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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将白起拔新城,魏韩二王怒而兴师

秦昭王十三年,秦国为了加大对韩国的打击力度,派左庶长 白起带兵赶赴河外,增援讨伐韩国的上郡守向寿。白起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将成为左右整个战局的核心人物。

这年春天,魏国想夺回去年被秦将司马错占领的襄城,但作战失利。 与此同时,向寿挥师进攻韩国的武始 。魏军担心再跟司马错打下去的话,向寿部秦军可能转头过来帮忙,只得与司马错谈判和解。

向寿曾经镇守函谷关外的重镇宜阳,是韩人畏惧的悍将。韩国一直关注秦魏在襄城的战况,没料到秦兵会突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等韩国缓过劲儿,秦昭王君臣又盯上了宜阳附近的新城。

早在秦惠文王时,张仪就提出了系统的对韩战略。他在与司马错争论先伐蜀还是先伐韩时建言:“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什谷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王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能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案图籍,挟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

张仪的计谋中包含了三个要点:

1.与魏楚联合,从3个方向夹击韩国;

2.秦主攻宜阳与新城方向,顺势威慑周王室;

3.挟周天子以令诸侯,再进一步侵入楚魏的地盘。

这条计谋正是针对韩国特殊的地理形势制订的。由于种种原因,张仪至死都没完成这个宏伟计划。但他主张以攻打宜阳、新城来控制韩国的思路,已经被秦国高层采纳。

其实,秦国早在秦昭王七年(公元前300年)就曾经攻打过新城。当时新城被楚国占领,秦庶长奂伐楚,斩首二万,杀楚将景缺,占领新城。云梦秦简《编年纪》则称:“(秦昭王)六年,攻新城;七年,新城陷;八年,新城归。”也就是说,秦国拔楚新城后第二年又将其归还韩国。

秦国君臣不是吃饱了没事干,而是想以恩威并施的办法让韩国俯首称臣。这种手法早在秦惠文王时代就被相邦张仪用得炉火纯青。可是,就在秦国归还新城第二年,韩国就倒向了齐国,加入孟尝君发起的合纵。韩国借机拿回了被攻占的武遂地区,但未能夺回一度做过首都的宜阳。

新城韩军与宜阳秦军互为眼中钉已经很久了。从韩都新郑发兵进攻函谷关,有两条大道可走,最终都要经过新城和宜阳。秦国若能重新攻占新城,不仅打掉韩国攻秦的跳板,还能与宜阳、武始构成一条更为严密的防线。于是在向寿拿下武始后,秦国又在同年秋冬发动了第二次新城之战。

黄河中游两大交通线示意图(草色风烟绘)

按理说,直接让前线的向寿继续打新城是最省事的做法。他是秦宣太后外族,与秦昭王是发小,属于楚外戚集团的重要成员,政治上绝对忠诚。他从秦武王时就身居要位,多有军功,能力没问题。况且向寿此时在前线,出任务最方便。然而,楚外戚集团的核心成员魏冉却把上郡守向寿召回,举荐新锐将领白起代替向寿攻新城

从史书记载来看,攻打新城应该是白起第一次独立统兵出征。需要指出的是,首次独立统兵出征不等于他从现在才开始做将军。当时秦军功爵与职位还没有完全分离,左庶长属于卿级爵位,地位相当于秩级千石的官员。白起此前虽未做过独立统兵的主将,但应该以裨将(副将)身份屡立战功。否则,在崇尚军功的秦国,行伍出身的他根本不可能得到左庶长的爵位。

白起能获得这次机遇,与秦昭王的舅舅穰侯魏冉分不开。魏冉应是见识过白起做裨将时的出色表现,才破格提拔他为统兵大将的。事后证明,这是一次绝妙的换人。

秦国上次攻新城是从秦昭王六年(公元前301年)打到秦昭王七年。如果是从冬十月出兵到来年春季结束,实际上也就打了三五个月。当年甘茂拔宜阳之战打了5个多月,就被秦军诸将公认为是没有效率。无独有偶,楚国包围韩国重镇雍氏时是计划3个月内解决战斗,但实际上打了5个月 。由此可知,战国军队攻城以3个月为预期时间,实战能否做到则另当别论。

第一次新城之战打那么久,跟这座城的规格比较大有关。

据《秦代政区地理》称,秦新城东西1680米,南北1250米,周长5935米。规格比今天的山西平遥古城略小一些。如果没有10万大军与充足的战备,很难拿下这个军事重镇。更重要的是,楚国早已把新城升格为郡级单位 。庶长奂攻打的实为楚新城郡,故而直到斩首2万并杀楚军主将后才拿下此城。

