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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行诡道故布疑阵,战场重心悄然转移

伊阙之战的详细经过已经失载。我们只好通过先秦时代的各种相关军事、政治、文化、地理知识来尝试还原战争的过程。虽然不可能百分之百精确,但有助于诸君更好地了解战国军事的时代风貌。以下是具体的战情推演。

枯燥乏味的相持状态终于在这一天被打破。秦兵大举涌出高都城和各个壁垒,铁蹄铮铮,战鼓雷鸣,旌旗翻飞,迅速而整齐地排成一个个大小方阵。各部整队完毕,鼓声停息。这数以万计的大军不喧不噪,军纪严如铁,竟让春风也透着肃杀之气。

秦军以“强弩在前,铦戈在后”为特色 (《战国策·燕策二·秦召燕王》) ,每个大方阵由若干百人队小方阵组成,方阵的最前排是只穿战袍而不披甲的弩兵,后面黑压压一片主要是手持长兵器的甲士。其他诸侯军队的作战习惯多为“长兵在前,强弩在后”。尽管秦军这套战法胜率极高,但不知为何饱尝败绩的六国军队还是坚持自己的传统。

公孙喜接到韩将的报告后下令准备迎敌,亲临一线督战。在对面远处,秦军搭起了一座高高的木台,木台上有几个人。公孙喜知道其中一位就是白起,白起旁边的人应该是秦王派的监军御史和国正监。

就在秦军布阵的同时,韩军也全面进入临战状态。勇力出众的士卒负责用长兵器刺杀敌人,善射的蹶张士负责射箭,其他士兵辅佐战斗。 韩国有天下最有名的强弓劲弩,谿子、少府、时力、距来等兵器作坊制造的强弩号称能射到600步之外。这些弩显然不是单兵弩,数据有夸张的成分,但射程肯定远超过百步。

韩军蹶张士的战术是“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远者括蔽洞胸,近者镝弇心”,利用连续的强弩齐射来杀伤敌军。这种打法非常消耗箭矢,且秦弩的性能不输给韩弩。韩军每次在对射时能对抗一阵儿,但一到近战就不是秦军的对手了。

不过,眼下的情况对韩卒有利。《墨子·守城门》篇认为,如果进攻宽度不足150步(折合207.9米),对防守方有利,对进攻方不利。伊阙山谷本身不宽,秦军虽然能在山谷外的平原上列出延绵数里的大阵,但攻打要塞时真正能利用的进攻宽度不足150步。由于战场宽度限制,秦军只能以一“校”(2000人)兵马依次投入战斗,人多了展不开。每校实际接战的只是一“部”(400人)官兵,而且是每个百人队轮流出击。秦军每次进攻能投入的兵力不多,韩之弩阵可以利用山谷地形做密集射击。

秦军数次挑战,韩军却玩老虎不出洞。既然野战打不了,只能强攻要塞。

只见秦军战阵的后方烟尘大起,传令的兵车和骑兵往返于各个方阵。凭公孙喜对秦人的了解,这是他们即将发起进攻的预兆。处于防守第一线的韩卒不禁握紧手中的戟弩,极力平息狂跳的心。

战鼓再次擂响,秦军进至一箭之地,轻装弩兵迅速列成三排横队的弩阵。韩将急忙下令全军把大楯排在一起,士兵们刚把身子藏进大楯后,第一波箭雨已落地。有些腿没收好的士兵不慎中箭,鲜血直流,疼得哇哇大叫,周围的韩卒听得心烦意乱。

韩将本想趁着秦兵装箭的间隙组织一次齐射还击,但秦弩兵配有持箙(装箭矢的弓箭袋)士兵辅助,三排横队更发更止,射得韩军蹶张士抬不起头。韩将找不到机会,只好先按捺住挥舞令旗的冲动。

在强弩的掩护下,秦军攻城部队顺利地填平壕沟,扫清蒺藜,靠近关城下,搭起云梯。此时秦军弩阵停止齐射以免误伤,士兵们开始呐喊着爬梯攻城。冲在最前面的甲士戴着头盔,左手持盾,右手持1.4米的短戈或1米左右的长剑,随后的甲士持2.88米的长戟或3米多的长矛,云梯之下还有弓弩手做精准的掩护射击。

韩军将士的抵抗异常激烈。参加过三年函谷之役的老兵经验丰富,他们在刺击爬云梯冲锋的秦甲士时很注意躲避秦弩兵的流矢,持弩还击时也是快射快躲,无论是否命中都绝不恋战。新兵的表现就糟糕得多了,他们不是害怕得拿不起武器,就是只顾杀敌而不顾自我保护。一名年轻的蹶张士想狙杀城下的一个秦军伍长,但在探出身子瞄准时太过专注,停留时间稍多片刻,就被秦人的三棱箭头贯穿了喉咙……

就在西岸主战场激战正酣时,秦军又分兵袭击东岸的韩军壁垒。两军在数里长的山谷中杀得天昏地暗。这一仗打下来,韩卒伤亡不少,不过也击退了秦兵对西东两岸的首波进攻。

韩将抓紧时间换下伤兵,抽调锐卒加强防御。公孙喜派人送来各种物资,但丝毫没有派魏军接防的意思。在战斗间隙,秦兵埋锅造饭,升起无数炊烟。城头上的韩卒每人平时定额携带二斗干饭,还有专门的士兵负责给他们送热饭。饱餐之后,负责攻关的秦军校尉又换了一“部”人马进攻。双方战至暮色降临,秦军毫无进展,只得收兵回营。

