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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做女人

拉米·里蒙是在我们的基布兹出生长大的,因此他具备充分的条件区分正面的事物与反面的事物。他父亲的死,然后是他哥哥的死,还有他母亲的过度悲痛可能对他的个性有过令人不安的影响。但是拉米·里蒙不是一个女人气的青年,即便他的母亲总说他是个爱好植物和动物的敏感的小伙子。拉米·里蒙不是个很健谈的人。他言词生涩。做还是不做,那才是适合男子汉考虑的唯一问题。姑娘们是个难题。你身不由己地陷入困境,结果只落得憎恨自己。女人不是男人,她们不让男人成为男人。那是她们的天性。另一方面你不能避开她们而不招致别人甚至你自己的蔑视。拉米·里蒙发现难以克服这进退维谷的困境,他无法从这困境中跳出来,因为他是诺佳·哈里希的男朋友,而且因为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必须有一个固定的女朋友。

拉米独自一人站立在游泳池边的树丛旁。他正在黑暗中等待诺佳。你永远也不能指望她会准时。两天前我们相约十点钟相会,而她十一点才到。昨天我们约在十点半,而她来早了,十点钟就到了,于是我们发生了争吵。我明明知道她怕黑,为什么还让她独自在黑暗中等待?我如何能知道,我如何能猜到她会早到。回答:当你在恋爱时如果有人在等你,你在内心中应感觉得到。我问她除了心灵感应外她是否还相信鬼魂和妖精。回答:她的确相信。我们如何能彼此合得来呢?

诺佳晚上很忙。她参加了收获节表演的长长的排练(她那小伙子般的身体跳得非常好),出席了青年杂志的编委会,匆忙地准备好学校的功课,把床铺好,对她那位丰满的室友达芙纳·艾萨罗夫神秘地一笑,便前往湖边的松树丛。拉米正在那儿等她,他的衬衫挑逗性地解开了纽扣,下嘴唇上随便地叼着一支香烟。诺佳先看到他。她有猛禽般锐利的夜视眼。她轻而慢地走到他的身后,她的拖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的绿格子长袍太大,改变了她的外形。她用冰凉的手蒙住他的眼睛。他猛地一跳。诺佳几乎被推倒了。她尽可能轻地大笑起来。拉米抓住她想吻她的嘴唇。她挣脱他的搂抱,轻轻地拧了他的一只耳朵,就逃到树丛中去了。

“扔掉你的香烟,”她从她隐身的地方喊道,“我恨你抽烟。”

“我高兴你恨我。从那儿出来吧。”

“马!”

这侮辱性的称呼深深地刺伤了拉米的心,他气得咬牙切齿。寡妇罗米诺夫唯一尚存的儿子有一张长脸,大下巴,嘴的周围有许多皱纹,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称。

他四处走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诺佳的藏身处。他猛吸一口烟,然后把浓浓的烟雾喷射到她的脸上。诺佳在他的颈上猛击一掌。他企图抓住她,但是她比他更敏捷。他感到气恼和羞辱,便跟在后面追她。

“你等一会,等我赶上你。”他假装他的生气只是闹着玩的。

“去参军吧,拉米。那时你就可以吓唬我们的敌人了。”

她让他抓住她,并以一种与当前的嬉戏无关的忧伤的语调说:

“你要参军了,你会找到比我漂亮的,你不会要我了。但是,我不需要你。我根本不需要你。”

他们在树影的深处拥抱。他的唇在她的面颊上留下温暖潮湿的痕迹。

“当然我需要你。我在军中将需要你,会更需要你。”

“为什么?”

“因为你美。”

“还有别的原因吗?这只是个很小的原因。”

“因为你使我激动。”

“好色鬼。”

“因为……因为你很……”

“很什么?我怎么样?告诉我。行吗?”

“很优美。像只小羚羊。就像一只小羚羊。”

“就这些?你就想不出说点别的?”

“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你还没有给我那个。给我那个。”

“马!”

松树的沙沙声伴随他们更深地进入林中暗处。他们展开四肢躺在一堆干松针上,思索而没有彼此接触。

“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怎样?”

“他是一个奇怪的人。我母亲说他并不像他要显示出的那么伟大。他的缺点不止他显露出的那点。”

“告诉你母亲她是条母狗。”

“你生气了。这证明我说对了。”

“拉米,你到部队后别老闯祸。我们的英雄已经够多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那会急死你母亲的。还有我,也有点。”

“你的意思是发生在约什身上的事?”

