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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也妮的生日

按照以往欧也妮生日或纪念日的习惯,葛朗台先生一大早就突如其来地站到了欧也妮的床边,郑重其事地献上这做父亲的大礼,一枚式样特别的金币,13年来都从未变更。

葛朗台太太总是视情而定,不是送一条冬季穿的裙子就是送一条夏季穿的裙子。葛朗台自己吝啬,还培养周围的人吝啬:佣人拿农,甚至自己的独生女欧也妮。欧也妮的一笔小小的积蓄,大约有100个埃居。

葛朗台十分欢喜地看女儿攒下这些东西,这只是在另一只袋中装上自己的钱而已,再说能够从小使女儿养成小气的习惯。他常常询问她有多少财产,这笔私蓄加上葛朗台太太外婆家的钱,数目相当可观。

询问时,他老是说道:“这是你的陪嫁的压箱钱。”

压箱钱是一种从古时延续至今的习俗,在法国中部的一些地方,这种习惯依然保存着。在贝里、安茹那里,当一个女孩嫁为人妻时,若非娘家,即是婆家,都会把一笔金洋和银洋送给她。或者是12枚,或者144枚,或1200枚银币或金币,随家境而定。

连最穷的牧羊女出嫁也非有她的压箱钱不可,哪怕是大铜钱也行。在伊苏屯,大家至今还谈论,有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出嫁,压箱钱竟是144枚葡萄牙金币。梅迪契家族的卡特琳娜嫁给法王亨利二世时,其叔父教皇克莱芒七世送给她12枚古代的纯金勋章,价值连城。

吃晚饭时,葛朗台看见自己的女儿欧也妮穿着新衣服出落得更加可人,便不禁叫了起来:“既然今天是欧也妮的生日,咱们就把火生起来,图个吉利吧!”

大个子拿农一边撇下饭桌上吃剩的鹅——箍桶匠家里的珍品——一边说:“小姐今年一定要大喜了。”

“索漠城里没有合式的人家呢,”葛朗台太太接口道,她望着丈夫的那种胆怯的神气,以她的年龄而论,活现出可怜的女人是一向对丈夫服从惯的。

葛朗台端详着女儿,快活地叫道:“今天她刚好23岁了,这孩子,是咱们操心的时候了。”

欧也妮和她的母亲心领神会地互相看了一眼。

葛朗台太太是一个干瘪的老太婆,面黄肌瘦,笨手笨脚,反应迟钝,命中注定要受暴君的欺凌。她长着一身大骨架,一副大鼻梁,一个大额头,一双大眼睛,乍一看有几分像乏味缺汁发了霉的水果。她的牙齿已经发黑,稀稀拉拉的,嘴巴四周布满皱纹,下巴像前头翘起的木头。

可她是一个大好人,一个地道的拉贝特利耶家的后代。克罗旭神甫善于捕捉机会奉承她,说她当年长得并不难看,她居然信以为真。她像天使那样温和,像任孩子们戏弄的昆虫那样逆来顺受,少有的虔诚,灵魂清净,心地善良,赢得了普遍的同情和尊敬。

丈夫数给她的零花钱,一次从来没有超过6法郎,尽管她丰厚的陪嫁和她继承到的遗产给葛朗台老爹足足增添了30多万法郎的财产,可她却始终感到自卑,就像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一样,从来不懂得争取自己的权利。

她的天性决定了她的命运,她甚至想不到反抗,因为她从来不要一分钱。无论克罗旭公证人要她签署什么文件,她永远没有任何问题,总是温和地顺从。在她的心底,其实深藏了一种高贵的傲气:她是绝对不会为自己要求什么的!

