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汀刚到巴黎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希望。那时她觉得生活就是满天的阳光。年轻的姑娘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加上她天生丽质,人们看了都会说:“啊,好一个动人的姑娘。”
她一直以为自己将在巴黎待下去,特别是与一个叫多罗米埃的青年学生坠入爱河以后。她相信自己注定要和多罗米埃在巴黎白头偕老。年轻的姑娘也不懂得保留,很快地她便向多罗米埃献出了自己的一切。
不幸的是,多罗米埃只是一个逢场作戏的人。对芳汀甜言蜜语的同时,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玩玩而已。而且这种游戏对他这样一个花花公子来说,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没多久,他便厌倦了芳汀。于是他几乎在一夜之间就绝情地在芳汀的世界里消失。芳汀再也见不着他了。更可怕的是,那个负心汉离开时,可怜的芳汀早已有了他的孩子。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芳汀绝望地哭了。生活成了一个可怕的黑洞,她再也见不到阳光了。她想到了死,是的,这也许是唯一的解脱,但一见到自己“嗷嗷”待哺的女儿,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无论如何,这个小生命是无辜的。
年轻的芳汀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她换上了朴素的衣服,把所有的东西都变卖了,得到了200法郎,偿还债务后还剩80法郎,然后她决定离开巴黎,回到她的家乡海滨特勒伊去——在那有人认识她,她可以找到工作,可以将女儿抚养成人。
在巴黎附近的一个叫孟费郡的村子里,有一家“滑铁卢中士”客店。这是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乡间小旅店。
唯一与众不同的是:这家客店门顶上钉了块大木板,板上画了点东西,仿佛是个人,那人背上背着另一个人,背上的人大概是个将军,从他金色的大肩章和章上的大银星可看出这一点。这画大概是描绘某个人在战场上救了位将军吧!
虽然是一幅蹩脚的画,却是客店主人德纳第引以为荣的资本。他说自己参加过1815年的滑铁卢战役,表现英勇,而且正如画上所描绘的那样,他在这场战役中还救了位将军。实际上,德纳第是个阴险狡诈的人,他心狠手辣,遇事不计手段。那幅画所描绘的更是一派胡言,实际情况他自己最清楚:
那是1815年6月18日的晚上,滑铁卢大战持续打了一整天,在奥安凹的一个主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在惨淡的月光的照映下,奥安凹更像一座人间地狱。
凌晨的时候,死人堆里出现了一个人。他穿着一件带风帽的罩衣,鬼头鬼脑,却又贼胆包天。他在死人堆中东捡捡、西翻翻,一见到死者身上有值钱的东西就扯下来装到自己罩衣的大口袋里。
他正是德纳第。当时他可不是什么中士,他只是一个跟在军队背后,专偷死者财物的小偷。突然,他站住了,他看见从人和马尸堆中伸出了一只张开的手,手指上戴着闪闪发亮的东西,那是一只金戒指。
德纳第摘戒指的当儿,发觉这只手还有点动静,“莫非这人没死?”他把这个人从死人堆中挖了出来。那是一个级别相当高的军官,脸上挨了一刀,血肉模糊。侥幸的是他还没死,德纳第把他从死尸堆中翻了上来。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军官从昏迷中醒来。
“谁打胜啦?”军官一清醒就问。
“英国人。”德纳第压低了声音答道,他有点紧张,因为听到了巡逻队的脚步声。
“我的口袋里有一个钱包和手表,你拿去吧!”军官又说。
这些东西早就被德纳第搜刮走了,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地翻了翻,然后说:“没有了。”
“可能有人抢在你前头动手了。”军官艰难地说道:“不然就送给你。”
