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时,金色的阳光照得思嘉房间里明晃晃。
从8时起思嘉就一直在试衣服,穿一件扔一件。她该穿什么衣服去参加烤肉野宴呢?什么衣服最能让艾希礼见了她就着迷呢?一件有好多荷叶边的绿色格子塔夫绸衣服最合适不过了,但在前襟显然有一块油渍。
剩下的只有几件舞衣,以及昨天已经穿过的那件绿色枝叶花纹的细布料的。不过那是件下午穿的衣服,因为衣服上只有小的膨袖,领口又开得低。但除了穿这一件也没别的办法。
她站在镜子面前,扭过身子看看自己的侧影,她认为自己的身段绝对不会叫她丢脸。她的脖子短虽短,但很圆,胳臂丰满迷人。乳房给紧身褡托得高高隆起,非常漂亮。至于她的腰,说到这一点,那在费耶特维尔,琼斯博罗,或者在几个县里,谁都没有这么细的腰呢!
思嘉心想,也许母亲和嬷嬷教育的对,小姐就应该装出弱不禁风、小鸟依人、天真无邪的样子。也许她过去性子是太躁了,有时还跟艾希礼争论,老实说出自己的看法。也许就因为这一点,艾希礼才去找弱不禁风的媚兰了。
今天她要换一套正确的策略。要是晕倒,或者装作晕倒能得逞的话,那么她就晕倒。要是痴笑,卖弄风情,装傻能吸引他,她也乐意卖弄卖弄。如果必须采取大胆步骤的话,她也会。总之,今天成败在此一举。
思嘉喜爱“十二橡树”村胜过喜爱塔拉农场,那座白房子有着高高的圆柱,宽阔的游廊,它有一种堂皇的美,一种柔和的庄严,而这是杰拉尔德的住宅所不具备的。
此刻,“十二橡树”宽阔弯曲的车道上到处是马车,宾客们正纷纷向朋友打招呼。阳光灿烂的前廊上也拥挤着宾客。塔尔顿家4个小伙子和他们的父亲倚着高高的圆柱站在一起。
卡尔弗特先生贴近他的北方佬老婆,那两个卡尔弗特家的小伙子雷福德和凯德,同他们那个活跃的白白胖胖的妹妹凯瑟琳在一起,向黑脸乔·方丹和他的漂亮的未婚妻萨莉·芒罗开玩笑。亚历克斯和托尼·方丹在向迪米蒂·芒罗耳语,惹得她一次又一次大笑。
有些家庭还是远道来的。不停的高谈阔论和哗然大笑,以及妇女们笑声、尖叫声和喧嚷声,更是此起彼落,热闹无比。
约翰·威尔克斯站在走廊台阶上,一头银丝般的头发,腰背挺直,焕发着宁静和蔼的容光。他旁边站着霍妮·威尔克斯,她那种显然渴望对谁都显得亲切动人的劲儿,同她父亲的姿态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那种把约翰·威尔克斯和艾希礼的灰眼睛衬托得更显著的赤金色浓睫毛,在霍妮和她妹妹英迪亚的脸上却变得稀疏而没有什么光泽了。
约翰·威尔克斯走下台阶,伸出手臂去搀扶思嘉。她下马车时瞥见苏埃伦在得意地傻笑,便知道她已经从人丛中找出弗兰克·肯尼迪来了。
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比这穿裤子的老处女更好的男人!她心里轻蔑地嘀咕着。弗兰克·肯尼迪可能拥有比县里任何人都多的土地,而且可能心地很好,可这些在一个年满40岁的人身上是毫无意思的,何况他既瘦小又神经质,长着稀稀拉拉几根黄胡子,是个婆婆妈妈、唯唯诺诺的人。
不过,思嘉记起了自己的计谋,向他飞了个嫣然的微笑,这使他不由得一怔,高兴得不知所措地把两只眼睛朝思嘉身上骨碌碌乱转。
而思嘉则在人群里搜索艾希礼,可他不在走廊上。她闲谈着,笑着,迅速向屋子里、庭院里搜索着,忽然发现一个陌生人独自站在大厅里用一种淡漠而不怎么礼貌的神情注视着她,这使她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觉:一面由于自己吸引了一个男人而十分得意,一面又想到自己的衣服领口太低而有点难为情了。他看来至少有35岁,高个子,体格强壮。
当她的眼光和那人的眼光接触时,他笑了,露出一口狰狞雪白的牙齿。他脸膛黑黑的,颇像个海盗,一双眼睛又黑又狠。他脸上的表情冷漠而鲁莽,连对她微笑时嘴角上也流露出嘲讽的意味。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人,但他无可否认地有着上等人家的血统。两片饱满的红嘴唇上那细长的鹰钩鼻子、高高的前额和宽阔的天庭,都说明了这一点。这时有人在叫他:“瑞德,瑞德·巴特勒!”
