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惧法军行动的奥军统帅久洛伊伯爵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左翼,联军在亚历山德里亚的集结让他相信敌人很快就将从那里挥出重拳,痛击自己的左肋。为应对“危局”,他在5月19日发出新的将令,要求由斯塔迪翁伯爵(Graf Stadion)指挥的第5军前出波河南岸,朝着联军在沃赫拉的右翼实施一次武力侦察。在浪费了对撒丁军队的数量优势和先发制人的大好时机后,久洛伊伯爵终于迟缓地出了一招。
奉命上阵的斯塔迪翁摆出了三路纵队加一支预备队的传统阵势。第5军原有2个师,为了这次行动又临时增配了1个独立师。斯塔迪翁指挥全军上阵,看上去像是打算要打一场大仗,而非实施武力侦察。
第5军左翼,是沿着斯特拉德拉(Stradella)到卡斯泰焦(Casteggio)的主要道路前进的乌尔班(Urban)中将指挥的独立师。这个师由沙夫斯格茨切(Schaaffsgottsche)旅和布劳姆(Braum)旅组成,有6700名步兵、2个中队的225名骑兵和16门大炮。
走在中间的是鲍姆加登(Paumgarten)中将第1师的加尔(Gaal)旅和比尔斯(Bils)旅,计有9900名步兵、227名骑兵和20门大炮。他们沿着乡间小道从卡萨蒂斯玛(Casatisma)指向罗贝科(Robecco)。
居于右翼,沿乡道往奥里奥洛(Oriolo)方向行进的是斯坦恩伯格(Sternberg)中将第2师的部分兵力,计有5100名步兵、487名骑兵和12门大炮。
斯塔迪翁带领预备队在后面居中策应,兵力为1638名步兵、225名骑兵和20门大炮。
在奥地利人前进方向上,活动着一些撒丁骑兵以及由伊莱·福伊(Elie Forey)少将指挥的法军第1军第1师。正在分头行进的法军第1师辖2个旅,共有近8000名士兵(15个步兵营、1个骑兵中队、2个炮兵连),其中布兰夏特(Blanchard)旅居左,比尤特(Beuret)居右。
奥军的火力侦察一开始进展顺利,多路纵队在7公里宽的正面上平行推进,越过不设防的小村庄,沿途留下一些驻军。但在19日下午2点30分左右,乌尔班中将的左翼纵队抵达卡斯泰焦后,遇上了撒丁骑兵的前卫分队。奥地利人毫不犹豫地擂鼓向前,很快就击退了撒丁骑兵,进占原本由对方据守的小村吉涅斯泰罗(Genestrello)。
拉开第二次意大利独立战争序幕的蒙特贝罗之战
然而,当奥军清扫到附近的另一处小村蒙特贝罗(Montebello)周围时,法国人突然冲了出来。原来,吉涅斯泰罗村枪声大作时,福伊少将就匆匆集合了由他直接指挥的4个步兵营,指示他们立即整队投入反击。作为1859年意大利战局揭幕战的蒙特贝罗遭遇战,就此拉开帷幕。
由于兵力不足,加上缺乏炮火支援,法军这次反攻前景颇为不妙。尽管如此,福伊少将仍然将他那分散在两翼的部队迅速聚拢起来,准备发起新的反击。在蒙特贝罗教堂鸣响的钟声中,福伊向他的部属们喊话道:“记住,你们的父辈曾经教训过他们,今天你们也同样能做到!”