巡逻队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德纳第拔腿想走。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彭迈西。”
“我叫德纳第,也是法国人。”德纳第说完,就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中。
几十年后,德纳第在家乡开了家小客店,可是生意不好,为此,他还欠了不少的债。
这天的黄昏,小店与往常一样平静,由于没什么生意,德纳第太太正陪着她的两个女儿在门口玩秋千。两个小女孩,大的约两岁半,小的约一岁半,都打扮得相当可爱,是有人细心照顾的,就像废铁中的两朵蔷薇;她们的眼睛,神气十足,鲜润的脸蛋儿笑嘻嘻的。一个的头发是栗色,另一个是棕色。她们天真的面庞露着又惊又喜的神气。
附近有一丛野花对着行人频送香味,人家总以为那香味是从她们那里来的。一岁半的那个,天真烂漫,露出她那赤裸裸、怪可爱的小肚皮。在这两个幸福无边、娇艳夺目的小宝贝的顶上,立着那个高阔的车架,黑锈满身,形象丑陋,满是纵横交错、张牙舞爪的曲线和棱角,好比野人洞口的门拱。
几步以外,有一个面目并不可爱,但此刻却很令人感动的大娘,那就是她们的母亲;她正蹲在那客店门口,用一根长绳拉荡着那两个孩子,眼睛紧紧盯着她们,唯恐发生意外。
她那神气,既像猛兽又像天神,除了母亲,别人不会那样。那些怪难看的链环,每荡一次,都像发脾气似的发出一种尖锐的叫声。那两个小女孩乐得出神,斜阳也正从旁助兴。天意的诡谲使一条巨魔的铁链成了小天使们的秋千,世间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
她们快乐的笑声感染了周围的气氛,连性情暴躁的德纳第太太也快乐地哼起了歌。
“太太,您这两个小女孩真漂亮!”德纳第太太的身后传来了一句由衷的赞美声。
德纳第太太转过头来,她看见面前站着一个20多岁的女人,她的怀里抱着个小孩,还背着个大背包,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她正是芳汀。
她被遗弃之后,便是艰苦。芳汀完全见不着宠儿、瑟芬和大丽了;从男子方面断绝了的关系,在女子方面也拆散了;假使有人在15天过后说她们从前是朋友,她们一定会感到奇怪,现在已没有再做朋友的理由了。
芳汀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孩子的父亲走了,真惨!这种绝交是无可挽回的,她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加以劳动的习惯减少了,娱乐的嗜好多了,自从和多罗米埃发生关系以后,她便轻视她从前学得的那些小手艺,她忽视了自己的出路,现在已是无路可通了。
毫无救星。芳汀稍稍认识几个字,但不会写,在她年幼时,人家只教过她签自己的名字。她曾请一个摆写字摊的先生写了一封信给多罗米埃,随后又写了第二封,随后又写了第三封。多罗米埃一封也没有答复。
一天,芳汀听见一些贫嘴薄舌的女人望着她的孩子说:“谁会认这种孩子?对这种孩子,大家耸耸肩就完了!”
于是她想到多罗米埃一定也对她的孩子耸肩,不会认这无辜的小孩的,想到那男人,她的心灰了。
但是做什么打算呢?她已不知道应当向谁求教。她犯了错误,但是我们记得,她的本质是贞洁贤淑的。她隐隐地感到,她不久就会堕入苦难,沉溺在更加不堪的境地里。她非得有毅力才行,于是她站稳脚跟。
她忽然想到要回到她家乡滨海蒙特勒伊去,在那里也许会有人认识她,给她工作。这打算不错,不过得先隐瞒她的错误。于是她隐隐看出,可能又要面临生离的苦痛了,而这次的生离的苦痛是会比上一次更甚的。
她的心扭作一团,但是她下定决心。
在一个晴朗的春天的早晨,她背着她的孩子,离开了巴黎。如果有人看见她们母女俩走过,谁也会心酸。那妇人在世上只有这个孩子,那孩子在世上也只有这个妇人。芳汀喂过她女儿的奶,她的胸脯亏累了,因而有点咳嗽。
她正准备回家乡,路过孟费郡时,看见两个小女孩在秋千上玩得那么开心,也不禁被深深地打动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女儿醒了。小孩睁开了蓝色的大眼睛,脸蛋红扑扑的,好像个大苹果,美丽极了。连德纳第太太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女孩要比她的两个女孩都秀美。
“你的小家伙叫什么?”德纳第太太忍不住地问。
“珂赛特。”
“她几岁了?”
