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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我来,干掉他们!”

直到5月将尽,奥地利人都没有参透对手的意图,也没有主动做出什么部署。嗅到危险气息的参谋长库恩上校,写了一封书信给久洛伊,建议进攻诺瓦拉,后者把这份文件塞在枕头下面,抽了一根烟,看都没看一眼就上床睡觉了。

直到6月2日晚上8点,接到法国人已经在圣马蒂诺跨过提契诺河的报告后,久洛伊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一次他无法再犹豫,下达了全军向右翼集中的命令。此时位于奥军右翼的是爱德华·冯·克拉姆-加拉斯伯爵(Eduard Graf von Clam-Gallas)指挥的第1军,这支部队刚刚抵达马真塔附近,这是法国人完全没有掌握到的情况。

久洛伊正确地认识到应尽快向马真塔方向投入更多的兵力,但由于他之前一直让奥军处于“休息”状态而导致全军相当分散,能尽快增援右翼的只有第2军、第7军一部和1个骑兵师,包括第3军在内的其他部队到达指定位置尚需较多时间。对奥军来说不幸的是,奥地利皇帝的侍从将军格鲁内伯爵正好在这时造访久洛伊的总部,前线总司令和他好朋友的会晤让要求各部向右翼集中的命令推迟了6个小时下发。

部队终于开始调动后,糟糕的参谋工作又导致多支部队的人马拥挤在唯一一座桥边。直到6月4日凌晨,第2、第7军那些精疲力竭的部队才匆忙到达宿营地,而这些在路上急行军20多个小时的士兵,不久后将空腹投入战斗。但不管怎样,考虑到之前奥军一贯的延宕,这次紧急应对的处置之快还是值得称道的。

法军方面,没有人预计到会在6月4日迎来一场激战,在他们看来,既然奥军主力还在南边某处,当地的一些敌军小分队是无法阻止其前进的。6月4日上午10点,由弗朗索瓦·艾米·梅利奈特(François Aimé Mellinet)少将指挥的近卫军第1师的掷弹兵们进抵圣马蒂诺。30分钟后,拿破仑三世在近卫军的欢呼声中到场。接着,士兵们开始修复和加固受损的桥梁,并在其北面300米处的地方建造了一座浮桥。

临近中午时分,皇帝听到从北面传来了数声炮响,似乎还从遥远的树梢上看到了升起的烟雾,这应该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表明麦克马洪的第2军已经开始从图比高桥头堡朝马真塔前进,现在近卫军要做的就是沿着主干道开抵马真塔。

近卫军越过提契诺河的作业相当顺利,然而士兵们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行军地图和他们开了一个大玩笑。法国人的意大利北部地图标注了提契诺河和米兰,但却没有标注出在两者之间有一道障碍物——深2米、宽10米的纳维格里奥大运河(Naviglio Grande Canal)!

这条人工河处在提契诺以东3.2公里处,两岸的堤道是从平地逐渐升至15—18米高的斜坡,其上还生长着多刺的洋槐。运河水流颇急,唯一的过河方式就是通过桥梁。原本在这一地区有4座桥可用,但奥地利人炸掉了最北边的布法罗拉桥(Boffalora)和最南边的维奇奥桥(Vecchio)。

沿着一条小路摸索到布法罗拉附近的近卫军第1师第2旅第2掷弹兵团,失望地发现那里的桥梁已经被炸毁,只能隔着运河朝对岸的敌人开火。在他们南面2000米远的地方推进的第2旅第3掷弹兵团要幸运得多,他们沿着主干道前进,紧随其后的是第1旅的朱阿夫轻步兵。而第1师的3个掷弹兵团中的最后一个——第1旅第1团则作为预备队,继续待在提契诺河岸附近。

