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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

牙山位于朝鲜西海岸通商城市仁川的南方,嵌套在三重海湾之中,港口的自然水文条件较仁川更为优越。牙山的濒海口岸在牙山城外西面,是一处名叫白石浦里的小村庄,村外就是水深较浅、难行大船的牙山湾,出了小小的牙山湾,便是海面较为开阔的南阳湾,南阳湾再向外,就是汉江口海域——江华湾。1894年的春天,直隶提督叶志超率军乘船赴朝镇压东学起义时的登陆点就选在此处,李鸿章7月中旬由海路向朝鲜增兵的目的地也是该地。

1894年7月23日,方伯谦率领的牙山登陆点护航小队平安抵达白石浦里外海,就地驻泊警戒。当天,距离牙山30余千米的朝鲜首都京城发生了重大变故。因为朝鲜政府未就日本提出的主动断绝中、朝宗藩关系等最后通牒做出答复,在朝鲜的日本军队正式发难,悍然攻入朝鲜王城,收缴朝鲜军队的武器,控制朝鲜国王和王后并扶植亲日傀儡政权,事实上挑起了甲午战争。

24日清晨4时,中国海上增兵牙山的首艘运兵船“爱仁”号从天津大沽安全驶抵白石浦里,6时开始卸载。因为商船的吃水深,不能直接靠近岸旁,采取的是过驳摆渡的卸载模式,朝鲜地方官预先准备的民船首先聚拢到商船近旁,商船上的人员物资先过驳到民船内,再由民船摆渡上陆。为了尽量提高摆渡往返的效率,“济远”和“广乙”舰各自将舰载的蒸汽动力小艇放入海中,用于拖带摆渡的朝鲜民船快速航行。到了当天上午的8时左右,“爱仁”号完成卸载,与“济远”“广乙”等舰告别,顺利返航。

清军牙山运输舰船航行时间表

当天,“爱仁”从外海进入牙山湾时,曾隐约见到海湾口不远处似乎有一艘日本军舰。 而停泊在海湾内的“广乙”舰,也注意到了似乎有一艘日本军舰在海湾口出没。 这一迹象显然引起了牙山护航小队的注意,方伯谦于清晨命令“威远”舰前往各国舰船聚泊的仁川,负责打探消息,并向国内发送平安电报,另外将当时孤身驻扎在仁川的北洋海军“扬威”号军舰换防回威海。

24日下午2时,中国增兵牙山的第二艘运兵船“飞鲸”也顺利抵达了白石浦里外的牙山湾,“济远”“广乙”二舰立刻协助朝鲜民船进行卸载摆渡。当天下午5时30分,“威远”舰突然从仁川返回,带回了日本军队已攻占朝鲜王宫的惊人消息。尽管“飞鲸”号装载的陆军和军火辎重还没有卸完,增兵牙山的第三艘运兵船“高升”也尚未到来,护航小队队长方伯谦担心各舰继续停泊在朝鲜会遭日军攻击,遂做出了不管运兵船、只顾军舰安危的撤离决定。“威远”舰奉方伯谦的命令,首先于24日晚上9时15分返航威海,“济远”和“广乙”的舰载汽艇已经开往白石浦里帮助朝鲜民船转载登陆,一时来不及返航,因此方伯谦决定待舰载汽艇返回舰上后立即驶回威海。

北洋海军牙山登陆场警戒小队队长舰“济远”。照片摄于1894年5月北洋海军在大连湾操演期间。摄影:[俄]帕维尔·杜尔诺沃

北洋海军派往牙山登陆场的警戒军舰“广乙”。照片同样摄于1894年5月北洋海军在大连湾操演期间。摄影:[俄]帕维尔·杜尔诺沃

北洋海军军舰“威远”号

7月24日,在清军运兵牙山的同时,于7月23日傍晚从日本佐世保出发的日本海军联合舰队也到达了朝鲜西海岸。

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伊东祐亨为谨慎起见,并没有率领大队直扑仁川一带,而是自己督率联合舰队本队与第二游击队等舰只,在朝鲜西海岸南方的群山浦暂时停泊待机,另派常备舰队司令官坪井航三率领第一游击队的“吉野”“浪速”“秋津洲”3舰北上,前出进行侦察搜索并寻找此前在这一海域活动的日本军舰“八重山”“武藏”。

