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威

西雅图塔科马国际机场有漂亮的玻璃幕墙，江晚看着自己的投影，得到了某种预感，自己将会发生一些变化，就像在哈巴雪山。她没来得及取行李，一名北美代表处的员工举着接机牌用力招手，戴着金框眼镜，四十多岁，正是被江远峰派来美国的卡尔白：“江总，郭总！”郭厚军和江晚相视一笑。卡尔白伸出手来：“客户在等，我不多说了，咱们先过去。”

卡尔白这把年纪还是客户代表？别人早就是总裁级别，这人到底什么情况？高盎和宁佳佳不知道他被一撸到底的事情，叽叽喳喳起来。助理去取行李，江晚跟着卡尔白出来，她搞不清楚状况，从来都是厂家在机场欢迎客户，美国客户反其道而行之，这么热情？

郭厚军与卡尔白极熟，握着他的手说道：“客户关系不错哇，都迎到机场来了。”

卡尔白一脸苦相：“来者不善啊！”

郭厚军知道，江远峰不喜欢老白和秘书搞在一起，才把他派到美国：“家里什么情况？”卡尔白脸色更苦。郭厚军一拍大腿：“都没来？”

卡尔白摇头：“都来了。男人真累，大老婆带俩孩子，我那秘书每天都要那个，要榨干我。”

郭厚军哈哈大笑，卡尔白的股票还在，每年分红的收入可观，压力不在钱上，笑着说道：“我托人给你带点儿补的，服务到位，24小时响应，4小时到达现场，保质保量完成任务！”这些都是鸿鹄技术对运营商客户的承诺，被郭厚军用来调侃夫妻之事，卡尔白更是苦笑：“咱们产品质量好，客户一年半载就服务一次，我这天天的，谁受得了哇。”

重装旅推着大箱小箱向侧翼绕去，穿过琳琅满目的机场免税店。耿晔孤零零地跟在几十米以外，别扭极了。一行人来到安静的二层，这里有一个空旷的会议室，一位穿着套装的年轻女子转过身来，江晚刚在耿晔的平板电脑上见过她的图片，不禁说道：“Letty。”

“晚总请坐。”来莱很惊讶，江晚竟然能够叫出自己的名字，用流利的北京腔表示欢迎：“很高兴认识您，我母亲是老北京，叫我来莱或者Letty都可以。”

江晚叫出来莱的名字，来莱不甘示弱，用晚总称呼，这是鸿鹄技术内部才知道的称呼，彼此的情报工作都不差。每个座位前都有名牌，海外团队的姓名都打印出来，面前的记事本上面也印着中文名字，大家不禁吸了一口冷气：从这个细节就可以看出，贝尔电信有备而来。唯独耿晔孤单地站在门口，呆呆地举手问道：“抱歉，我的位置？”他在这种场合与来莱相遇，郁在心里的各种感情无法发泄，明白这是她的故意安排。

来莱十分镇静：“我们只接待鸿鹄技术的员工，第三方请回避。”

“除非有授权。”耿晔将双肩背放在椅子上，掏出一份文件，有理有据地说道。

来莱走过来看了一会儿：“对于第三方，我们准备了旁听座位。”来莱向会议室另一头走去，20米之外有一排座椅，椅子上放个绿色名牌，上面有耿晔的名字。耿晔抱着双肩背坐下，这里距离会议桌极远，前面还有个围栏，声音都听不清楚，摆明是把自己隔离出来。来莱弯腰轻轻问道：“这么远，还能施展你的超能力，听见人心吗？”

“故意和我过不去？”耿晔看着熟悉的陌生人，压低声音抗议。

“你追到美国来，谁和谁过不去？”来莱回头，见鸿鹄技术的员工正在准备会议，还算安静。

“你不辞而别，我当然要找你。”耿晔见到了来莱，胸口就像燃烧起火。

来莱不想持续这个话题：“继续争论，还是开始会议？”

“我要见儿子。”耿晔坚持。这时，江晚起身向这边走来。

“只是找儿子？”来莱不甘落在下风，凝视着耿晔。

“他也是我的儿子。”耿晔听出了言外之意，来莱希望复合。

“他从谁肚子里生出来的？”来莱拦住江晚，向门口的保安说道：“这位先生不受欢迎，请他离开。”

“来莱！”耿晔声音大了起来。两名保安走到五步左右，双手按在腰间，那是手枪的位置。

“请你冷静。”来莱早有准备。两名保安一黑一白，一左一右夹来。耿晔伸手推开，要继续分辩，忽然眼前一闪，被两道闪电击中，身体乱颤如麻。保安收好电击枪，架着他拖离会议室。鸿鹄技术的员工们震惊无比，简直就像警匪片一样，这种事情在中国不可能发生。来莱走向会议桌，说道：“欢迎来到美国！”

