幸的事发生了,在一天晚上站岗时,李国明打起盹来,误撞了枪上的扳机,当场将自己打死……
1958年7月,勘测队从冕宁出发,对雅砻江洼里到河口一段进行考察。
当时条件十分艰苦。从金矿到洼里要翻越锦屏山,最高的地方海拔4200米以上,到处云雾缭绕。
大家正当年轻,不觉得有什么高山反应,但是苦的是找不到路。密密层层遮天蔽日的大森林,树上爬满了旱蚂蟥,灰褐色,四五厘米长,软软的,爬在树上昂着脑袋不断地摇晃,人一走过,马上沾到人的身上吸血,扯都扯不下来,只有用烟头烫。大家把衣服裤子扎紧,浑身还是被咬了很多血疱……
大家行走在森林里,不能骑马、骑驴,只能步行,背上还背着粮食,休息时便拣几个石头搭个灶,拾一些树枝开始煮饭。他们的运气还好,后来打到了一只山羊烤来吃,大家一边吃着一边都喊“香极了”。
雅砻江河谷的山崖大都十分陡峭,两岸重岩叠嶂,连猿猴也难攀登。从下往上望去,仿佛只能看到一线的天空,连太阳和月亮似乎都被挤扁了。
崎岖狭窄的山崖中挤出一条绿得发蓝的江流,水急如箭,在巨大的礁石前,勇猛地跌落而下,涛声震天动地,翻滚着无数雪白的浪花。
由于沿途大都是人迹未至的地方,根本没有道路,勘查队员们只能背着资料、背着仪器、背着粮食,手足并用地在悬岩绝壁上攀援。高山牵着高山,深谷挽着深谷,没有多久,衣服就被挂破了。他们长发披散,满脸泥灰,个个都成了野人。
在深山老林中,他们常常和后勤失去联系,以致不得不像飘泊在荒岛上一样,靠喝泉水、采野果为生。晚上便点起一堆篝火,烤了前胸又烤后背,或住在树林中或睡在岩洞里。
金矿到洼里直线距离只有10多公里,但为了要沿江考察,勘测队足足走了3天。
当时,大家把洼里称为“三滩”。
为了取得可靠的水文资料,成都勘察院的水文人员常年累月坚持在野外作业,在一次山洪暴发中,水鹿水文站周围老乡们的房屋一夜之间全被突发的泥石流摧毁,只有水文站幸存。幸存的人们坚持测量了最大洪峰。
从7月到10月1日,大家沿着江边从洼里一直考察到江口,走到雅砻江和金沙江交汇的地方。
9月26日,当大家从茅坪往下顺江走时,突然看见左岸的花岗石天然铸成为一头巨大的、灰白色的牛。牛头向前伸出,躬着有力的双肩兀立在江水中。
队员们高兴得又跳又笑:“这个‘四方牛’的所在地,正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坝址。”
于是在这一天,二滩第一次被发现了!
当时,队员们十分兴奋、十分自豪,河里流淌的不是水,是石油,是煤炭,是财富啊!再一计算,发电量可以达到百万千瓦以上,大家简直乐坏了!
这一次,勘测队沿途选中了12个坝址。
从1958年到1961年,年轻的郑平,跟着年轻的勘查队对整个雅砻江进行了全面勘测,修正了许多地图上的错误。在陡峭的、刀削般的峡谷和疾驰如箭的江水中,他们看到了大自然移山填海的鬼斧神工。在涛声中,他们听到了大自然亿万年来的呼喊,在狂喜中他们常常涕泪交流。
为了要仔细地测出整个河流的流量、水面的高差以及其他一些宝贵的资料,勘查队从黄河上调来了羊皮筏子。
每个羊皮筏子都绑着10几个灌了气的羊皮袋。队员们坐在这极其原始的交通工具上,便勇敢地冲进了激流险滩。
雅砻江吼叫着,带着巨大的、原始的力量奔腾咆哮而下。到处是险滩,隐藏着天体黑洞般的漩涡;到处是瀑布般的跌水,在表面温柔平静的江水中,也常常隐伏着杀机。
江水一会儿把皮筏拖向波谷,一会儿又抛上浪尖。劈面一个浪头打来,一声巨响,队员们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登时漆黑一片,原来竟全部闷在了水里。
许多次,筏子被礁石或巨浪砸散了,一个个白色的羊皮袋漂在暗绿色的江面上,渺小得像一个个小肥皂泡。
1960年5月,乘羊皮筏过险滩时,筏子被冲毁,年轻的测工高启龙被卷进了激流中。当在下游打捞到他的尸体时,早已被礁石撞得残缺不全、面目全非。郑平和同伴们在江边埋葬了他,然后擦干眼泪又继续前进。
勘查队员们有时行进在遍地积水的沼泽和草滩上,有时跋涉过危石累累、崎岖蜿蜒的山间小道,有时又穿过绿茸茸的草原。大自然在他们面前展示了无数美景。
1961年初夏,勘查队终于到达了雅砻江源头青海省巴颜喀喇山脚下的休马滩。
此后,1959年到1965年,成都勘察院又多次进行过复查,淘汰了其中的一部分内容。
1966年到1968年,成都勘察院和水电部上海院,并会同水电部工作组、国家科委等单位,对雅砻江下游多次进行复勘。
1965年复勘之后,进一步确定了坝址在二滩到三滩之间一公里的河段内更靠近二滩的位置。考虑到锦屏高坝坝址当时称为“三滩”,于是大家把这个坝址改称“二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