瑞德·巴特勒?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同某个不体面的趣闻有关似的,不过她正一心想着艾希礼,便不去细究了。
这时,一个羞答答的声音在后面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看见了查尔斯·汉密尔顿。他是个俊俏的小伙子,满头柔软的褐色鬈发覆盖在白皙的前额上,眼睛也是深褐色的,明亮温柔。他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因为他在女孩子面前总有点怯生生的。他非常爱慕思嘉这样快活、开朗而落落大方的姑娘。
她以前对他的态度从没有超出敷衍应酬的范围,因此她现在回报他的那嫣然一笑和高兴地伸出的两只手,就使他惊喜得透不过气来了。
“怎么,查尔斯·汉密尔顿,你这漂亮的小家伙,是你呀!”
查尔斯激动得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话来了。本来查尔斯是准备今年冬天娶霍妮了,但她并没有在他心中掀起那种疯狂的浪漫激情,他经常渴望着有个美丽、大胆、感情炽热、善于戏谑的女人来爱他。如今思嘉·奥哈拉在跟他开玩笑呢!
“现在,你就站在这儿,等我回来,到时我跟你一起吃野宴。可不要走开去跟别的女孩子胡闹呀,那样我可要吃醋了!”
这些话从那张两旁各有一个酒窝的樱桃小口里说出,同时乌黑的睫毛在碧绿的眼睛上方假装严肃地飞舞着。
“我不会的,”他终于使劲喘过气来回答道。
思嘉转身上楼,这时她的视线又落到那个名叫瑞德·巴特勒的人身上,他正站在离查尔斯几步远的地方。他显然听见了刚才的谈话,因为他仰头对思嘉咧嘴笑了笑,那模样邪恶得像只公猫似的,随即又将思嘉浑身上下打量着,眼光中全然没有思嘉所习惯的那种敬意。
“真见鬼!”思嘉用杰拉尔德惯用的那句粗话气恼地暗自思忖说,“他看来好像,好像知道我没穿内衣是什么模样似的。”
她接着把头一甩,径自上楼去了。在放着包裹的那间卧室里,她发现凯瑟琳·卡尔弗特正站在镜前打扮。
“凯瑟琳,”思嘉说,“楼下那个姓巴特勒的讨厌家伙是谁?”
“唔,思嘉,他的名声坏极了!他叫瑞德·巴特勒,是查尔斯顿人,他的朋友本来都是那里最上等的人,可现在都不理他了。去年夏天卡罗·雷特跟我谈了他的情形。”
“快告诉我!”
“亲爱的,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卡罗去年夏天全都告诉我了。这位巴特勒先生带着一个查尔斯顿姑娘坐马车出去玩,他们在外面几乎待了个通宵,最后才步行回家,据说是马跑了,车也给摔坏了,他们在树林里迷了路。后来你猜怎么样?”
“我猜不着,你说吧,”思嘉很热心地说,巴不得发生最糟糕的事。
“第二天他居然拒绝同她结婚!”
“啊,”思嘉的希望破灭了。
“他说他没……嗯……没跟她有过什么,也看不出为什么就该娶她。于是,当然喽,她哥哥把他叫出来,这时巴特勒先生声称他宁愿被枪毙也不要娶一个蠢货。这样一来,他们就只有进行决斗,结果巴特勒先生击中了那姑娘的哥哥。他死了,同时巴特勒先生也只好离开查尔斯顿。”
凯瑟琳得意地结束了她的故事。然而思嘉情不自禁地对瑞德·巴特勒产生了一种敬意,因为他拒绝跟一个蠢女人结婚哩!