一夜过后,“济远”“广乙”的舰载蒸汽小艇在7月25日的凌晨收回到了舰上,清晨4时天色微明后,方伯谦立即率领二舰,以“济远”在前、“广乙”在后的纵队,匆匆从牙山湾出发,依着靠近陆地的山群浅水区航行,返航威海。

4时30分,坪井航三率领的日本海军第一游击队到达朝鲜安眠岛附近,在瓮岛海域没有遇到据说在该处活动的日本驻朝军舰“八重山”及“武藏”,坪井航三考虑到在朝鲜牙山湾附近也有一座岛屿叫作瓮岛,遂下令第一游击队将编队航速提高至12节,驰往牙山湾一带侦察寻找。

1894年7月25日清晨5时30分,从牙山湾向外航行的“济远”“广乙”舰上,有瞭望水手注意到南方远处地平线上隐约有几缕煤烟,不过紧张的局势和眼前出现的诡异情形,都没有引起队长方伯谦的警惕,方伯谦指挥的“济远”舰没有做任何作战准备,甚至连遮阳用的天幕都没有拆除。此时的方伯谦,只是一心希望赶快返回威海,不希望发生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

6时30分左右,同样也是排列为“一”字纵队向牙山湾方向航行的日本第一游击队中,领队旗舰“吉野”的瞭望兵在北侧仁川方向的海平线上看到了两缕煤烟,司令官坪井航三当即判断目标是中国军舰。“吉野”立刻发出信号旗语,要求全舰队加强警戒,将编队的航速提高至接近编队最大航速的15节。

日本军舰“八重山”号,作为以联络、侦察为使命的通报舰,在甲午战争中异常活跃

1894年交付日本的英国造巡洋舰“吉野”号,是甲午战争爆发时日本海军最为新锐、航速最高的军舰,舰上中大口径火炮全为最新式的速射炮

日本海军“秋津洲”号穹甲巡洋舰,1894年年初在日本横须贺建成,装备的中大口径火炮也都是速射炮

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1885年建造的“浪速”号巡洋舰,丰岛海战中,由舰长东乡平八郎指挥的这艘军舰制造了野蛮击沉“高升”号的事件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当天上午7时过后,“济远”“广乙”二舰航行到南阳湾中的丰岛附近,即将驶出海湾。丰岛是南阳湾中密布的小岛之一,全岛北阔南狭,最宽处有1388米,最高点的海拔高度174米,因为刚好坐落在南阳湾的湾口海域,地理位置异常险要。丰岛东南方的海域多岛礁,大船难以通行,西北方和公景岛之间的航道水深合宜,航行条件较好,是出入南阳湾,以及前往牙山湾、白石浦的必经要地。 就在“济远”“广乙”开始靠近丰岛至公景岛航道的同时,这两艘中国军舰辨清了远方的煤烟下是3艘气势汹汹的日本军舰。

7时20分,北洋海军牙山护航小队和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的距离缩短到了只有5000米左右,通过望远镜,双方都能比较清楚地观察到对方舰船的轮廓和细节。第一游击队判明了来船是中国军舰“济远”和“广乙”,坪井航三立即下令准备战斗。 中国海军军官所掌握的日本军舰资料明显不足,“济远”舰只认出了日方的“吉野”“浪速”,“秋津洲”则完全不认识。“广乙”舰将日方领队的旗舰“吉野”当成 “松岛”舰,其余二舰的身份则辨识不出。

当时,中日双方军舰各自以纵队队形相向航行,日本第一游击队处于丰岛外侧的开阔海域,中国牙山护航编队正在接近丰岛和公景岛间的狭窄海域,由于第一游击队的编队航速较快,如照常继续航行,则双方必然会在丰岛附近的狭窄海域近距离遭遇。因为日方军舰体量普遍较大,且编队内的军舰数量多,在狭窄海域交战显然不利于编队展开作战和进行机动航行。战术素养颇高的坪井航三考虑及此,果断命令第一游击队掉头转向而去,计划等到中国牙山护航编队从狭窄海域驶出后,再转向返回,利用航速高的优势快速占领中国军舰编队的侧翼位置,而后发起攻击。

