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班亮直接从椅子哐当栽倒,狼狈地爬起身,不敢置信地望着一派从容的王太子。薛珠面露惊惶之色,但王太子不说话,她便也强力抑制,只捏紧了拳头,紧靠着殿下站着不动。
叶赦面目狰狞,声音嘶哑问道:“是她……她告诉你的?”他恶狠狠瞪着吴慎,恨不得将后者撕成碎片,奈何身陷囹圄,不得自由,心有余而力不足。
孟庆岩懵然,良久才反应过来,吃惊看了看王太子,又问吴慎道:“吴兄之言,我没听明白。太子者,国君继承嫡男也,岂有为女子之理?吴兄此言不通。”
在孟庆岩的世界里面,一切合乎礼法规矩,身为太子,当然是宗法嫡子,连瑕疵都不该有。什么叫太子是女子?这话没有逻辑啊。
吴慎叹气,看王太子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心中大定,便继续说下去道:“这就是淮阳国最大的秘密,也是最不能泄露的阴私。这也是为什么外界为立储之事争得如火如荼,淮阳国内却一片平静的原因,也因此叶赦知晓后生叛心。”
淮阳王不想当储君,不想当皇帝,他根本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当儿子养的女儿。他自丧妻之后,本来就颓废得紧,又那里有争位之想?至于王太子,身为女子,便也不肖想成为九五至尊,故而对这人世间最大的诱惑,亦弃若敝履。
他们心里有数,外人却不知道,尤其是叶赦身为心腹,本来不可能起反乱之意,发现王太子是女子之后,才知淮阳国根基不稳,危如累卵,因此而生二心,也是顺理成章。
王太子这时候才施施然开口,语气平静,并未承认亦未否认,只是淡淡反问道:“姑且不论你这不敬之罪,你如何有这念头?”无论是外界风评,还是平日相处,王太子都无女相,吴慎做这么个要命的推断。总要有自己的理由。
吴慎苦笑道:“认定殿下为女子,自然有诸多细节佐证,不过令我有此异想天开的起因却有些尴尬。”
他一指薛珠:“殿下平日并无破绽,我也从未往这个方向去想。只是今日从殿下处告辞出来,我巧遇薛姑娘抱纱,随意对答之间,薛姑娘却有了个漏洞。”
“我?”薛珠一指自己的鼻子,几乎要哭出来:“你休要胡言乱语,我怎么会乱说?”
吴慎摇头道:“自然不是薛姑娘泄露消息,而是因为薛姑娘你说了个没必要的谎,令我产生了怀疑。你说殿下伤口渗血,以纱裹之,这本是常用手法,殿下受伤非轻,有渗血也属寻常。
但可惜王宫之中却有一位倨傲的杨神医。他既然出手医治,怎会有此疏漏?我当时心中若有所感,便去向他询问,他拍胸脯道他出手医治上药之后,若再有渗血,便是砸他招牌。”
薛珠哑然,她本是随便找个借口,谁知道吴慎见微知著,居然在这上面找出了毛病。便强驳道:“便是如此,我自有不便与你说的原因,你怎可胡乱揣测?”
就算是薛珠说谎,这与王太子是女子又有什么关系?吴慎干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在下鼻子略有敏感,数月之前与殿下商议春猎之时,见殿下面色苍白,有血腥气,当时还以为有人行刺殿下,殿下有伤在身。而今细算,那恰也是月中这几天……”
薛珠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面色涨得通红,手指着吴慎,嘶喝道:“大……大胆狂徒!竟敢胡说……胡说八道!”她气息喘不匀净,说话都断断续续。
“让他说下去。”王太子反而平静得很,摆了摆手道:“吴先生果非常人,能见人所不见,知人所不知,这等奇人,不要在意他什么冒犯。”
王太子并未暴怒,吴慎胸中再松一口气,他虽猜想王太子的性子做不出杀人灭口之事,但揭露真相的时候仍然等于将脑袋提在手上。说到这儿王太子尚未翻脸,或许今天能活下来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拜见王太子的机会不算多,但一月之中,也有数次,细细推算,但凡月中之时,殿下总有身体不适精神不振,因此便大胆揣测为月事……”
孟庆岩侧身低头,非礼勿听,这尴尬地浑身像是有小虫子在爬。班亮懵然不知,便问道:“何谓月事?”
他听得稀里糊涂,吴慎说王太子是女子,那又什么月中不适,从何说起?孟庆岩赶紧拽了他一把,低声阻止道:“别多问!”
班亮看气氛不对,只能嘀咕道:“那我确实没明白嘛。吴大哥说不懂就要问……”孟庆岩以手扶额,生怕他问个不休,只能咬牙凑到他耳边道:“便是女子天癸。”
班亮发愣:“天癸又是何物?”孟庆岩苦恼,努力又想了个词儿:“便是红铅。”班亮听得更加糊涂,叹气道:“孟茂才你不要掉书袋,且说个俗词儿,也好让我心里明白。”
孟庆岩实在拿这个不读书的家伙没办法,捂住他口道:“你别多问了!一会儿再问你吴大哥,先别打岔!”
他也只是从书中看到这词,羞于提及,更不会想到,吴慎居然能从此找出破绽,简直让他刮目相看。吴慎自己也慨叹,幸好当年有过女朋友,还帮忙买过卫生用品,所以对此事还算敏感,又因为受广告轰炸,抱纱吸血之事难免令他有联想,这才误打误撞,找出真相。
“有了先入之见,想要看出殿下破绽,那就简单许多。毕竟女扮男装,总不能十全十美,若是殿下深居简出,一直垂帘听政,与人隔开距离,只与薛姑娘等人接触,或许不会被揭穿。但殿下负一国之重,怎能如深闺女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处理政务之中,难免有许多细节惹人疑窦。”吴慎补充道。
王太子每每熏香、卷珠帘以隔绝内外,这可以说是当时风俗,但做得多了,总显奇怪。王太子皮肤白皙细嫩,骨节细小,并无喉结,微有曲线起伏,细心观察便有许多特异之处。
吴慎又低头,抛出关键证据:“又有当日我与殿下通行逃命之时,如此时间紧迫,殿下小解亦去远处躲藏,当时不以为意……”
完了!孟庆岩觉得吴慎再这样说下去,就算是揭开真相,他们几个恐怕也保不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