韩军采取3000人为一屯的策略,把数万人分为几十个屯。各屯轮番出战,已经战斗过的屯回到营地休整补充,直到打败敌军为止。韩军每屯据险而守,对抗秦军以校为单位的进攻,只要尚存斗志就能靠消耗战死死守住伊阙塞。

接下来数日,秦军又发动了几次进攻,未能突破韩军防线。秦军数次挑战,韩军闭门不出。双方各有伤亡,战况再度陷入僵局。

联军斥候悄悄溜出要塞侦察,打听到的消息是白起对众将下了死命令,不攻破伊阙死不旋踵。从白天的炊烟和夜晚的火堆来判断,秦兵的数量确实有增无减。尽管秦人只能以校为单位轮流进攻,但关城下聚集的旌旗越来越多,一望无际的战阵后方总是烟尘滚滚,不知来了几多人。左右是摆出一副要重兵死磕的样子。

这段时间的战斗让两军逐渐熟悉了对方的套路。魏韩众将在紧张中又有一丝窃喜。他们心想,白起到底是年轻气盛,只是打了几场胜仗就狂得没边,妄想强行打通伊阙塞。这种一杀红眼就蛮干的猛将不足为惧,只要耐心周旋继续消耗对手的实力和士气,联军迟早能抓住秦军师老兵疲的机会打反击。

无论是韩军众将还是联军主帅公孙喜,都相信战场的力量重心在这里。可惜他们不知道,此时对面木台上的秦将并非白起。真正的秦军主力早已暗中转移,正在朝宜阳方向急行军。

兵圣孙武的“诡道十二法”中有一条叫作“远而示之近”,意思是想要从远处进攻却装作要从近处进攻。这正是白起采用的计谋。

白起选择的战场是伊阙山以北的倒三角形大平原。直接突破伊阙塞北上是走直线,但经过试探性进攻后,他确信伊阙塞无法靠强攻拿下。周边是连绵山丘,那时候还没有龙门山以西的S243省道、穿越龙门山森林内部的S238省道和香山以东的G55二广高速。这三条交通干道在当时最多只是崎岖的山林小径,无法保障数万大军迅速且毫发无损地通过。如果想把大军投送到预定战场,唯一可选的路线是先南下至新城,再往西北走到宜阳东郊,然后从三川道东行至洛阳。

想当初,秦武王派丞相甘茂强攻宜阳5个多月,直接目标就是打通前往周天子王畿洛阳的通道。这条官道沿着洛河顺流而下,地势比伊阙道更加平坦宽阔,非常利于大兵团野战。白起心里明白,公孙喜作为沙场老将肯定也能想到这点。

公孙喜刚开始确实紧盯着宜阳的动向,生怕这里突然杀出一支秦军,威胁联军的粮道。魏韩联军需要戒备两个方向,白起只要集中对付一个方向。这点对同床异梦的联军不利。

即使拥有再多的兵力,也不能在各个方向平均分布兵力,否则很容易被敌军集中兵力各个击破。想要打胜仗,就必须判断出战场的重心在哪里。所谓战场重心就是双方军队主力所在位置,可分为防御重心和进攻重心两大类。只要牢牢守住防御重心就能稳住整条防线,只要在进攻重心上取得突破就能赢得整个战局。假如弄不清敌军主力在哪儿,从什么方向来攻,就不得不分散兵力防守更多方向。将帅万一错判形势,被敌军以优势兵力打开突破口,离全线崩溃就不远了。

按照原定部署,韩军扼守伊阙山谷,魏军坐镇伊洛平原。魏军的主要警戒方向是西面三川道,但公孙喜在观察秦军最近的行动后,对敌情有了新的判断。他终于开始相信秦国叛臣吕礼的情报属实。

从咸阳到宜阳的距离大约折合战国873里,宜阳到新城的距离折合战国76里多,再加上新城到伊阙的路程,关中秦兵驰援伊阙要走差不多千里之遥。在古代,千里运粮本身会造成沉重的后勤压力。关中援兵迟迟不露面,看来秦国真的力空气虚了,凑不齐足以把10万大军投送到前线的粮食。

关中秦卒不出函谷,宜阳秦兵只守不攻,伊阙方向的秦兵却“日益增加”。显然,白起为了强行攻克伊阙塞,已经把秦国在河外地区的绝大部分兵马集中于此。换言之,秦国根本无力从三川道发动进攻,只能据宜阳守住白起的退路。公孙喜判断,防御重心只能是韩军把守的南线,联军主力应该集中部署在此。

伊阙山谷地势险要,又有韩军做屏障,只要韩人不倒戈就难以被正面突破。韩军做了肉盾跟“秦军主力”拼消耗,而宜阳秦兵不敢贸然出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魏军主力是基本安全的。公孙喜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想法完全在白起的意料之中。

白起派兵佯攻伊阙塞,故意在后阵制造烟雾,增加造饭时的炊烟和夜晚的篝火,目的只有一个——让敌军误以为这里是秦军主攻方向,并且误以为他是个年轻气盛、骄傲轻敌的莽夫。

他故布疑阵,留下2万左右兵马继续佯攻,自己率领8万余 主力军长途奔袭。他借鉴城濮之战中晋国下军将栾枝以战车拖着干柴制造烟雾的办法,让敌将无法看清秦军的虚实,借此暗中逐批转移兵力。在烟雾和夜色的交替掩护下,秦军主力成功地金蝉脱壳。

在战国时期,步兵上升为军队的主力兵种,战术也变得更加机动灵活、丰富多样。白起对古代中国军事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让歼灭战真正成为一个成熟的战术体系。他这次采用的是正面牵制和迂回包抄相结合的歼灭战法。如果套用后世军事家的理论,就是卷击式合围。