“快3岁了。”
“哦,跟我的两个小孩倒差不多。”
这个时候,珂赛特挣脱了妈妈的怀抱,和德纳第太太的两个小女儿一起玩起来。
看着3个小孩儿乐不可支的样子,芳汀突然触动了一桩心事说:“太太,您肯照顾我的孩子吗?”芳汀看了看德纳第太太一脸吃惊,但也没表示拒绝的样子,又说:“我不能带我的孩子回到家乡,那儿的人太保守,我和女儿回去会找不到工作。”
“我得想想。”德纳第太太有点犹豫。
“我每月寄6法郎给您。”芳汀趁热打铁。
太太不由得动心,正要答应,德纳第的声音从店里传了出来:
“7法郎,不能再少了,而且先预交半年的钱。”
“好的,我会付给您的。”
“还要付15法郎作为初来的花费。”
“好吧!我有80法郎,剩下的只要够我回家乡就行。”芳汀答道:“到了家乡,等我攒了点钱,就来接我的心肝。”
买卖成交了,芳汀在客店里陪女儿过了最后一夜,付了钱,并留下了一大堆女儿穿的衣服。临走的时候,芳汀抱着女儿哭得好伤心。但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抱自己的女儿。
德纳第早已债台高筑了,幸亏芳汀的57法郎替他解了围。不仅这样,他还把芳汀留给女儿的衣服全拿到巴黎当了一笔钱。
但是,狠心的德纳第并没有好好地照顾珂赛特。他们给珂赛特穿的,全是自己家小孩穿破的旧衣服;他们给珂赛特吃的,只是残羹剩饭,而且经常让珂赛特用木盆和猫狗一起在餐桌底下吃饭。
芳汀对此一无所知,她每月都要写信打听女儿的消息,德纳第总是骗她珂赛特过得很好。最初6个月满了以后,她母亲把第七个月的7个法郎寄去,并且月月都按期寄去,相当准时。
一年还不到,德纳第汉子便说:“她给了我们多大的面子!她要我们拿她这7个法郎干什么?”于是他写信硬要12法郎。他们向这位母亲说她的孩子快乐平安,母亲照寄了12法郎。
某些人不能只爱一面而不恨其他一面。
德纳第婆子酷爱她自己的两个女儿,因而也厌恶那外来的孩子。一个慈母的爱会有它丑恶的一面,想来真使人失望。珂赛特在她家里尽管只占一点点地方,她仍觉得她夺了她家里人的享受,仿佛那孩子把她两个小女儿呼吸的空气也减少了一样。
那妇人和许多和她同一类型的妇人一样,每天都有一定数量的抚爱和一定数量的打骂要发泄。假使她没有珂赛特,她那两个女儿,尽管百般宠爱,一定也还是要受尽她的打骂的。但是那个外来的女孩做了她们的替身,代受了打骂。
她自己的两个女儿却只享受她的爱抚。珂赛特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一阵冰雹似的殴打,凶横无理至极。一个柔和、幼弱还一点也不了解人生和上帝是什么的孩子,却无时不受惩罚、辱骂、虐待、殴打,还得瞧着那两个和她一样的女孩儿享受她们孩提时期的幸福!