图中所示的纳维格里奥大运河并未出现在法军的地图上

纳维格里奥大运河上的桥梁成了法军和奥军在马真塔之战的争夺焦点

第2旅第3掷弹兵团在行进中突然受到数门火炮偷袭,近卫军的2门大炮反应迅速,不断开火回击,终于迫使奥地利炮兵退后,掷弹兵得以迅速前进。在他们前方,奥军没有破坏的连接着公路主道的诺沃桥(Nuovo)和其南面400米处的一座铁路桥尚称完好。这是法军必须要拿下的目标,如果拿不下这两座桥,这一支法军就无法过河,那么正在推进的麦克马洪第2军就会被孤立。

掷弹兵们纷纷离开公路,他们在田野里跋涉,脚踝深陷于淤泥中。陡峭的运河河岸就在前方不远处,看起来像是一个专门为防御而建造的人造堤坝。身着白色制服的奥地利步兵已经聚集在公路和铁路末端的引桥位置上,那里路障林立,枪口森森。第二年,曾有一位喜好走访战场遗迹的英国贵族来到此地,他对眼前所见发表评论道:“易守难攻的态势是如此明显,大概只有疯子才会想要攻打这里。”

对法国掷弹兵来说,最大的困难莫过于要穿行一片完全没有掩护物的平地,才能到达河堤脚下。近卫军素来是法军的骄傲,其麾下的掷弹兵团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成员皆由格外强硬的士兵和负有盛名的军官组成,他们身着拿破仑时期的军服,头顶标志性的熊皮帽。攻克眼前这道难关的任务,看起来非他们不可!

第3掷弹兵团打头的那个营聚集在一排大树后,他们发出一轮齐射,接着便向那座铁路桥冲去。奥地利人的排枪打倒了不少人,但在完成重新装弹之前,幸存者已经冲到了河堤位置,他们迅速抛下沉重的背包,冲上堤岸的斜坡。面对近在咫尺的奥地利人,掷弹兵们没有浪费时间举枪发射,而是以刺刀来保证他们的成功。

守卫在那里的奥地利第1军第1师做了一番认真的抵抗,但在法国人白晃晃的刺刀下,奥地利人出现了严重伤亡,甚至连旅长布迪纳(Burdina)少将也力战而死,最后奥地利人放弃了他们的阵地。现在,运河上的铁路桥属于法国人了。掷弹兵们兴奋地用步枪尖挥舞起他们的熊皮帽子,看起来通往马真塔的大门已向近卫军敞开。

不过,攻打诺沃桥的那个营遇到了劲敌。奥军把桥畔的多座房子变成坚固的火力点,在400米距离外向掷弹兵倾泻弹雨。掷弹兵经过肉搏夺下了2座石质老宅,但冲击奥军火力控制下的诺沃桥的行动仍旧失败了。

这只是一个暂时的挫折。让·约瑟夫·古斯塔夫·克莱尔(Jean JosephGustave Cler)准将带着凶猛的近卫军朱阿夫轻步兵上前。他们敏捷地跃上桥面,用手中的冷兵器挑翻迎上来的奥地利步兵,还把对方的六大桶火药推进运河,从而破坏了守军在最后时刻炸桥的企图。“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刻啊,”一个朱阿夫营的上尉后来回忆道,“我们的非洲老兵们刹不住脚地往前冲,奥地利人狼狈逃窜,我们的勇士在运河大桥上高呼‘皇帝万岁’!”

到目前为止,法国人的进展一切顺利,但是他们的后续部队跟进得太慢了。此时离运河最近的法军后续部队才刚刚到达圣马蒂诺,其增援速度如此缓慢,连素来动作迟缓的久洛伊都能从容做出部署调整。这位奥军统帅在吃早餐时就接到了有关法军接近运河地区的第一份侦察报告,但他和他的扈从们直到下午2点才来到马真塔附近。诺沃桥失守的消息一度令他有些不知所措,所幸第7军第1师已开抵这一地区,久洛伊立即要求师长雷施巴赫(Reischach)少将恢复局面。

