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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韦氏家学的艺术追求

京兆韦氏的家学,除了上述有深厚学术积累的经学和与时俱进的文学之外,还在书法、绘画、音乐等方面取得了比较重要的成就。

书法艺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日渐成熟,名家辈出。书法作为家学之一,在一些世家大族中逐渐传播并流行开来。三国时钟繇以擅长楷书闻名,西晋以索靖、卫瓘为大家。东晋南北朝,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书法堪称神品。在这些家族成员的引领之下,先后出现了陆氏、卫氏、索氏、王氏、谢氏、郗氏、庾氏等一批颇具盛名的书法世家 。京兆韦氏在此方面的优秀代表当推曹魏时期的韦诞,其书法作品与邯郸淳、卫凯等齐名,宫中一切宝器铭题皆出自其手,并著《笔方》一书,将其运笔书写的心得形诸笔端。入唐以来,京兆韦氏家族成员对书法艺术的热爱和追求表现最为突出的是韦陟。韦陟自幼风标整峻,独立不群。风格方整,善楷书,“常以五采笺为书记,使侍妾主之,以裁答,受意而已,皆有楷法,陟唯署名,自谓所书‘陟’字若五朵云,时人慕之,号‘郇公五云体’” ;韦丹“蚤孤,从外祖颜真卿学”,颜真卿是唐代书法的杰出代表,论者常将其与杜诗、韩文并列为唐代艺术文化的代表 。韦丹从其学书,可谓取法乎上。韦方直也以书法闻名于当时,“京兆韦方直好学爱士,善飞白书” 。创作之余,部分成员还对书法理论颇有研究。韦续《五十六种书序》先以“六书”为核心对汉字构成法进行说明,后以“五易”“八体”“二十三式”为主对书法诸多体式详加点评 ,文字篇幅不长,却浓缩了中国汉字演变和书体嬗变的主要特点和历史。韦述《叙书录》撰于开元十六年五月,是时“内出二王真迹,及张芝、张旭等古迹,总一百六十卷,付集贤院,令集字榻进” 。韦述遂得睹内库所藏之书法珍品,并以文字记录下当时所见二王、二张作品的原貌,这对于后世研究唐代书史和二王作品多有裨益。

在绘画方面,京兆韦氏可谓人才辈出,其绘画体现为以动植物为主要题材的绘画技艺的家学传承。韦无忝为京兆韦氏在盛唐画坛的重要代表,其“官至左武卫将军,善鞍马,鹊象、鹰图、杂兽皆妙” 。其画主要以猛兽为对象,不仅外貌逼真、栩栩如生,而且还传神地描绘出猛兽的性格特点。

上封太山回,……及车金桥,御路萦转。上见数十里间,旌纛鲜洁,羽卫整肃。……遂诏吴道玄、韦无忝、陈闳,令同制金桥图。圣容及上所乘照夜白马,陈闳主之;桥梁、山水、车舆、人物、草树、雁鸟、器仗、帷幕,吴道玄主之;狗马、骡驴、骆驼、猫、猴、猪犰、四足之类,韦无忝主之。图成,时为三绝焉。

玄宗朝的《金桥图》,由吴道之画山水、人物、器仗;陈闳主画马匹;韦无忝主画牛、羊、猪、狗、驴、骡。职是之故,该画堪称“三绝”。又如:

韦无忝侍郎,京兆人也。明皇时以画鞍马、异兽独擅其名。时人号称“韦画四足,无不妙也”。开元、天宝中,外国曾献狮子,既画毕,酷似其状,后狮子放归本国,惟画者在焉。凡展图观览,百兽见之,皆惊惧。又明皇射猎,一发中两野猪,诏于玄武门写之,传在人间,皆妙之极也。

其所画狮子,不仅为时人赞叹,而且“百兽见之,皆惊惧”,画技之卓绝可见一斑。此外,韦无忝的人物画也较出色,《高祖及诸王图》《开元十八学士图》即为其代表作,《新唐书·艺文志》另著录有韦无忝与他人合作的《皇朝九圣图》

与韦无忝同时或稍后的还有韦鉴、韦銮兄弟与韦偃(亦作韦 )。韦偃是韦应物的叔伯弟,其家族堪称绘画世家。其父韦鉴,尤擅长画龙和飞鸟,名动一时。其伯父韦銮,则以画山水、松石和花鸟见重于当时。韦偃从小受到家族的艺术熏陶,在绘画上颇有成就。唐人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称:

韦鉴,工龙马,妙得精气。鉴弟銮,工山水松石。……鉴子 ,工山水,高僧奇士,老僧异石,笔力劲健,风格高举。善小马、牛羊、山原。俗人空知 善马,不知松石更佳也。咫尺千寻,骈柯攒影,烟霞翳薄,风雨飕飕,轮囷尽偃。盖之形宛转,极盘龙之状

韦偃最精于鞍马、山水,能以简率的笔墨表现出马的各种姿态,宛然如真。其山水画,精于老松怪石,笔力雄健,风格高举,为一时之英,故张彦远曰“树石之状,妙于韦偃”。长安慈恩寺院内的南壁上有韦銮所画的松树图 。又,宋人朱景玄《唐朝名画录》称:

(韦銮)善画花鸟山水,俱得其深旨,可谓边鸾之亚。韦鉴次之,其画并居能品。

《宣和画谱》亦称:

韦鉴,长安人。善画龙马。弟銮,工山水松石。鉴之子偃,亦画马、松石,名于时,鉴实鼻祖。且行天者莫如龙,行地者莫如马,而鉴独以龙马得名,岂非升降自如,脱略羁控,挟风云奔逸之气,与夫蹑影追电,一秣千里,得于心术之妙者,足以知之。……偃虽家学,而笔力遒健,风格高举,烟霞风云之变,与夫轮囷离奇之状,过父远甚。……(韦偃)不止画马,而亦能工山水、松石、人物,皆精妙。

据上可知,韦鉴、韦銮及韦偃三人皆以绘画见长,又各具特点。韦鉴长于龙、马;韦銮长于山水、松石;韦偃虽承续家学,但却吸收了韩幹、曹霸画技,又有自己的独创,故无论是画马,还是山水、松石,都妙入精品。故黄休复《益州名画录》卷下谓:“《画品录》定为妙品。” 三人之中,以韦偃最为知名。他曾寓居蜀中,上元元年(760),避乱成都的杜甫曾亲眼目睹其作品,并赋诗相赞,其《题壁上韦偃画马歌》云:

韦侯别我有所适,

知我怜君画无敌。

戏拈秃笔扫骅骝,

歘见骐麟出东壁。

一匹龁草一匹嘶,

坐看千里当霜蹄。

时危安得真致此,

与人同生亦同死。

又有《戏为双松图歌》云:

天下几人画古松,

毕宏已老韦偃少。

绝笔长风起纤末,

满堂动色嗟神妙。

两株惨裂苔藓皮,

屈铁交错回高枝。

白摧朽骨龙虎死,

黑入太阴雷雨垂。

松根胡僧憩寂寞,

庞眉皓首无住著。

偏袒右肩露双脚,

叶里松子僧前落。

韦侯韦侯数相见,

我有一匹好东绢,

重之不减锦绣段。

已令拂拭光凌乱,

请公放笔为直干。

可见,韦偃在画马与松石方面都很擅长。因韦偃画松以屈曲见奇,直便难工,所以杜甫故意请韦偃在长卷上描画松树的直干,以为玩笑。但究其实,杜甫对韦偃画作的赞扬是无可否认的。

宋人黄休复《益州名画录》也曾提到韦偃:“韦偃者,京兆人也,寓止蜀川,善画马,韩幹之亚也。” 这里面包含着对韦偃的总体评价,认为他稍逊于当时以画马驰名的韩幹。《唐朝名画录》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韦偃)以画山水、竹树、人物等,思格高逸。居闲尝以越笔点簇鞍马人物、山水云烟,千变万态。……曲尽其妙,宛然如真。亦有图麒麟之良,画衔勒之饰,巧妙精奇,韩幹之匹也。画高僧、松石、鞍马、人物,可居妙上品,山水人物等居能品。” 宋人黄伯思也将韦偃与曹霸(亦以画马著称)、韩幹相比,认为:“余谓杜子咏 ‘秃笔扫骅骝,骐麟出东壁’,即不特善小驷而已。盖曹将军画马神胜形,韩丞画马形胜神, 从容二人间,弟笔格差不及耳。昔余见嘶啮二马小图于江左人家,笔势骎骎亦若此。” 韦偃的作品流传不多,《新唐书·艺文志三》著录有《天竺胡僧》《渡水》《放牧图》,其现存作品仅有《牧放图》,再现了皇帝在牧马场放牧的浩大场面。

