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一步叙述安条克在巴克特里亚的军事行动之前,我们有必要先行介绍一下他的这个对手。早在公元前255年前后,当时的巴克特里亚总督狄奥多图斯(Diodotus)就正式宣布了这一边陲行省的独立。随后的公元前246年,陷入内外交困的塞琉古二世被迫将他的三个女儿分别嫁给本都王国、卡帕多西亚王国的国王,以及尚未僭取国王头衔的狄奥多图斯。通过这个举措,塞琉西帝国勉强和巴克特里亚王国维持了盟友关系,而实际上保持中立的巴克特里亚王国则在名义上再度成为帝国的行省之一。大概在公元前228年至公元前227年,狄奥多图斯与塞琉古二世之女嫁给他之前所娶的另一位妻子所生的儿子,已成为新的巴克特里亚之主。也就是在狄奥多图斯去世前后,巴克特里亚总督再度独立,并且由他或是他的儿子首度称王,开始发行象征王权的印有头像的铸币。
狄奥多图斯二世称王不久,就改变了父亲对西方诸势力维持中立的政策,转而与帕提亚人结盟,试图从塞琉西帝国攻取更多领土。作为一个以希腊裔人口为统治根基的政权,巴克特里亚国内的希腊人普遍对这一政策感到不满。狄奥多图斯一世生前器重的将军,也是他的女婿,欧西德莫斯(Euthydemus)从这一情况中获得了机会,利用王国内部对狄奥多图斯二世的不满情绪,煽动了一场叛乱并谋杀了狄奥多图斯二世。随后,他成了巴克特里亚的新国王,并且励精图治,开始了一系列军政方面的新政策。
截止到公元前208年,战争最终在塞琉西帝国和巴克特里亚王国间爆发为止,巴克特里亚人牢牢控制了前巴克特里亚行省的大部分区域,包括以首都巴克特拉城(Bactra)为中心的巴克特里亚地区、北部的索格底亚纳地区(Sogdiana)、费尔甘纳地区(Ferghana),东至兴都库什山脉边缘,西至阿利乌斯河(Arius River,今伊朗哈里河)下游。
正所谓唇亡齿寒,尽管站在亲希腊人的立场上放弃了与帕提亚人的良好关系,但作为一个僭越的国王,欧西德莫斯自然能理解安条克对帝国东部的重新征服意味着什么。随着帝国的兵锋即将进入巴克特里亚王国境内,他立即开始动员军力。对欧西德莫斯来说,西部边境的阿利乌斯河是一条很好的防线:一方面这里构成了限制安条克大军行动的自然障碍;另一方面,考虑到国内各希腊化定居点间对塞琉西帝国仍存在的认同感,尽可能让战火远离本土也是政治上成熟的决策。
公元前208年,决心扼守阿利乌斯河畔,阻止安条克一切渡河企图的欧西德莫斯,带领1万名骑兵前出到了阿利乌斯河下游的东岸。值得一提的是,一支规模如此可观的纯骑兵军队,在希腊化军队中并不常见,考虑到巴克特里亚王国的希腊化人力无法提供如此多骑兵,这支军队毫无疑问包括大量本地的伊朗贵族。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来是由于欧西德莫斯出兵心切,等不及步兵为主的希腊裔部队赶到阿利乌斯河;二来则是忌惮希腊人对塞琉西帝国的忠诚,此前这个因素已经使得莫隆和阿基乌斯先后成为战场上的牺牲者,欧西德莫斯无意步其后尘,这才一反常规,冒着引起政治不稳的风险,大量征召了伊朗贵族提供的骑兵兵员。
刚刚进入巴克特里亚境内不久的安条克,得知了欧西德莫斯正在赶赴阿利乌斯河的消息。正在围攻一座边境要塞的他,权衡了赶在守军到位前突破阿利乌斯河的可能性,便选择抛下了军队主力,精选出大部分骑兵,辅以1万名轻盾兵,朝向阿利乌斯河进行了3天的急行军。当塞琉西军队的这支精锐机动部队来到阿利乌斯河时,他们却失望地发现巴克特里亚的骑兵已经控制了下游的渡河点。欧西德莫斯将他的主力部署在距渡河点不到4千米的城镇,而几个作为前哨的骑兵中队则负责监视东岸附近的浅滩。