思嘉坐在屋后那株大橡树树荫下一张高高的花梨木褥榻上。大多数年轻小姐坐在餐桌两旁的条凳上,唯独思嘉单单另外挑了个位置,这样她就可以引来尽可能多的男人聚在自己周围了。
尽管周围有了那么多向她献殷勤的小伙子,可是她从没像现在这样难受过。她吸引来几十个男人,偏偏艾希礼没有来。
艾希礼不想加入她周围的那个圈子,实际上她来到以后还没有单独跟他说过一句话。当她走进后花园时,他上前来欢迎过她,但当时媚兰正挎着他的胳膊。媚兰是个娇小脆弱的姑娘,那双褐色大眼睛流露出怕羞到几乎惊恐的神色。她长着一头稠密乌黑的鬈发,前面挂着个长长的寡妇嘴刘海儿,使得她的脸蛋完全成了鸡心形。
由于两个颧骨隔得太远,下巴太尖,那张脸虽然娇怯可人,但仍然比较平淡。不过,无论她的相貌多么平淡,身材多么娇小,她的举止行动中仍包含着一种沉静而非常动人的庄重美。她用怯生生的喜悦心情微笑着欢迎思嘉,这使思嘉很不好意思,因为她那么迫切地需要同艾希礼单独谈话呀!
查尔斯·汉密尔顿由于受到思嘉的青睐,牢牢地站在她右边,固执地不去跟霍妮的眼光接触,这叫霍妮伤心得快要哭了。
“只要我能够熬过这个野宴,一直坚持到午后,”思嘉想,“所有的女孩子便会上楼去午睡,那时我要留在楼下找机会跟艾希礼说话。他一定已经注意到我是多么受人爱慕了。”
思嘉希望的时机已经来到,英迪亚起身建议小姐们进屋去休息。查尔斯·汉密尔顿没有跟着别人站起来,凭着那股从新的爱情中产生的勇气,他低声表白起来。
“奥哈拉小姐,我……我……已经决定,如果战争打起来,我要入伍。你会,你会感到难过吗,奥哈拉小姐?”
“我会每天晚上偷偷哭泣的。”思嘉这样说,听那口气显然是在开玩笑。可是他只从字面上理解,便乐得不行了。
“你会为我祈祷吗?”
“瞧这个傻瓜!”思嘉刻薄地想道,但嘴巴却说:“唔,会,真的,汉密尔顿先生。”
查尔斯迅速看了看周围,他们是单独在一起了,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奥哈拉小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我爱你!”
“嗯?”思嘉心不在焉地说,一面将眼光朝艾希礼仍坐在媚兰脚边谈话的那个地方望去。“真的!”查尔斯低声说,由于她既没有笑也没有惊叫或晕倒而高兴得不行了。
“我爱你!你是世界上最……最……”这时他才有生以来头一次找到自己的舌头,“我所认识的最美丽的姑娘和最可爱最亲切的人,而且你有最高贵的风度,我以我的整个心灵爱着你。我亲爱的奥哈拉小姐,只要你能给我一点点鼓励,我愿意做世界上任何的事情来使你爱我。我愿意……”
查尔斯停住了,因为他想不出一个足以向思嘉确实证明自己爱情深度的困难行动来,于是他只好简单地说:“我要跟你结婚。”
思嘉听到“结婚”这个字眼,便猛地从幻想中回到现实里来。她刚才正在梦想结婚,梦想着艾希礼呢,如今只好用一种懊恼神色望着查尔斯发怔了。怎么恰好在今天,这个像牛犊似的傻瓜偏偏要来把自己的感情强加于人呢?她只看到一个20岁的、红得像胡萝卜、有点傻里傻气的男孩子。她但愿自己能够告诉他,说他显得多么傻气。
不过,母亲教导她在这种场合应当说的那些话自然而然地来到了嘴边,于是她把眼睛默默地向下望,然后低声说:“汉密尔顿先生,我明白了你的好意,要我做你的妻子,这使我感到荣幸,不过这来得太突然了,我不知说什么好呢!”
