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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种痛苦的悲伤

三十年代——难忘的年代,我们将永远夸耀的年代!麦茨塔特·拉姆:迷失在一片广阔空地上勇敢地面对威严的高山的一块小小的惊恐的营地。一座木制的塔架,双层有刺铁丝网,群狗对月而吠。灰色帐篷和泥土路,尘土滚滚,四间烤人的茅屋,滚烫的洋铁皮屋顶,稍带咸味的淡红色的水,公共淋浴池的水发出铁锈味。一间摇摇欲坠的简陋木屋里摆着几张摇晃的餐桌。脆弱的树苗在酷热中凋萎。令人烦恼的夜晚,充满了野性的声音,沐浴在刺目的月光下,常受恐怖活动侵扰。附近阿拉伯人村庄传来奇怪的声音,烟雾的气味,潮湿的水汽,半夜时我们愉快的喊声,欢歌狂舞,充满着悲伤,充满着渴望,是无拘束的狂欢与孤儿绝望的哭泣的混合物。

伊娃。

时间:她第一次到达鲁文的帐篷后两年。我们的第一位牺牲者艾伦·拉米戈尔斯基死去后将近两年。那年秋天我们买了一辆小卡车。头一次买车。在献殿节 的末尾我们第一次旅行到海法,去看哈比马剧团上演的节目。当然不是全体,而是我们中的十五个成员,是由抽签决定的。那种老掉牙的车只能装十五个人。伊娃和鲁文去了,还有弗鲁玛和奥尔特·罗米诺夫,还有赫伯特·西格尔,由我们的第一任司机芒德克·佐哈尔掌握方向盘。司机的座位下藏着几支枪,尽管后来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那是一个晴朗的冬日。道路被清洗过并洒过水。路的两侧有一片片鲜艳的绿色。天空是浓艳的深蓝色。还有为新车感到的兴奋。他们唱歌、开玩笑。他们甚至对严肃的事情进行嘲笑。

在看过表演回到冰冷的卡车里后,奥尔特·罗米诺夫展开了讨论。

“我们正在建设一个新世界,过着全新的生活,而哈比马剧团却重弹昔日城市中犹太人区的老调。”

道路黑暗。天空阴沉。没有一颗星。

在接下去的讨论中,赫伯特·西格尔采取了近似奥尔特·罗米诺夫的观点,只是,当然,他是用不同的语言表达的。(赫伯特正是从那次谈话引出了他谈文化的一篇文章,由于它所引起的反响,我们的老战士们仍然记得它。)鲁文不同意赫伯特的看法。在我们的新生活与犹太人区的老生活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

伊娃通常不是我们中间的热烈的争辩者,但那一次她也参加了讨论。她从鲁文的肩上抬起头来,就讲了一句话,它很难与正在讨论的问题联系起来。

“应该描写的是像激情和死亡这样简单的、伟大的主题。”她说完,把她的头再次放在鲁文的肩上。

这时谈话很可能变得热烈起来,因为包括鲁文在内的每一个人都不会轻易地放过伊娃的这句话。那时候许多人的感情都很深沉,而伊娃热情的、倦怠的声音自然激起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感情。但是,就在这时从司机的位置上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别谈了,朋友们,唱吧!”

有两三个人以歌声来响应,歌声掩盖了谈话也抚慰了激情。那时候我们都年轻,唱起歌来把整个心都放了进去。我们就这么唱了起来,伊娃也和我们一起唱。

当我们接近山谷时,黑暗更深沉,引擎的轰鸣更剧烈。风在鼓起的帆布篷里嚎叫。快乐的歌声变成了悲伤的、渴望的歌声。突然我们驶进了急流般的倾盆大雨之中。冰冷的雨水从背面的开口处喷射进来,旅客们在车子里面挤作一团。伊娃把她苍白的手放在鲁文的膝上。

“我还以为我们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哩。”她悄声地说。

“恐怖之夜的可怕的旅行。”赫伯特·西格尔说,像是自言自语而不是对别人说话。而奥尔特·罗米诺夫,像平时一样,说了句不太引人发笑的笑话:

“挪亚方舟 。而我们是那些动物。”

可是奥尔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诙谐。

伊娃低声地对鲁文说:

“你记得吗?你记得吗?”

鲁文耸了耸肩,那姿势永远铭刻在他的记忆里。

道路陡然向下进入山谷,刹车发出可怕的刺耳声。黄色的前灯在雨和雾中闪着微光。

伊娃低声地说:

“在这样的夜晚我希望去死。”

鲁文再次耸耸肩。他二十四岁,是个心地纯正、眼睛明亮的青年。当他明亮的眼睛望着伊娃的时候,它们看见了什么?它们能看到什么?一个有着浪漫想象力的姑娘。喜欢堕入情网的英雄年轻时便死于肺病这样一些病态的故事。喜欢关于森林、男巫和把自己献给凶猛的大风暴的贞节少女的哥特式恐怖小说。他是一个眼睛清纯的青年。他怎么能想象得到。

“天气又冷又潮,”奥尔特·罗米诺夫说,“我们可以坐小划船回家,我们坐着这卡车肯定回不了家。”只有他一个被这笑话逗笑了。

波多尔斯基说:

“不要紧。我们两周前就完成了播种。因此没关系。很好。”

赫伯特·西格尔低声说:

“帐篷会被刮跑的。”

弗鲁玛第一次开口了:

“当我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认为雨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当你有一幢美好的、温暖的房子时,的确如此。但是在帐篷里……”

鲁文把他的围巾披在伊娃的肩上。他说,她会感冒,而他不那么娇弱,也不怕潮气。伊娃很奇怪地显得悲伤而生气。

“你要我死,在你内心深处。你想叫我在这令人无法忍受的国家里死于肺炎。”

鲁文感到吃惊,并有力地驳斥了她的指责。伊娃轻轻地苦笑一下。

“死可以是很美的。死可以是快乐的。(她把每句话都低声细气地讲给她的伙伴听。)有一次我梦见我死了。空中黑鸟云集。正值黄昏,那景色多美呀。近处响起了铃声,然后传开去,传得很远,很远,直到世界的尽头,而黑鸟四处盘旋。多么幸福。多美呀。”

鲁文抚摸她的头发。他低声告诉她,说她是个愚蠢的小女孩。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次谈话。他记得他当时的措词。伊娃息怒了,同意了他的意见,而且几乎是愉快地说:

“我就是小红帽 ,我就是小红帽。但你不是狼,你是我的羊羔,我宠爱的小羊羔。”

鲁文不吭声。引擎像个受伤的动物那么嚎叫。风兴高采烈地、恶作剧地呼啸。他感到悲伤。鲁文·哈里希记得那悲伤。现在,许多年后,那次旅行对鲁文来说好似已消失的梦。但是透过迷雾他能看到某种像水晶一样清晰的东西,某种说不出名字而水晶般清晰的东西。鲁文为它陷入沉思,绝望重重地压在心头。它是什么,亲爱的上帝,它是什么?它远远地闪耀着,水晶般清晰,夹杂着铃声和一种痛苦的悲伤。 y6N9TBJXPKk5+iEaA7NNezCl/CygO/m8GZ9xlb8+U8VYeAx+6qpo4LJlQwOeOBy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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