然而,巴克特里亚人的防御安排却小有漏洞,前哨各中队每到夜间就返回主力所在的营地,而夜间就成了安条克进行偷渡的好时机。于是,凭借着夜幕的掩护,塞琉西军队开始了偷渡行动,行军序列以安条克本人和2000人的近卫骑兵打头。到天色破晓时,国王和他的近卫骑兵们已经在河岸上占据了阵地,而余下的骑兵,在帕奈托鲁斯(Panaetolus)的指挥下仍在鱼贯涌上河岸,步兵则更是落在后面。但巴克特里亚人留给安条克的时间不多了,随着白昼的到来,斥候将塞琉西前锋渡河的消息传达到了巴克特里亚军队中。正在行军前往渡口的巴克特里亚前锋加快了速度,欧西德莫斯则在闻讯后开始组织主力增援。
◎ 塔兰托式骑兵。塞琉西军队中的骑兵不仅包括各式重骑兵,也包括专业化的轻骑兵力量。装备标枪、轻装简行的塔兰托骑兵是重要的游击、侦察和掩护力量,得名于这种作战样式发源地的亚平宁半岛南部希腊城市塔拉斯,在继业者时代成为风靡地中海的骑兵种类
1:攸诺斯底德斯2:侍从3:塔兰托式骑兵
现在,面对巴克特里亚人的反击威胁,安条克手边能够动用的部队仅有他的近卫骑兵部队,更多的部队不是仍在渡河,就是忙于排布队列。他下令让帕奈托鲁斯不急于投入定居者骑兵,他本人和近卫骑兵将承受巴克特里亚人的冲击,等后者疲惫不堪、阵形散乱后,充当预备队的帕奈托鲁斯将一击制胜。能否守住这个桥头堡,对于阿利乌斯河畔的这场死斗而言,将决定最终的胜负。
巴克特里亚骑兵的先头部队很快来到了战场,稍微整顿队形之后,第一个巴克特里亚骑兵中队发动了冲锋。安条克亲自带领近卫骑兵进行反冲击,双方的队形交错之际,倒下的骑手和马匹顿时布满了战场。在一番激烈的战斗之后,塞琉西近卫骑兵击垮了第一个巴克特里亚骑兵中队,但后者立即由第二、第三个骑兵中队接替下去。
被敌方的生力军所压制,塞琉西骑兵陷入了苦战。这一过程中,安条克始终身居第一线,凭借着个人的武勇投入血腥的肉搏战。混战中,国王的坐骑被杀,落马的安条克拔剑坚持步战,来自一个不知名对手的一击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打飞了他的几颗牙齿。尽管如此,负伤的安条克依旧死战在第一线,国王身先士卒的表现鼓舞了他的近卫们,塞琉西骑兵始终不曾后退一步。
帕奈托鲁斯在第二线静观战局的变化,近卫骑兵陷入苦战的同时,塞琉西的骑兵主力终于完成了渡河,转而发动了冲击。由于此前激烈的战斗,巴克特里亚骑兵已经伤亡惨重,许多被重创的巴克特里亚单位被迫退出第一线,在后方重组阵形准备再度冲击。而这时塞琉西骑兵预备队的猛烈进攻,使得第一线的巴克特里亚人溃不成军,同时也让忙于重组的对方二线部队顿无立足之地。塞琉西骑兵顺势将巴克特里亚人彻底赶出了渡口附近的地区,这一过程中,安条克的近卫骑兵付出了惨重的伤亡,而对手的各先头骑兵中队也折损过半。
直到此时,欧西德莫斯和巴克特里亚骑兵的主力才姗姗来迟,但这已经太晚了。塞琉西的后续——轻盾兵开始接连上岸,而在骑兵交战中获胜的各骑兵中队也挟余威继续冲击欧西德莫斯一世亲率的部队。第二阶段的交战中,士气大挫的巴克特里亚人更快地败下阵来,阵亡和被俘者不计其数。阿利乌斯河会战就这样画上了一个休止符。欧西德莫斯无奈地放弃了战场,带领残部向巴克特里亚境内的扎里阿斯帕(Zariaspa)撤退,他试图在边境地带就遏止安条克步伐的计划就此破产。