兵家早有“以正合,以奇胜”的格言,以及“正面牵制+迂回包抄”的战例。不同的是,大多数名将的“奇兵”数量远少于“正兵”,白起却是以绝大部分兵力为“奇兵”,只以少量军队利用疑阵充做“正兵”。这个战术革新超出了当时各国名将(包括秦国其他将军)的认知范围,让所有对手都猝不及防。

越是出奇制胜的战术设想,越是具有高风险。秦军实现作战意图的关键有两点:

第一,疑兵必须逼真,否则无法成功骗过韩将魏帅。公孙喜一旦识破诡计,把重兵部署在三川道上,白起的奇袭就会变成缺乏胜算的强攻,正面交战还是处于数量劣势。韩军也会杀出要塞以优势兵力包围数万疑兵,进而直逼新城。到那时,秦军就进退维谷了。

第二,秦军主力的大范围转移必须同时做到隐秘和快速。做到隐秘不难,这段路已经被秦军全线戒严,但急行军存在风险。因为部队连续急行军后会很疲劳,无法在到达战场后马上进行高度依赖体力的古典式战斗。

《孙子兵法·军争》曰:“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卅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

春秋军队的行军常速是每天30里,走完这个路程就扎营休息,故而又把30里折算为“舍”。晋文公在城濮之战中“退避三舍”,就是后撤了90里。这个速度跟车战时代的军队机动性较差有关。行军速度超过每天30里的话,就会打乱军队的正常节奏。

不过,战国军队的行军能力大大增加。《尉缭子·攻权》曰:“故凡集兵千里者旬日,百里者一日,必集敌境。”战国的1里大约415米 ,日行百里约折合今83里。国内各地兵马在敌国边境集结,千里路程限期10天赶到,百里路程限期1天赶到。由此可见,日行百里已经成为战国兵法的通例。但这只是单纯的集结速度要求,不考虑沿途交战对行军造成的迟滞。

白起选择的行军路线,相当于是多绕了一百余里的大圈。按照《尉缭子》的要求,走一天多就够了。按照魏武卒的体能考核标准,一昼就能跑到。考虑到白起要组织一场歼灭战,光是轻锐奇袭还不足以完成任务。尽管行军肯定是分批次先后出发,但他肯定要等全军到达指定位置后再行动。秦军主力从金蝉脱壳到急行军到魏军以西数十里外,不会只用一天,但应该是在数日内完成转移。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公孙喜越有可能识破秦军疑兵的伪装,让整个作战计划落空。

秦军主力秘密进行大范围转移是整个伊阙之战中最危险的阶段。任何一个环节的疏忽都会让白起前功尽弃。幸运的是,秦军各部完美地执行了他的指令,所有的奇袭部队都按时在指定地点完成集结。秦军的进攻重心恰好是魏军的防御薄弱环节。

如血残阳像往常一样落下,壮丽的龙门山色让人不禁想忘却天下纷争。操练完毕的魏军士兵在暮色中回营,脸上写满了疲惫。今夜注定不得平静,无数人的命运将被彻底改写…… 7fZm6cK/Mthld0XMJo35zduyvoZhwVICJQDlZDBWJSCFIEzT4hxvCA8jAdOHFAvj



秦锐士夜袭敌军连营,公孙喜竭力收拢败兵

前行的秦斥兵清除了三川道沿途的小股魏军斥候,审讯出不少军情,再加上混入敌营的间谍传来的消息,白起对魏军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魏军五大营分布在伊阙山与洛河之间方圆七十余里的范围内,有足够的缝隙供秦军打穿插。秦军主力的数量不足10万,跟分散驻扎的魏军相比,有以集击散的相对优势。但想要一口气吃掉十几万魏军,依然是不可能的。唯有精心挑选首攻对象,集中兵力先围歼其中一部,再逐个歼灭其他敌军,积小胜为大胜,才能实现圆满的歼灭战。

白起的作战计划是通过夜袭切断联军的粮道,以多打少迅速消灭魏后军,并分兵袭击魏右军、左军、中军三营,使其无法相互支援。他要在方圆三四十里的地域上同时发动多点攻击,让敌军因不明虚实而恐慌,无法有效组织反击。

组织夜袭并不容易。夜晚能见度低,军吏和士兵们不像白天那样可以清楚地看到旗帜信号,在行军途中可能不小心走错路,在交战时可能不小心自己人打自己人。必须事前约定明确的信号,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依次发动攻击,否则容易产生混乱。

在约定好信号、时间和进攻线路后,白起给全军各部分派任务。以轻车骁骑为主的穿插部队,先行穿插到魏军各营的结合部,切断各部敌军的联系。攻打各魏军营的主攻部队悄悄靠近敌营,一看到信号就动手。

各部秦军人衔枚,马裹蹄,偃旗息鼓,借着夜色的掩护,秘密向各个指定地点开进。几部秦军绕过伊阙山北麓后,迅速向东疾行,穿插至今洛阳市龙门镇和关林镇之间,然后又分头悄悄南下在魏右军营、左军营和中军营附近潜伏下来。白起亲自指挥进攻敌中军营的精锐部队,另派副将率领兵力最多的主力兵团沿着洛河向东北数十里外开进。那里有离西周王城河南最近的魏军后营,囤积了大量明天要运往魏韩各军营的粮草辎重。虽然公孙喜派兵加强了防御,但联军的后勤补给线拉得比较长,还是有不少空当。只要拔掉魏后军营,24万联军的粮道就断了,秦军可以获得数量惊人的给养和装备。再把联军封死在伊河与伊阙山之间,就形成了瓮中捉鳖的有利态势。如果奇袭魏中军营的部队能幸运地斩杀或俘虏联军主将公孙喜,魏军将直接全盘崩溃。

