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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星辰有行

天葩院。

夜昙如愿以偿地吃上了火锅。但是看着锅里翻滚的青菜,她用筷子划拉了几下,气得发抖:“怎么都是素的?!”

飞池小心翼翼地解释:“公主,天界不许无故杀生,只、只能吃素的。”

夜昙啪地丢了筷子:“素火锅能有灵魂吗?!再说了,什么叫无故杀生?我要御寒,所以剥它们的皮。我要裹腹,所以吃它们的肉。这叫无故杀生吗?理由正当得令人发指好吗?!”

飞池说:“可……可神族有很多神仙都由别的种族修炼而成,岂能互相蚕食啊?”

夜昙上下打量他,突然幽幽地问:“如果本公主记得没错,你是兔子修炼而来的吧?”

飞池打了个寒颤:“公……公主?”

夜昙猛地扑上来:“给我进锅吧,你这个麻辣干锅兔!”

飞池跳起来就跑了。

一直等到它跑远了,夜昙才回身说:“蛮蛮,你去找清衡君,让他送点肉来。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蛮蛮答应一声,夜昙突然想起什么,问:“我怎么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对了,我草呢?!”她左右张望,“难道叛逃啦?”

蛮蛮挥了挥翅膀,说:“在后殿修炼清洁法诀呢。”

“不是吧?!”夜昙瞪大眼睛,“这么一个小小的法诀,她到现在都没学会?”蛮蛮一摊翅膀,夜昙大为恼火:“糟了,我这草看来智力也不高啊!”

她直接去到后殿,五辛族的香菜胡荽果然在看书,但一脸苦恼,看上去并不愉快。

夜昙凑过去:“就这么一个破东西,你还没学会!”

胡荽一抬头看见她,立马泪眼汪汪:“公主,我才学了两天,哪有这么快就学会的?”

“两天还不够?!”夜昙一脸惊诧,但想想,又说:“唉,让一根香菜读书认字,是难为草了一点。”她拿起书,一字一字地读给她听,“斋心听气,坐忘守一……跟我做。”

胡荽哦了一声,赶紧认真效仿。

门口,玄商君停住脚步——这是……什么奇怪的味道?!他嗅觉向来灵敏非常,立刻以手掩鼻,抬头一看,就见夜昙素手掐指诀,片刻之间,一个清洁法诀令自己全身上下一尘不染。是个漂亮得令人挑不出错的法术。

“清洁法诀你学过?”玄商君的声音响起,房中胡荽一惊,转头一看,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呐,我竟然见到了活的玄商神君!

夜昙把书搁下,说:“没学过,但是这很难吗?”她随手又是一个完美的清洁咒,把胡荽脸上的汗和灰都擦得干干净净:“不就是控制水和土吗?我看呐,除了水和土以外的其他污垢,这个清洁法诀就不管用了。”

玄商君面色冷凝——她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其实这法诀,普通仙娥要学习半年才能掌握使用,而且天资差一点的,还需要借助仙帚等法器。

她却只是随手翻阅了一遍。

玄商君沉默半晌,说:“明日辰时初刻,你到上书囊,会有先生专门传授你基础的神族术法。”

夜昙转头看他一眼,对于术法她还是感兴趣的。是以虽然还在生气,她却只是哼了一声。胡荽已经开心得快要晕倒了,她飞快地跪下:“五辛族胡荽,参见君上!”

玄商君这才把目光移到她身上,于是那股清奇的味道也有了解释。他皱眉道:“五辛族?”

夜昙知道他不喜其他味道,得意道:“对呀,我喜欢这个小仙娥,调到自己宫里。你有意见啊?”

玄商君却说:“你既然与青葵公主投缘,以后便在此间侍候。五辛一族修炼不易,你既得道,就要勤勉刻苦,万不可辜负了如此良好的机缘。”

胡荽竟然得到了他的勉励,顿时泪目,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夜昙反而愣了:“你同意了?”

玄商君问:“吾为何反对?”

夜昙摸了摸头:“你不是应该看不上五辛族的嘛?”

玄商君正色道:“天界诸生平等,五辛族之所以人丁稀少,乃是因为根系弱小,寿命短暂,难开灵智。她能修炼得道,必经过一番艰辛。吾岂会轻视?”

好吧,这倒确实是他的作风。夜昙嘀嘀咕咕:“你这个人真是,怎么说起什么话来,大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

玄商君义正辞严:“理正则言直!”

“切!”夜昙翻了个白眼,“我草,我们吃饭去。”

胡荽眼眶微红,她向玄商君再一行礼:“君上勉励之言,胡荽字字牢记。胡荽这就做饭去!”

她对生活一向充满激情,这时候跳起来就往外面跑。正在这时候,蛮蛮冲进来,一眼看见玄商君,它急忙跳到夜昙身边,悄声道:“少典远岫来了。”

糟糕,他必定是带了肉食前来。被玄商君发现,又要没完没了了。夜昙扫了一眼玄商君低声回:“看来我得送客了。”

蛮蛮悄声道:“委婉点。”

“嗯!”夜昙清了清嗓子,说:“你还干杵在这里干什么?等着我留你吃饭呢?!”

你还真是委婉啊!蛮蛮绝倒。

玄商君果然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眼见他离开,夜昙顿时大喜过望。

果然,玄商君前脚刚走,清衡君立刻进来。

胡荽主动上前,接过了清衡君手里的食盒。打开一看,她顿时目瞪口呆:“我……公主,我们吃这些?!”

食盒里全是切好的牛肉、羊肉、牛百叶、黄喉什么的。夜昙探头一看,顿时就对清衡君十分喜欢了:“少典远岫,我最喜欢你了!”

她冲过去就是一个熊抱,清衡君面色微红,说:“兄长在这里,你怎么也不早说?我提着一篮子这些东西,迎面和他撞了个正着。吓得我腿到现在都还发软。”

夜昙扶着他,随手在他脑门上一揉:“远岫不怕不怕喔。你是这天界神族最最好的人了!我跟你说,本公主这是没有尾巴,我要是有的话,肯定已经对你摇成风火轮了!”

“摇尾巴的那是狗……”清衡君一脸无奈,但还是被她扶到桌边坐下来。胡荽一撸袖子:“太好了!这天界人人吃素,对我们五辛族更是避之不及!这下子,我胡荽可算有了用武之地了!”

