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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继续增长的潜力

对于整个世界而言,在18世纪之前,经济增长得非常缓慢——年增长率只有0.05%。18世纪工业革命以后,经济增长加快,经济发展不平衡同时加剧,各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出现很大的差距。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总有一两个国家会一马当先,成为拉动世界经济增长的火车头。最早担任这一角色的是作为工业革命起源地的英国,而从19世纪末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国则取代了英国,成为带动他国经济的领跑者。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和德国经济的快速复苏又为世界经济注入了新的活力。然而进入21世纪,英、美、日、德等高度发达国家已很难再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其所面临的诸多政治与社会问题也为自身的经济发展添设了重重障碍。与此同时,中国已经明显担负起了这些国家过去曾扮演的角色,驾起世界经济这列火车。至于这趟“中国号”列车究竟能开多远,无疑取决于“火车头”的燃料是否足够,而这些“燃料”就是中国经济增长的潜力所在。

关于中国未来经济增长的潜力,各界的看法多有不同。总体来看,有两种具有代表性的预测。一种预测认为中国经济最迟到2030年能赶上美国;另一种预测是中国经济可能随时崩溃。 要正确看待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首先必须了解经济增长的决定因素,即经济增长从生产函数的角度主要取决于以下几个方面:

·生产要素 经济学家所讲的生产要素包括自然资源、劳动力以及资本。如果各种生产要素成比例地增加,产量也一定会增加。然而在现代社会中,自然资源受国土面积的限制可以视为给定。劳动力虽然能够增加,但是受人口增长速度的制约,每年的增加也非常有限。在三种生产要素中,变动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资本。中国在改革开放后,资本积累率占国内生产总值的40%左右,这个数字在有些国家只有10%到15%,在某些非洲国家甚至接近于0,由此可见资本积累率的差距之大。因此,从投入要素来看,资本的积累是促进一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

·产业结构 如果将给定的生产要素配置在附加价值高的产业部门,那么产值就高,所以经济增长还取决于经济中的产业结构。如果将生产要素从低附加值的产业部门转移到高附加值的产业部门,即使要素投入不增加,经济也可以实现增长。

·技术 技术是产量增长的又一重要因素。即使产业结构不变、各种要素不增加,如果技术取得进步,就能获得较高的生产效率,从而提高产出,带来经济增长。

·制度 利用前面给定的投入要素、产业结构和技术水平的情况可以计算出一条生产可能性边界,即在理想状态下一个经济体可能取得的最大产出。但能否最大限度地贴近这条边界,在既定条件下取得最优结果,就取决于制度的安排。完善的制度能够充分调动劳动者的积极性,有效利用各种资源,选择适当的技术,获得最大产值。

在以上四个决定因素中,对实践操作意义最大的就是技术。其他三个因素事实上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技术变迁的可能性和速度。

技术进步与资本积累

因为土地、自然资源基本上是给定不变的,劳动力增长又相对缓慢,如果技术不进步,即使资本积累速度非常快,由于边际报酬递减,资本的回报也会不断下降,资本积累的积极性也就会越来越低。因此,一国的资本积累速度取决于该国技术变迁的速度,只有维持比较快速的技术变迁,才能在资本积累的同时打破资本回报不断下降的规律,维持较高的资本积累的积极性。

关于技术进步对资本积累的作用,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西奥多·舒尔茨曾做出精辟的论述。舒尔茨获诺奖的一个最主要的贡献来自他在1964年出版的《改造传统农业》 一书。在这本书之前,大部分经济学界人士认为,传统农业社会的农民是不理性的,因为他们一般不进行储蓄和积累;而现代农业社会的农民则是理性的,他们会进行各种投资,例如美国的一位农场主花费在农业机器设备上的投资经常会超过100万美元。因此,这些经济学家认为传统农民的非理性行为是导致其贫穷的主要原因,而现代农民是理性的,因此贫穷程度会相对较低。舒尔茨教授在《改造传统农业》一书中提出了与众不同的观点。在传统农业社会里,农民不进行储蓄和积累其实是一种最理性的选择。因为传统农业社会的技术进步缓慢,农民的储蓄已经达到一种均衡的状态,如果农民在技术停滞的情况下增加积累,可能反而会导致生产力下降,当期的储蓄则要以省吃俭用为代价,这样做的结果是增加了成本却没有获得收益。以一个形象的例子来说:中国农民一般种植水稻和小麦,收获时需要用镰刀。传统农业社会里每个农民都有一把镰刀,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增加投资,每个农民将一把镰刀换为两把镰刀,在割稻子的时候同时使用,效率反而会下降。因此大部分农民会选择在一把镰刀用坏之后才进行储蓄,投资购买新的镰刀用以替换,但没有积极性去追加积累。所以,在传统的农业社会里,农民不储蓄是理性的。在这种状况下要打破这样的局面,只有不断给农民提供一些更新更好的技术,从而使得资本积累能有较高的回报,才能调动起农民进行资本积累的积极性。