当然,一切的一切以本次夜袭能成功为前提。对于这点,白起信心十足。因为“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由于缺乏详细的史料记载,我们无从得知秦锐士的选拔方式和作战方式。出土秦简的律令文书更多在讲基层政务,涉及的军制知识很零散。既然秦军以魏军为主要对手及学习对象,主持变法的商鞅又来自魏国,秦锐士的选拔考核方式很可能跟魏武卒类似,都是从全军严格选募。不过,从秦魏两国一边倒的交战记录来看,秦锐士的训练水平远高于魏武卒。

荀子认为秦锐士的战斗力源于“功赏相长,五甲首而隶五家”的激励制度,即斩首5级就能役使5家民户。该细节透露了秦锐士的实际身份——有爵军吏。

据《商君书·境内篇》载,“能得爵首一者,赏爵一级,益田一顷,益宅九亩,一除庶子一人,乃得人兵官之吏”。秦国的有爵人可以申请让无爵人做“庶子”(隶仆),一级爵位一名“庶子”。朝廷不起军役时,“庶子”每月为其大夫服役6天;若有军役,则“随而养之军”。而大夫恰恰是秦军功爵的第5级爵位,能拥有5个“庶子”,正好对应了“五甲首而隶五家”。

按照商鞅制定的军法,二级上造爵到四级不更爵都是“卒”。步兵未必个个有爵,但轻车和骑兵部队的士兵都是低爵起步。而军中伍长的秩级相当于郡县官府的斗食小吏。由此推断,爵至大夫的秦锐士并非普通的自耕农士卒,而是拥有5顷田、45亩宅基地以及5名隶仆的小土豪。无论在军中还是乡里,他们都不跟无爵或低爵士兵编进同一伍。

《吴子兵法·料敌》曰:“然则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力轻扛鼎,足轻戎马,搴旗斩将,必有能者。若此之等,选而别之,爱而贵之,是谓军命。其有工用五兵、材力健疾、志在吞敌者,必加其爵列,可以决胜。厚其父母妻子,劝赏畏罚,此坚陈之士,可与持久,能审料此,可以击倍。”

吴起认为军中必有能克敌制胜的虎贲之士和充当战阵骨干的坚阵之士,应该重用和优待这些出类拔萃的军人。无独有偶,战国兵法《六韬》也主张从军中选练冒刃、陷阵、勇锐、勇力、寇兵、死斗、敢死、励钝、必死、幸用、待命之士,把每种类型的战士聚为一“卒”。

秦锐士应该和魏武卒一样,被集中编成一“卒”(百人队),作为三军的选锋练锐集中使用。锐士卒的卒长秩级也许跟普通部队的卒长相同,但爵位应该高出不少。毕竟,锐士卒的士兵没有爵位低于不更爵的。

为了增强各军突击能力,白起打算由精选的轻车骁骑和步战锐士充当先锋,其他人马在先锋部队突入敌营后紧密跟进,迅速扩大战果。

战国兵法有丰富的车骑步协同战术,但车骑部队的编制较小。据《六韬·均兵》记载,轻车兵主要采用“五车一长,十车一吏,五十车一率,百车一将”的编制,骑兵则采用“五骑一长,十骑一吏,百骑一率,二百骑一将”。《六韬》体现的主要是齐军的战术体系,但战国军队在车骑使用方面有极大的共性。秦末汉初的郎中骑兵屡屡斩虏齐军和项羽军的“骑将”,其实大多就是这种200骑的指挥官。秦军的骑千人与齐军骑将名称不同,但所部也是200骑。秦轻车兵的编制应该也与《六韬》中的军制大同小异。

别看战车是100车一将,骑兵是200骑一将,战国兵法倡导的车骑兵力配比却是“千乘万骑”,也就是一车十骑的组合方式。比如,赵国军事家李牧大破匈奴之战,投入了1300乘战车和1.3万名骑兵,比例还是1比10。对照车骑的基本编制,战国兵家应是把五个“骑将”与一个“车将”混编在一起。《六韬》中经常提到要把车骑部署为“鸟云之阵”。所谓鸟云之阵取鸟散云集之意,既可以“鸟散”为若干个车骑混编小兵群,又可以“云集”为千乘万骑的大兵团。

无论车骑数量的规模是大是小,都按照一车十骑的比例来混编。这是车骑并用时代的战法,在秦统一战争和楚汉相争时发展到巅峰,直到汉武帝时的军事家卫青彻底改革骑兵战术后才正式退出战场舞台。

由于史书失载,我们无从知晓秦军在伊阙之战中投入了多少战车和骑兵。当年吴起在河西大破秦师时动用了5万步兵、500乘战车和3000名骑兵,后来白起在长平之战中动用了至少5000名骑兵。伊阙之战的秦军骑兵数量应该在这个范围内,笔者个人倾向认为白起手中大约有3000骑和300乘战车。

秦军步兵采用部曲制,每个万人军团都是由五校人马组成的。白起的部署应该是让每个万人军团以一校为先锋,这一校2000名步兵与20乘战车、200骑协同作战。这个组合既符合一车十骑的比例,也对应了每乘战车配备100人的战国前期作战传统。20乘战车按“十车一吏”分为两个战车队,200骑也可以分为两个百骑队,保护步兵校的左右两翼。步兵校可以分解为20个卒百人队,其中包含若干个战斗力极强的锐士卒。