她和蛮蛮都是下厨的好手,夜昙和清衡君坐在桌边看他俩忙活。

清衡君扫一眼夜昙,见她歪着头,一脸热切地等饭,简直是条小馋狗!他说:“你……跟我想象中的公主不同。”

夜昙闻着食物的香气,心情愉悦,自然态度就好:“你想象中的公主是什么样子?”

“嗯……”清衡君想了想,说:“大抵是高贵端庄,温婉优雅,如我兄长一般严守禁令教条之人。”

“这样的公主其实也有的。”夜昙想到自家那姐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她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你是说,本公主不高贵、不端庄、不温婉、不优雅咯?!”她满脸狰狞地猛扑过来,清衡君赶紧挡住她:“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夜昙将他摁倒在石桌上,居高临下地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少典远岫,本公主命你立刻说出一万字赞美本公主的话来,不然的话,小心本公主拿你下酒!”

她说这话的时候,故作凶恶,整个人几乎半趴在他胸前,那长发如丝如藻扫过他脸颊,扰得人心乱如麻。清衡君几乎慌乱地拨开她,说:“别闹,吃、吃饭了。”

夜昙有肉吃,就没有那么多妖蛾子了。

她端起碗,胡荽很快为她做了一碟子蘸水。夜昙挥了挥手:“坐下来,一起吃。”

胡荽啊了一声,她当然也馋肉,但是清衡君可还在这里呢。她偷眼瞟清衡君,清衡君说:“坐远些!”

这意思也是允了,胡荽立马在他对面坐下,三人一鸟热热闹闹的正要开饭,突然外面又有一人前来。夜昙一抬头,就看见了碧穹!

她进到殿里,一眼看见这热闹劲儿,整个人都惊呆了。

夜昙招招手:“小碧穹也来了,过来坐。”

碧穹仙子看看清衡君,清衡君说:“我脸上有花吗?”

“没、没有!”碧穹回过神来,赶紧也在桌边坐下。然而刚刚坐定,她就瞪了一眼身边的胡荽:“大胆!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和本仙子平起平坐?!”

胡荽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起身就跪:“奴婢错了,碧穹仙子恕罪!”

夜昙把碗碟摆到碧穹面前,白了她一眼:“吃不吃的啊,不吃就走!”

碧穹还有些悻悻然,但是眼前火锅的香气实在馋人,她想了想,却还是拿起筷子。胡荽左右看看,清衡君和碧穹仙子身边都坐不得,可桌子就这么大,她不知道该站哪儿。

清衡君到底看不下去,指指自己身边,胡荽受宠若惊,连眼睛都亮了:“谢谢清衡君!天呐,我居然这么快就坐到了清衡君身边!”看来我胡荽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雄途霸业指日可待,指日可待!

——她一向不用别人安慰,靠自己打鸡血为生。

四人一鸟总算是开始吃饭,碧穹筷子在锅里一捞,就挟起了一块牛肉。她顿时吃惊地张大嘴巴:“这是……肉?”夜昙没理她,倒是蛮蛮问:“你不会没吃过肉吧?”

碧穹怒道:“我霞族在天界地位何等尊崇,怎么会吃肉?你们偷偷吃也就罢了,现在当着清衡君的面,竟然也敢如此放肆!我要向天帝揭……”

她“揭”字刚出口,夜昙一筷子牛肉直接塞她嘴里:“吃吧你,废话多!”

浓香的味道入口,碧穹仙子后面的话全给堵了回去。平生第一次吃到肉食,这感觉真是新奇。她小心翼翼地嚼了几下。这……好吃啊!

她贪婪地望向锅里,夜昙说:“现在你也吃过了,去揭发我吧。告诉天帝陛下你跟我们一块吃肉了。”

碧穹仙子看看她,又看看清衡君,半晌,她坐下来,扭捏了一阵,还是胡荽看不过去,替她捞了小半碗肉凉着。碧穹怒瞪她:“我自己没长手吗?要你多事!”

说完,她果然自己动手,快速地往碗里捞肉。

……

玄黄境。

乾坤法祖正在烹茶。少典宵衣手捧茶盏,神色冷凝。乾坤法祖说:“魔族已经决定,派魔尊长子乌玳前往归墟,配合君上修补归墟。”少典宵衣嗯了一声,轻转手中茶盏,却是有些出神。

乾坤法祖说:“乌玳其人,鲁莽冲动,绝计无法与君上合作。”

少典宵衣深吸一口气,说:“我已通知魔尊炎方,五日之后,于归墟之侧,重议此事。”

乾坤法祖为他续茶,说:“炎方膝下三子,乌玳冲动、顶云傲慢,若真论最适合的人选,恐怕只有嘲风。”

他提到“嘲风”这两个字,少典宵衣背脊微僵,许久,说:“嗯。”

乾坤法祖问:“陛下是否会向炎方提出,由嘲风前往修补归墟?”

少典宵衣沉默许久,缓缓说:“魔族之事,还需炎方决断。”

“这是自然。”乾坤法祖说,“但既然神魔相会,共商此事,天界就有权要求魔族举荐最为合适的人选。毕竟众生安危,皆悬于此举。”

少典宵衣搁下杯盏,沉声说:“吾自有计较。”

话落,拂袖而去。

乾坤法祖继续煮茶,许久之后,才轻声叹气。

天葩院,夜昙等人吃完饭。清衡君前往上书囊听学,胡荽继续修炼她的清洁法诀,只有碧穹磨磨蹭蹭。夜昙问:“万霞听音,你准备好了?”

碧穹这才把丹霞上神准备的一对万霞听音递给她,说:“这……可是霞族的本命法宝,你留下一个,我把另一个交给你的魔族妹妹。你们就可以互相联络了。”

夜昙接在手里,果然是翻来覆去地把玩:“急什么?让本公主研究两天。这东西虽然是霞族的宝物,但是万一去到魔族,信号不好怎么办?”

碧穹心中的不安全部写在脸上,她说:“你怎么事儿这么多?”

夜昙哼了一声,把这对法宝收进怀里:“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没听过?滚吧,等本公主确定没有问题,就把另一个交给你。”

碧穹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得叮嘱了一句:“收好,莫让旁人发现!”

