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慎知道这是辩驳的良机,连忙开口道:“我今日从山中离开,刚刚才在路口遇上亭长,尚未到过乡中,怎么可能犯案?”
他自觉无辜,理直气壮,语气便坚定坦然,与畏官吏如虎的无知小民不同。张公子暗中称奇,对此人更起了几分惜才之心。
公孙武冷笑道:“此人若不曾犯下罪行,为何要殴伤求盗,拔足奔逃?这拒捕之罪,汝可抵赖不得!”
吴慎反驳:“当时亭长问话,求盗忽然出手,直袭我后脑,我要是不奋起反击,一击之下可能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曾见亭长、求盗印信凭证,安知不是有盗贼假借身份劫路?我焉能不怕?”
他刚才也在想脱身的借口,自己确实没有验传,但亭长盘查也未出示身份证明,求盗又穷凶极恶攻击他脑后要害,推说害怕盗贼伪装,轻轻巧巧将拒捕之罪可卸了。
公孙武气得七窍生烟,正要喝骂此人大胆狡辩。张公子见吴慎口舌伶俐,面对恶吏犹自侃侃而谈,毫不畏惧,又多了几分招揽之意,便笑道:“原来是个误会。我看这位壮士相貌堂堂,不似为恶之人,公孙亭长就看在我面子上,给他一个机会如何?”
又被夸相貌了!吴慎擦汗,这时候才来得及仔细大量张胜朋。只见此人安坐于车上,身着锦袍,头戴高冠,手持一卷古书,容貌清雅,果然是浊世翩翩佳公子。不过对方以貌取人的习惯实在让人有些膈应,长得好看就不能是恶人了?只是如今人家在为自己说话,吴慎当然也没理由指出这错误的逻辑,闭口不言。
公孙武略作犹豫,张家乃是淮阳国中巨富,张公子少年了得,听说更是淮阳王宴饮座上客,地位远非他小小一个亭长可及。按说他开口保人,公孙武无论如何也得给这个面子。但自己兴师动众,呼喝叫嚣,惊动了半个乡里,把人追到这儿,说放就放,面子上可有点挂不住。
张公子察言观色,已知端的,微笑道:“亭长秉公执法,我自然不敢请你私纵人犯。只是此人若能自证清白,便请亭长不要追究他与求盗起冲突一事如何?”
他余光所及,早见求盗一脸痛楚,时不时揉捏两肩的样子。求盗未为吏时,也是乡中有名的剑客豪侠,看上去与这壮士动手,吃了一点小亏。
话说到这份上,亭长与求盗当然不能再硬顶着不给张家面子,便齐声道:“若能证明清白,此人便是无辜百姓,吾等岂能为害民之事?”
大汉朝地方上的官吏权力不小,亭长负责十里缉盗,更可在一方耀武扬威。但地方上民风彪悍,他们也绝不敢欺辱良家子,吴慎是没有验、传的外乡人,亭长、求盗这才无所顾忌,如今他得了张公子的眼缘,有张家为他撑腰,公事公办也得客气许多。
这时候张公子才站起身,亲热与吴慎拱手,笑问道:“足下美姿容、利口舌、好身手,我一见便心折。吾乃清河张胜朋,不知可否请教壮士高姓大名,郡望何处?”
时人重郡望,除了姓名之外,介绍自己最要紧便是籍贯。张胜朋故籍清河郡,在淮阳国做生意发家,但说起自己,还得先说家乡。
吴慎之前琢磨着要找乡中三老补办身份证,早想好了籍贯身份一通说辞,听张胜朋动问,熟极而流答道:“在下会稽吴慎,自幼便随师长游历,后在钟离山中隐居。公子夸赞,愧不敢当。”
身手嘛,他作为训练了十几年的击剑准奥运选手,这世界上如果没有超凡武力,那他可以毫不谦虚的承认还不错。口舌他自觉只是普通人,只是作为穿越来客,见识胆色都要比当时平民略胜一筹,至少说话不打磕巴。至于姿容……夸男人好看总觉得别扭,吴慎就当是本地风俗,入乡随俗见怪不怪。
“原来是江南人氏。”张胜朋若有所思,暗暗在意。江南吴、顾、陆、张四大世家,这人姓吴,不知与吴家有否关系?他说自幼跟随一个道人游历,但颠沛流离又怎么养的出这般气度?
吴慎本来江南人,对当地相对熟悉,想着会籍郡离这淮阳国有一段距离,难以查证,自己说起江南风光也不至于穿帮,这才挑了这么个籍贯,哪里料到张胜朋会想那么多?
公孙武在一旁不耐烦,想起那孟庆岩唠唠叨叨也甚为麻烦,巴不得能早些了结此事,便催促道:“吴慎!张公子给你机会,让你自证清白,我便也信你一次,你随我们到苦主家中,一问便知!”
自己把这人带去那书呆子面前,至少也能暂时堵了那张嘴,算是给个交代,总不能叫人一直埋怨他这当亭长的缉盗不利。
张胜朋笑道:“亭长忒也心急,那吴兄不妨上车同座,我也与你一起去看看如何?”
他伸手邀请,态度热忱。吴慎受宠若惊,知道这会儿确实还得靠这位张公子当靠山,也不客气道了谢便升车坐。
公孙武瞪大了眼,嫌疑犯坐车,他亭长却要徒步,岂有此理?何况这小子何德何能,敢与张公子并肩?不过看张胜朋并不见怪,眉宇间还有笑意,便不敢多说,只没来由烦躁催道:“那我们就往孟家,请张公子带同此人跟上。”
张胜朋点头,与车队管事交待过了,自己引着牛车,随同亭长求盗缓缓而行,一路上与吴慎攀谈,更觉此人见识浩繁,心中纳罕。
吴慎有口无心,一边谨慎应答一边在盘算。这位张公子不知为何释放了善意,亭长求盗也颇给此人面子,只要自己在下面那个案子中证明清白,这穿越来的第一关就算是过了。
接下来如果一切顺利,是否能趁热打铁请张胜朋帮忙,把户籍给落下来办了,这才好安心在这大汉朝的时代落户。所以张胜朋与他攀谈结交,他也有意识在观察这位富家公子的性格态度。
从目前的交谈来看,这人可能就是天生的热情好客,大约当时的贵族豪门都会豢养奇人异士以充门客。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吴慎也完全够得上这门客的门槛。
当然是不是要投效他人门下,吴慎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