《六韬·均兵》曰:“夫车骑者,军之武兵也。十乘败千人,百乘败万人;十骑败百人,百骑走千人,此其大数也。”按照这个战斗力换算公式,20乘战车和200骑总共可以击败4个敌军千人队,包含若干锐士百人队的2000名步兵至少能以半击倍。再加上出其不意的优势,一个车骑步混编的加强先锋校大致可以击败一个毫无防备的魏军万人兵团。而在加强先锋校后面,还跟着由若干个校组成的大部队……

魏军各大营和秦军营垒同样分为左右二垒,各设一个营门,营门外也设左和与右和。秦军以魏之后军营、右军营、中军营和左军营为夜袭目标,要进攻8个营门。也就是说,白起至少要编组8个加强先锋校。

魏后军营和中军营是主攻目标,前者得到了数万秦军悄悄包围的待遇,后者将要面对由白起亲自指挥的1万中尉军外加几校人马。秦军对魏右军营和左军营主要是牵制性攻击,实际上可能只投入1万兵力。因为组织夜袭的难度很高,少而精的兵马不容易走位混乱,更利于发挥战力。

各部秦军已经部署完毕,都在紧张地等待总攻的到来……

夜色正浓,值班守夜的魏军士兵披甲持戟,背着弩箙,排成行伍沿着营中纵横之道巡逻。每个百人队营区都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旗帜的响声和火堆的噼啪声。大部分魏军官兵已经酣然入睡,卸下的甲胄放在一边,剑戟入鞘,弩弦也松弛下来,以免因使用过度而失去弹性。

他们从未想过白起会从一百多里外跑来打自己。他们刚才也许做了美梦,也许是噩梦。无论怎样,再睁眼,就是后人说的修罗地狱。

山河间猛然响起战鼓的回音,马蹄和车轮轰鸣如雷,喊杀声震耳欲聋。箭雨划破了漆黑的夜空,地上躺着一片被扎成刺猬的东倒西歪的尸体。圆睁的眼死不瞑目,惊讶的表情诉说着生命的脆弱。阵亡者的时间停止了,但战斗者的时间才刚开始。

“有秦兵!有秦兵……”一名魏军哨兵刚放出警报,背上就插满了箭羽。

秦锐士勇猛无匹,在轻车骁骑的支援下迅速击溃了魏军左和与右和,突破左垒和右垒的营门。进攻左垒的锐士卒前行开道,为全军打开突破口。200骑化整为零,以十骑为一队,沿着敌营的纵横之道散开,四处点火。加强先锋校的步兵冲进敌营后,以部(400人)为单位分头攻击敌营各方向。进攻右垒的加强先锋校不甘落后,人人奋勇突击,力争先打到敌将的帐幕。

各营区的魏兵慌慌张张地披甲执戟,稀稀拉拉地冲出去迎战。但不少人刚出自己的营门就被来去如风的秦骑兵射杀。魏军骑兵和战车兵来不及上马乘车就遭到了攻击。有的人还在手忙脚乱地上弩弦,就被冲进营帐的秦兵割去了首级。

靠近军门的营区很快全盘崩溃,败兵四处逃散,把恐惧情绪传染给了后面的营区。不少魏兵狼狈逃窜,连武器都丢掉了。靠后的营区有不少魏军伯长集合好自己的部队,怒冲冲地救援前面的营区。但剽悍的秦锐士横冲直撞,魏武卒和奋击来不及列成百人战阵就被冲散。

秦军攻势虽猛,但魏军营垒规模大,就算被斩杀数千人也还有数万人马未服。魏军诸将逐渐从最初的混乱中冷静下来,组织兵马拼命从两个营门突围。冲出营门的魏军还没高兴太久,就遭遇了镇守外围的秦军各校,又是一番殊死厮杀。

就在两军打得你死我活时,白起接到了副将从数十里外派轻骑传来的阴符。是一尺之符,意为大胜克敌,魏后军营已插上了秦军的战旗。他派轻骑传令,让副将留下一部兵马看守缴获物资,同时分兵渡河向上游进军,击破东岸的韩军,其他人全部火速南下与自己会师。

由于魏军四大营是同时遭遇袭击,无法相互支援。魏后军的主体是厮徒,武士、苍头、奋击等战斗兵的比例不如其他四军高,战斗力最弱,在数万秦军的优势兵力围攻下很快被攻破。魏右军和左军遇袭后损失不小,但秦军投入兵力较少,且作战目标主要是牵制,还是有大量溃兵逃出。魏中军的战斗力最强,公孙喜身边有多个武士卒护卫,死战不退。两军激战良久,几十里外的魏前军赶来增援,掩护公孙喜逃离战场。白起重创敌中军,但未能俘获敌方大将。他没有冒险孤军深入追击,而是派兵增援攻打魏左军营和右军营的部队,尽可能多杀伤敌兵。围歼魏后军的大部队也不顾疲劳赶来支援,截住无数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缴获不少魏军旗鼓。

天亮了,秦军各部重新合兵一处,彻底封死了魏军北撤的退路。魏军丢四营,丧后军,其他各军受创不轻,只有前军的建制较为完整,损失大量后勤物资。伊阙山谷东岸的韩军被秦军从背后打了个措手不及,只有少数溃兵通过浮桥逃到了西岸韩军主力的营垒。

听完众将上报的军情后,公孙喜猛然意识到了联军的危险处境,不禁对白起的意图倒吸一口冷气。不过,他花了几天收拢完散兵后发现,魏军残部数量依然庞大,还能与秦军一战。只是众人遭此一劫,士气十分低落,无法马上组织兵力复仇。韩军不仅被南线的秦兵牵制,而且韩将听到魏军大败的消息后也心慌意乱,不堪大用。公孙喜只好下令各军先修筑坚壁,休养整顿几日再与秦军决一死战。