遵照坪井航三的命令,旗舰“吉野”向右后方进行16点(180度)大转向,背离北洋海军牙山护航编队而去。然而跟随在“吉野”之后的第一游击队二号舰“秋津洲”的舰长上村彦之丞对旗舰的举动感到费解,没有立即调转航向,而是以旗语质问司令官为什么不战而掉头航行。

当时日本第一游击队的司令官和三位舰长间实际处于一种不信任状态。

常备舰队司令官坪井航三出生于1843年,日本长州藩人,早年加入长州藩海军,参加过日本戊辰内战,1871年曾短暂在美国太平洋舰队旗舰上见习,1872年曾赴美国学习中学课程。尽管没有经历过系统的海军军官教育,但坪井航三的任职经历丰富,对海军战术颇有心得,是当时日本海军中的战术专家。不过,由于籍贯是长州藩,坪井航三在萨摩藩人占据主流的海军中处于外来者的尴尬地位。

第一游击队的三位舰长则全是萨摩藩出身,“浪速”舰长东乡平八郎生于1847年,早年加入萨摩藩海军,参加过阿波冲、宫古湾海战等战事,1871年被派往英国学习海军。“吉野”舰长河原要一生于1850年,“秋津洲”舰长上村彦之丞生于1849年,此二人是明治政府的海军军官学校——海军兵学寮 的同学,河原要一为第二期毕业生,毕业后曾在德国海军巡洋舰上见习。上村彦之丞和河原要一同届入学,但是由于成绩太差,连续降班留级,直到1877年才在第四期中勉强毕业,其在校期间和同学山本权兵卫等结拜,是海军兵学寮学生中的萨摩党核心人物。

1894年7月,坪井航三出任常备舰队司令,后统领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对这位长州藩出身的司令,三位萨摩藩出身的舰长都怀有不服气的保留态度,尤以脾气急躁、举止粗鲁的上村彦之丞表现得最为直接、外露。7月25日坪井航三下令紧急转向后,上村彦之丞非但不执行命令,反而质问司令官,坪井航三只得在“吉野”舰上以旗语做出“目前舰队所处位置不利于机动作战”的解答,继而用旗语下令“跟随旗舰航行” 。虽然“秋津洲”和殿后的“浪速”最后依次跟随“吉野”进行了转向机动,但舰长在接到军事命令后不立刻执行,反而要求司令官对命令做出解释,这对坪井航三来说明显是一种羞辱,也让他作为司令官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双方接近之际,日本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的掉头转向动作,使北洋海军牙山护航小队一度产生了错觉,队长方伯谦和“广乙”舰长林国祥都以为这是日本军舰没有敌意的表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不过当“济远”“广乙”驶出丰岛—公景岛间的狭窄航道后,正在向远处航行的日本舰队突然向左旋转180度,再次向中国军舰扑来,从旗舰“吉野”开始,日本第一游击队各舰相继在桅杆之巅升起了军舰旗,表示战斗开始。

7时43分半,双方军舰接近至3000米,这已进入了坪井航三在整训时反复强调、要求日军各舰注意的舰炮射击有效距离,坪井航三当即命令开火。在“吉野”舰艏152毫米口径主炮炮位直接指挥的分队长吉松茂太郎海军大尉似乎不相信战争将会就此爆发,得到命令后并未执行,而是派炮台副岛内恒太海军少尉候补生跑到司令塔附近,向正在司令塔顶部露天飞桥上督战指挥的炮术长加藤友三郎海军大尉确认这一命令是否有效。此后不久,“吉野”舰艏的152毫米口径阿姆斯特朗速射炮发出一声怒吼。北洋海军和日本海军进行了近20年的明争暗斗,现在终于到了刺刀见红的开战时刻。 is+XuaqZwh733FYI4ZjJPsnTQeE6DRykxstypyPzeqm7+BvCbC/Q+5b9rLveifU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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