“也许那是我想说的,但是你是匹马。你不必把你的意思全讲出来。”

“我要,偏要。你和我必须彼此全讲出来。全部。”

“不,我们不必。”

“要,我们必须。”

沉默。他们仍然没有接触。小伙子已紧张到极点了。他已吻过,爱抚过,摸索过;现在他诅咒他那可耻的恐惧并计划对她施暴。啊,这喜欢动物和植物的敏感的小伙子,他轻蔑地怂恿自己。诺佳突然用一个松针在他耳朵里搔痒并发出深深的热情的大笑。拉米把手放在她的臀部,她回应一个轻微的动作,一种扭动似的舞蹈。现在他想紧紧抱住她。他的动作过火,紧握的方式笨拙而令人很痛。诺佳并不抗拒他的拥抱,只是她的笑声痉挛似的翻腾起来,而且她奇怪地说道:

“小伙子,滚开,别碰我。”

“什么事这么可笑?我告诉你,别笑。别笑。”

“事情不可笑。但你却可笑。”

“什么?”

“可笑。”

“你不是女人,诺佳。你甚至不知道怎么做个女人。”

“但是我不想做。我恨做女人。我不想做。”

“做什么?”

“做女人。”

我们在别处什么地方已经听到的那第一声枪声迫使拉米还在制止诺佳的笑声之前就与她分开了。见鬼,纽扣太大,扣眼太小。他放开她并内行地说:

“开始了。”

但是什么也没开始。枪声静止并消失在黑夜之中。拉米的内行也不起作用。如果拉米聪明的话,他就不会试图间接地进攻。但是拉米不聪明。这样讲并不是想贬低他。他勤劳,诚实,谦逊,而且当情况需要时,具有自我牺牲精神,这些高贵品德,最终都归结于他的正直。正是他能使人消除敌意的正直现在使他与他的朋友商量一个一直沉重地压在他心上的问题。

“你知道,诺佳,我想我已设法使我母亲回心转意了。”

“让你自愿参军?真的?”

“是的,是当伞兵。麻烦的是如果她不签名,我就不能参加伞兵部队。我完全要听候她来处置。由于约什的死,官方认为我是独子,如果没有父母亲在表格上签字,他们是不接受独子的。”

“而你已设法争取她同意了?”

“是的。我们吵了一架。我给她讲了个明白。我不是她的小宝宝,约什的不幸不是我的过错。对约什适合的对我也一样,而且伞兵也不是个个都送命,而且我也不想一辈子都生活在约什的阴影中,因为我的生活是我的生活。大家总是拿我与他作着不公正的比较。”

“噢,她怎么说呢?”

“她不回答我的申辩。她回答不了。她就说我是个傻瓜。”

“那么你说什么呢?”

“我就骂她是母狗。”

“她说什么呢?”

“她一言不发。因此我想我已使她回心转意了。”

“我希望不是这样。我希望她坚持自己的立场,不签字。”

如果拉米不是那么天真,那么现在他就不会如此震惊。多么惊人的背叛!多么尴尬的处境!她们中你谁也不能相信。他的恼怒使他说出些冷酷的话。

“你是不能信赖的。你就像你的母亲。”

“肮脏的老马!”

为此在安静的林子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拉米把他的苦恼一股脑儿地抛向她,而诺佳,或是出于逆反心理,或是由于下意识的不怀好意的推动,以甜蜜的语言和冰冷的微笑给予他尖刻的回答。

可惜他们听不见夜间丰富的音响。他们激动不安地在夜的轻音乐中行走,围着游泳池并朝回房的路上走去。夜以千百种美丽的声音来吸引他们,但他们由于生气什么也听不见。在篱笆的灯光下拉米站立着,他的大手放在臀部,嘴里含着一支新的香烟,想把烟雾喷在他女朋友的脸上。恼怒使他的面部表情更接近于马。诺佳的小脸低垂着,披散在她面颊上的头发遮住了她眼角涌出的泪水。

附近,在水蜡树树篱的后面,值夜人伊斯雷尔·奇特朗正伸长脖子力求一字不漏地听到他们的谈话。他谨慎地不露面。另一方面,如果不是他,说闲话的人也就碰不到他们两人。而如果没有说闲话的人,弗鲁玛也就永远不会发现她的小小的同盟者,她也为拉米焦虑而且想要阻止他自愿参加一项危险的工作,而且弗鲁玛的忧伤的心也就不会感到那么一股暖流。正如我们说过的那样,闲话也有值得称赞的一面。一定不要宣告它一无是处。

悲伤?是的。当然。我们的目光现在跟着斯特拉,她正微微弯着身子偷偷回到孩子们住所中她的房间去。整个住所已笼罩在睡乡中。她没开灯便踮着脚走进房间滑进被窝里。

诺佳·哈里希多大了?大约十六岁。她现在正哭哩。低声喊着远方她母亲的名字。墙上有一片清冷的月光。窗外,黑色的柏树枝在微风中叹息。几年以前当我很小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她常常抱着我并吓唬我。她常抱着我哭用另一种语言跟我说话我害怕了就和她一起哭没人看见妈咪别哭我害怕斯特拉·马里斯如果你从未出生该多好妈咪你不论在何处我都要去我是你的我像你如果你死了就好了如果我们都死了就好了 。天很黑为什么这么黑。 xfIkJlfvg3esMOxW+6/GuIq19nviBbXiRD9Y+nxlGhk6AGk7CX56NXWhFfx18U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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