谁知白起根本不给他休整的机会,派出轻兵攻击正在进行土木作业的魏军士兵。 /T/4byQzXQcv2RUmeuk1RvMmHDK4Zxhxz0bLfittVJqyx38VTuj2l57m9LG8tfGC



令魏武卒和韩劲卒难以招架的秦军轻兵战法

多年以后,在长平被分割包围的赵军锐师被秦军的轻兵战法打得只能坚壁而守,最终因粮草和救援彻底断绝而全军覆没。魏韩联军此时的处境大同小异,只是他们面对的秦兵要少得多。

年轻的秦将白起用不足对方一半的兵力,把剩下的将近20万联军彻底困住。伊阙山与伊河成了他的得力帮手,联军插翅难飞,只能血战突围。可是魏军还没从被敌军夜袭的阴影中恢复士气,就遭遇了新的打击。

秦军以轻兵战术轮番攻击被困的魏军。由几个“十车+百骑”组成的小兵群在敌阵外侧来回活动,伺机猎杀队形不整或冒进出击的敌军千人队。步兵则以卒百人队为单位,不断对魏阵发动试探性进攻,试图找出敌军的薄弱环节。

虽然每次秦军歼敌不多,但联军的兵力和意志正被不断削弱。魏韩两军组织精锐反击神出鬼没的秦军轻兵,却屡屡铩羽而归。公孙喜不得不哀叹,论小部队散兵战斗,六国之兵真不是秦人的对手。

早在商鞅变法之前,秦军就有深厚的散兵战术传统。吴起点评七国军阵的特点时指出“秦阵散而自斗”,即秦兵战斗队形松散且喜欢各自为战。

秦人的崛起之路异常艰苦,光是在诸戎的围攻下站稳脚跟就用了几百年。春秋诸戎不同于战国秦汉的诸胡,并非纯游牧民族,其经济形态是牧主农副的复合型,有着不输给中原诸夏的青铜器冶炼技术。这就是秦人最初的主要交战对象。

诸戎之师也使用战车,但多以“徒兵”(步兵)见长。春秋中后期的西戎可能已经有了骑兵,北方和中原的诸戎则以步兵为重。诸夏在平原上可以用车战对抗诸戎步兵,但在其他复杂地形上落于下风。为了对抗灵活机动的诸戎步兵,郑国组建了独立的徒兵部队,晋国在三军之外又特设被称为“三行”的步兵军团。秦国何时组建独立的步兵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肯定的是,秦军早期的步兵战术是在驱戎战争中发展起来的,必然要适应诸戎步兵的打法。戎师的战术纪律逊于诸夏之兵,战斗队形不严整但是散兵格斗颇有一套。秦与诸戎的交战环境多为险要山谷,更需要灵活性较强的步兵和骑兵。久而久之,秦步兵养成了“散而自斗”的作战传统。

早期秦军步兵最长脸的战例是秦晋韩原之战,三百步兵推锋争死,虏得敌国君主凯旋。

韩原之战充满了戏剧性。晋惠公贪利冒进,战车陷在烂泥中出不来。秦穆公见状与麾下果断出击,想俘虏晋惠公,不料反被增援的晋兵击伤包围。就在紧急关头,曾经受过秦穆公恩惠的300名岐下野人驰冒晋军。他们迅猛地从外面突破了晋军的包围圈,不仅救出秦穆公,还把晋惠公俘虏了。

这些野人是在战前临时请求随军出征的。春秋时的秦国常备军是由国人组成的“师”,打的是车战战术。国都外的“野人”只能以附属步兵的身份参与战斗,不被视为“师”的一部分,作战方式自然更偏向散兵步战。岐下三百野人不过是3个纯步兵的卒百人队,仅仅相当于晋军4乘(战车部队每乘也是100人,但战斗兵只有75人)。但他们以散兵突然袭击的战法让晋师很不适应。要知道,此时距离晋国军事家魏舒开发出第一个中原步兵战阵还有104年。

不过,晋文公称霸以后,晋军的技战术水平不断发展,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强军。后来晋将魏舒“毁车为行”,改车阵为步兵战阵。魏舒方阵的出现标志着中原步兵战术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诸戎步兵即使在最熟悉的山地战环境也遭到晋兵碾压。反观秦军,自从征服西戎十二国后,没有升级自己的步兵战术,打车战的能力又弱于晋师,故而长期被晋国压制。

在春秋晚期,东南的吴越先后称霸。两国最初不懂车战,而是根据本国地理环境特点大力发展步兵。晋楚为了对付彼此,分别派军事顾问教会吴越军队怎么打车战,但两国最令诸侯畏惧的依然是步兵。吴越铸剑技术是列国之冠,剑盾步兵横行江淮,连同时期的晋师都不敢直撄其锋(此时晋兵已有魏舒战阵)

吴越步兵战术在春秋晚期最为先进,这又刺激中原诸侯加强发展步兵。此时恰逢春秋战国社会经济大转型,战车地位下降,步兵开始上升为军队主力。列强相互取长补短,吴越的剑盾步兵和晋国魏舒步兵方阵两大战术体系趋于融合,从而发展出新的战国步兵战术。