蒙特贝罗周围的战场地形是意大利北部平原的典型形态:多条灌溉渠道纵横交错,肥沃的果园与茂密的树林彼此相连,从村庄附近远眺北方,亚平宁山脉巍然而立。奥军部队在这一派田园风光中源源不断地开抵,法军的2个旅也靠拢过来,其中布兰夏特旅以村外的卡西纳(Cascina)农场为立足点,比尤特旅在其右侧的小丘上列阵。
从总兵力上看,斯塔迪翁的部队是对手的3倍,但法军在蒙特贝罗的相对集中反倒在局部地区享有优势。双方开始捉对厮杀,5个法军步兵营在卡西纳农场对战布劳姆旅的2个营,兵力为3000人对2000人;另外6个法军步兵营开始冲击待在吉涅斯泰罗的沙夫斯格茨切旅的3个营,兵力为3600人对2400人。
在小村吉涅斯泰罗,每幢房屋都成了厮杀的战场,随着法国人不断逼近,奥地利人最终在下午3点开始从这个小村撤退。另一边,受到影响的布劳姆旅,也开始向后败退。下午4点之后,福伊集中起10个营的6000名战列步兵向对手发动猛攻,奥地利军队全线动摇。
得知旅长比尤特准将被敌人击中身亡后,福伊少将翻身下马,加入到他的步兵队列与士兵一同前进,全然不顾那些藏身于近旁麦浪中的奥军士兵打来的冷枪。在师长的鼓舞下,法军士兵勇气倍增,冲锋向前,到下午6点30分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蒙特贝罗及周边地区,来不及退走的奥军士兵不是受伤,就是被俘。
尽管在蒙特贝罗遭遇战结束后,双方各自发表了胜利公报,但奥地利人是从战场上被击退的一方。奥军有331人战死,785人负伤,307人失踪;法军方面,有105人死亡,549人负伤,69人失踪。蒙特贝罗之战为后面即将拉开的大战奠定了基调:双方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指挥艺术和多变战术,全然是迎头相撞,然后胜利天平向更具勇气的那一方倾斜。
蒙特贝罗之战
其实在5月19日下午的交战中,双方都颇具勇气,但兵力占优的奥地利人没能集中使用力量:第5军有一半士兵未能在战场上发挥积极作用,奥军各路纵队彼此不能相顾,全军60多门大炮中更是只有16门接战。尽管如此,参战的奥军仍表现出十足的劲头,让法军福伊师在报告中认定自己在同多达3万名敌人交战。
不过和奥军相比,法国人在蒙特贝罗的骁勇显然更胜一筹。整体上处于劣势的法军,抱着以寡敌众的勇气,投入了能用的每一名士兵。他们的表现让奥地人相信,自己遇上的是整个法国第1军。为此,因第5军退却而一度不快的奥军总司令久洛伊伯爵,收到报告后反倒对此战感到“满意”,因为“法国第1军”的到场“证实”了他对自己左翼的担心是完全有必要的。
在蒙特贝罗,尽管一些奥地利士兵打得很好,但他们终究没能站稳脚跟。这跟奥军的步枪射击训练和战术运动训练明显不足无不关系,而且正如英国、法国和俄国军队分别受到威灵顿、拿破仑和苏沃洛夫时代军事遗产的束缚一样,弗朗茨·约瑟夫的军队也持续受到奥地利名将卡尔大公(Archduke Charles)的影响,并且缺乏变化的程度较之别国军队更甚。对此,一位德国作家曾在1856年观察哈布斯堡军队时毫不夸张地评价道:“欧洲再没有哪支军队像奥地利军队这样,集这么多的中世纪特征于一身了。”
奥地利军队的另一个弱点,则体现在哈布斯堡王朝的多民族特性上。奥地利军队成分十分复杂,难免有人对统治阶层心怀不满,尤其是匈牙利人、克罗地亚人以及意大利人。1848年和1849年的匈牙利起义,就是持续不断的民族和阶级冲突的最新例证,这对帝国军队的团结和凝聚力自然起着反作用。相比之下,法国军队虽然因为外籍兵团和北非部队的存在亦非“血统纯正”,但各种肤色的士兵并不影响军队的团结。
此外,奥地利人原本在战术上具备的优势没有显现出任何威力来,最终亦没能通过武力侦察恢复战略主动权。奥地利步兵手中的13毫米口径洛伦兹步枪(Lorenz Rifle)是当时技术领先的线膛枪,比法军使用的多种同类武器都要优秀,但是蒙特贝罗的地形限制了奥军的齐射战术。奥地利士兵的经验更多的来自训练场,而法军拥有在阿尔及利亚和克里米亚作战的经验,更善于在战斗中运用散兵队列,而非拘泥于传统的大型步兵阵列。于是,当法军散兵端平刺刀发起冲锋时,那些正为线膛枪装弹而忙得不可开交的奥地利士兵不免败退。