这是一种干净利落的手法,既可以安抚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又可以继续向他垂钓。“我会永远等待!我是不会强求的。奥哈拉小姐,请你说我可以抱这种希望吧!”
“唔。”思嘉漫不经心地应着,那双尖利的眼睛继续盯住艾希礼,所有的人都在树下乱转,姑娘们兴奋地微笑着,男人们在热烈地争论,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显得很平静,那就是瑞德·巴特勒。
思嘉的视线落到他身上,他靠着大树独自站着,微笑着看大家谈得越来越热火,却不发一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闪烁着取乐和轻蔑的光芒,这种轻蔑就像是在听小孩子争吵似的。多么令人不快的微笑呀,思嘉心想。他静静地听着,直至斯图特·塔尔顿又一次重申:“我们只消一个月就能干掉他们!”
“先生们,你们有没有人想过,”瑞德·巴特勒用一种缓慢略带轻蔑的口气说,“在梅森—狄克森线以南没有一家大炮工厂?南方的铸铁厂那么少?你们是否想过我们连一艘战舰也没有,而北方佬能够在一星期之内把我们的港口封锁起来。不过,当然啦,先生们是想到了这些情况的。”
“怎么,他把这些小伙子们都看成傻瓜了!”思嘉厌恶地想道,气得脸都红了。接着是一个紧张的片刻,全场沉默。思嘉即使感到那股愤怒的热血仍在自己脸上发胀,可是她心里却有某种无名的意识引起她思索,她觉得这个人所说的话毕竟是对的。
“先生,”斯图特气冲冲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瑞德用客气而略带嘲笑的眼光瞧着他。
“我的意思是,”他答道,“像拿破仑,你大概听说过他的名字吧?,像拿破仑说的,‘上帝站在最强的军队一边!’”
接着他向约翰·威尔克斯转过身去,用客气而真诚的态度说:“你答应过让我看看你的藏书室,先生。能不能允许我现在就去看看?”
他又转过身来面对人群,并拢脚跟像个舞蹈师那样鞠了一躬,这一躬显得很是得体,同时又相当鲁莽,像迎面抽了一鞭子似的。
午休时,思嘉溜下楼去。她听见艾希礼在车道上给那些离去的宾客送别,兴奋得心都跳到喉咙里来了。她看见大厅对面藏书室的门敞着,连忙悄悄溜了进去。她可以在那里等着,直至艾希礼把客人送走后进屋来,她就把他叫住。她极力镇定自己,可是她急促的心跳偏偏加快了,因为她已经听见他说完最后一声再见,走进前厅来了。
“怎么,思嘉!”艾希礼的声音突然冲破她耳朵里的轰鸣。他站在大厅里,从虚掩着的门口注视着她,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的微笑。
“你这是在躲避谁呀,是查尔斯还是塔尔顿兄弟?”
她哽塞着说不出声来。看来他已经注意到有那么多男人聚在她的周围了!“怎么回事呀?”他说,几乎是耳语。她一接触到他的手便开始颤抖。她只能浑身哆嗦,仰视着他的面孔。
“这是怎么回事?”他重复说,“是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她突然能开口了,这几年母亲对她的教诲也同样突然地随之消失,而父亲爱尔兰血统的直率则从她嘴里说出来了。
“是的,一个秘密。我爱你。”
霎时间,一阵沉重的沉默,仿佛他们谁也不再呼吸了。然后,她的颤栗渐渐消失,快乐和骄傲之情从她胸中涌起。而他的目光里流露出狼狈的神色,那是怀疑和别的什么,别的什么呢?这时,他脸上仿佛罩上了一个很好的面具,他殷勤地笑了。
“难道你今天赢得了这里所有别的男人的心,还嫌不够吗?”他用往常那种戏谑而亲切的口气说。“你想来个全体一致?那好,你早已赢得了我的好感。”
“艾希礼,艾希礼,告诉我,你必须,啊,别开玩笑嘛!我赢得你的心了吗?啊,亲爱的,我爱……”他连忙用手掩住她的嘴。假面具消失了。“你不能这样说,思嘉!你决不能。你会恨你自己说了这些话的,你也会恨我听了这些话的!”