一直等到她走得没影了,蛮蛮才把小脑袋凑过来。这万霞听音果然是霞族法宝,其上霞光流转,色彩变幻不定。蛮蛮用翅膀尖儿拨了一下,但见其真实形状如一面小铜镜,还带绞丝纹的手柄。

“嘿,这就是一面镜子嘛!”它在万霞听音之前搔首弄姿,“看,里面还能照出我的鸟样!”

“……”夜昙不理它,只是自顾自研究这一对法宝。蛮蛮照了半天镜子,才问:“你在想什么?”

夜昙说:“我在想这对万霞听音是怎么来的。”

蛮蛮不以为然:“还能怎么来的,那个碧穹本来就是霞族。有这东西不奇怪啊。”

夜昙说:“如果我是碧穹,你猜这对法宝会怎么得来?”蛮蛮歪着鸟头看她:“怎么得来?”

夜昙说:“傻鸟,当然是随便杀个霞族,夺宝送人。事后若真要追查起来,死无对证,既能嫁祸对手,还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蛮蛮纠结了半天,最后犹豫着说:“昙昙呀,我觉得那妞儿可能没有你这么歹毒……”

夜昙一巴掌拍在它的鸟头上。

夜昙用了一整晚来研究万霞听音的铸炼材料和法阵、法咒。一直到外面天色由暗渐明,金乌东升,胡荽给她端来早饭,说:“公主,您该去上学了。”

“上学?!”夜昙莫名其妙,“上什么学?”

胡荽一边给她准备衣裙,一边说:“公主您怎么忘了?昨天君上让您今天去上书囊听学的啊。”

“我去!”夜昙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真是忘得影子都没有了。她说:“可我昨晚一晚没睡。我难道就不能明天再去吗?!”

“那怎么可以!君上发了话,能讨价还价吗?”胡荽把头饰也给她准备好,说:“再说了,那可是上书囊哎!”

夜昙胡乱吃了几勺饭,木偶似地由着她替自己更衣,说:“上书囊又怎么了?”

胡荽眼睛发光:“上书囊是神族所有高富帅的集聚地。连乾坤法祖和君上都经常前去授课。能够进入那里面听学的,个个都是……”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又说:“当然啦,公主您是不用在意的。毕竟他们就算再怎么尊贵,也比不过公主的未来夫君。公主可是要当天妃的。”

夜昙斜睨了她一眼:“怎么,你想去啊?”

“我?!”胡荽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摇了摇头,“我不过就是一个五辛族的小仙娥,又天资愚笨,哪有资格去上书囊啊。”

夜昙拍拍她的手,说:“你虽然是笨了点,但是你有眼光,跟对了主子。这点就比大多数人都有福了。走,那个什么劳什子的上书囊,本公主带你去!”

身后没什么动静,夜昙说:“你不要担心啦,有本公主罩着你,谁还敢欺负……”话说到一半,她转头,发现胡荽已经更衣梳洗、焕然一新,而且一双眼睛还盯着她,饿狼般闪闪发光。

……这哪里是换衣服,简直就是摇身一变好吗?!

上书囊。

蛮蛮对法术没兴趣,夜昙只能带着胡荽这条小尾巴去上学。二人进到学堂,却引来一阵嗤笑。

“快看这个,修容修得更夸张。”角落里有人低声说。

另有声音答:“女仙嘛,爱美正常。不过修成这样的……确实少见。”

夜昙循声看了一眼,问胡荽:“他们干嘛?”

胡荽小声说:“这个……因为天界女仙爱美,有了修为之后,大家都会用法力修改容貌。所以天界美人很多,当然啦,魔界也一样。”

夜昙明白了:“难怪来到天界之后,连小仙娥都是漂漂亮亮的。”她倒是无所谓,自己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

胡荽说:“哪个女孩不爱美啊。而且不光是女仙,男仙也大多都修过容,区别只是大修小修而已。”

“啊?!”夜昙环顾左右,果然身边俊男美女比比皆是。她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问:“那少典有琴那张脸,不会也是……修的吧?!”

胡荽很是为难:“这就不知道了。平时没有人敢私下议论君上的啦。”

夜昙一脸失望:“原本他这个人就只有脸好这一个优点,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人连皮相也是……”话没说完,她就捂住了额头。

虹光宝睛果然变成了淡粉色,夜昙面不改色,直接转口道:“也是天姿国色、万里挑一……”

虹光宝睛好像也被这急转弯给搞慒了,慢慢又变成了透明。学堂外,碧穹跟着一个男子前后脚进来,紫芜仙子也随后入内。但几人都在第一排坐下,并没有发现角落里的她。夜昙当然也不想上去打招呼了——她困了。

夜昙打了个哈欠,发现满堂学子瞬间安静。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位身着白色长衫的先生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四十如许,面白留须,双眉之间皱纹如刀刻。显然天界这些王孙公主并不好带。

他扫视课堂,见多了夜昙和胡荽,也没多问,只是说:“上课。”

一时间,所有学子齐唰唰起立,毕恭毕敬地鞠躬道:“先生好。”

所有人都站着,只有夜昙坐着。碧穹和紫芜也是现在才发现她。碧穹冷哼——这凡人公主,果然是一点规矩也没有。紫芜急得一直向她示意——快起来,这先生严厉得很!

文昌帝君盯着她,又咳了一声。胡荽脸都吓白了,低声喊:“公主!快起来,上书囊规矩很严的!”

夜昙漫不经心:“有多严?”

旁边有东海龙族太子敖江说:“会罚抄书。”

夜昙赶紧站起来,大声喊:“先生好!”

这先生显然早知道她的身份,见状倒也没有追究,只是沉着脸道:“坐。”

所有人这才坐下,先生开始讲学。可夜昙困了——她昨晚一晚没睡,尽研究万霞听音了好吗?!她打了个哈欠,立刻就趴在了桌上。

胡荽赶紧扯她袖子:“公主!文昌帝君上课不可以打瞌睡的。这位先生脾气可不好!”