技术进步与产业升级

如果没有新技术,就不会产生新的高附加值产业,产业升级也就无从谈起。像现在被认为具有高附加价值的电子、生物工程等产业基本都是最新技术发明和创新导致的结果。只有技术不断创新,新的高附加价值的产业部门才会源源不断地出现,企业在高额利润回报的驱动下,会自发地投资于这些新兴的高附加价值的产业部门,最终影响整个产业结构的变化。

制度完善

制度完善与资本积累、产业升级甚至技术进步这些利益驱动下的主动变化有所不同,是一个消极适应的过程。制度本身无所谓优劣,马克思最早提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制度作为上层建筑的内容必须要与实际的经济状况相适应。上文我们讲到技术变迁会在不同方面改变经济基础,从而会进一步对制度的完善有所要求,因此制度完善仍要以技术变迁作为前提。关于制度变迁与经济增长的关系我们将在附录一中作详细说明。

综上所述,要对一国经济发展的潜力做出判断,最重要的还是要分析其技术变迁的可能性。研究长期经济发展的经济史学家安格斯·麦迪森在其著作《世界经济千年史》 中的研究发现:18世纪以前的一两千年,最发达的欧洲国家平均每年人均GDP的增长速度只有0.05%,也就是说要经过1400年的时间人均收入才能翻一番。工业革命以后,欧洲国家的经济增长速度加快,18、19世纪人均收入平均每年增长1%,人均收入翻一番的时间缩短为70年。到了20世纪年均增长提高到2%,是工业革命前的40倍,人均收入翻一番的时间只需要35年。也就是说,一代人多一点的时间内,人们的收入就会翻倍,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充分证明了技术变迁对经济发展的关键性作用。我们要了解中国未来发展的潜力,就需要研究中国技术变迁的可能性。

技术创新:自主研发和技术引进

福特汽车的流水线生产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

技术创新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产品创新,新的不同的产品出现,取代旧的落后的产品,例如由计算机取代算盘。另一种是流程创新,即产品不发生变化,但以成本更低、更有效率的方式组织生产,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福特汽车采用高效的流水线生产取代传统的集中装配,这一高效的生产方式最终将汽车这一产品推向了大众市场。

无论是产品创新还是流程创新,技术变迁或创新 都主要有自主研发(R&D)和从国外引进两种机制。技术创新的英文是“innovation”,是指在下一次生产时,所用的技术比现在好,效率比现在高,不一定要求使用最新的技术。但是,不同的国家在技术变迁的方式上可以有不同的选择。像美国、日本、德国等这些目前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人均收入世界最高,技术水平处于世界前沿,要想取得技术创新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进行研发。而对于一个发展中国家来说,技术水平与发达国家有很大差距,在多数产业中都可以通过向行业内比自己领先的国家进行技术引进、模仿和购买专利来实现自己的技术创新。

如何比较自主研发与技术引进的优劣,不同行业、不同分工的人往往会给出不同的答案。科研人员作为技术研发的主体,往往更加关心研发的具体成果以及研发过程中的经验积累等研发内容本身,较少关注研发之后的技术推广以及科研机构或企业的R&D部门对研发项目的资金投入。因此研发对于这些人来说总是收益为正,比起使他们的参与度大大降低的技术引进,这些人的意见多半会支持自主研发这一机制。如果是向经济学家和企业家进行咨询,相反地,答案就很可能是支持引进技术。因为企业家考虑的是企业的成本和效益。首先,新技术的自主研发投入非常大,例如IBM和Intel每年在R&D上的投入多达数十亿美元。其次,自主研发成功率非常低,因为前沿技术的研究风险非常大,99%以上的研究都以失败而告终,即使是研发成功的产品,也不能确保一定会被市场接受。当然,成功的产品在专利保护期内可能拥有全世界的市场,回报率非常高。但是我们往往只看到了这种高额的回报率,却忽视了这一件成功产品的背后那99次失败所导致的高额成本及巨大风险。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大多数人只看到了那位将军的功成名就,却没有看到成千上万死去的士兵。