至此,安条克对巴克特里亚的入侵实际上已经一路无阻,面对着军力上的绝对劣势和初战中的大败,欧西德莫斯一世再也没有勇气和实力进行又一次大规模会战。塞琉西军队得以安心地围攻巴克特里亚境内遍布的防御据点。由于身处希腊化世界东缘,巴克特里亚需要直接面对游牧民族入侵的军事压力,使得其巴克特里亚的殖民点普遍重重设防。如果说,此前在帕提亚的作战中,西里尼克斯这样的要塞城市是难得一见的硬骨头,那么在巴克特里亚境内,这样的要塞便是家常便饭了。在希腊本土、西西里和亚平宁半岛南部,往往只有那些最坚固的城市才会拥有三条护城沟的重重设防(譬如抵抗了罗马3年围攻的锡拉库萨)。而同样的设防标准,在西里尼克斯这样的东方希腊殖民点中,则显得并无过人之处。因此,在初期的迅速推进后,安条克被迫放慢了进军的节奏,开始缓慢的围攻进程。当帝国的兵锋到达巴克特里亚首都——巴克特拉城下时,围攻者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对巴克特拉城的漫长围攻过程,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记载细节的史料,我们所能知道的只有一点:在长达2年以上的围攻过程中,围城者和守军双方都在物质和精神上到达了极限。安条克至少在围攻线上投入了数万大军,连同巩固占领区的部队一起,这支数目巨大的远征军时时刻刻依赖着从埃克巴塔纳开始的漫长补给线提供给养。无论从长时间远离本土的安全因素考虑,还是从漫长围攻的物力消耗来考虑,安条克都无法忍受这样的等待继续下去。同时对困守都城的欧西德莫斯一世而言,坚固的城墙和壕沟纵然能够暂时挡住进攻者,但防御工事却不可能阻挡住饥饿和疾病的渗透。最终,在公元前206年,欧西德莫斯向安条克乞和。
在外交斡旋的过程中,欧西德莫斯展现出了极为老练的政治手腕。首先,他历数了自己的统治历程:是他杀死了对塞琉西帝国抱有敌意的狄奥多图斯二世,使得帝国在实际上获得了更为稳定的东部边境,因而他称自己“并非是一位叛徒,倒是为帝国除去了一位叛徒”。在安条克表示妥协和善意的同时,他话中带刺地提醒国王,正是自己的王国隔在塞琉西帝国和诸多游牧民族之间,如果他不能得到和平,那么在他毁灭的同时,也会有数不胜数的萨喀游牧马队被放进王国的边防线之内。
欧西德莫斯绵里藏针的口信戳中了安条克的软肋:一方面,帝国对东方的重新征服原本就必然以扶植亲塞琉西政权为最终目的,与欧西德莫斯存在于此并无矛盾;另一方面,帝国也需要巴克特里亚去扼守边境,抵抗野蛮人入侵的威胁,就如同马其顿之于希腊半岛的意义。眼看苦苦围攻难有收获,安条克顺水推舟地接受了欧西德莫斯的要求。
在承认了塞琉西帝国的宗主权,并且将王国的战象部队上缴给安条克后,巴克特里亚王国的存在得到了安条克的承认。在签订和确认条约内容的最后阶段,欧西德莫斯一世派他的儿子德米特里乌斯(Demetrius)与安条克会面。年轻王子给安条克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认为他的谈吐和作风颇具王者之风,于是在承认欧西德莫斯王位的同时,允诺在未来将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德米特里乌斯。从历史发展来看,巴克特里亚从事实上而言再未与帝国为敌,并在此后开始了针对帕提亚人的军事行动,牵制了这一塞琉西帝国未来的主要敌人。