“脾气不好还能咬人啊?”夜昙上下眼皮直打架,枕着自己的手臂就睡了过去。

讲坛上,文昌帝君翻开羊皮书,说:“大家打开面前的《乾坤法典》第十六页。今天我们讲木系法术里的朽木逢春。这术法主要是世间草木的再生之术,可以令所有草木重新生长……”

他话说到这里,不经意地一抬头,立刻就看见了后排打瞌睡的夜昙。这位先生素以严厉著称,哪容得有人在他的课上睡觉?他手一挥,戒尺呼地一声飞过来,啪地一声,正砸在夜昙脑袋上。

“哎哟!”夜昙痛叫一声,摸着后脑勺抬头,文昌帝君面色铁青:“既然你不喜欢听学,何必前来上书囊?”

学堂里一众学子俱看过来,夜昙嘀嘀咕咕:“废话,难道我脑子有毛病,会心甘情愿到这个破地方来?”

文昌帝君一向最讨厌懒惰散漫、不求上进的后辈,此时闻言更火上浇油。他立刻怒道:“既不情愿,何必留在学堂之上?滚到外面去听!”

紫芜捂住眼睛,不忍直视。夜昙闻言,顿时大喜。她忙不迭起身,兴高采烈地冲了出去。

文昌帝君执教这许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对罚站这么迫不及待的学生!

“朽木!烂泥!”他啪地一摔戒尺,目光扫视学堂:“本君知道,你们是神族新贵,个个都有着了不起家世。但是在我上书囊没有特殊,任何人都只是普通学子,需要严格遵守这里的规矩。你们都给本君收起平日的骄娇之气,否则休怪本君不留颜面!”

整个学堂鸦雀无声。

只有夜昙撇了撇嘴。外面阳光正好,云层中有凤凰遨游,清风徐来,花香盈衣。夜昙被风一吹,又不是那么想睡了。不远处的芭蕉树下,一头似马非马的东西正在啃吃草叶。好好的一棵芭蕉树被它啃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

夜昙上前几步,发现这东西马头、骡身、驴尾、牛蹄,简直就是个四不像。

“喂!你是什么兽?乖乖,这养上一只还真是不错!”她摸摸这怪兽的马头,满眼惊叹,“要是炖来吃,马、骡子、驴、牛,一兽四吃啊!”

四不像默默地远离了她。

夜昙对这东西却是真有兴趣,她看看周围,扯了一把最鲜嫩多汁的青草过来,索性在外面喂这只四不像。

学堂里,文昌帝君把逢春术讲解到一半,就打算把夜昙叫进来——女儿家脸皮薄,这么当众教训一下,估计也够了。

他端着茶盅走到学堂门口,只见原本应该在罚站的夜昙手里抱着一大把青草,正蹲在地上,喂他的坐骑白特!

自己讲得嘴都干了,她竟然喂了半节课的驴!

文昌帝君啪地一声,把手里的茶盅摔了个粉粉碎:“来人!”他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一副就要昏过去的样子,“去垂虹殿,把君上请来,看看他举荐入上书囊的学生!”

好家伙,这一声怒吼,如平地一声雷,就炸在耳边。夜昙手里捏着一根青草,也是一脸懵。这先生简直就是要当面打玄商君的脸!她说:“不是吧,怎么你们天界神族也流行请家长吗?”

学堂里,一众学生默默地点头——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这么老实?天界神族家教最是严格,这要是被先生告了一状,回去非得来一顿“竹笋炒肉”不可。

垂虹殿。

神后霓虹上神也在。她知道玄商君平时没有其他的爱好,便只是送了些书过来。玄商君双手接过,霓虹上神眼中忧色更甚。

“有琴……”她欲言又止。

玄商君反倒安慰道:“儿臣知道母神担忧,但四界安危与儿臣一人生死,总得有个轻重缓急。再说,儿臣已经做好准备,也并不一定……”

他话音未落,霓虹上神就说:“做好准备?你怎么做好准备?没有盘古斧的碎片,你进到归墟里,很快就会被混沌之炁吞噬溺毙。”她说到这里, 仿佛自己爱子死在归墟的情景就在眼前,顿时满眼泪花,几度哽咽,“若不是那个女人盗走盘古斧碎片,你又何至于……”

“母神。”玄商君打断她的话,“这世上万物,皆有生死荣枯。命中注定的事,怪责无用。”

霓虹上神抬手抓住他如云般轻柔洁净的衣袖,缓缓用力,直握到指节发白:“都是母神没用。本宫枉为神后,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

玄商君抬手拭她脸颊泪痕,外面,上书囊的副执教前来。见神后落泪,他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有外人到来,神后忙擦了擦眼角,说:“你既有事,母神便回去了。”

玄商君亲自将她送至殿外,这才回头看向副执教。副执教是魁星,此时他恭送神后之后,便低着头,不知如何言语,只得心虚气短地叫了声:“君上。”

玄商君幽幽地问:“文昌帝君派你前来?”魁星拼命点头,玄商君举步向前,直接行往上书囊。

连原因都没问,只是出门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上书囊,玄商君缓步行来,整个书院顿时鸦雀无声。

文昌帝君板着脸,夜昙还不服气,梗着脖子争辩:“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明明是你让我出去的,现在怎么又变成我的不是了?”

文昌帝君不理她,只是沉声问玄商君:“现在上书囊,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入学?还是君上亲自举荐的人,便能无视此地学规,任意妄为?”

玄商君摸了摸鼻子,仿佛上面覆盖了一鼻子的灰。唉。他说:“举荐人选之前,未曾告知书院规矩,是本君不是。还请先生见谅。”

他的道歉态度诚恳,文昌帝君却只是冷哼一声,说:“君上为人向来大公无私,既然举荐此女,想来她定然不会只是个喂驴的公主。”他一本正经地说出“喂驴公主”四个字,底下顿时传来一阵窃笑。文昌帝君余怒未消,一字一顿:“而上书囊也不是替谁托管孩子的地方。如果本节课,她的成绩能在乙等,此事便就此揭过。否则,君上还是领回去自己教养吧。”

乙等……玄商君眉头微皱,轻声说:“先生,她……乃是凡间女子,年不过十五。上书囊讲学,虽然深入浅出,但于她而言,恐怕还是有难度。她毕竟是未来天妃,古往今来,从未发生过天妃被上书囊退学的事。先生可否……先让她旁听几节课,再进行考核?”