众人猝不及防，会议室里安静极了，早听说美国警察彪悍，没想到机场保安也这么厉害，该出手时就出手。来莱镇住鸿鹄技术的重装旅，两个带着胸牌的贝尔电信工作人员从纸箱中取出厚厚的文件夹，一本，两本，三本，四本，五本，六本……堆在会议桌上，总共15本，每本200页英文。来莱说道：“这是RFP，三天内提交方案。这是我的邮箱，如有任何问题，24小时都可以咨询。”也不给提问时间，留下一个完美的背影，带着身形巨大的一黑一白俩保安，离开会议室。

RFP是英文Request For Proposal的缩写，是采购细节要求。海外团队围拢过来，一人一本翻看，三天都看不完，哪有时间做方案？江晚让人把文件拿去复印，一人一本看需求，晚上碰头商量做方案。

“挺痛快，赶紧的。”宁佳佳是菜鸟，以为这是作业，赶紧做完赶紧交。

“耿顾问讲过，这是招投标，必须做标前引导；傻乎乎做方案，会进入竞争对手的战场，死无葬身之地。”高盎活学活用，反应极快。

“且慢。”一个声音打断了高盎，耿晔被电成一副“洗剪吹”的样子，衣衫不整地来到会议桌前，脸色沉重地翻看文件：“照着这个做方案必死无疑，摄像头要求双摄，玻璃机身，屏占比要求达到80%，这是要搞死我们。”

向来衣衫齐整的耿晔，到美国就被保安电击炸毛，重装旅忍俊不禁。“怎么办？”江晚笑不出来，她刚才过于慌乱，鸿鹄技术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见过不少奇葩情况，见面就被电倒还是第一次。

“都是安排好的，这是下马威。”耿晔坐下来：“给个梳子，要不然你们笑场。严肃。”用梳子稍微整理，头发顽强地屹立不倒。众人本来不搭理耿晔，可是这种滑稽场面，都笑得直不起腰来，耿晔意外地获得了同情。他把手机换成美国本地电话卡，掏出名片拨了电话：“Letty，我是鸿鹄技术的顾问耿晔，我们对RFP有些疑问，希望能够有个澄清。”

众人都有十足的商务经验，要求对RFP进行澄清，是厂家的基本权利，但刚才被电击枪震撼，眼睁睁看着来莱离开，没人敢提出这个要求。耿晔放下手机：“明天上午10点，贝尔电信总部。”

“方案做吗？”宁佳佳问。

耿晔自知没有发言权，并不多说。江晚对他的能力并不怀疑：“耿顾问，下一步做什么？”

“先不做，做了也死。”耿晔取出一盒倒时差的药瓶，分给每人一片，“现在就吃，回去睡一觉，明天要精神十足去开会。”

郭厚军疑惑地看着江晚，时间宝贵，真要浪费一天吗？江晚决定相信耿晔：“大家今晚养精蓄锐，准备战斗。”

其他人离开后，郭厚军叫上卡尔白来到江晚旁边：“小晚，我得去纽约发布会。”这是既定行程，他要在纽约和李屹东汇合，作为CTO在发布会上介绍新的旗舰产品。

“郭叔叔，如果您走了，佳佳哪儿懂技术，方案能做好吗？”江晚极为担心。

“和李总谈吧，如果他同意。”郭厚军看看宁佳佳，她的确太嫩了。他把卡尔白拉过来，因为他们是好兄弟，20年前一起进的公司，“说说情况。”

卡尔白叹了一口气：“贝尔电信一直在和苹果、三星谈判，我们是被拉来陪绑压价的。他们的副总裁罗杰斯很歧视中国公司，非常顽固。”

贝尔电信每年两次合约机采购，这么多年只有苹果和三星，连货比三家都做不到，确实很难得到更好的商务条件。江晚点头：“尽力而为吧。”

“走吧，去酒店。”郭厚军说完，让卡尔白开车，提醒江晚：“我参加了发布会直接回国，你也别久待，早些回北京。这么大项目输了，肯定要承担责任，我不能看着你吃亏。”

江晚默然，看着远处正离开的高盎和宁佳佳，精挑细选的实习生，就是用来当炮灰的吗？ IrfMNCOjsYwSSCOEkQ0UsGgQV7e09FXGNlu8za61vThmZed5o89z6WFLAXLEM84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