安条克在巴克特里亚王国的军事行动,随着这和约的签订而宣告结束。安条克得以自由地在王国境内部署驻军,并以此为为补给基地,开始向印度的远征。与亚历山大攻略印度有所不同,安条克三世进入印度更多是以一种和平的方式进行的。在亚历山大完成远征印度并在中亚边陲建立马其顿人统治后不久,月护王旃陀罗笈多(Chandragupta)推翻了难陀王朝,建立了印度的第一个大一统王朝——孔雀帝国(Maurya)。恰逢亚历山大大帝去世,希腊化世界陷入内战,无力维持印度边缘的统治,因此塞琉西帝国的开国君主塞琉古一世与处在上升期的月护王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几个帝国无力管辖的边缘行省被送给了月护王,作为交换,他获得了多达500头的战象作为礼物,这些印度象为他赢得了至关重要的伊普苏斯会战,大致确立了之后一个世纪内东地中海的政治格局。
现在,安条克三世选择步亚历山大大帝和塞琉古一世的后尘,他的大军从卡比萨(Kapisa)南下,进入喀布尔河谷。月护王朝在印度西北地区的王公——幸军王(Sophagasenus)与安条克三世重温了两国的友谊,安条克还获得了更多的印度战象,加上此前在巴克特里亚的收获,他的象军规模扩充到了150头。幸军王赠送给安条克的大量财富由安德罗斯提尼斯转运回国。而国王和他的主力,在印度驻扎了一段时间之后,从东征的最远点,途经阿罗霍西亚地区(Arachosia)、德兰吉亚纳(Drangiana)、卡马尼亚(Carmania)返回波西斯地区,重新稳固了印度洋沿岸各定居点的统治,此时已经是公元前205年的冬季了。
至此,安条克三世完成了为期8年的东征行动,回到了帝国西部。从公元前212年到公元前205年,延续8年的东征,意义不仅限于恢复帝国对东部的统治。安条克三世通过对亚历山大大帝和塞琉古一世伟业的重现,向世人昭示了自己的能力和统治的正当性,塞琉西帝国也重新被看成继承亚历山大遗产的庞然大物,安条克也借此功业获得了“大帝”的称号。在回到底格里斯河畔的塞琉西亚城后,安条克还对波斯湾对岸的阿拉伯人聚居点哈吉拉(Gerrha)进行了远征。
而在公元前205年到公元前204年,托勒密王朝发生了巨变:托勒密四世结束了其17年的统治,在他死后登上王位的是他的幼子托勒密五世,独擅朝纲的大臣们迅速杀死了托勒密五世的母亲,接下来在王国内发生了连续的叛乱。托勒密王朝的陷入低谷,迅速燃起了安条克大帝的野心,在近20年的统治里,他几乎对所有目标完成了成功的军事征服,唯独对柯里—叙利亚的进军功亏一篑。现在,托勒密王朝国力虚弱,成为再理想不过的目标,安条克迅速与马其顿安提柯王朝的统治者——腓力五世,建立了针对托勒密王朝的军事同盟。原则上,托勒密在昔兰尼、色雷斯、小亚细亚沿岸控制的疆土将划归腓力五世,而埃及本土和塞浦路斯将归塞琉西帝国。
◎ 第五次叙利亚战争示意图。安条克大帝在公元前202年发起的第五次叙利亚战争是塞琉西帝国对托勒密王朝最彻底的军事成功之一
不过,腓力五世正忙于争夺希腊本土和爱琴海上的利益,显然无法立即进行对托勒密埃及本土的军事行动,塞琉西帝国于是开始策划独立攻击柯里—叙利亚。公元前202年,塞琉西军队暴风般地席卷了南巴勒斯坦的大部分地区,而没有遭到太多阻力;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仅存的托勒密据点——加沙城坚持住了漫长的围攻。最终在公元前201年冬季,安条克放弃了攻下加沙城的企图,在确保了占领区的守备后,他带领主力暂时回到了叙利亚过冬。