然而文昌帝君身上长着整个神族最难啃的骨头,他的严厉天界驰名。哪怕是玄商君的面子,在他跟前也不好使。他说:“若君上这话,乃是命令,卑职自当遵从。”

他直接堵死了玄商君后面的话,玄商君只得道:“如此,就依先生。”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夜昙。夜昙问:“如果我考不到乙等,会被赶下天界吗?”

你还想着这事……玄商君连回答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学堂里,文昌帝君已经开始继续讲课,夜昙仍然被罚在学堂外站听。

玄商君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惨不忍睹——怎么办,少典氏的天妃要被上书囊退学了!神族的颜面要被人拿来扫地了。

他快步走出去,迅速吩咐自己的仙侍——飞池和翰墨:“立刻去请乾坤法祖、普化天尊、救苦天尊、镇元子上神。”

飞池和翰墨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君上这副火烧眉毛的神情,二人皆一脸惊恐:“君上,发生了何事?可是四界异变?归墟提前破裂了?”

四界就要覆灭了吗?

玄商君纠结许久,终于说了一句:“文昌帝君决意要让青葵公主从上书囊退学。”

我滴个天爷哎!

飞池和翰墨一言不发,飞一般地跑去替自家君上搬救兵了。

乾坤法祖、普化天尊、救苦天尊和镇元子上神得知消息,尽皆震惊。

——自家天妃被上书囊退学,这要是传到魔族,怕是魔尊炎方都要笑死在晨昏道。四位德高望重的老神仙匆匆赶到上书囊,文昌帝君的课也接近尾声了。

夜昙还在学堂外站着,连乾坤法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拧了拧她的耳朵。

“皮皮虾呀皮皮虾,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们几个老东西吗?”乾坤法祖一脸痛苦。

救苦天尊这次也苦着一张脸:“我是真不想看见文昌那张臭脸。”

普化天尊和镇元子上神一脸同感——谁不是呢?

但玄商君和三位天尊,连同镇元子上神还是一并踏入了学堂。

这下子,别说小香菜胡荽了,便是紫芜和碧穹都屏住了呼吸——这三位天尊,平时要见任何一位都难上加上,此时竟然一齐出现了?

就连退隐已久的镇元子上神也来了!

上书囊紫气环绕,清光普照,仙泽之厚重,令一众少年神魂俱清。大家互相看看,个个坐得笔直,眼神都不敢乱看。只有夜昙还在喂驴——这几个人有什么好看的。叫一声打麻将就全来了好吗?!

一直到课毕。文昌帝君自讲台走下来,倒是向几人行礼。几人还礼,镇元子上神打着哈哈:“文昌呀,多年不见,一向可好啊?”

文昌帝君虽然礼数周到,但并不代表他会让步。他沉声道:“学堂之上,不宜叙旧。几位若要旁观,请退至一旁。”话落,他扫视诸人,扬声道:“逢春术传授已毕,实战结业开始。”

三位天尊外加镇元子上神都摸了摸鼻子,仿佛上面有厚厚一层灰。

上书囊自然有实战考核的地方。

学堂外不远处,原本栽种着一棵巨大的芭蕉树。可今天,文昌帝君的坐骑白特把好好的一棵树啃得只剩了残桩碎叶。文昌帝君却似乎早有预料,他指指那树,也不见怎么动作,只见七色极光四垂,慢慢凝成一道圆形的结界,将整个芭蕉树包裹在圆中心。

文昌帝君走到芭蕉树旁边,背起双手,说:“以逢春术将结界正中的芭蕉树恢复原状。本次考核成绩分为四等,若时间在一刻钟以内,则为甲等。若时间超过一刻钟,不足两刻钟的,乙等。两刻钟到一个时辰的,丙等。超过一个时辰,丁等。另,若施法过程中,周围草木误受术法影响的,评分降低一等。”

说到这里,他看向夜昙,他对夜昙第一印象就差,这时候看她,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意有所指地说:“若实在一窍不通,无法完成术法,也可以弃考。”

夜昙终于喂完了青草,她站起身来,随手抓起碧穹的裙角开始揉搓。碧穹一脸困惑:“你在干什么呢?!”夜昙揉搓了半天,终于说:“我擦擦手上的草浆子。”

碧穹尖叫一声,一跳三尺高。

文昌帝君气得——此女脸皮简直是厚如城墙!他怒道:“离光青葵,末尾排队!碧穹,你先来。”

乾坤法祖等人互看一眼,心下松了一口气。这等考试,没有两三天时间完不了事。夜昙排在末尾,总还是还有时间补课。

文昌帝君虽然不喜这个家伙,但总算还是顾忌天界神族的脸面,也给了几位天尊一个台阶。

人群中,碧穹犹犹豫豫地来到结界中心。那棵被驴嚼得七零八落的芭蕉树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然而碧穹更凄惨,她一走到法阵中央,整个人颜值就下跌了一半。

夜昙目瞪狗呆:“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有空担心别人呢?

玄商君无奈,还是紫芜小声说:“天界诸人学法之后,大多会用修为调整外貌。但是这法阵之中,会隔绝修为,所以用其调整之后的外貌也会恢复原状。”

夜昙拍了拍额头:“这哪是结界,简直就是个卸妆布嘛!”说完,她突然回过头,狐疑地看了一眼玄商君,然后玄商君就听她嘀咕:“唉,有些人,看着人模人样的,真要卸了妆,还不定是什么画皮怪呢。”

玄商君脸色铁青,紫芜忍笑,小声说:“不是啦。其实兄长……”

话没说完,文昌帝君就说:“考场之上,不准交头接耳!”

紫芜不敢说话了。

夜昙可不怕他,她问:“我们要等多久啊?”

旁边胡荽悄悄比划了三个手指:“三天左右。”

“就这么一个术法,考三天?!”夜昙大惊,“那我最后一个考试,岂不是要在这里等上三天?!”

结界里,文昌帝君真是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混账东西!要不是三尊齐临,玄商神君又亲自求情,你能有这三天时间补课?他怒问:“怎么,你很赶时间吗?”