一年还没到头,德纳第便急不可待地要求将月抚养费加到12法郎。不久他又找到了新的理由。他不知从哪打听到珂赛特是个私生女,于是就要求芳汀每月付15法郎。他说珂赛特只是个“吃货”,还威胁要将她赶出去,无奈的芳汀只好照付了。
可是珂赛特的处境并未因此而改变。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苦难也水涨船高了。她不仅是家里的出气筒,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打骂她;她还要做全部的家务,扫街道,甚至搬重东西。
这一年冬天,珂赛特还未满6岁。这可怜的孩子总是天未亮就得起来,她衣不蔽体,还得顶着刀一样的寒风,抱着一把大扫帚扫街。她小手冻得通红,浑身发抖,大眼睛含着泪水,谁看了都揪心。
要是她的母亲再回到小镇的话,她一定认不出她自己的女儿,珂赛特刚来时又美丽又红润的脸蛋现在又枯瘦又苍白,只有她的蓝眼睛还是显得那么大,流露出无限的痛苦。
瘦弱的珂赛特每天早上她总是全村头一个起床,天不亮就到街上或田里干活,村里喜欢比喻的人就给了她起了个名字:小云雀。不过,这只可怜的云雀从来不唱歌。
珂赛特,当她到这一家的时候,是那样美丽,那样红润,现在是又黄又瘦。她的举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缩手缩脚。德纳第夫妇老说她鬼头鬼脑。
待遇的不平使她性格暴躁,生活的艰苦使她变丑。她只还保有那双秀丽的眼睛,使人见了格外难受,因为她的眼睛是那么大,看去就仿佛那里的愁苦也格外多。
芳汀安顿完孩子后,回到了阔别10年的家乡——海滨特勒伊城。这10年来,海滨特勒伊城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城有一项传统的工业,就是仿造英国的墨玉和德国的黑玻璃。但由于原料昂贵,影响了这一产业的发展。
1815年底,一个陌生男子来到了这个城市,他对这项工艺做了一系列的改动,降低了成本,增加了销量,从而带来了可观的利润。不到3年的工夫,这个外地人就发财了,他也使周围的人全富裕了起来。
人们很感激他,但没有人了解他的身世。人们只记得他初到该城的时候,衣着、举止和谈吐,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工人。情况是这样的:
12月的一天傍晚,他背着布袋,拄着大拐杖,悄悄地来了。碰巧市政厅失火,火势很猛。这个人不顾危险,跳进火中救出了两名儿童。由于被救的恰恰是警察队长的儿子,因此大家也没检查他的通行证。人们都叫他马德兰。他是个50岁左右的人,神色忧虑而性情和好。
由于那种工业经过他的巧妙改造,获得了迅速的发展,滨海蒙特勒伊便成了一个重要的企业中心。销售大量烧料细工品的西班牙每年都到这里来订购大宗产品。滨海蒙特勒伊在这种贸易上几乎和伦敦、柏林处于竞争地位。
马德兰获得了大宗利润,因而能在第二年建造一幢高大的厂房,厂里分两个大车间,一个男车间,一个女车间。任何一个无衣无食的人都可以到那里去报名,肯定有工作和面包。
马德兰要求男工应有毅力,女工应有好作风,无论男女都应当贞洁。他把男女工人分在两个车间,目的是要让姑娘们和妇女们都能安心工作。
在这一点上他的态度是一点不动摇的。这是他唯一无可通融的地方。正因为滨海蒙特勒伊是一个驻扎军队的城市,腐化堕落的机会多,他有足够的理由提出这种要求。况且他的来到是件好事,他的出现也是种天意。
在马德兰来到这里以前,地方上的各种事业都是萧条的,现在呢,大家都靠健康的劳动生活。欣欣向荣的气象渗透一切。失业和苦难都已消灭。在这里已没有一个空到一文钱也没有的衣袋,也没有一个苦到一点欢乐也没有的人家。
马德兰获利极高,第二年就建了个大工厂。衣食没着落的人都可以去厂里干活,报酬很高。但是他经常对工人们说:“你们一定要做一个诚实的人!”这好像是他对工人们唯一的要求。
有了一点积蓄后,马德兰就为小城做了许多好事。他为病房添了许多床位,为小城建了两所学校,甚至还在工厂附近开设了一个免费药房。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来说,马德兰的做法可谓挥金如土了。这可让一些人大惑不解,他们一直以为马德兰想发大财,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不求利,那大概想求名吧!”这些人又再次断言。
有一天早上,城里忽然传说马德兰由省督举荐,考虑他对地方的贡献,不久要被国王任命为海滨特勒伊的市长。那些人听到这个消息正中下怀,他们立刻抓住机会嚷道:“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那家伙想求名。”
不料,这场流言很快就止住了,原来委任令刊出后,马德兰谢绝了。就在同一年,国王又要授予马德兰荣誉勋章,以表彰他在工艺上所做的巨大改进。
“哦,原来他想要勋章呢!”那些人又议论纷纷起来,不料,马德兰连勋章也拒不接受。
于是,马德兰在人们心目中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怪人。但他给这个地方带来了很多好处,给穷人带来了一切,这是有目共睹的。人们尊敬他,他的工人对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人们发现,从刚到小城到现在,他总是一副忧郁而严肃的神情。
到了1820年,这是马德兰到海滨特勒伊的第五个年头,这次人们的愿望完全一致,聚在街头,恳请他当市长。像往年一样,马德兰又拒绝了。这时候一个老妇站在家门口,几乎怒气冲冲地对他喊道:“当一个好市长,就能为市民多做一点事,您连这也要拒绝吗?”