这次遭遇战过后,对自己的判断深感满意的久洛伊伯爵开始着手加强左翼,不过联军其实并无包抄那个方向的意图,因为奥军在那里可以得到位于帕维亚和皮亚琴察(Piacenza)的工事群的有效保护。实际上,和久洛伊判断的恰好相反,法国——撒丁联军打算在北面,也就是奥军的右翼取得突破。
作为这一机动的第一步,撒丁军队试图在卡塞莱越过波河,但这条大河的水位在一夜之间上升了4.5米,冲垮了撒丁工兵前一天搭起的几座浮桥。法军到来后,联军恢复了渡河行动,并一路前进至卡塞莱东北面的诺瓦拉(Novara)。从这里开始,联军就要面对真正的困难了:诺瓦拉远离以热那亚为中心的交通线,和都灵之间的交通线也极不稳定,从这里继续向东运动的前景可以用一句老话来形容,那就是“要么赢得一切,要么一无所有”。
5月28日,法军和撒丁军队定计向东攻击,目标是伦巴底首府米兰。眼下挡在这支大军面前的第一个天然障碍就是提契诺河,越过该河就可以进入富庶的伦巴底。
1859年意大利战局的一大特色,就是交战双方的敌情侦察能力都相当低下。两军的骑兵规模本就有限,加上战场上的河网灌溉区和种植园进一步限制了骑兵的行动,因此双方的主帅基本上都是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做出决策的。这一次,拿破仑三世和他的高级参谋们认定奥军的主力还在南面(蒙特贝罗之战所导致的印象),并可能会向北缓慢推进,因此法军的当务之急是在奥军北面跨越提契诺河。
按照这一精神,法国近卫军、第2军、第3军将在提契诺河的东岸占据阵地,然后朝南应对奥地利人;第1和第4军则继续待在提契诺河西岸,保护通往都灵与热那亚的交通线。法军准备沿着诺瓦拉向东指向米兰的大道前进,通过圣马蒂诺村(San Martino)旁的大桥越过提契诺河,而在河西岸,奥地利人建有一座堡垒来保护这座桥。经过勘察,法国人发现在圣马蒂诺以北11公里处的图比高(Turbigo)有一处适合渡河的浅滩,且完全无人防守。
鉴于这一发现,拿破仑三世决定分开他的渡河兵团。6月2日,他召见了指挥着近卫军第2师的雅克·卡穆(Jacques Camou)少将和第2军军长帕特里斯·麦克马洪(Patrice de Macmahon)将军,要求前者率部在图比高抢建浮桥并建立桥头堡,后者渡河向南挺进至马真塔(Magenta)。在另一翼,拿破仑三世要求近卫军第1师径直攻取圣马蒂诺大桥,然后向东进军至马真塔与第2军会师。
法国皇帝兵分两路的计划无疑是充满风险的,在强大的敌军面前分兵向来是兵家大忌,法军两翼中的任何一路人马如遇敌军主力都会难以抵挡,更何况圣马蒂诺和图比高之间缺乏有效的联络手段,法国人将不得不依靠策马飞奔的信使和信号弹来彼此沟通。然而基于现有的情报,法军的参谋人员相信这次钳形运动将不受阻碍地在马真塔顺利展开。
6月2日下午,法国近卫军的2个师依次从诺瓦拉开拔,奔向不同方向。皇帝身边的一名武官约瑟夫-爱德华·德·拉莫特(Joseph-Edouard de La Motte)目送近卫军士兵列队离开,不禁心潮起伏,挥笔写下:“没有比眼前这一幕更加壮丽的景象了,服饰华美、斗志昂扬的士兵踏着镇上的石子路行进,军旗在前方招展,鼓点声声直入人心,战士们已经做好准备,奔赴战场,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战斗。”于是法国——撒丁联军就像一条巨大的蟒蛇一样移动起来,先是舒展它的尾巴,然后伸出头部向前滑动。
近卫军首先在工程作业中展现了他们的实力, 6月3日拂晓,卡穆的部下已经在图比高搭好了3座浮桥。当天晚些时候,麦克马洪的第2军大部分越过提契诺河。期间,虽有一支小规模奥地利部队匆匆赶来,但很快被法军击溃。
因6月2日晚上奥地利人未能成功对提契诺河上的桥梁实施爆破,法国近卫军顺利由此渡河
与此同时,在南面分开行动的那支近卫军也取得了成功。夺取圣马蒂诺大桥的经过颇令人惊讶,奥地利人已在6月2日晚上放弃堡垒退过提契诺河,工兵试图炸毁身后的大桥,但他们没有爆破炸药,布下的普通火药只炸伤了两处桥墩。法国近卫军第1师的一些尖兵就这样过了桥,据他们勘查,只要经过修补,这座看似危桥的要隘可以满足骑兵甚至大炮的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