“我永远不会恨你。我告诉你我是爱你的,我也知道你一定对我有意,难道不是吗?”“是的,”他阴郁地说,“我有意。”
她吃惊了。她拉住他的衣袖,哑口无言。“思嘉,”最后还是他说,“我们不能从此忘记我们曾说过这些话吗?”
“不,”她低声说。“我不能。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要……不要跟我结婚吗?”
“我快要跟媚兰结婚了。父亲今晚要宣布我们的婚事。我可从没想到你,因为你的男朋友多着呢!我还以为斯图特……”
“我知道我爱你。”
“像我们这样不同的两个人,要结成一对美满夫妻,只有爱情是不够的。你需要的是一个男人的全部,包括他的躯体,他的感情,他的灵魂,他的思想。可是我不能把整个的我给你,因此你就会痛苦,然后就会恨我!所以我,也许我……”
“你爱她吗?”
“她是像我的,是我的血脉的一个部分,而且我们互相了解。思嘉!思嘉!难道我就不能使你明白,除非两个人彼此相像,否则结了婚也是无法平平稳稳过下去的。”
“但是你说过对我有意呢!”
“我本不该说的。”
这时她脑子里什么地方有一把缓缓燃着的火升起来了,愤怒开始要扫除其余的一切。
“好吧,这样说反正是够混蛋的。”
“你要公道些,”他用恳求的口气说。“我何尝……”
她可不要什么公道,尽管知道他的话是一点不错的。他从来没有跨越过跟她的友谊关系的界限,可是她想到这一点,怒火就更旺了,因为这有伤她的自尊心和女性的虚荣。她一跃而起,两只手紧紧握拳,同时他也起身俯视着她,脸上充满着无言的痛苦。
“我要恨你一辈子,你这混蛋,你这下流……下流……”她要用一个最恶毒的字眼,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思嘉,请你……”他向她伸出手来,可这时她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那响声在这静静的房间里就像抽了一鞭子似的。紧接着她的怒气突然消失,心中只剩下一片凄凉之感了。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拿起她那只柔软的手放到自己唇边吻了吻。接着,他没等她说出话来便走出去,随手把门轻轻关上。
现在她失败了,而比失败感更沉重的是她的恐惧,惧怕自己已沦为公众的笑柄。想到这里她就浑身战栗起来。她无意地触摸着一只瓷碗,房间里静极了,她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会发疯的。她拿起那只瓷碗,狠狠地向对面的壁炉掷去,它“哗啦”一声就摔碎了。
“这就太过分了,”沙发深处传来声音说。
她从来没有这样惊恐过,可她已经口干得发不出声来了。这时瑞德·巴特勒从他一直躺着的那张沙发里站起来,用客气得过分的态度向她鞠了一躬。
“睡个午觉也要被打扰,被迫恭听那么一大段戏文,这已经够倒霉了,可为什么还要危及人家的生命呢?”
他一切都听见了!她只得尽全力,装出一副端庄的模样。
“先生,你待在这里,应当让人家知道才好。”
“是吗?”他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一对勇敢的黑眼睛在嘲笑她。“不过你才是个不请便来的闯入者呢!可是,真不幸!”他耸耸肩膀,温和地笑起来。一想起这个粗鲁无礼的人已经听见一切,她的脾气又开始发作了。“窃听鬼!”她愤愤地说。“先生,你不是上等人!”
“你的眼力很不错,”他轻松地说,“可你,小姐,也不是上等女人哟!”他似乎觉得她很有趣,因为他又温和地笑了。
“无论谁,只要她说了和做了我刚才听到的那些事情,她就不能再算个上等女人了。可是你,亲爱的奥哈拉小姐,你是个精神很不平凡,很值得钦佩的姑娘。我不明白,那位文绉绉地威尔克斯先生有什么美妙之处,能叫你这样一位性格如急风暴雨的姑娘着迷呢?”
“你还不配给他擦靴子呢!”她气愤地厉声说。
“可你是准备恨他一辈子啦!”说罢他又在沙发上坐下了,思嘉听见他还在笑。假如她能够把他杀了,她是做得出来的。但事情没有那样发生,她尽力装出庄重的样子走出藏书室,砰的一声把沉重的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