乾坤法祖等人以手捂脸——求求你不要再说话了。然而夜昙显然并没有听见他们的乞求,她说:“这不废话吗?我们人族有句名言,叫‘圣人不贵尺之璧而重寸之阴’。三天啊,值多少个‘尺之璧’啦?你赔我啊?”

我……文昌帝君右手指着她,食指抖啊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就你这德性,还“圣人重寸之阴”?!

他几乎是咆哮着道:“你给我滚进来,马上考!不到乙等,自己滚蛋,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三位天尊捂着眼睛,都不是很想活。

夜昙踏着众人的目光滚进去,直接来到芭蕉树面前。七色极光飘浮交错,她如披彩纱,五官竟然半分也没改变。这个家伙,她没有用术法调整过容颜。

少年们都是一愣,然后,就见夜昙素手掐诀,一道柔光在她指间凝聚。那株被驴蹂躏得面目全非的芭蕉树,瞬间被注入新的活力。茎叶复苏、伤痕渐愈。

不过片刻的功夫,整株芭蕉树迅速恢复原状。

大功告成。夜昙拍了拍手上微尘,问:“这三天我是不是可以自由活动了?”

考场诸人安静如鸡。过了好半天,文昌帝君才问:“你……你学过?”她是天妃,来之前玄商君若是给她补过课倒也不奇怪。

然而夜昙说:“没有啊。”

“那……”文昌帝君看看芭蕉树,又看看她,“那这逢春术,你为何如此熟练?”她刚才明明一直在喂驴啊……

夜昙理所当然地道:“因为你刚才课上已经讲得很详细了啊。”她看看树,又看看文昌帝君,眼珠一转,一脸小人得志:“怎么样,被本公主的无双智慧折服了吧?”

文昌帝君心中暗惊,也突然想起来——当初神族定下这人族储妃,可是乾坤法祖和普化天尊亲自测定的根骨资质。这么重大的事,这二人难道会草率行事吗?

此女天资,真是堪比当年的君上了。

他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但凡为人师表者,没人不爱才如命的。可若是喜形于色,脸上又挂不住。他冷哼:“考核中随意搭讪考官,降级一等。”

“喂!你这老头,你也太小心眼儿了吧!”夜昙给气得。但好在这时候,文昌帝君已经不大跟她计较,只是冷哼道:“滚下去,领了法卷,预习第十七页!”

夜昙从魁星那里领了下节课的法卷,经过玄商君身边,她问:“那这三天时间,我是不是可以自由活动啦?!”

玄商君都被这神转折弄了个措手不及,但这一次,她好歹还算是争气。玄商君觉得自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说:“休息半天。”

夜昙这下子高兴了,她飞奔到乾坤法祖面前,扬了扬下巴,意思很明白——打麻将去啊!乾坤法祖几乎秒懂,向普化天尊等人一使眼色,几人齐齐退走。

玄黄境。

乾坤法祖、普化天尊、救苦天尊和镇元子上神打麻将,夜昙蹲在乾坤法祖的炼炉旁边,翻来找去。

炼炉里有不少炼化失败的材料,她挑挑拣拣了一阵,乾坤法祖说:“皮皮虾,你不过来打几圈,在那儿找什么呢?”

夜昙头也没回:“我翻翻有没有被你浪费的宝贝!”

“哈哈。”乾坤法祖说,“都是些废弃的材料,能有什么宝贝。”

“那不一定。”夜昙振振有辞,“在我眼里,这些东西就全是宝贝。”

她搜罗了一些废弃的材料,二话不说,再次爬上炼炉,直接开炉炼器。乾坤法祖十分无奈:“皮皮虾,天界炼器,需要先递交材料清单,层层核准之后,由你家君上拨发。然后根据要求,报备炼炉品阶,再由玄黄境安排合适的炼炉。绝不是冲将进来,偷了材料,自行开炉。”

夜昙已经自己开了火,这时候满不在乎地拍拍手上的煤渣:“他们都说,你辈分崇高,乃四界万法之祖,是不是真的?”

乾坤法祖颔首:“然也。”

夜昙说:“那么四界苍生都要叫你一声老祖宗咯?”

马屁拍得不错,乾坤法祖说:“自然。”

夜昙问:“那我是不是四界苍生之一?”

乾坤法祖说:“当然是。”

夜昙瞬间眉毛一竖:“那我用自己祖宗的东西,凭什么要别人批准?哼!”

“……”几位天尊哑口无言。

天葩院。

夜昙回来的时候,小香菜胡荽正在刻苦攻书。这次考试,她因为没有名额,自然也没有评级。看见夜昙,她忙站起来:“公主。”

夜昙在她身边坐下,说:“我草,本公主有点事跟你商量。”

胡荽站得直直的:“公主有事尽管吩咐,胡荽无有不从!”

“嗯!”夜昙满意地点点头,从腰间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说:“你把这个递出去,想办法转交给魔族的夜昙公主。”

胡荽立刻接过来,说:“是,公主。”

夜昙倒是意外了:“你不问这是什么?”

胡荽一脸疑惑:“我既然跟定了公主,好好听公主的话不就是了?为什么要管这是什么?!”

“聪明绝顶啊!”夜昙摸摸她的头,“有前途!”

胡荽像只小狗狗,享受着主人的爱抚,半天,她终于还是问了句:“不过公主,你为什么要给你妹妹带个烤红薯?虽然礼轻情义重吧,但你这个红薯烤得也太焦了,她恐怕咽不下去……要不我重新帮你烤一个?”

“你什么眼神啊!”夜昙气得差点跳起来,“这么漂亮的法宝,怎么会像烤红薯?!”

她一吼,胡荽就不敢说话了,好在这时候,蛮蛮扇着翅膀儿进来:“吃饭了。今天晚上咱们吃菌汤火锅!咦……”它说到这里,突然鸟头一转,盯着胡荽手里,半天问:“哪里来的烤红薯?”

……胡荽几乎是跳起来:“你们聊,我先走了!”

