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叶赦很淡定地待在牢里，他在王宫侍卫中威望甚高，此刻虽然沦为阶下囚，但众人仍然带着敬意，不敢冒犯。吴慎与孟庆岩等人提审他的时候，他正在安心地啜饮一杯热茶，也不知是哪一位旧僚属给他送来的。
吴慎坐到他对面，他仍旧气定神闲，放下茶杯平静道：“吴从事调查一圈，是否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可以将我放出去了么？此处虽好，终究非久留之地。”
他打定了主意不肯透露一字，从被扣到现在，始终什么都没承认。吴慎叹气道：“今日张胜朋已入宫中，承认了他与你的勾结。分散众侍卫的注意力，给你杀死林通的机会，他也已经供认不讳，你如今还有何话说？”
从张胜朋的口供来已经能够定叶赦之罪，但吴慎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保全张家，却非得叶赦开口，洗清张胜朋在刺杀王太子一案中的嫌疑不可。
叶赦身子一顿，注视吴慎，缓缓道：“果然是外来之人不可靠，张家对你仁至义尽，你却一点都不手下留情，还是将恩主拿下，就不怕身败名裂，受人唾骂么？”
张家收留吴慎为门客，有宾主之谊，又为其办理户籍，帮助他在这新时代新地方安顿下来，实有大恩，不可推脱。时人重义，为尊者讳，为亲者讳，大义灭亲之事虽为美谈，却实属罕见。按照通行的方法，事涉张家，吴慎应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人才对，怎能逼人太甚？
吴慎当然想帮张家，但张家留下的痕迹太多，连王太子都注意到了，亲自出手，扣住了张胜玉。他就算有心想要徇私，在王太子的眼皮底下也是无济于事。唯一可行的方法，便是证明张家虽有牵涉，但无重罪，这才是保家之法。
这时候他当然也不打算给叶赦解释，只问道：“事关殿下生死，又岂能徇私枉法？你这时候如实招认，是什么人指使你刺杀殿下，若是戴罪立功，或许殿下念着旧情，还有一条生路。”
他顿了一顿，又指出一个细节来给叶赦最后一击道：“那一夜在中军账中行刺殿下的蒙面人，也是你吧，你的剑术平时不露，但若我再逼你到生死关头，不怕你不露出马脚，到这时候，你以后还瞒得过去吗？”
春猎前夜的刺杀没头没尾，那刺客遁入颖南营中不见踪影，实在可疑。这一点偏叶赦又能做得到，之前没人怀疑到他头上，他自然无事，可如今证据链已成，吴慎出剑试探，必有所得，叶赦其实已无可抵赖。
叶赦沉默良久，忽然冷笑一声：“旧情？若有旧情，何至今日？”他语气怪怪的透出一股戾气，只拿眼瞪着吴慎，促狭道：“你既然查到了张家，何必再问，便是张家许以重金，令我行事。”
“不可能！”吴慎脱口而出，怎么也没料到叶赦竟然不负责任给他这么一个口供。他原以为叶赦要么狡赖不认，要么被击破心房，指出幕后主使黑手。谁知道他破罐子破摔，坦然承认刺杀王太子之余，居然一口咬死张家，连一点余地都不留。
叶赦眯起眼睛，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莫非你又知道什么张家的内情？”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却不肯松口。
吴慎定了定神，摇头道：“你不必多管，我查证此案，自有所得。你还是老实交代，坦白从宽吧！”张家受辛皇后指派，在淮阳国监视动向，未到事急之时，没有理由急着刺杀王太子，这个动机不成立。然而他并不能以此为张家解释，否则牵连太大，谁都兜不住。
叶赦嗤笑道：“你之前要我招供，我今日已招供了，你又说我不说实话，你究竟要如何？难道要我伪造口供，帮你包庇张家不成？我今已必死，便带着张家一起下水，你又待如何？”
这人真是自度必死，干脆不管不顾拖着张胜朋，他们交往的证据明明白白，张胜朋为他召集乡绅劳军创造杀人机会的证据又确凿，真难撇清关系。
吴慎恼怒，却无可奈何，退而对孟庆岩嗟叹道：“此人疯了，刺杀殿下不成，自知必死，又存了报复社会的心思。张公子碰到这条疯狗，可说是倒霉透顶。
张公子识人不明，又授人以柄，叶赦咬死了他，他就脱不了嫌疑。刺杀一案，便是要他与叶赦担下，那张家若不供出皇后这挡箭牌，必然覆巢之下无完卵。”
孟庆岩为张胜玉担心，平日听到吴慎用不曾听闻的典故必追问，此时也顾不上了，只搓手急道：“那可如何是好？皇后之事，万不可说，若是说了，张家一样万劫不复。”
就算张家是皇后的亲戚，但皇家能有多少亲情，这种丑闻之下，又涉及到立储国本大事，他们一家人不被灭口才怪。叶赦这无赖本来已经山穷水尽，偏在这会儿捏住了张家的七寸，吴慎等人进退两难，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家坠入深渊。
吴慎长呼一口气，握拳道：“现在唯一的机会，便是我们能够查清叶赦到底为什么要刺杀殿下。只有把真凭实据甩在他面前，他才不能栽赃张家，我们才有机会救张公子与二小姐的性命。”
叶赦刺杀王太子缺乏动机，他说都是张家指使，其实是解决了最后一个疑难，于是整件案子形成了一个完美闭环。如果不是为了救张家，甚至吴慎都可以宣布结案了。
张家指使叶赦，叶赦安排刺杀，利用广陵国春猎袭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配合濮义校尉林通，声东击西，试图狙杀王太子。王太子侥幸逃得性命，叶赦怕事情败露，冒险入监牢灭口林通，留下破绽，整件案子逻辑上都能解释得通了。
现在唯一缺乏的，便是第一动机，能够给张家洗清冤屈的，也只有找到这第一动机。孟庆岩低头苦思道：“叶赦从小跟随殿下身边，何至于有刺杀之念，他到底图什么？”
他绞尽脑汁，全无头绪，急得捶胸顿足，全无读书人平时的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