这正中葛朗台的下怀,他并不理解她的傲气,但他充分地利用了这一点,长期以来,他一边暗自窃喜,一边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地伤害着这种高尚的慷慨胸怀,牢牢地控制着妻子。

葛朗台太太总是穿着一件绸衣,呈浅绿色,按照习惯,必须穿一个年头。围着一个白色的围巾,质地为棉料。头上戴着草帽,几乎老是系着一条黑色的纱布围身。她极少外出,不费鞋子,总而言之,她从未表达过要东西的要求。

偶尔,葛朗台一想起自从上次给了6法郎后,已有好长时间没给她钱了,心中有点不安,便在把那年的收获物卖掉的合同上再加上一笔,要求买主送给他夫人一些中金。凡是购买葛朗台的酒的荷兰或者英国的生意人都必须花费5个路易作为中金,在一年中,对葛朗台太太来说,这笔收入的数目是最可观的。

每当她拿到这5个路易,丈夫总会对她说:“能借我几个钱吗?”

葛朗台太太的隐忍还源于西方宗教对人思想的钳制,让女人做男人的奴隶。可怜的女人从听忏悔的神甫那儿得知,男人是老爷,是主子,因而她会为自己能为男人效劳而感到欣慰。一个冬天还未结束,她便把买别针的钱还了回去。

葛朗台每月从口袋拿出5法郎钱给她买针线及给女儿的梳妆用品等零花钱,每次扣好钱袋后总还要向妻子问一声:“你这当妈妈的还想要点什么吗?”

“哦,那个,慢慢再说罢。”葛朗台太太回答,她觉得做母亲的应该保持她的尊严。

这种伟大真是白费!葛朗台自以为对太太慷慨得很呢!像拿农、葛朗台太太、欧也妮小姐这等人物,倘使给哲学家碰到了,不是很有理由觉得上帝的本性是喜欢跟人开玩笑吗?

在初次提到欧也妮婚事的那餐晚饭之后,拿农到楼上葛朗台先生房里拿一瓶果子酒,下来的时候几乎摔了一跤。

他重物轻人,把钱物看得高于一切。

“笨蛋,”她主人说道,“你也和别人一样站不稳吗,你?”

“先生,这得怪您的这级楼梯不牢靠了呀!”

“她说得对,”葛朗台太太说,“你早该叫人来修理了。昨天,欧也妮也几乎崴了脚。”

“好吧,”葛朗台见拿农脸都白了,便对她说道,“既然今天是欧也妮的生日,你又差点摔倒,那你就喝一小杯酒压压惊罢!”

“是呀!这杯酒该当我喝,”拿农说道,“换了别人,瓶子早砸了,而我,宁愿摔断胳臂肘也要把瓶子举得高高的。”

“这可怜的拿农!”葛朗台一边说着,一边为她倒酒。

“你摔疼了没有?”欧也妮说,关心地看着她。

“没事,我把腰一挺,就站住了。”

“这就好,既然今天是欧也妮的生日,”葛朗台说,“那我就去为你们修一修那一阶楼梯板吧!你们这些人呀,就不知道把脚踩到里边角上结实的地方。”

葛朗台端走了蜡烛,让妻子、女儿和女仆只靠活蹦乱跳的壁炉火苗照明,自个儿到面包烤房去找木板、铁钉和工具。

“要不要帮忙?”拿农喊道,因为她听到楼梯里有敲敲打打的声音。

“不要,不要!这是我的拿手好戏。”老箍桶匠回答道。

葛朗台亲自修补腐朽了的楼梯,不禁回想起年轻时的往事,忍不住吹起了口哨。这时,克罗旭叔侄敲门拜访。

“是克罗旭先生吗?”拿农透过门眼望了望,问道。

“是我。”所长回答道。

拿农打开大门,使壁炉里的火光映到了门洞上面,克罗旭叔侄终于能看清客厅门口了。

“啊!你们是来祝贺生日的吧!”拿农闻到扑鼻的花香,问道。

“对不起啊,各位,”葛朗台听到熟人的声音,向外面嚷道,“我马上就来!请别见笑,我正在亲自动手修理楼梯呢!”