然而托勒密王朝并未放弃。与上一次叙利亚战争中的危机时期一样,托勒密王朝尽可能在失去柯里—叙利亚的同时,以空间换时间,从希腊获得了雇佣军的补充,紧急动员了一支军队。在安条克回到叙利亚的同时,托勒密军队在埃托利亚人斯科帕斯(Scopas)的指挥下北进,在公元前200年初的冬季开始收复柯里—叙利亚的领土。这一年夏天安条克被迫开始又一次南侵,这一次托勒密军队试图进行直接的抵抗,从而引发了公元前200年的帕尼翁会战(Battle of Panion)。
◎ 帕尼翁会战的双方部署示意图。由于地形限制,会战实际在两个分战场进行。只有在战场极东端的班亚斯河源头,也就是塞琉西军队后方,两个战场间才互相通行
帕尼翁城,位于从大马士革出发,连接叙利亚和巴勒斯坦北部的三条重要道路的交汇点以东,这里是阻止安条克向南进入巴勒斯坦的要冲所在。从安条克的战略选择而言,在第四次叙利亚战争中为他采用的西部道路,即在西顿附近形成突破,从腓尼基地区的道路进入黎巴嫩谷地,被托勒密军队严密设防。他只得从大马士革取最短线路,直取约旦河西岸,尽可能快地进入平原地区。而斯科帕斯则在战术上更忌惮于让塞琉西军队进入平原,安条克手中更多的骑兵、方阵和战象都更适合在平原而非山地交战,因而斯科帕斯希望在戈兰高地的山地环境中进行一场会战。但斯科帕斯的动作显得太慢,安条克的主力迅速地冲下了戈兰高地并占据了帕尼翁以西的位置,斯科帕斯被迫在相对平缓的地形上决战。
会战的最终地点位于现在的班亚斯高原(Banyas Plateau)上,黑门山(Mount Hermon)从北面、戈兰高地的边缘从南边包围了这块高原上的谷地,而班亚斯河则从东至西将这块平地切割成南北两半,北部稍为平缓,南部更为崎岖不平。塞琉西军队离开帕尼翁城,在平地的东北占据了阵地,斯科帕斯则在西南对应布阵。战场被河流分为两块,帕尼翁会战实际上成为在南北两面分别展开的独立会战,两军的南北两部都组成了独立的战线。
安条克本人亲自指挥北部的塞琉西军队进入战场,他的三子“小安条克”,即未来的安条克四世被指派去带领北部部队的右翼。“小安条克”带领一部分定居者骑兵抢占了战场北部边缘的高地,另外一些骑兵则部署在“小安条克”和步兵战线之间。值得一提的是,“小安条克”的骑兵首度以著名的铁甲骑兵形象出现在战场上,这种具装冲击骑兵在希腊化军队中的运用还属首次,很可能源于安条克在东征中与帕提亚和巴克特里亚军队接触产生的启发。在北翼的中央,安条克依次部署了战象和方阵,投石手、弓箭手和一些塔兰托式的轻骑兵被安排在方阵缝隙中,他本人则带领“伙伴”近卫骑兵队以及一些战象充当预备队。在左侧,一些轻型化的塞琉西骑兵充当牵制部队。
◎ 早期的塞琉西具装骑兵。外形上有许多波斯具装骑兵的遗风,最引人注目的是其腿部防护,这种“侧甲”(parameridia),或称“飞翼形马甲”同时起到护腿甲和马甲的作用,可能源自于安那托利亚高原,此前就出现在波斯帝国的精锐具装骑兵身上
◎ 早期具装骑兵的“飞翼形”马甲形制及披挂细节
斯科帕斯的托勒密军队同样分为南北两部。他本人亲率北翼部队对抗安条克大帝本人,埃托利亚人规模有限但战力可观的骑兵在两翼对垒塞琉西骑兵,来自埃及的方阵和战象则以相同的编组迎战他们的同行。一河之隔的南部,则主要由埃托利亚人组成战线,这些轻捷善斗的希腊山民对南部战场的崎岖山地地形非常适应。他们面对的塞琉西军队,则由安条克大帝的长子“大安条克”率领,在南部,塞琉西的一些方阵和骑兵部署在崎岖不平的山地上,他们背后则有一些战象作为后备。整个战场上,双方的战线宽度达到了3千米,这证明这场会战的参战兵力规模达到了接近拉菲亚会战的水平。
