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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别处,或许

埃兹拉·伯杰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粗大的金戒指,像许多卡车司机一样,但却不像基布兹的卡车司机。埃兹拉把卡车的引擎停下来,摆摆他的大手,走下车来,去找一根粗绳。他用来捆牢货物的绳子不见了。肯定是被一帮无聊的少年偷走了,这些家伙现在正可疑地、悄悄地在基布兹院子里到处闲逛,策划恶作剧。

埃兹拉在汽车棚里兜了一圈,想找一根绳子。还差十分三点。到开车的时候了。可是,昨天我三点才离开。昨天我被耽误了。先是尼娜·戈德林,后来又是绿松石。她还没有来拿她的绿松石线。但她什么时候能来呢?我半夜回来,早上六点离开,又在一点回来。她此刻肯定随时会来。她会用她那讨好的方式说:“谢谢你,谢谢你。”我真受不了。正如先知所说,女人会绕着男人转。另一方面,我找不到绳子就不能开车了。

空气中有一股令人恶心的汽油味。午后的空气酷热而沉闷。曚昽的阳光猛烈地击打在汽车棚的洋铁皮屋顶上。在对过芭蕉种植园的边上,一个矮小的人正从旧的双轮货车上卸麻袋。埃兹拉从他红色的衬衫认出他是伊斯雷尔·奇特朗。除了他还会有谁在这烈日炎炎的下午发疯似的穿着红衬衫工作?当然,这儿没有绳子,让它们见鬼去吧。我无法想象我怎么会以为这里可能有绳子的。如果我抓到他们当中的一个,我要拧断他的脖子,千真万确。问题是现在怎么办?啊,诺佳。我想你会来的。你果然来了。你愿不愿意为一个疲劳的人去取点冰箱里的凉水呀?装在这个大杯子里。当然把线带来了,这还用问?在车子里,放在座位上。是的,靠右手那边。

“当然我会给你取水的。为什么不呢?可是告诉我,你为什么还没离开?你……你不会是在等我吧?我想我太迟了。你这时候本该已经走了。”

不,埃兹拉·伯杰说,他不是在等她。他们偷了他的绳子,那就是他为什么还没离开的原因。当他在厨房里从尼娜·戈德林那里拿咖啡和三明治的时候,不知哪些小家伙来把它弄走了。因此他现在要另找一根绳子。诺佳面带羞怯的微笑告诉他不必走很远就能找到被偷的绳子。埃兹拉问她是否指他的小儿子奥伦。诺佳回答说,她可能指他,但是她说的话也不一定都有所指。埃兹拉说,他要惩罚那些罪犯,哪怕其中包括他心爱的小儿子。但是诺佳知道,他什么也不会干的。即使他生气时,你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什么时候只是假装认真。反正他真的把线带来了,而且就在当天。这是事实。现在我去给他取一杯凉水。他叫我去给他取一杯水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天气热。就那么回事。

天热。埃兹拉·伯杰蹲在卡车的阴影里,摘下他破旧的帽子,抹抹脸和脖子。每个毛孔里立即流出黏黏的汗液。他没刮过胡子,因此脸上的疙瘩似乎比平时多了一倍。他凝视着他的旧帽子并看那写着制造商的姓名和地址的塑料标签。难道这真的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这标签?诺佳回来了,双手把那满满的杯子捧在身前。一杯水不应那么个拿法。只有宝贵的东西,比如一个小宝宝或一件易碎的瓷器或一盘糖果才那么拿。埃兹拉张大嘴巴,不把杯子放在嘴唇上就把水往嘴里倒。把戏没有成功。水溅到他的下巴上,顺着脖子往下淌,并通过敞开的衬衫消失在他胸上浓密的、已变得灰白的毛堆里。诺佳看见水洒了。她笑了,但只是对自己笑,而不是笑那人。她的表情专注,眼睛闪着绿光。

埃兹拉拉长了脸。水很凉,但却有一股酸味。他打开车门,拿起一个黄热水瓶,拔掉瓶塞,喝了一口咖啡。咖啡是为晚上准备的,但是现在谁也阻止不了他喝上一口,冲去那凉水留下的酸味。但是那味道还在,于是埃兹拉又喝了第二口和第三口。

埃兹拉说:

“水有酸味。”

诺佳说:

“那不是我的错。”

埃兹拉说:

“对,但是我们仍然没有解决绳子的问题。我不捆好这车上装载的货物就不能离开。它们会全部散落开来。”

诺佳说:

“我想牛栏对面的老马厩里有一段绳子。可能它太旧了,但是也许它能行。要不要去看看?”

“去吧。”

“告诉我,埃兹拉,你跑这么多趟长途,不感到厌烦吗?”

“厌烦了,我就想着思想。正如耶利米 所说,让我们追随我们的思想。但是那时候先知在自己的国家不受尊重。”

“你总是想着《圣经》吗?”

“不总是。只是有时候。”

“你想什么呢,举个例吧。一个例子。”

“好吧,拿我们的母亲拉结为例吧,还有她的姐姐利亚 。利亚有许多儿子,但拉结只有两个。所有的儿子后来都成了以色列各部落的祖先。以色列所有的部落在上帝面前一律平等。但是看起来似乎拉结的儿子比利亚的儿子更平等,因为我们称拉结为‘我们的母亲拉结’,而利亚我们只称为‘利亚’,却没有‘我们的母亲’的称谓。难怪她的‘目光温柔’。‘利亚’在希伯来文还有‘疲劳’的意思。马厩的门锁了吗?”

“不,是开着的。”

“这就是绳子吗?”

“是的,就是它。”

“很好。你确实知道这一带的绳子。等一会儿。先别走。”

“你手指上的戒指在黑暗中发光。这儿很暗,埃兹拉。让我们到外面去。”

但是埃兹拉还是不动,在前臂上慢慢地绕着绳子,以一种紧张的、惊奇的目光望着前方,好像一个人忘记了重要的口令,或者这人的身体背叛他而使他突然感到钻心的疼痛。

老马厩这禁闭的空间凉快而幽暗。看,这儿还有老鼠。在一堆垃圾后面有不祥的抓搔的声音。马鞍平静地腐烂而发出的刺鼻的臭味使人呼吸加快。

“啊,好了。”埃兹拉说。

“我们走吧。”诺佳说。

埃兹拉走回到卡车。那姑娘无明显目的地陪伴着他。波多尔斯基从摩托车棚里诧异地伸出头并问他为什么还没有离开。埃兹拉心不在焉地回答说,他没离开是因为孩子们偷了他的绳子而他正在找另一根绳子。波多尔斯基听了这话更为诧异,因为他看见埃兹拉的手臂上绕着一根绳子。最使他诧异的是鲁文·哈里希的女儿也在。

“要我带你到大门口吗,绿松石?”

“好。”

“进来。”

“好了。”

“给你,小姐。你现在还是出去的好。”

“为什么在这儿,埃兹拉?为什么不在别处?”

“你还是下去的好。”

“为什么不在别处?”

“下去吧。”

“一路平安。”姑娘下车时说。

“你也一样。”那人心不在焉地说。但是诺佳·哈里希哪儿也不去。她站立在大门旁,独自一人,用她的赤脚轻轻拍着灰尘,目光没有望那卡车,而是看着突然出现在她手中的那串葡萄。 cFFcDp+6z8v//oQoeufJyM4MQJ97yNXeccI2UnfF+4Rr4PbHiCUerONfTK9baG5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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