“没事,没事!葛朗台先生。小小煤炭匠,在家也爱当市长!”所长旁征博引地说完了这番话,一个人笑了。然而无人明白他改了成语,以影射葛朗台先生曾经当过市长。

葛朗台母女俩站起身来。趁屋中一片黑暗,所长对欧也妮说:“小姐,今天你过生日。我祝你永远幸福!永远健康!”

说完,他把一大束鲜花献给了欧也妮,在索漠城中,这花极其少见。接着他把欧也妮的肘子一把抓住,亲吻着她的脖子的两边,那副扬扬得意的神情使欧也妮臊得不得了。所长如同一只锈迹斑斑的铁钉,自认为这种举止便是追求女人。

“不必客气,”葛朗台进到大厅说,“过节都一样呀,所长先生。”

“可是,和小姐在一起,我的小侄可就是朝朝日日似过节呀!”手里还拿着鲜花的神甫说。

神甫向欧也妮行了吻手礼。现在轮到公证人克罗旭了,他实实在在地吻了姑娘的两个面颊后说:“岁月如流水,又过去了12个月啊!”

葛朗台有了一句笑话,轻易不肯放弃,只要自己觉得好玩,会三翻四覆地说个不休,他把烛台往座钟前面一放,说道:“既然是欧也妮的生日,咱们就大放光明吧!”

他很小心地摘下灯台上的管子,每根按上了灯芯盘,从拿农手里接过一根纸卷的新蜡烛,放入洞眼,插妥了,点上了,然后走去坐在太太旁边,把客人、女儿和两支蜡烛,轮流打量过来。克罗旭神甫矮小肥胖,浑身是肉,茶红的假头发,像是压扁了的,脸孔像个爱开玩笑的老太婆,套一只银搭扣的结实的鞋子,他把脚一伸,问道:“德·格拉桑他们没有来吗?”

“还没有,”葛朗台回答。

“他们会来吗?”老公证人扭动着那张脚炉盖似的脸,问。

“我想会来的,”葛朗台太太回答。

“府上的葡萄收割完了吗?”德·蓬风所长问葛朗台。

“全收完了!”葛朗台老头说着站起来,挺着胸膛,在屋里踱来踱去,傲气十足地又说了一句:“全收完了!”忽然,他透过走廊里通往厨房的门,瞥见大个子拿农坐在灶前,点着一支蜡烛,打算在那儿纺麻,不参与他们的喜庆活动,便一步跨进走廊,嚷道:“拿农,你把灶火灭掉,蜡烛吹了,到我们这儿来好不好?真是的,屋里地方大,容得了你。”

“可是,先生,您有贵客。”

“你不比他们低吧?他们跟你一样,都是亚当的肋骨造的。”

葛朗台又向所长走去,对他说:“您家的收成卖了没有?”

“没有。老实说,我想留起来。现在酒行情固然挺美,但过两年会更好。您晓得,地主们发誓要坚持优质优价。今年,比利时人肯定压不过我们。他们要走,就让他们空手走好了,保准还会回来的。”

“对,可我们得坚持住呀!”葛朗台说话的口气叫所长不寒而栗。

“他会不会暗中交易?”克罗旭想。

这时,敲门锤的响声通报德·格拉桑一家三口到了。葛朗台太太刚刚和克罗旭神父说起什么,也被打断了。

德·格拉桑太太身材矮小,显得尤为活泼。她脸孔滚圆,肤色白里透红。多亏当地严格的修道院式的生活习惯和恪守妇道的风气,她在40岁上下的年纪,望上去竟不显老,这种女人让人想起在晚春开放的玫瑰,因为稍稍错了节令,所以显得有点落寞,花瓣之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凉气,香味尤为淡薄。

她的穿戴非常讲究,学的是巴黎的款式,一直领导索漠城的时装潮流,她还经常在家里举办晚会。

她丈夫曾在拿破仑手下的禁卫军中任过连长一职。在奥斯特利茨战役中,他身负重伤,退出了军旅。尽管他很敬重葛朗台,然而刚正不阿,仍然带着军人风范。

“你好!葛朗台。”说罢,他把手伸给了葡萄园主,那种模样是他素来用来的。向葛朗台夫人行罢礼,他又向欧也妮小姐说道:“小姐,你总是如此迷人,如此善良,几乎无法表达对你的祝贺。”