马德兰淡泊名利,但老妇的话提醒了他,他接受了任命,当上了市长。
当上了市长后,马德兰仍然那么朴实。他头发花白,神情严肃,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有几个女人曾参观过他的房间。据说很失望,因为马市长的家比她们还寒酸,唯一显眼的,就是壁炉上的一对旧烛台,它们是银做的。
他老是一个人吃饭,面前摊开一本书,从事阅读。他有一个精致的小书柜。他爱书籍,书籍是一种冷静可靠的朋友。他有了钱,闲空时间也随着增加了,他好像是利用这些时间来提高自己的修养。自从他来到滨海蒙特勒伊以后,大家觉得他的谈吐一年比一年来得更谦恭、更考究、更文雅了。
他散步时喜欢带一支长枪,但不常用。偶尔开一枪,却弹无虚发,使人惊叹。他从不打死一只无害的野兽,他从不射击一只小鸟。
他虽已上了年纪,不过据说体力仍是不可思议。他常在必要时给人一臂之助,扶起一匹马,推动一个陷在泥坑里的车轮,握着两只角去拦阻一头逃跑的母牛。出门时,他的衣袋中总是装满了钱,到回来,又都空了。他从一个村庄经过时,那些衣服破烂的孩子们都欢天喜地跑到他身边,就像一群小飞虫似的围着他。
大家猜想他从前大约过过田野生活,因为他有各种有用的秘诀教给那些农民。他告诉他们用普通盐水喷洒仓屋并冲洗地板缝,就可以消灭蛀麦子的飞蛾,在墙上、屋顶上、屋子里,处处挂上开着花的奥维奥草,就可以驱除米蛀虫。
一天,他看见村里有许多人正忙着拔除荨麻。他望着一堆已经拔出并且枯萎了的荨麻说道:“死了。假使我们知道利用它,这却是一种好东西。荨麻在嫩时,叶子是一种非常好吃的蔬菜。老荨麻也有一种和亚麻或苎麻一样的纤维和经络,荨麻布并不比苎麻布差些,荨麻斩碎了可以喂鸡鸭,磨烂了也可以喂牛羊。”
“荨麻子拌在刍秣里能使动物的毛光润,根拌在盐里可制成一种悦目的黄色颜料。不管怎样,这总是一种可以收割两次的草料。并且荨麻需要什么呢?一点点土,不需要照顾,不需要培养。不过它的籽,一面熟,一面落,不容易收获罢了。我们只需费一点点力,荨麻就成了有用的东西,我们不去管它,它就成了有害的东西了。于是我们铲除它。世上有多少人就和荨麻大同小异。”他沉默了一会,又接下去说:“我的朋友们,记牢这一点,世界上没有坏草,也没有坏人,只有坏的庄稼人。”
孩子们爱他,也还因为他知道用麦秸和椰子壳做成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
他一看见天主堂门口布置成黑色,总走进去。他探访丧礼,正如别人探访洗礼。由于他的性格非常温和,别人丧偶和其他不幸的事都是他所关心的。他常和居丧的朋友、守制的家庭、在柩旁叹息的神甫们混在一处。
此外,他还偷偷做了许多善事,如同有人背地里做坏事一样。夜晚,他溜进民宅,偷偷摸摸地爬上了楼梯。一个穷鬼回家时,突然发觉房门被打开了,他连忙大叫:“有坏蛋过来啦!”但等到他清点完东西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东西不但没少,反而在桌面上多出了一枚金币。原来光顾他家的“坏蛋”,正是马德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