最先完成步兵战术革新的,不是别人,恰恰是吴起时代的魏军。吴起做魏国西河守时能长期压制秦国,在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更先进的战术体系。秦阵散而自斗,魏军则有严整而精密的方阵配合,秦兵自然难以抗衡。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情。自从吴起去世后,长期客居魏国的秦献公及其子秦孝公努力富国强兵,逐渐扭转了战局。从秦献公东征到秦惠文王夺取上郡之地这几十年间,秦军的主要作战对象是魏国西河郡军。而韩国在秦魏河西争夺战中基本上站在魏国一方。秦献公、秦孝公、秦惠文王都先后与韩魏联军激战数次。总体来看,在秦惠文王后期与楚国大战前,秦军绝大多数战斗都是跟韩魏打的。毫不夸张地说,秦军的基本作战风格形成于与韩魏重甲步兵的长期战争。

当年名将吴起训练的魏武卒长期以来是秦国的噩梦。魏武卒是魏军精华,训练和装备成本很高。他们以三属之甲保护上身、髀部、胫部,远战以十二石弩制敌,近战以长戈短剑搏命,攻击力与防护力俱佳。韩国建军思路受魏国邻居影响很大,而且境内多有铁矿,冶铁业发达,故而韩卒也把坚甲、强弩、利剑作为精锐部队的标准配置。两国之间也时有摩擦,重甲步兵之间的较量又强化了这种追求重装备的作战风格。

对付重甲步卒的思路无外乎两条:一是组建同样风格的重甲步卒;二是大力发展攻击性武器。但前一条路明显不适合秦国。

秦魏恶斗在商鞅变法前就已经白热化。当时秦国比较穷,不像魏韩可以烧钱组建重装精兵。就算是商鞅变法后,富强的秦国在很长时间内还存在铁矿产地较少的先天不足,难以学韩国量产优质铁兵器。司马错灭巴蜀让秦国的铁矿储备大大增加,后来秦昭王派众将大举东征,夺取了韩楚的许多铁矿及兵工基地,才逐渐改变了这个不利因素。但那时秦军早已取得对韩魏的压倒性胜利,作战风格也自成一体,没有学习魏韩搞重甲步卒的必要。

事实上,秦国就是通过走第二条道路来克制魏韩重装甲士的。

秦国在兵器制造方面有自己的优势。先秦手工业名著《考工记》称“秦无庐”,又解释说“秦之无庐也,非无庐也,夫人而能为庐也”。“庐”指的是矛戟等长兵器的柄。“秦无庐”指的是秦人家家户户都会做长兵器柄,而不仅仅是极少数工匠掌握此项技能。这意味着秦国长兵器的整体质量超出对手。

以长兵器铍为例,秦铍的铍头长32.2—35.55厘米,韩铍头仅有31.8厘米,魏铍头形制与赵铍头类似,长度在33厘米以上。在已出土的战国铍中,秦铍的铍头最长,再加上长柄工艺的加持,秦军长铍兵对列国有较为明显的装备优势。

战国散兵格斗以兼有戈矛功能的长戟为主。魏步兵长戟的形制是一丈二尺,战国中后期秦与三晋等北方诸侯的度量衡趋于统一,魏尺和秦尺一样也是23.1厘米(秦始皇统一度量衡的社会基础),整个戟通长约2.77米。秦戟出土实物测量出来的通长大约是2.88米,这个数值相当于一丈二尺五寸去掉工艺误差和岁月的侵蚀。也就是说,秦戟普遍比魏戟长五寸。如果双方同归于尽,也是魏奋击被秦戟兵先刺穿。

此外,屈原悼念楚军阵亡将士的不朽诗篇《国殇》中有“带长剑兮挟秦弓”的说法,可见秦国制弓技术在战国也位居前列。弩生于弓,制弓技术是制弩技术的基础。从秦兵马俑坑出土的实物来看,秦弩的性能比战国弩更进一步,秦箭种类齐全,可满足车、步、骑各兵种远战及近战的要求。当然,兵马俑坑的兵器是战国晚期至秦朝的作品,在白起所处的时代可能还没发展到那么完善的程度。但秦国远射兵器并不逊于传说中名闻天下的韩弩。

除了弓弩本身的性能外,箭支配备数量也对战斗力有影响。据秦兵马俑考古资料显示:“(秦军)每箙中盛箭支数不定,据一号坑所见有114支、100支、72支等几种,但以100支为最多。” (王学理《解读秦俑:考古亲历者的视角》,第224页) 相比之下,魏武卒“负服矢五十个”,每箙才50支箭,在持续对射中占不到便宜。

总之,在远射能力方面,秦军至少与韩军持平,两国应该都强于魏军。秦军长兵器优于韩魏。韩国铁剑虽利,但出土秦剑的性能表明秦国造剑技术并不是弱项。况且,西汉大臣晁错在《言兵事疏》中指出:“两阵相近,平地浅草,可前可后,此长戟之地也,剑盾三不当一。”可见步兵在平原地形上打白刃战时,戟矛铍等长兵器才是格斗主力。

秦军有只穿战袍的轻装步兵(主要是弩兵),也有重装甲士(使用长短兵器和弩的都有)。从兵马俑的统计资料来看,“(秦军)矩阵中的建制步兵俑,重装者占72.7%” (王学理:《解读秦俑:考古亲历者的视角》,第93页) ,重装甲士占了大多数。但秦军重装甲士装备的是短襟甲衣,铠甲只到腹部,下半身装备与轻装步兵区别不大,基本没有保护大腿的髀裈和保护小腿的胫缴。这与从头到脚都被坚甲包裹的韩魏重装步兵存在鲜明差异。由此可知,秦军更重视发展攻击力与机动力,其重装甲士的灵活性大大优于敌军。这对强调灵活多变的散兵战斗非常有利。