人间。

五辛族的族长胡蒜开了个算命馆,打算补贴族内开销——五辛族实在是太贫穷了。

胡荽来到胡蒜算命馆,将夜昙的法宝拿出来:“族长,青葵公主命我们将这个转交给魔族夜昙公主。”

胡蒜接过来,一脸严肃地道:“我们五辛族,多年以来被各族轻视嘲讽。好不容易攀上未来天妃这个高枝儿,她交待的事儿,我们一定要全力以赴,绝不能出半点纰漏。”

胡荽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胡蒜高深莫测地沉吟了许久,胡荽知道五辛族处境艰难,他定然是在思考如何潜入魔族。于是也不敢扰他,只得侍立一旁,安静等候。

胡蒜绞尽脑汁,一脸凝重地苦思半天,问:“不过青葵公主为什么要送给自己妹妹一个烤红薯?”

……

夜里,胡荽完成了夜昙交待的任务,兴高采烈地回到天葩院。

夜昙说:“东西转交了?”

胡荽说:“嗯!我们族长说,保证完成任务。不过如果公主有空的话,他也想来拜见一下公主。”

夜昙说:“五辛族的族长?谁啊?”

胡荽精神一振:“回公主,我们族长叫胡蒜。因为族里贫穷,他就开了个胡蒜算命馆贴补家用。”

胡算算命馆!夜昙觉得脑壳痛,她揉着太阳穴问:“他这个算命馆,生意不好吧?”

胡荽清澈的瞳孔里全是疑惑:“公主您怎么知道?这个算命馆自开张之后,就没人光顾过!”

废话!夜昙翻了个白眼——我的天呐,这样的一个种族,真的能把东西转交给我姐姐吗?!

然而这东西,青葵还真是收到了。

魔族。因着大皇子乌玳主动请缨,要前往修补归墟。魔族对他肃然起敬,前来探望拜访者络绎不绝。然而乌玳拒绝了所有的探望,闭门不出。

诸魔都以为他在苦修,只有近身侍从知道他在骂娘。

——嘲风这兔崽子,下手可真够狠的!以至于乌玳伤还没好,青葵派人送去的药却用光了。嘲风的兵器是上古神兵贪念,这东西造成的伤口,本就更难恢复。

乌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天,终于还是偷偷溜出了门。

浊心湖。缠魂藤如同黑蛇,长满了半座岛。

青葵就坐在这纠结的古藤上,手里捧着一卷魔族医师所著的残卷。她看得认真,晨昏道的半壁晨光泼泼洒洒而来,她如同光芒凝聚而成。

乌玳乘舟而来,一眼便看见光与藤之中的她。乌玳是个粗人,找不出什么词汇形容美人。但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依然记得那一眼。

好看。这一生他再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他跳下舟,喊:“那个什么公主!”

青葵抬起头,见他过来,眼中倒是更添了几分温柔——这个人虽然粗犷,但却是真正的好汉。她起身,轻施一礼,说:“是大殿下。大殿下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股女儿香气袭来,乌玳面皮一红,好在他皮肤黝黑,也看不大出来。他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那个药,再给我一些。”

他说得简单,青葵却比他细心得多。她说:“大殿下对医修素来不喜,如今突然上门求药,可是受了伤?”

乌玳哪容得人说这个?闻言立刻两眼一瞪:“给药就行了,瞎问些什么?”

青葵知他性子,直接抓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然而片刻之后,她眉头紧皱:“大殿下且随我入内。”她前方带领,乌玳只得跟她进去。

女儿居处,不用香料,已经自有一股香气。乌玳在外殿坐下,青葵伸手去解他的外袍,他吃了一惊,立刻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青葵说:“我看一下大殿下身上的伤口。”

乌玳怒了:“你一个女儿家,竟来解男人的衣袍,难道就不知羞耻吗?!”

青葵说:“医者眼里,无男女老少之分。”

乌玳一甩袖,还要发怒,奈何牵动伤口,又出了一头冷汗。青葵直接脱下他的衣袍,才发现他身上,旧伤纵横交错,数不胜数。新伤横七竖八约摸几十条伤口。

青葵惊住:“这……是谁竟然把大殿下伤成这样?”

乌玳一把挣开她,还要发火,青葵却已经低头,开始替他开药。她低头写方子的时候,异常的专注,就连下巴也是弧度也是柔美的。

乌玳心中的怒火,不知怎的又熄灭了几分。

青葵把他的药开好,他坐立不安地走了几步,说:“今天的事,你别多嘴啊。”

话虽然硬气,但说话的人却很有几分底气不足。青葵微笑,她知道他的心思,说:“大殿下放心,此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谁知道她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笑着道:“是吗?怎么公主和大哥都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吗?”

“……嘲风!”乌玳脸都气红了,手里再次握紧撼天斧。

青葵看向门口,果见嘲风带着侍从谷海潮走进来。于是乌玳身上的伤口也找到了罪魁祸首。她说:“是你伤了大殿下?!”

嘲风耸肩:“纯属意外,是吧兄长?!”

乌玳砍死他的心都有了。青葵是真的生气了,沉着脸问:“大殿下不日将前往归墟,这是何等危险的事?你身为他的亲弟弟,不助他增进功力,反而在这时候伤他!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说得这么严重?”嘲风吹了声口哨,“这不是有公主您这位大医修在吗?怎么这点小伤,也难得倒你吗?”

乌玳怒哼一声,到底觉得求医不光彩,拂袖而去。青葵怒视嘲风:“他身上伤口多达四十几条,什么样的意外可以重复这么多次?你明明修为在他之上,却贪生怕死,躲在自己兄长身后。若是龟缩不出也就罢了,偏偏在这时候逞威风。真是令人齿冷!”

她一甩袖背对他:“我这个人有点洁癖,不欢迎卑鄙无耻之徒。你自行离开吧!”

魔族三殿下嘲风,第一次被人骂得狗血淋头。三殿下脸上终于是挂不住了。

“卑鄙无耻之徒?”他猛然伸手,握住青葵的肩把她转过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嘴唇在她唇上用力一贴!然后放开她,调头就跑!谷海潮都再一次被他的节操震惊了,但他求生欲强过一切,瞬间跟着嘲风一起跑!

“你!”青葵脑子嗡地一声,整个人都木了!半晌,她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头顶火冒三丈:“嘲风!”她风一般追出来,哪怕是这么好脾气的人,也恨不得把嘲风抽筋扒皮、剁成肉泥!