随后将仆人拿在手上的一个小盒子献上,里面装着一株极为罕见的产于好望角的欧石兰。这是刚从那儿带来欧洲的。德·格拉桑太太热烈地拥抱了欧也妮,并握住她的手说:“我的一件小礼品,将由阿道夫亲手献上。”

阿道夫是位高个子青年,满头金发的白面书生,他举止文雅,看上去有些腼腆。可是,最近在巴黎学习法律时竟花费了8000法郎到10000法郎,这还不算他的食宿费。

他走近欧也妮,亲吻了她的两个面颊,然后将一个针线盒呈上,盒内用具全是镀金制品。盒盖看上去做工精细,上面还用哥特字体刻着她名字的缩写“欧·葛”,但这却是一件真正的假货。

欧也妮打开针线盒,突然显出意外的高兴,这是一种能使少女脸红、心跳加快、身体发抖的快乐的感觉。她转过脸去,看了看父亲,似乎是在试探该不该收下这份礼物。

葛朗台心领神会地说了声:“收下吧,女儿。”他说话的腔调之美,足以使一个演员红遍天下。

这样贵重的礼物,独生女儿还是第一遭看见,她的快活与兴奋的目光,使劲盯住了阿道夫·德·格拉桑,在这场送生日礼物的明争暗斗中,显然是格拉桑派的巴黎新鲜玩意占了上风。

德·格拉桑先生掏出鼻烟壶,让了一下主人,自己闻了一下,把蓝外套钮孔上的“荣誉团”丝带沾的烟末,抖干净了,转过头去望着两位克罗旭,神气之间仿佛说:“嘿,瞧我这一手!”

德·格拉桑夫人如同一个爱讥讽别人的女人,假装有心找克罗旭送来的生日礼物,瞥了一眼蓝瓶中的鲜花。在这次巧妙的较量中,众人在壁炉前团团坐下,克罗旭教士却没理睬众人,单独和葛朗台来到屋里的另一个尽头,在距德·格拉桑最远的窗边,附耳向守财奴说道:“他们几乎是向窗外扔钱。”

“没什么,反正都掉到了我的地洞中。”葛朗台答道。

“你有能力为女儿买一把金剪刀呀!”教士又说道。

“我给她的东西比金剪刀贵重得多哩!”葛朗台回答。

克罗旭所长那张紫棠色的脸本来就难看,加上头发蓬乱,实在让人不敢恭维。神甫看了他一眼,心想:“我这侄子真是个笨蛋,难道一件能糊弄人的有点分量的小玩意也想不出来吗?”

“我们陪您玩牌吧,葛朗台太太。”德·格拉桑太太说。

“咱们人都来齐了,可以分两桌……”

“既然今天是欧也妮的生日,你们就摸摸彩吧,”葛朗台老头说,“两个孩子也一起上。”

老箍桶匠指着他闺女和阿道夫,可他自己从来不沾游戏的边。

“快,拿农,摆桌子。”

“我们也帮忙,拿农小姐。”德·格拉桑夫人兴致勃勃地说,她因博得欧也妮的欢心而特别开心。

“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欧也妮对她说,“我也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东西。”

“那是阿道夫从巴黎带回来的,还是他自己挑选的呢!”德·格拉桑夫人附着欧也妮的耳朵说。

“好,好,让你们得意去吧,狡猾可恨的鬼婆娘!”所长心想,“等着吧,只要你有官司落到我的手里,你还有你的丈夫,我会给你们好看的。”

公证人坐在一边,显得镇定自若,他平静地瞧瞧神甫又瞧瞧所长,心里想:“德·格拉桑一家怎么忙都没有用。我的财产,加上我老兄的财产和侄儿的财产,足足有百十来万。格拉桑恐怕连这数的一半也没有。再加上他们还得嫁女儿,手上还能剩下多少财产呢?至于现在嘛,好,让他们爱送什么礼就送什么吧,送得越多越好,最终,葛朗台的独生女儿和她得到的所有礼物还不是都会落到我们的手里!”