雷施巴赫的反击十分猛烈。打头的散兵冲击过后,加布伦茨(Gablenz)准将麾下第2旅的数个战列步兵营猛击朱阿夫轻步兵没有保护的侧翼,诺沃桥附近枪炮声大作。混乱中,一匹战马孤零零地冲出硝烟,法军士兵认出那是克莱尔准将的坐骑——那个勇敢的将军已经阵亡了。直到雷施巴赫在战斗中负了重伤,奥军的反击才稍有顿挫,让法国人喘上了一口气。

奥军第7军第1师的果断行动令运河战场风云变幻,法国人在思想上和兵力上对这样的局面全无准备,朱阿夫轻步兵刚刚在诺沃桥东岸建立的桥头堡几乎被碾碎。不过在数量上居于劣势的法国掷弹兵团仍在奋力抵抗,他们深知此时退却,就很可能再也夺不回这座桥了。他们的师长梅利奈特少将趋前指挥,胯下战马甚至被连续打死了两匹。

近卫军的求援信使飞奔到圣马蒂诺找到拿破仑三世,面色铁青的皇帝直言不讳地说:“我没有什么可送上的了,请坚持住,挡住通道。”跟在近卫军后面前进的第3军还在路上,第1军和第4军的位置更远,而在战场另一端的麦克马洪的第2军此时音讯全无——人们注意到应该用作联络信号的炮声已经奇怪地沉寂了。

成功越过图比高桥头堡的麦克马洪第2军和近卫军第2师究竟在做什么呢?

第2军是从非洲赶来意大利的,编制内有众多北非轻步兵、狙击兵和外籍兵团士兵,在法军中人称“非洲军”,可以说是除近卫军外战斗力最强的常规军之一。第2军是在6月4日上午10点过后从图比高展开进军的,之后如约开炮发出信号,但快到中午时这支部队遭遇了另一处行军地图上没有标明的障碍。难以计数的树木、纵横密布的灌溉沟渠和人工种植的密集桑树林,让法军如入迷宫之中,前方能见度不超过100米。如果队伍中有来自法国北部的士兵,那他们一定会觉得这里的乡村简直和诺曼底臭名昭著的灌木篱墙一样难以通行,而后者在1944年6月成了同盟国部队的噩梦。

更糟糕的是,克拉姆-加拉斯元帅的奥军第1军已经在这里严阵以待,并且很快就向麦克马洪第2军两个师之间的缺口发起了试探性攻击。可怕的地形,不期而至的敌军,麦克马洪被这两个意外搞得慌乱不已,他不敢贸然前进,下令拉回自己的部队。但从南面传来的剧烈交战声已不容他继续迟疑了,下午4点30分,麦克马洪终于鼓起勇气重新向南挺进。

在马真塔一战中扬名的麦克马洪元帅

奥军第1军军长爱德华·冯·克拉姆-加拉斯伯爵

试探性攻击结束后,克拉姆-加拉斯伯爵发出了击退法军的报告,这让奥军统帅久洛伊感到胜利在望。在他看来,第1军击退了麦克马洪军,其他部队也将很快打垮运河边上的法国掷弹兵。兴高采烈的久洛伊当即向已前进至维罗纳(Verona)的约瑟夫皇帝拍发电报,称他已成功击败法军,大获全胜。在发出这一过于幼稚的胜利宣告后,久洛伊伯爵带领亲随前往距火线只有5公里远的罗贝科,似乎是要调动更多部队来反击法军的右翼。

下午5点,在运河沿线的战斗局势尚不明朗时,麦克马洪挥动他的“非洲军”和近卫军第2师向奥军第1军发起了全线进攻。经过一番激烈交战,麦克马洪将奥地利人逐步压向了马真塔北面的铁路、火车站和一排排坚固的房屋。法国人为此付出的代价相当高昂,经历过克里米亚战争的老兵,在本师最前列冲锋陷阵的埃斯皮纳斯(Espinasse)将军中弹身亡,跟在他身旁的许多军官也没能幸免,包括第65团团长德洛霍特(Drouhot)上校和第2外籍兵团团长德·夏布里埃尔(De Chabrière)上校。

