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薛夫人娉娉袅袅走到吴慎身边道:“胜玉一向要面子,做事却又不顾后果。如今她兄长被羁押,她心中恐慌,才会进退失措,我先代她向你致歉。张家纵然犯错,也与她这位大小姐无关,万望你不要见怪。”
随着薛夫人靠近,吴慎忽而闻到莲花香气沁人心脾,微微蹙眉摇头道:“张家的事,尚无定论,薛夫人也不必操心。”
薛夫人挑了挑眉,诧异道:“不过我却听说张家倒卖军粮之事证据确凿,正哀叹失去了千万钱的生意,只恨张公子因小失大,这事真的没了回旋余地么?”
谁丢了一年上千万的利润心情都不会好,薛夫人作为生意人更不能例外。吴慎此刻却无法做出定论,只能含糊说:“大概这几日间便有结论,薛夫人静等官府告示就是。
吴慎目送薛夫人离去,转身回到军营里,此刻他心里有了更多计较,打算马上就去提审张胜朋。
但是没走几步,吴慎又被班亮拦住了。吴慎想起什么,先问话说:“是你去张家通风报信的?”
张胜朋昨天才被确定在白虎营里关押,今天一大早张胜玉就准确的找到了地方来闹,必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告诉了她。
班亮并不否认:“不错,就是我昨天向张家报信的!我甚至还提前向张家告知将有牢狱之灾,让他们提前逃走,怎奈不听!”
吴慎顿时大怒:“你这是因私废公,故意泄露机密事!你知道什么叫军法么!”
班亮毫不畏惧的顶撞说:“什么军法不军法的,我只知道张家于有恩,男子汉大丈夫,自当恩怨分明,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吴慎盯着班亮,他没想到班亮居然如此抗拒自己提请抓捕张胜朋的行为,古人的观念和他这个现代人的观念还真是有很大差别。
吴慎不知道该怎么与班亮解释时,旁边忽然响起了喝彩声音。“班兄弟说的好!做人就当如此也!性命何足贵,道义不可忘!”
吴慎扭头看去,竟然是那个所谓的大侠郭雀。就是前阵子刚进军营的时候,想抢夺班亮赏银,然后被自己剑法击败的郭雀。
也正是从轻松击败了郭雀后,吴慎才在白虎营中扬了名。而且从那时起,郭雀就低调了很多,偶尔被吴慎遇到也是灰溜溜的,不想今日在这个时候出现。
郭雀仿佛又恢复了先前的大侠风范,神采飞扬顾盼自雄,看吴慎注视自己,也不再畏缩,反而迎了上去,理直气壮的喝道:“遇事不通声,这是忘恩,门客拘东主,这是负义!为了向上爬而做出忘恩负义之事,真乃卑劣无耻之极,我简直羞于与你同在白虎营!”
周围跟班也跟着起哄叫道:“郭大哥说得对!”“确实是白虎营之耻!”“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脸面留在白虎营!”
吴慎只是微微皱起眉头,神色没有太多变化,但是班亮却被气的脸色通红。如果放在平常,班亮肯定要出头为吴大哥辩解,但今天班亮却实在无话可说。
郭雀能成为淮阳国内有名的大侠,除了能打之外,当然对人心笼络也小有心得。此时他暂时放过了吴慎,转而对班亮说:“班兄弟!我看你才是个真正明事理的人,哥哥我过往确实有对不住你,但那都是小事意气,没有大是非。
如今这吴慎所作所为,毫无道义可言,你难道还看不明白么!听我一句劝,你还是不要跟着这吴慎了,不然连自己名声都污了,以后如何立身于天底下,又还有谁敢与不讲道义的人交往!”
郭雀认为,如果把班亮挑唆的从吴慎身边离开,那就称得上众叛亲离了,对吴慎必定也是一个重大打击,所以他才会对班亮说出这些话。
班亮似乎也不想领郭雀的情,瞪着眼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先前关于张家贪污军粮那些传言,也是你们散布开的!张家的名声,也是被你们败坏的!我既然受恩于张家,自然以张家为道义,难道与你结交,我就对得起张家了?”
“真是他们散布的传言?”吴慎急忙插嘴问道。
班亮却连吴慎也不想搭理了,拱拱手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你”吴慎猝不及防,没预料到班亮说断就断,也太干脆利落了些。
前有孟庆岩甩手而且,后有班亮愤而断交,吴慎很无奈,好好的小队伍顷刻之间散了伙,自己怎么就变成孤家寡人了?
他终于认识到,至少在距离二十一世纪十分遥远的汉代,实用主义哲学在很多人心中并不是主流,这些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义,而这些道义与利益是无关的。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民族正处于挥斥方遒的青年时期,它或许没有那么成熟世故,但从不缺少义气和热血。
但吴慎心志坚定,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别人理解不理解,仍然坚定的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做。
他直接去了军营牢房,与张胜朋进行会面,这还不算是审讯,只是一种询问。
张胜朋倒还好,对吴慎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仍旧风度翩翩从容淡定,甚至还有点自嘲的幽默感:“昔日君为我座上客,今日我为君阶下囚。人生际遇如浮萍,当真是不可预测。”
吴慎反问道:“你这么相信我?”
张胜朋哈哈大笑,似乎不以为意,又道:“我与吴先生心心相印,不用用谎言试探。如果我说我们张家乃是被人诬陷,你可相信?”
诬陷?吴慎叹口气,他虽然强调理智客观公正,但心里也不可能一点倾向都没有。他当然不愿意相信张家会侵吞军粮牟利。
“可是你们张家每年从军中粮仓运出四十万石粮食,然后运入三十万石,这个出入库数字与运输的单据能够对得上,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出入库相差的十万石,大概就是被私卖的军粮,这个罪证你们张家怎么洗掉?”
更别说此后赵翟、王敖陆续死去,在淮阳国地界,除了张家这样的豪商,有谁能让他们背黑锅?
或者说,又有谁有足够的权势能让张家背黑锅?有谁有本事来诬陷张胜朋?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最起码也得是淮阳国最大的人物之一。
想到这里,吴慎便又咬牙问道:“张公子,你与我说实话。我很想问问,是不是上面另有人一手遮天,以至于他要将你们张家除之而后快?”
张胜朋先是愕然,随后立刻明白吴慎是想到什么了。他笑着摇头道:“你想多了,如今淮阳国由王太子监国,他素来行事堂堂正正,若要对付我们张家,也不会耍这种无聊的手段。至于别人单凭权势,没有能构陷我张家的。”
说出这段话的张公子,别有一番自信。但吴慎却嗤之以鼻,只当是世家公子惯常的嘴硬。大佬你都被人设局送到牢房了,嘴硬还有什么用啊。
当然,张胜朋这时候也犯不上说谎,只要确定不是“最高层为贪污点军粮构陷白手套”之类的狗血剧情,换句话说不涉及到大佬,吴慎就更放心了。
不然的话,吴慎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