总的来说,两种创新机制各有优劣,涉及具体情况还要视各国的国情而定。对于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一般来说引进技术优于自主研发,在可以引进技术的时候,还是引进较为有利。新技术的专利保护一般最多为20年,实际上因为当前技术变迁速度较快,有众多技术在10年以后引进就基本不需要任何花费了。如果引进的是比较新的技术,花费虽然会有,但是一些统计分析表明,引进所需的专利费大致也不会超过当初研究这项技术所花成本的30%。如前所述,若将失败的研究所消耗的成本也算进去,那发明这项技术总共的花费很可能连成本的1%都不到。

技术引进与后发优势

依靠从发达国家引进先进技术和经验,发展中国家可以在较短时间内用较低成本实现自身的技术创新,从而带来效率的提高,增加资本回报率,并通过快速的资本积累,促进产业升级和经济增长。这就是发展中国家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后发优势。从工业革命后的国际社会来看,进入快速增长阶段以来,世界各国人均产出第一次翻倍所花费的时间分别为:英国58年(1780—1838),美国47年(1839—1886),日本34年(1885—1919),土耳其20年(1957—1977),巴西18年(1961—1979),韩国11年(1966—1977),中国10年(1977—1987)。时间跨度按照经济开始快速增长的先后顺序依次递减。上文还说到发达国家在工业革命后的100年人均GDP的年均增长率为1%左右,20世纪以来为2%左右,而成功的发展中国家人均GDP的年均增长率可高达8%。这些国家和地区,首先是日本,后来是亚洲“四小龙”和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内地。日本的崛起和亚洲“四小龙”的腾飞被并称为“东亚奇迹”。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亚洲“四小龙”与中国内地的起点基本相同,但是亚洲“四小龙”到80年代已发展成为新兴的发达经济体,人均收入达到美国的三分之一。这一奇迹背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些东亚经济体善于利用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技术差距,以引进技术来取得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亚洲“四小龙”在50年代绝大多数人口都是农业人口,但是依靠不断引进新技术,发展高附加价值的新兴部门,劳动力不断被重新配置到服务业等附加价值高的行业。这些行业的资本回报率大大提高,资本迅速积累,整个经济也如同“滚雪球”般越做越大。

中国改革前后从经济发展的不同绩效来看,也能说明以引进技术为先决条件的后发优势对整体经济的带动作用。中国在1978年之前,提出过“七年超英,十五年赶美”的口号,60年代试爆成功了原子弹,70年代发射人造卫星,在尖端科技领域取得相当大的突破,但是经济总体发展并不快。自1978年以后,改革开放的中国开始走上东亚的经济发展道路,以引进技术和引进外资参与“国际大循环”,出口劳动密集型产品,增加外汇储备。引进技术的成本低,技术变迁速度快,这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的最主要原因。

中国的高速增长能否维持

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在连续三四十年的时间里维持9%的经济增长速度。中国在改革开放后已经实现了近四十年的中高速增长,那么这种增长有没有可能持续下去,再维持十年甚至更长时间呢?我个人对此是持肯定态度的。这一观点并非只是纯粹乐观的估计,而是基于后发优势的潜力。

根据麦迪森的估计,2008年中国大陆的人均收入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只有美国的21%。这一中美之间的收入差距表明中国与工业化国家之间巨大的技术差距。因而中国就能在弥补差距之前继续享受其后发优势带来的好处。这时中国大陆相对于美国的发展情况类似于1951年的日本、1975年的中国台湾,以及1977年的韩国。日本在1951—1971年间的GDP增长率为9.2%,中国台湾在1975—1995年间为8.3%,韩国在1977—1997年间为7.6%。中国大陆在1979年改革之后的发展战略类似于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所以从2008年开始,中国应有潜力再维持20年8%的增长。

2010年以后,中国经济增长速度持续下滑,这虽然有作为发展中国家和转型国家所固有的体制、机制问题,但更多的是由外部性、周期性因素造成的。 中国在2016年的人均GDP是8123美元,按照市场汇率计算只有美国的14%,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也只有美国的27%。从这样的差距水平来看,中国应该还有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中高速增长潜力。中国现在的GDP规模约占世界的15%,这就意味着未来十年中国每年将对世界经济贡献一个百分点的增长,中国仍是世界经济增长最重要的引擎。到2025年,中国大陆将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继韩国和中国台湾之后第三个从低收入行列跨入高收入行列的经济体,从而使得全世界39%的人口生活在高收入国家当中,比现在翻了一番。到2030年,中国则将成为按汇率计算的世界第一大经济体。 umy1AvG5yf0PVmyDdznRAU8sii5v4xlogmi3tVsZM1aRDjefMToylGt6QhsHO6e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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