韦氏家族在音乐方面的成就,以韦万石、韦青为代表。韦万石“颇涉学,善音律。上元中,迁太常少卿。当时郊庙燕会乐曲,皆万石与太史令姚元辩增损之,号任职”。当初,韦万石奏“太乐博士弟子遭丧者,先无它业,请以卒哭追集”,遭侍御史刘思立劾奏“移风易俗,莫善于乐;睦亲化人,莫善于孝。所以三年之礼,天下通丧。今遣音声人释服为乐,带绖治音,岂以小人不能执礼,遂欲约为非法?万石官太常,首紊风化,请付吏论罪” 。高宗方委任韦万石,罢其奏。由此可见韦万石在当时乐坛的地位。韦正贯“幼而神灵,长而聪异。目所系览,不忘于心。耳剽音声,洞识节奏” 。韦泰真“闲居无事,或以琴酒自娱,飘飘然忽若出物表而超尘外矣。其于琴德,雅有新声,为知音者所深叹,为时莫能及也” ,可见他们都能知音识律,堪为知音人。

如果说韦万石、韦正贯、韦泰真都属于韦氏家族知音律、识宫商之音乐人才的话,那么韦青在唐代音乐史上的留名,不仅是因为其自身歌唱水平的高超,还主要表现在其对唐代著名音乐女艺人许和子(即永新)、张红红的发现、培养上。《太平御览》卷五三七载:

明皇朝有韦青,本是士人,尝有诗:“三代主结诰,一身能唱歌。”青官至金吾将军。开元中,内人有许和子者,本吉州永新县乐家女也,开元末,选入宫,即以永新名之,籍于宜春园。即美且慧,善歌,能变新声。韩娥、李延年殁后,千载年旷无其人,至永新始继其能。遇高秋明月,台殿清虚,喉啭一声,响传九陌。明皇尝独召李谟吹笛,逐其歌,曲终管裂,其妙如此。又一日赐大酺于勤政楼,观者数千万众,喧哗聚语,莫得闻鱼龙百戏之音。上怒,欲罢宴,中官高力士奏:“请命永新出楼歌一曲,必可止暄。”上从之。永新乃撩发举袂,直奏曼声,至是广场寂寂,若无一人。喜者闻之气勇,愁者闻之肠绝。洎渔阳之乱,六宫星散,永新为一士人所得。韦青避地广陵,因月夜凭栏于小河之上,忽闻舟中奏《水调》者,曰:“此永新歌也。”乃登舟与永新对泣久之。青始亦晦其事,后士人卒,与其母之京师,竟殁于风尘。及卒,谓其母曰:“阿母,钱树子倒矣。”

可见韦青不仅能歌,而且与当时艺坛顶尖歌手许和子有着较深的艺术交情。此外,出于对艺术的热爱,韦青与当时艺坛的另一著名歌手张红红所交非浅。

大历中,有才人张红红者,本与其父歌于衢路丐食,过将军韦青所居,在昭国坊南门里。青于街牖中闻其歌者喉音嘹亮,仍有美色,即纳为姬,其父舍于后户,优给之。乃自传其艺,颖悟绝伦。尝有乐工自撰一曲,即古曲《长命西河女》也,加减其节奏,颇有新声,未进闻,先印可于青。青潜令红红于屏风后听之,红红乃以小豆数合记其节拍。乐工歌罢,青因入问红红如何,云:“已得矣。”青出,绐云:“某有女弟子,久曾歌此,非新曲也。”即令隔屏风歌之,一声不失,乐工大惊异,遂请相见,叹服不已,再云:“此曲先有一声不稳,今已正矣。”寻达上听。翊日召入宜春园,宠泽隆异,宫中号“记曲娘子”,寻为才人。一日内史奏韦青卒,上告红红,乃于上前呜咽,奏云:“妾本风尘丐者,一旦老父死有所归,致身入内,皆自韦青,妾不忍忘其恩。”乃一恸而绝。上嘉叹之,即赠昭仪也。

韦青不但最早发现了张红红的音乐才能,而且还对其父格外优待。在纳其为妾后,“自传其艺”,悉心栽培,并助张红红走红乐坛。日后,红红蒙皇上恩宠,亦未忘旧情,及知韦青卒,乃以身殉之。其情其义,足令后人感动。

总之,京兆韦氏家族文化呈现多样发展的样态。史载,“韦氏之显者,孝友、词学则承庆、嗣立,邃音乐有万石,达礼仪则叔夏,史才博识有述” 。家族文化的多样性和广博性,使韦氏在众多的士族家族中呈现出独特鲜明的文化特色,其家族社会、政治地位也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与巩固。 mXiJbcz4tCBoWhJIavqRu3uYXbA3pcNf9+tMtWH+Pjk6B1tVCHhd0ZEHK67jka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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