韩国拿回新城后,势必会在原楚国新城郡的基础上加固城防。然而,初任主将的白起小试牛刀,不到3个月就攻克了新城,没让敌军顽抗到次年。史书没记载他采用了什么样的战术,甚至连斩首记录也没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表现让秦国朝野喜出望外。

从这两年的战事可以看出,秦昭王君臣是把韩魏列为共同打击对象。司马错拔襄城,向寿拔武始,白起拔新城,三位将军掠夺了不少土地、民户、财富。假如没有这几个重要据点,秦国将相很难赢得未来数十年的一系列战争,尤其是马上就要开始的伊阙之战。

河外形势的剧变让韩魏两国深感不安,尤其是韩国,如鲠在喉。

在过去,魏国西河郡拥有函谷关到关中东部的通道,而韩国领土最西边到达了卢氏,几乎控制了整个商洛道。商鞅变法后,秦国不断东征,韩国先后丢失了卢氏、宜阳等西部重镇,新城成为韩国在伊洛地带为数不多的据点,是抵御秦军东进的主要屏障。

此外,新城还是韩国维持对洛阳以西领土的统治的交通枢纽。渑池与新安两城是崤函道东段的要点,也是黄河的重要渡口所在地,黄河北岸的武遂也有赖于此地保持联络。而这两座城是通过宜阳、新城来与韩国腹地取得联系的。宜阳沦陷后,就只剩下新城这个中转站。当秦将白起拔新城后,渑池与新安等城邑也岌岌可危。

其实早在白起开始围攻新城时,韩国使团就急匆匆前往魏都大梁了,魏国使团也慌慌张张光临韩都新郑。3年前,不可一世的秦昭王割地求和,魏哀王与韩襄王别提多高兴了。可惜两位老王恶气还没出多久,就双双去世。他们未能活到秦人的复仇战,硬是把抗秦的重担直接丢给了下一代。

虽说韩魏还处于外交蜜月期,但韩釐王和魏昭王还缺乏斗争经验,决策一塌糊涂。

秦将司马错攻魏襄城时,魏昭王未必没有求救于韩,但与他同年即位的韩釐王没有主动援魏。第二年,轮到韩国的边城被秦兵围攻。魏国也没主动联韩抗秦,反而先与秦人和解,导致秦国能腾出手来全力击韩。秦国先攻魏而后攻韩,显然是为了各个击破。可惜魏韩在两年三战中各打各的,直到新城被围得水泄不通时才痛下决心联兵抗秦。可见,两国的盟友关系不如先王在世时那么牢固。

当然,把黑锅全扣到魏昭王与韩釐王头上是不妥的。魏韩庙堂一直是抗秦派与亲秦派并存的,给齐国做小弟时是抗秦派得势。两位新君做太子的时候都曾经入朝咸阳,亲眼见过秦锐士的勇武与秦王、秦相的威严,对秦国不免有几分敬畏,自然少不了要权衡一下各派系的意见。魏昭王与韩釐王很纠结:到底是通过俯首称臣来换取和平,还是跟虎狼秦国血拼到底?在各自犹豫的阶段,双方不可能像有多年合作经验的魏哀王和韩襄王那么默契。两国的决策过程可能一波三折,只是史书记载不详。

就事论事,魏国只丢了一座边城,未伤筋动骨。但韩国的新城是一座郡级大县。秦军若是以新城为跳板突破嵩山防线,韩都新郑离投降也不远了。秦国得势不饶人,退无可退,何如一战?

尽管双双失败,但韩魏高层依然没有丧失抗秦的信心。在他们看来,秦国割地求和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元气尚未恢复,经不起长久大战。魏昭王与韩釐王新君上任火气大,觉得应该趁着秦国还没完全恢复,勇敢地反击。于是两国都怒而兴师,决定组建联军与秦虎狼一决高下。

《史记·韩世家》称韩釐王“使公孙喜率周、魏攻秦”,《魏世家》只说“佐韩攻秦”。可见本次联合行动的主谋是韩国。但韩国被秦国打了两次,损失更多,力量更弱。为了让魏国多出兵,韩釐王反而任命魏将公孙喜为联军主帅。韩将的名字史无明载,应该也是一员宿将。两人说不定曾在齐韩魏联合攻楚的垂沙之战中合作过,彼此不算陌生,有一定的默契。

韩魏二王本想让大军跟新城守军里应外合,打白起个腹背受敌。谁知还没等联军全部集结完毕,秦军的战旗已经插满新城的墙头。救援已经晚了,但韩釐王和魏昭王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两国索性投入更多兵马,趁着白起部秦军还在新城休整时就抢先一步进驻兵家必争之地——伊阙塞。