嘲风带着谷海潮,两个人脚底抹油,都跑得飞快。青葵咬牙切齿,红着眼睛狂追,誓要将这奸贼挫骨扬灰。嘲风情急之下,连小舟都没用,直接凌空踏水,飞渡浊心湖。

青葵自然是追不上他,这时候只能站在岛边,眼睁睁地看他消失在湖上。

嘲、风,你给我等着!

嘲风没有等着,他逃出生天,心情大好。嘴唇上仿佛还残留着温润柔软,他食指轻触,顿时觉得这波不亏。正得意时,一只手猛力拍在他肩头。

嘲风一回头,就看见喝得醉薰薰的魔将赤眼猪妖。

“哟,这不是三殿下嘛。”赤眼猪妖勾住他的肩,“这满面春风的,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他嘴里臭气薰天,嘲风却微笑依然:“是赤眼将军。既然见到了,再出去喝一杯?”

赤眼猪妖一听,眼睛都亮了:“走!”

谷海潮抱着刀,远离二人十几米,还能闻到赤眼猪妖的臭气。他冷哼,这猪妖平时最喜欢吃腐烂的尸体,嘴里全是毒虫。因着一身臭味,整个魔族也没人愿意跟他来往。

也就嘲风忍得,竟与这等魔也能为伍。

嘲风携着他,来到一处八角凉亭。谷海潮纵然万分嫌弃,却仍然从法宝里搬出酒食,在亭中石桌上摆好。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被薰得想吐。

嘲风却面不改色,反而伸手相邀:“赤眼将军,请坐。”

赤眼猪妖哈哈大笑:“三殿下也坐。三殿下今日心情上佳,莫不是得了哪位美人的眷顾?”他声音渐渐放低,“若蒙殿下不弃,让我老猪也跟着沾沾光可好?”

他虽然恶臭,但是话却是问到了嘲风心坎里。嘲风说:“赤眼将军觉得,整个魔族,哪个女人最为貌美呢?”

赤眼猪妖眼睛都亮了,他举起一坛酒,猛灌一口:“我们魔族说到美人,那可多了去了。比如三殿下你那位未婚妻——沉碑渊的璇渊魔姬,便是姿容一绝。”

“哈哈哈哈。”嘲风想起这个女人,连连摆手,“我就从来没觉得她是个女人!”

赤眼猪妖说:“那是你千帆阅尽。不过要说最为貌美的,却不是她。”他一脸淫笑,“嘿嘿,咱们新来的那位夜昙公主,那可真是天姿国色,一见难忘啊。”

“嗯!”嘲风真正来了兴致,“还是将军有眼光!”

赤眼猪妖顿时也找到知己:“当时在魔后的家宴上看见她,我老猪就魂儿都飞了!这女人披着个清冷高贵的壳,真是吊足了男人胃口。我老猪要是能摸摸她的小手,亲亲她的小嘴儿……不瞒你说啊,我老猪梦里都办了她好几回……”

嘲风自顾自地喝酒,闻言只是笑,桌上菜是一口没动。赤眼猪妖倒是吃得欢快,他灌了一坛酒下肚,更得意洋洋:“这女人啊,千依百顺的有什么意思?就得要这样故作姿态的,才能让人得趣。”

嘲风低头笑了一阵,复又给他倒酒。

浊心湖,侍女素水回到岛上,一眼就看见青葵正埋头调配一碗水。

她把手里的包裹放下,说:“公主,魔后今儿个又赏赐了您许多礼物,全在这儿了。”青葵嗯了一声,头也没抬。她水中,一碗水里不知道放了什么,绿得发蓝。素水好奇地凑过去,问:“公主,这是什么?”

青葵用银针认真地搅匀那碗水:“这水以前叫什么不重要,从今天起,它就叫惩恶扬善水了。”

“惩恶扬善水?”素水凑近看了看,那水没什么味道,她看不出什么名堂,“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青葵也不知施了什么术法,直接将这蓝水冻成了冰鸟形状。她说:“你把这个带到斥候营。”

“啊?”素水接过来,那蓝色的冰鸟入手极寒,她用丝帕包起来,问:“公主这是要干什么?”

青葵说:“惩奸除恶!”

素水听了个莫名其妙,但她也没多问,拿了冰鸟离开浊心湖。见左右无人,她悄悄绕道,竟然来到晨昏道魔后的居处。

魔后见她进来,倒并不意外,问:“什么事?”

素水将那只蓝色冰鸟取出来,呈到魔后面前:“禀魔后,方才夜昙公主交给了奴婢这个,说是叫什么……惩恶扬善水。她好像……想向三殿下下毒。”

“下毒?”魔后接过那只冰鸟,左右端详了一阵,递还给她,说,“那你就帮帮她吧,她若真能除了本宫这肉中刺,本宫倒是可以给她大大地记上一功。”

素水跪地道:“奴婢遵命。”

八角亭,嘲风和赤眼猪妖推杯换盏,赤眼猪妖打着酒嗝,连三殿下也不叫了,直呼他名:“嘲风,我老猪这辈子,要是有一回能近得她身,我一定把我们魔族男人那些花样全都来一遍,一定要让她丢了那个故作正经的外壳,在我身下辗转呻吟、苦苦哀求。这辈子哪怕就这么来一次,我就是死也值了。”

嘲风搁下酒坛,问:“赤眼将军吃饱了吗?”

赤眼猪妖拍着圆滚滚的肚皮:“饱了饱了,三殿下,我老猪要先回去了。”

嘲风缓缓放下酒坛,微笑着说:“我送将军。”

赤眼猪妖说:“不……”他话才刚起了个头,嘲风猛然抽出战镰,一刀封喉,快若疾风。赤眼猪妖喉头咯咯作响,双眼望定嘲风——这样快的出手,哪怕是魔族第一勇士,也会败落下方。他们都看错了,这个落魄的三殿下,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他一手捂着咽喉,一手指着嘲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一会儿,悄无声息地倒落在地。

嘲风弯腰,在他尸体上擦了擦自己的战镰贪念,半天,喃喃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座想同样的事情?”

话落,他收起战镰,哼着歌,赶回斥候营。 Kagvjak0RfUfxe70CtlxUZrY3qr1pBnfNfPwC7tGKwlWm3mzjpnXF2Vn5FYH4WO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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