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汀安顿完孩子后,回到了阔别10年的家乡——海滨特勒伊城。这10年来,海滨特勒伊城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城有一项传统的工业,就是仿造英国的墨玉和德国的黑玻璃。但由于原料昂贵,影响了这一产业的发展。
1815年底,一个陌生男子来到了这个城市,他对这项工艺做了一系列的改动,降低了成本,增加了销量,从而带来了可观的利润。不到3年的工夫,这个外地人就发财了,他也使周围的人全富裕了起来。
人们很感激他,但没有人了解他的身世。人们只记得他初到该城的时候,衣着、举止和谈吐,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工人。情况是这样的:
12月的一天傍晚,他背着布袋,拄着大拐杖,悄悄地来了。碰巧市政厅失火,火势很猛。这个人不顾危险,跳进火中救出了两名儿童。由于被救的恰恰是警察队长的儿子,因此大家也没检查他的通行证。人们都叫他马德兰。他是个50岁左右的人,神色忧虑而性情和好。
由于那种工业经过他的巧妙改造,获得了迅速的发展,滨海蒙特勒伊便成了一个重要的企业中心。销售大量烧料细工品的西班牙每年都到这里来订购大宗产品。滨海蒙特勒伊在这种贸易上几乎和伦敦、柏林处于竞争地位。
马德兰获得了大宗利润,因而能在第二年建造一幢高大的厂房,厂里分两个大车间,一个男车间,一个女车间。任何一个无衣无食的人都可以到那里去报名,肯定有工作和面包。
马德兰要求男工应有毅力,女工应有好作风,无论男女都应当贞洁。他把男女工人分在两个车间,目的是要让姑娘们和妇女们都能安心工作。
在这一点上他的态度是一点不动摇的。这是他唯一无可通融的地方。正因为滨海蒙特勒伊是一个驻扎军队的城市,腐化堕落的机会多,他有足够的理由提出这种要求。况且他的来到是件好事,他的出现也是种天意。
在马德兰来到这里以前,地方上的各种事业都是萧条的,现在呢,大家都靠健康的劳动生活。欣欣向荣的气象渗透一切。失业和苦难都已消灭。在这里已没有一个空到一文钱也没有的衣袋,也没有一个苦到一点欢乐也没有的人家。
马德兰获利极高,第二年就建了个大工厂。衣食没着落的人都可以去厂里干活,报酬很高。但是他经常对工人们说:“你们一定要做一个诚实的人!”这好像是他对工人们唯一的要求。
有了一点积蓄后,马德兰就为小城做了许多好事。他为病房添了许多床位,为小城建了两所学校,甚至还在工厂附近开设了一个免费药房。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来说,马德兰的做法可谓挥金如土了。这可让一些人大惑不解,他们一直以为马德兰想发大财,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不求利,那大概想求名吧!”这些人又再次断言。
有一天早上,城里忽然传说马德兰由省督举荐,考虑他对地方的贡献,不久要被国王任命为海滨特勒伊的市长。那些人听到这个消息正中下怀,他们立刻抓住机会嚷道:“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那家伙想求名。”
不料,这场流言很快就止住了,原来委任令刊出后,马德兰谢绝了。就在同一年,国王又要授予马德兰荣誉勋章,以表彰他在工艺上所做的巨大改进。
“哦,原来他想要勋章呢!”那些人又议论纷纷起来,不料,马德兰连勋章也拒不接受。
于是,马德兰在人们心目中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怪人。但他给这个地方带来了很多好处,给穷人带来了一切,这是有目共睹的。人们尊敬他,他的工人对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人们发现,从刚到小城到现在,他总是一副忧郁而严肃的神情。
到了1820年,这是马德兰到海滨特勒伊的第五个年头,这次人们的愿望完全一致,聚在街头,恳请他当市长。像往年一样,马德兰又拒绝了。这时候一个老妇站在家门口,几乎怒气冲冲地对他喊道:“当一个好市长,就能为市民多做一点事,您连这也要拒绝吗?”
马德兰淡泊名利,但老妇的话提醒了他,他接受了任命,当上了市长。
当上了市长后,马德兰仍然那么朴实。他头发花白,神情严肃,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有几个女人曾参观过他的房间。据说很失望,因为马市长的家比她们还寒酸,唯一显眼的,就是壁炉上的一对旧烛台,它们是银做的。
他老是一个人吃饭,面前摊开一本书,从事阅读。他有一个精致的小书柜。他爱书籍,书籍是一种冷静可靠的朋友。他有了钱,闲空时间也随着增加了,他好像是利用这些时间来提高自己的修养。自从他来到滨海蒙特勒伊以后,大家觉得他的谈吐一年比一年来得更谦恭、更考究、更文雅了。
他散步时喜欢带一支长枪,但不常用。偶尔开一枪,却弹无虚发,使人惊叹。他从不打死一只无害的野兽,他从不射击一只小鸟。
他虽已上了年纪,不过据说体力仍是不可思议。他常在必要时给人一臂之助,扶起一匹马,推动一个陷在泥坑里的车轮,握着两只角去拦阻一头逃跑的母牛。出门时,他的衣袋中总是装满了钱,到回来,又都空了。他从一个村庄经过时,那些衣服破烂的孩子们都欢天喜地跑到他身边,就像一群小飞虫似的围着他。
大家猜想他从前大约过过田野生活,因为他有各种有用的秘诀教给那些农民。他告诉他们用普通盐水喷洒仓屋并冲洗地板缝,就可以消灭蛀麦子的飞蛾,在墙上、屋顶上、屋子里,处处挂上开着花的奥维奥草,就可以驱除米蛀虫。
一天,他看见村里有许多人正忙着拔除荨麻。他望着一堆已经拔出并且枯萎了的荨麻说道:“死了。假使我们知道利用它,这却是一种好东西。荨麻在嫩时,叶子是一种非常好吃的蔬菜。老荨麻也有一种和亚麻或苎麻一样的纤维和经络,荨麻布并不比苎麻布差些,荨麻斩碎了可以喂鸡鸭,磨烂了也可以喂牛羊。”
“荨麻子拌在刍秣里能使动物的毛光润,根拌在盐里可制成一种悦目的黄色颜料。不管怎样,这总是一种可以收割两次的草料。并且荨麻需要什么呢?一点点土,不需要照顾,不需要培养。不过它的籽,一面熟,一面落,不容易收获罢了。我们只需费一点点力,荨麻就成了有用的东西,我们不去管它,它就成了有害的东西了。于是我们铲除它。世上有多少人就和荨麻大同小异。”他沉默了一会,又接下去说:“我的朋友们,记牢这一点,世界上没有坏草,也没有坏人,只有坏的庄稼人。”
孩子们爱他,也还因为他知道用麦秸和椰子壳做成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
他一看见天主堂门口布置成黑色,总走进去。他探访丧礼,正如别人探访洗礼。由于他的性格非常温和,别人丧偶和其他不幸的事都是他所关心的。他常和居丧的朋友、守制的家庭、在柩旁叹息的神甫们混在一处。
此外,他还偷偷做了许多善事,如同有人背地里做坏事一样。夜晚,他溜进民宅,偷偷摸摸地爬上了楼梯。一个穷鬼回家时,突然发觉房门被打开了,他连忙大叫:“有坏蛋过来啦!”但等到他清点完东西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东西不但没少,反而在桌面上多出了一枚金币。原来光顾他家的“坏蛋”,正是马德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