伊阙塞与新城相距四五十里,扼守着北上洛阳的水陆交通要道,历来是保卫周王室安全的咽喉之地。自从周平王东迁以来,诸侯纷纷崛起。进入战国后,周朝越来越名存实亡。这次韩魏在伊阙驻扎大军,简直把周王室的要塞当成了自家的庭院。没办法,小国就是没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特别是处于天下交通枢纽的小国,往往成为列强混战的战场。

秦军若是无法通过伊阙,就无从进攻魏都大梁,也不能把韩国首都圈与上党郡的联系彻底切断。秦军无论北上伊阙还是东进纶氏,都必须以新城为中转站。特别是秦国得新城后,进出伊阙如同问候对门的邻居,为假周道伐韩魏的行动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对韩、魏而言,不保黄河南岸的交通干道则首都圈不安全,不重兵镇守伊阙则无以阻止秦军借周道东征,不夺回新城则没法扩大伊阙防线的战略纵深。

这是一场谁也输不起的战争,双方能接受的最糟糕结果就是平手。问题是,韩魏联军显然不愿意以平手结束冲突。按照两国的战争潜力,集结24万兵马堪称下血本。

张仪曾经说,魏国总兵力不超过30万,其中有10万兵马分别镇守四方要塞亭鄣 ;韩国包括勤杂人员在内的总兵力不超过30万,除去要塞亭鄣的守军,只有不到20万人可以调动

注意:上述魏国军力规模是秦惠文王更元八年(公元前318年)的数据,上述韩国军力规模是秦惠文王更元十三年(公元前313年)的数据。

两国后来多次与诸侯交战,有胜有负,有得有失。楚国宛、叶以北的地盘,秦国占领的部分河东与河外地盘,都纳入了魏韩的整体国力。两国可以各自增加十余万可征之兵。扣除10万左右的边城亭障守军后,两国各有30万左右的兵力可以动员。但其中的河外各县守军大多被三位秦将击溃或俘虏了,差不多又回到了原先的兵力水平。

也就是说,组建24万联军意味着韩魏各自投入了差不多一半主力野战军。参战部队中也许有若干魏韩京师禁卫军作为大将卫队,但主体实为两国离洛阳最近的边郡军。

无论韩国还是魏国,在京师禁卫军之外都有规模可观的边郡军。毕竟,两国源出春秋时的晋国,晋国又是最早设置边郡的诸侯国之一。而且韩魏的地理情况特殊:韩魏的疆域都地跨现在的河南省与山西省,且均被滔滔黄河一分为二;魏国的版图像马鞍一样跨在韩国新郑首都圈的头上,而韩上党郡又把魏国东部与西部的领土隔开了;此外,两国在河东、河内的城邑又是插花分布。也就是说,韩魏被天然分割成几个相对独立的地理单元,首都圈难以及时驰援其他边郡,故而不能不保持强大的边郡军。两国首都圈跟赵、齐、楚接壤处大多是广阔平原,京师军不得不保留下重兵坐镇。

魏国的河东、河内兵,韩国的南阳兵、三川郡兵余部以及成皋、荥阳驻军,就分布在洛阳盆地周边。这些边郡之师不带辎重,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前线。粮草辎重由做东的两周供应,用不着他们操太多心。故而魏韩能在较短时间内一下子拉出那么庞大的军队,在伊阙战场形成绝对兵力优势。

秦国动员机制比六国完善,但在函谷关外的据点太少,大军集中在关中首都圈。即使征发所有的宜阳甲士,把投降的新城韩卒编入秦军序列,依然凑不出20万兵马。而关中离新城太远,沿途道路不乏韩国城邑阻挠。综合考虑季节、地形、交通条件和军队的组织运筹等各种因素,10万规模的关中援兵起码要一两个月后才能全部顺利到达伊阙前线。

显然,韩魏联军打算以稳守伊阙为基础,寻机进攻白起占领的新城。不仅是为了保护好周韩魏的生命线,也是想打破秦国在函谷关外的军事布局,恢复秦宜阳城的相对孤立状态。

这场战争的胜负,关系到秦国的关外战略布局是否能顺利完成。假如秦国战败,不仅新占的三城会丢失,连宜阳也可能被韩魏联军包围,秦武王以来在关外积累的成果都不复存在。若秦国无法以缴获的战利品补充连年战争的损失,再加上新败,必定会雪上加霜。国内到时候会引发什么不良的连锁反应,就难以预料了。

秦昭王和相邦魏冉的命令还没传到,白起深知自己的每一个决定关系到万千军民的生死。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敌已先占地利之便……这一仗该怎么打呢? U4f7XdcqDRDiU/rAgxRP5K3CgBw08sYv7PTnuOlae4DhmuYXmFwB6jgTmls4Jx0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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