单从兵器的角度说,双方的远战能力持平,在近战中秦军的长兵器足以克制韩魏的坚甲利兵。正因为如此,秦军才把强弩与长兵器组合作为自己的战术核心,用强大的远近攻击力来击破魏韩的防御。从岳麓秦简中的资料来看,秦军的卒百人队通常是按“戟十弩五箙三”来配备武器的 ,持弩者大约有28人(含军吏),持箙者约17人。这意味着秦军的远程火力不只有独立的弩兵队,就连每个步兵“卒”都兼具远战和近战能力,足以独立执行各种散兵作战任务。

自秦孝公求贤变法以来,秦军多次痛击魏军与韩军,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选择了符合自身国情的作战方式。所以到了战国中后期,“强弩在前,铦戈在后”是诸侯公认的秦军战法特征。

考古学家王学理先生指出:“开间的轻装战袍武士俑和第一、第十一两边洞的武士俑,计有362尊,占东五方俑总数的33.3%,而持有的弓弩镞矢数竟高达91.8%!其所用的长短兵器还只是同类兵器的19.16%!虽然一号坑后部未经发掘,但从探测和试掘知,西端廊间仍旧部署着执弓弩的横队战士。可见一号坑的前锋、后卫和左右翼的兵器是以弓弩为主的部署,表现了用远射程兵器装备的战斗队形具有攻、守兼备的战术性能。对于秦军说来,攻是第一位的。” (《解读秦俑:考古亲 历者的视角》,第227页)

兵马俑一号坑出土实物表明,秦军这种作战风格一直延续到了秦始皇灭六国时。

除了武器装备因素外,分合多变的战术编制也是秦军发展轻兵战术的必要条件。秦国变法吸收了很多魏国的制度成果,但改革主持者商鞅并未直接照搬魏军编制,而是改良了秦军原有的编制。

魏军编制:5人为伍,设一名伍长;10人为什,设一名什长;25人为一卒,设一名卒长;4卒为一伯(百人队),设一名伯长;10个百人队组成千人队,设一名兵尉;10个千人队组成万人军团,设一名万人将。在万人将之上设左、右将军,各指挥若干个万人军团。征伐军中最高级别的战场指挥官是大将军。

这个编制部分保留了周军制的特点。《逸周书·武顺解》曰:“五五二十五,曰元卒。一卒居前曰开,一卒居后曰敦,左右一卒曰闾,四卒成卫曰伯。”西周军队以25人为一个“元卒”,4个卒为一个“伯”。不过,魏军在元卒之下和列国军队一样设有什伍,往上采用的是十进制编制。

秦军部曲制:5人为伍,设一名伍长;10人为什,设一名什长;50人为屯,设一名敦长;100人为卒,设一名卒长;2卒为一曲,设一名军候;2曲为一部,设一名部司马;5部为校,设一名校尉。校尉之上设有裨将军、左将军、右将军、上将军等指挥官。征伐军的规模大小取决于总共集结了多少个校、部、曲,或者由五校组成的万人军团。

两相对比,秦魏两军编制的共同点有3个:均以什伍为最基本的单位;都有百人队的编制(尽管名称不同);数万乃至数十万大军实际上都由万人军团聚合而成。除此之外,两国军制差异很大。

韩军编制不详,但韩魏源出三晋,战术体系也最为接近,应该与魏制大致相同。

如果是万人至数十万人级别的战斗,秦魏韩军队没什么本质区别。但魏韩的万人军团是由千人队组成的,秦军的万人军团是由五校兵马组成的。指挥5个校尉自然要比指挥10个兵尉要简便得多。换言之,在万人以下级别的战斗中,秦军部曲制更占优势。

秦步兵甲士俑

假设双方各出2000人交锋,秦军只用出一校,而魏/韩军要出两个千人队。两个千人队的配合默契程度自然不能跟浑然一体的一校相比。况且,秦军“校”下辖五部,每部400人,可以用三部1200人攻打其中一个敌军千人队,用两部800人阻击另一个千人队。魏韩在千人队与万人军之间缺乏统筹数千人的指挥层级,无法像同等兵力的秦军那样打出复杂多变的战术。

假设双方各出1000人交手,魏/韩军只需出一个千人队,秦军则要合并两部加一曲或者一部加三曲或者五个曲的部队。但是,魏韩的千人队往下是10个互不统属的百人队。秦军的组合型千人队则可以采用田忌赛马式的战术,以一部或一曲围攻敌军百人队,形成四打一或二打一的数量优势,确保迅速将其歼灭,然后再分割包围下一个敌军百人队,其他部曲则持续牵制阻击敌军剩下8个百人队……几个回合下来,双方的力量对比就一边倒了。

总之,秦军轻兵虽以卒百人队为单位进攻,但实际上是由各个曲军候、部司马指挥的小兵群,形散而神不散,战术分合多变。

魏韩联军以百人队应战自是不敌,若以千人队贸然出击,又可能遭到多个秦军部曲乃至轻车锐骑的夹击。如果出动几个千人队驱逐,将遭遇秦军发动的“校”级攻击。魏军出动小股车骑倒是可以驱逐秦步兵,但虎视眈眈的秦军车骑小兵群正愁没有立功机会呢。

在轻兵战法的打击下,魏阵外层的不少千人队丧失了战斗力,而接替防守的千人队也找不到破敌之策,依然被动挨打。秦军完全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决战的时机越来越成熟。白起下令各部停止轻兵扰袭,全军修整甲兵,准备迎接最后的硬仗。 /T/4byQzXQcv2RUmeuk1RvMmHDK4Zxhxz0bLfittVJqyx38VTuj2l57m9LG8tf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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