运河这边,下午4点过后法军就陷入了危急局面,近卫军第1师约5000名疲兵需要对抗越来越多的奥地利人,诺瓦桥旁被当成火力点的村庄在接下来一个小时内易手不下6次。近卫军虽然仍在苦撑,但谁也不清楚他们还能撑多久。

拿破仑三世的随从们一直在力劝他从战场上撤退,“陛下,再拖延下去,最后的这3个掷弹兵连将无法保证你安全离开此地!”拿破仑三世只是吩咐预备队的炮兵做好掩护友军全面撤退的准备,自己却拒绝离开,他在这一刻的表现确实值得称道。

对法军来说幸运的是,与在蒙特贝罗一样,奥地利人未能充分利用其人数优势,且指挥官协调不力。此外,地形阻碍了奥地利人的观察,而被编入西格斯蒙德大公爵(Archduke Sigismund)步兵团的许多意大利士兵则一有机会便逃离战场。

下午4点30分,一支奥地利生力军加入战场,这支新来的部队是第2军第2师的金策尔(Kintzl)旅。该旅的第45战列步兵团越过运河西岸,把反击指向了在维奇奥桥附近的法军第2旅第3掷弹兵团。奥军发挥了己方3200人、对方1200人的人数优势,把法国人赶往了诺沃桥方向。

就在法国近卫军无法仅凭意志撑过这场趋于白热化的战斗时,他们身后出现了身穿蓝色上装和红色裤子的新兵——康罗贝尔元帅第3军的先头旅终于抵达了战场!这些生力军,来自第1师第1旅的第23和第90战列步兵团,他们刚跑完最后3公里路程,浑身冒着热汗,显得有些狼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受到近卫军掷弹兵们的热烈欢迎。

这些刚刚抵达战场的法国步兵,一部分冲向了对诺沃桥发起冲击的奥地利人,并将其打退;另一部分则冲向了战场最南面的维奇奥桥。这座桥尽管已遭到了破坏,但围绕着它的战斗依旧残酷,双方隔河展开了猛烈对射。4名法国将军发现自己被困在运河边的农场里,子弹呼啸而至,不断打在瓷砖或房屋墙壁的石膏上。就在万分危急的紧要关头,有人扭头一看,正看到第3军军长康罗贝尔元帅来到了他的身后!

正是在这样的激战中,第3军第1师第1旅在战场上树立了威名,这支部队很快在法军中以“拯救了近卫军的人”而出名,人称“杜伊勒里宫的女佣”。近卫军在之前所遭受的惨重损失总算没有白费,他们不仅等来了第3军,还为第4军的到来争取了时间。

下午5点过后抵达的第4军第2师的先头部队为法军注入了新的动力,艾利米·维农-贝尔科特(ÉLemy Véron-Bellecourt)上校带领他的第85战列步兵团冲上铁路桥的堤岸,他看到奥地利人离自己只有20步,便拔出刀来高喊:“跟着我来,85团!干掉他们!”在一场凶猛的刺刀格斗中,第85团重新控制了铁路桥。

不过增兵的绝不止法军这边,奥军的生力军开抵战场的速度更快。奥地利第3军第2师的哈唐(Hartung)旅和杜菲尔德(Durfeld)旅双双投入厮杀,这让奥军继续在人数上占据优势,而且这一优势还在进一步扩大。不过一片密布的桑树林掩盖了法军人数不足的事实,让奥军的几位旅长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以8000人对战对方的2400人。

将近下午6点时,法国第3军第3师第2旅抵达战场,它尽量拉长战线以造成本方兵力雄厚的假象。在奥地利人的犹疑中,该旅巩固了法国人的既得阵地。当旅长奥古斯特-亚历山大·杜科洛特(Auguste-Alexandre Ducrot)准将终于站到运河桥上时,那一刻他心潮澎湃,后来他写道:“我看到眼前的奥地利人士气十足,但我们的人充满信心和激情,胜利毫无疑问只会属于法兰西。” LcO9wuN3lWT29a1vUTKQsrB6pc/fU88fCmoYenvgk4G7flMwCNp/Hlfk6nQ4f5p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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