晚上8时,两张牌桌已经支起,漂亮的德·格拉桑太太巧妙地将儿子安排在欧也妮旁边,妙趣横生的场面虽然看上去有些司空见惯,但这舞台上的每一个角色都紧握手中数字不一、花色各异的纸牌和蓝色玻璃筹码,仿佛在听那老公证人讲笑话。他每抽一张牌,总要对这数字评论一番。然而每个人的心中都在惦念着葛朗台的数百万的家产。

老箍桶匠踌躇满志地把德·格拉桑太太时髦的打扮,粉红的帽饰,银行家威武的脸相,还有阿道夫、所长、神甫、公证人的脑袋,一个个的打量过来,暗自想道:“他们都看中我的钱,为了我女儿到这儿来受罪。哼!我的女儿,休想,我就利用这般人替我钓鱼!”

灰蒙蒙的古老的客厅里一片黑暗,只燃着两支蜡烛,竟然这儿也有家庭的快乐,拿农的纺车发出的声音,为大家的欢笑声伴奏,然而唯有欧也妮和她妈妈是真心地笑了。

无耻的人的心思都在重大的私利上,这位少女受到了恭维、追求,全当他们的友情出自内心,如同一只鸟儿对被别人标上高价作为赌注而一无所知。于是,这便使那天夜晚的情形显得滑稽可笑却又可叹。

拿农、欧也妮和她母亲的天真善良造就了她们简单的幸福!因为她们“对金钱既不看重,也不轻视。”其实,古往今来,世界各地不是都有这样的景象发生吗?这里不过表现得简单直接罢了。

葛朗台充分利用两家人的虚情假意,占尽了便宜,成了这幕戏的中心和主宰。他的脸不就是今天人们相信的唯一上帝,法力无边的财神爷形象吗?生活中温馨的感情在这儿已经退居次要的地位,只能激动拿农、欧也妮和她母亲纯洁的心。她们天真无邪又非常无知。

欧也妮母女俩根本不知道葛朗台有多少财富,对生活里的一切事只凭简单的想法去判断,对金钱既不看重,也不轻视,从来就没有花钱的习惯。她们不知不觉受到伤害而依然强烈的感情,她们内心对生活的执著,使她们与这群利欲熏心的人迥然有别。人的命运真可怕!没有一宗幸福不是因浑浑噩噩而来的。

葛朗台太太中了16苏的头彩,在这个厅堂里也许从来没有开过如此可观的大奖,大个子一阵打门声惊动了玩彩的人,夏尔即将走进这个荒凉、破败的老屋。拿农看到太太将这么多钱装进了口袋,不由舒心地笑了,正在这兴头上,大门忽然响起“砰”的一声响槌,把在座的女人个个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这样敲门肯定不是索漠人,”公证人说。

“能这样打门吗?”拿农说,“他们是不是要把门砸破呀?”

“是哪个魔鬼呀?”葛朗台喊了起来。

拿农端起一支蜡烛走去开门,葛朗台跟着。

“葛朗台!葛朗台!”他老婆叫了起来,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地害怕,起身冲出大厅门口。

未见其人,已惹得众人反感,“魔鬼”“来者不善”等词暗示了来人将会给葛朗台府掀起波澜。

正在玩牌的人面面相觑。

“我们也出去看看吧?”德·格拉桑先生说,“我觉得这一锤子来者不善。”

德·格拉桑先生好像影影绰绰瞅见一个年轻男子,后面跟着驿站的脚夫,提着两个大行李箱和几个铺盖走进大门。这时葛朗台猛地转过身来,急忙对太太说:“你们接着玩好了,葛朗台太太,有我招呼客人就行了。”说罢,他迈了出去,一把把客厅的门给带上了。

