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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锋相对

因为建军目标的设定,北洋海军和日本帝国海军在各自的建设、发展历程当中,几乎一直将对方视为假想敌,相互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和戒备。在日本明治政府坚持将对外扩张作为国策的大背景下,于战场上决出生死胜负,几乎是中日海军注定的命运。早在19世纪80年代之前,中日海军在开始你追我赶的舰船订造竞赛的同时,也开始了面对面的对抗与交锋,而几次交锋的爆发,都是因为一个国家,那就是朝鲜。

近代的朝鲜处于李氏王朝统治下,自明代起就一直向中国称臣纳贡,是中国的传统属国。朝鲜王国陆地上和中国、俄罗斯接壤,隔海与日本相邻,处在东北亚十字路口般的特殊地理位置上。

早在中国明朝时期,日本军阀丰臣秀吉就视朝鲜为侵略亚洲大陆的桥梁、跳板,挑起过侵略朝鲜的战争(朝鲜称为壬辰倭乱,中国称万历朝鲜战争)。进入19世纪,在世界近代化的大潮中,朝鲜王国封闭保守,处于落后蒙昧状态,凭着明治维新日益富强的日本,又将侵略、控制朝鲜视作实现对外扩张计划的重要基础步骤。自1873年提起旨在征服朝鲜的“征韩论”后,进取朝鲜便成为日本明治政府的重要国策,日本帝国海军则自然而然地成为执行这一国策的马前卒。正是依靠海军军舰“云扬”号在1875年炮击朝鲜江华岛炮台、挑起江华岛事件,日本政府得以在1876年逼迫朝鲜签订不平等的《日韩修好条规》,强行撬开了朝鲜国门,染指朝鲜内政,从而直接威胁中国和朝鲜间的传统宗藩关系。

为反制咄咄逼人的日本,巩固、强化和朝鲜的宗藩关系,清政府于1879年将对朝鲜的管理权从礼部移出,直接交由北洋大臣执掌,事实上将朝鲜事务整个纳入中国北洋地区的外交与海防中进行通盘考虑,此后保卫中朝宗藩关系成为北洋大臣李鸿章的重要职责,而北洋海军则成为执行这一任务的重要军事力量。龙旗猎猎的军舰往来于中朝之间,建立、维系海上交通联络,进驻朝鲜通商口岸,是保持中国对朝鲜影响力的一根重要实力链条。

1876年《日韩修好条规》的签署地,位于朝鲜江华岛的江华副师营。自江华岛事件起,日本试图一步一步控制朝鲜

中、日两国对朝鲜分别持守、攻策略,朝鲜问题便成为19世纪80年代后两国间的外交焦点问题,被牵引着向朝鲜聚焦的两国海军逐渐走向正面交锋。

1882年7月23日,朝鲜爆发带有反日色彩的壬午兵变,日本海军“金刚”“比叡”“日进”“天城”“清辉”等军舰护送陆军前往朝鲜兴师问罪。为防日本借机控制朝鲜,清政府火速海运淮军精锐入朝,平息乱局,不留口实给日本。事件中,北洋水师统领丁汝昌亲自率“超勇”“扬威”“威远”“登瀛洲”4舰驶抵朝鲜,配合陆军控制局势,中、日双方舰队聚集在仁川,并泊对峙,首次形成双方正面抗衡的局面。

1884年,壬午兵变平息后不到两年,中法战争爆发,日本认为中国自顾不暇,乘机支持朝鲜亲日派发动武装政变,建立亲日政权,史称甲申事变。事发后,驻朝清军果断出兵挫败了政变,北洋水师也调派军舰到达朝鲜声援,再一次与匆匆赶至的日本海军舰船对峙于朝鲜沿海。

1885年,中国北洋海防订造的“定远”“镇远”铁甲舰归国入役,北洋水师在舰船实力上瞬间超过日本海军,日本在对朝问题上转而持谨慎小心的态度,朝鲜局势表面上重回风平浪静。中日两国海军也由此进入一段貌似和睦的“蜜月期”,两国海军你来我往,尽管发生了北洋水师水兵在日本长崎与警察冲突的长崎事件,以及日本海军水兵在中国上海与巡捕殴斗的上海事件,可是表面上二者间仍是一派和睦。

1890年后,北洋海军外购军火被禁,装备发展停滞,日益难以维持对日本海军的优势地位,为了防范实力天平的急速倾斜酿成危机,北洋大臣李鸿章改换对日态度,从原先的强力制压转为怀柔笼络。1891年和1892年北洋海军舰队两次正式访问日本,从表面上向日方释放友好信息,希望以此来消弭、迟缓可能出现的危机。正在积聚实力的日本海军对此将计就计,表面上也报以同样的友好姿态。1891年访日期间,时任日本海军常备舰队司令有地品之允少将在东京芝山红叶馆设宴款待北洋海军军官,提督丁汝昌于席间即兴作诗一首,词句中希望中日海军泯灭旧隙,携手共进,以抵御西洋列强为目标,恰好表达了当时北洋海军乃至李鸿章羁縻日本海军的期望:

1884年朝鲜亲日派在日本政府的支持下发动政变,史称甲申事变,照片中是政变的最初发生地——朝鲜京城电报局

足迹纵横半地球,环观望气数吾洲,三山汉代称仙窟,九有虞廷属帝邱;同合车书防外侮,敢夸砥柱作中流,我来正值修和日,且上芝山听古讴。

不过这种别有用意的示好,事实上只换来日本政府和军界一些不得势的元老人物的积极回应,日本帝国海军元老胜海舟甚至被打动,与丁汝昌惺惺相惜,结为生死之交。然而,和持亚细亚相互提携、中日同盟思想的日本老派人物正好相反,日本军政界的当权派多对此不以为然。在别有目的的示好访问过程中,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于“定远”舰主甲板上举行冷餐会,热情招待日本军政各界人士,貌似友好的来宾中,其实隐藏着大量实地观摩、揣度如何击沉“定远”的日本海军军官。 而北洋海军军官在参观过日本正在建造的新式军舰,观看完其军港、要塞后,内心其实也在思考“我若安于目前之海军,不讲进取之术,将来之事未易遽言”

日本美术作品:1891年北洋海军访日期间在“定远”舰上举行招待会的情景

1891年访问日本期间停泊在长崎的“致远”舰

北洋海军和日本帝国海军这段感情微妙的“蜜月期”,在19世纪90年代第五个春天到来时烟消云散,一场巨大的国际政治风暴平地而起,最终将北洋海军和日本海军彻底牵入角斗场,风暴的中心仍然是朝鲜。

1894年的初春,朝鲜爆发东学农民起义,北洋海军的“平远”号近海防御铁甲舰、“操江”号炮舰最先被派驻朝鲜仁川观察局势、保护各国商民。随着起义规模日益扩大,应朝鲜王朝的请求,清政府于6月5日决定派兵进入朝鲜代为镇压,经李鸿章具体调度,直隶提督叶志超率领直隶陆军精锐入朝,北洋海军也于6月5日当天加派巡洋舰“济远”“扬威”进驻朝鲜。

就在中国海陆军大举进入朝鲜后,日本敏锐地捕捉住机会,以保护日本侨民为借口,未经朝鲜政府许可,大规模调派海陆军悍然入朝,准备挑起渴望已久的侵略朝鲜和中国的战争,中、日两国军舰在朝鲜的西海岸一带进入了暗中对峙的状态。

北洋海军进驻朝鲜的分队,初期以官衔最高的“济远”舰管带方伯谦为队长,所属的舰船往来、驻泊于通商口岸仁川及仁川以南的清军陆军登陆点牙山两地。日本在朝的军舰则由常备舰队司令长官伊东祐亨统率,先后在朝的军舰包括巡洋舰“松岛”“吉野”“千代田”“筑紫”,炮舰“大和”“武藏”“赤城”,通报舰“八重山”“高雄”等,主要是常备舰队的军舰。日舰以仁川为驻泊点,在朝鲜沿海的牙山等地频繁巡弋,其中“吉野”负责执行日本赴朝鲜第一批次运兵船的护卫任务。

日本美术作品:中国陆军在军舰护卫下登陆朝鲜

日本摄影师樋口宰藏拍摄的照片:1894年6月12日,日本混成旅团先头部队在仁川登陆。照片中远处的那艘双桅杆、单烟囱的轮船就是载运先头部队抵朝的商船“和歌浦丸”

鉴于日本在朝鲜的军舰数量众多、实力较强,经中国驻朝通商事务总办袁世凯向北洋大臣李鸿章申请,北洋海军又奉命调遣铁甲舰“镇远”和巡洋舰“超勇”“广丙”在6月22日进驻朝鲜,由“镇远”舰管带、北洋海军左翼总兵林泰曾代替方伯谦,担任北洋海军在朝军舰的队长。

北洋海军军官的回忆和报告称,在进驻朝鲜西海岸的初期,表面上,日本在朝舰队的将领、舰长多次拜访北洋海军舰船,显得彬彬有礼,而暗地里,日本军舰却时常做出诸如在夜间用探照灯光照射中国军舰、派蒸汽小艇围绕中国军舰进行模拟鱼雷艇袭击等挑衅动作。

然而就在林泰曾率领“镇远”铁甲舰等到达朝鲜后,在朝日本军舰突然如同退潮一般纷纷离去,在朝的北洋海军军舰瞬间成为朝鲜西海岸实力最强的海上力量。 8ssXG8BWBeDnRTffDSxeYMk3fvsHPtRufvtQ7md2wvMCqJuSIl0peZ1YZK1JSS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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