会战从北部战线的交锋开始,托勒密军队的左翼骑兵首先发起了冲锋,与之对垒的塞琉西骑兵佯装不敌而后退。追击的埃托利亚骑兵们将侧翼暴露给了等待在一旁高地上的铁甲骑兵,年仅15岁初涉战场的“小安条克”一马当先,带领铁甲骑兵发动了势不可挡的冲锋。这些超重型枪骑兵居高临下的冲击瞬间从侧后粉碎了埃托利亚骑兵,连同回过头来交战的其他塞琉西骑兵一起,塞琉西右翼骑兵大获全胜,一路追击败逃的埃托利亚人。
在右翼分出胜负的同时,两军的中央才刚刚开始前进,托勒密的战象很快被塞琉西的印度象群驱逐,暴露在战象下的托勒密方阵同时又发现自己的背面被塞琉西骑兵所包围。北线部队遭遇前后夹击的战况,对斯科帕斯而言几乎是毫无挽回的余地了,被铁甲骑兵和战象的强大冲击力冲乱了队形后,托勒密的方阵主力陷入了被屠杀的一边倒境地。斯科帕斯直接离开了北线部队,快马加鞭前去组织南线的战斗,指望从那里扳回局面。
南线的战局发展,确实对托勒密军队更加有利,埃托利亚人山地作战的优势很快在步兵战斗开始后显露出来。破碎地形上的塞琉西方阵逐渐无法保持队形,而被渗透近身的埃托利亚步兵所击败,南线的托勒密骑兵同样也击退了当面的塞琉西骑兵。但是,就当斯科帕斯催促着得胜的部队立即进攻,寄希望于迅速绕过班亚斯河,转向北进攻击安条克的背后时,塞琉西在南线的战象群挽回了局势。不习惯与战象作战的埃托利亚人被这些庞然大物阻挡住了步伐,这里的战况再度陷入了僵局。
意识到无法获得进展,斯科帕斯大概预料到了北部部队的下场,被迫选择退出战场。埃托利亚人发挥机动性的优势,迅速完成了重组,并得以从南面的山地地形躲开塞琉西军队的追击,大约有1万多名残兵跟随斯科帕斯撤出了战场。而部署在北部的托勒密军队则没有这样的好运,特殊的战场地形使得他们无处可退,遭遇了毁灭的命运。
◎ 公元前194年的塞琉西帝国疆域示意图,几乎已经回到了塞琉古一世在位期间的大小
帕尼翁会战一边倒的结局基本奠定了第五次叙利亚战争的结局。与18年前的另一个埃托利亚雇佣兵将军尼科劳斯一斯科帕斯和他的万余残军一路奔逃,躲进了沿海城市西顿的高墙之后,指望着来自埃及的海上救援。但他最后还是无力抵抗下去,向安条克投降,在回到亚历山大里亚后他被处死。而托勒密对柯里一叙利亚、腓尼基和犹太地的统治就此告终。在此时,由于担忧埃及的粮食出口受战乱影响,来自罗马的使节向安条克和马其顿的腓力五世提出不将战火烧至埃及本土。原本就无意攻击埃及的两位君主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在随后的数年内,托勒密王朝在小亚细亚、色雷斯沿岸等地区的领土被瓜分殆尽,海外领土仅剩下塞浦路斯岛一处。直到公元前195年,安条克才与托勒密五世签订了合约,后者在娶安条克的女丿L克利奥帕特拉一世(Cleopatra I)的同时,承认了塞琉西帝国的既得利益。
此时,距离安条克三世继位已经过去了28年,截止到重创托勒密王朝为止,安条克一一击败了登基之初所有内部和外部的敌人,重新将塞琉西帝国的版图扩张至接近初创时鼎盛时期的程度。所有人,连同安条克自己,都确信他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大帝",他对帝国的统治和扩张将不可阻挡地继续下去。然而月盈则亏,塞琉西帝国在东地中海重新建立的霸权和威势,连同安条克大帝本人的不可一世一起,将以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方式迅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