赌客们听从他的吩咐,重新坐了下来,但牌桌上的游戏却没有继续。

“是索漠城的人吗?”德·格拉桑太太问她的丈夫。

“不,我看他是从外地来的。”

“他肯定是从巴黎来的。”公证人一边说一边掏出那只两指厚、样子像荷兰舰的老怀表,“哟,现在已9时了,葛朗台先生的驿车从不晚点。”

“是位年轻人吗?”克罗旭问神甫。

大家都在猜测来人的身份,而葛朗台太太则关心的是葛朗台的高兴与否,从侧面可以看出葛朗台平时对太太的管制很严厉。“是的,他的行李至少有300千克。”德·格拉桑先生回答说。

“拿农没进来吗?”欧也妮问。

“肯定是您家的一位亲戚。”所长说。

“咱们下注吧,”葛朗台太太轻声轻气地叫道,“听葛朗台的声音,他很不高兴,也许他不愿意我们谈论他的事。”

“小姐,”阿道夫对坐在隔壁的欧也妮说,“一定是你的堂兄弟葛朗台,一个挺漂亮的青年,我在纽沁根先生家的跳舞会上见过的。”

阿道夫停住不说了,他给母亲踩了一脚;她高声叫他拿出两个铜子来押,又咬着他的耳朵,“别多嘴,你这个傻瓜!”

正在这时,拿农和脚夫上楼的脚步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葛朗台领着客人来到了堂屋里,几分钟的时间里,人人都养足了精神,以看看这个不速之客,他们十分好奇,因此他的来到,他的现身,在这群人中,如同一只蜗牛掉到了蜂房里,或者是一只孔雀闯入了农村黑糊糊的鸡场。

“坐到壁炉这儿来吧!”葛朗台对他说。

年轻的陌生人落座之前很潇洒地向大家行礼,男客们连忙站起来欠身还礼,女眷们则深深道了万福。

“您一定感到冷了,先生。”葛朗台太太问道,“您大概是从……”

老葡萄园主正看着手里拿的一封信,闻言说了一句:“娘儿们就是这一套,让先生歇歇吧!”

“不过父亲,也许先生需要点什么。”欧也妮说道。

“他自己有嘴。”葡萄园主厉声说道。

对这样的场景,只有初来乍到的客人感到吃惊。其余的人早就领教过老爷子的霸道作风;来客听到夫妻和母女如此一问一答,便起身背靠壁炉,抬起一只脚烘烤靴底,并对欧也妮说:“姐姐,我谢谢您了,我在图尔吃过晚饭了。而且,”他又看了看葛朗台,“我什么也不需要,我也一点不感到累。”

“先生是从首都来的吧?”德·格拉桑夫人问。

夏尔先生,巴黎葛朗台的儿子就叫这个名字,脖子上挂着一副金项链单片眼镜,听到有人问话,便随手拈起小手镜,扣在右眼前,看看桌面上的东西,再瞧瞧坐在周围的人,还极其放肆地瞟了德·格拉桑夫人一眼,一切看清楚之后,他才回答她说:“是的,太太。”

他又对葛朗台太太说,“你们在玩抓彩吧,伯母,那么请你们继续吧,这么好玩的游戏,别因为我来而打断了。”

“我早知道他是欧也妮的堂兄弟!”德·格拉桑太太一面想着,一面迫不及待地向巴黎来客抛去了一连串的媚眼。

德·格拉桑先生把骰子放到太太的面前,而德·格拉桑太太却被心头接连涌现的预感缠住了,她轮番打量着奇异的巴黎来的堂兄弟和一旁惊讶不已的欧也妮,竟忘了摸彩。

这个年轻的姑娘不时偷偷瞟瞟堂弟。银行家太太敏锐地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一种持续升温的兴趣,那姑娘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越来越惊奇的表情。 RSJ4BrW3C3PMxReLV9xaXEsz7fR1brTgwWK73SBy6pQnmFhGNKJWUhfURG1HKk7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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