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量去找找牛车的踪迹,吴慎想了想道:“公子既然将此事托于我,我也不敢怠慢,这就出城去探寻行迹,以求尽快找到二小姐。”
他知道自己在盗米案中展现的是观察入微的能力,张胜朋拜托他,也是想借用他这份本事。吴慎在张家好吃好喝这几日,户籍顺利落下,本就知恩图报,张家出了意外,他当然要出一份力。
张胜朋神色严肃,一躬到底:“万事拜托吴先生,只此事万万要守住秘密,不可让外人知晓。”
张家内部都只有少数亲信知道实情,外人也就一个薛夫人知晓,她身份不同,不会大嘴巴外传。张胜朋愿意将此事拜托吴慎,已是倚为心腹之意。吴慎会意,又思忖道:“我自会守口如瓶,不过追踪探迹之事,张家新有一客颇为擅长,我向公子举荐此人,可否让他与我同行?”
吴慎举荐之人,便是班亮。这少年家学渊源,说到追踪之术,比自己要擅长得多。能带上他同行,便能多几分把握。
张胜朋恍然大悟:“莫非班公错之子乎?”
班亮还是他招揽来的,也同样是盗米一案认得。这小子虽有微瑕,但确实有自己的本事,这件事上用得着他。他既然是班公错之子,也该有几分豪侠心性,这时候顾不得许多,便点头答应,唤来了班亮。
班亮听说二小姐出事,大惊之余,主动愿意帮忙。随着吴慎前往城外,不费多大力气,便找到了牛车的辙印。
“若那路人说得没错,二小姐的牛车便是从这里拐上小路,前往华岩山中。这条路人迹不多,车辙倒是好辨认。”班亮趴在地上,仔细查看泥印甚新,应该便是昨日的痕迹。
华岩山是春季踏青之所,秋日萧瑟,风景没什么看头,张胜玉拐上这条路,是自愿的,还是已经受人胁迫?
吴慎沉思分析道:“二小姐性情刚强,车夫老黄孔武有力,兼任护卫。若是遇上歹人,不至于全无反抗,此处却无打斗痕迹,路人也未曾见大批匪徒。”
如果是被人围住只能束手就擒,那张胜玉与车夫或许不会负隅顽抗,但此地到底离郡城不远,淮阳国治安不坏,出现这种大批劫匪可能性不大。
班亮也点头道:“小路上也没什么人行痕迹,不像是被多人劫持而走。”
至少到这儿,还看不出什么强迫迹象,吴慎越发觉得此事难办,便与班亮一起,继续沿着山路前行,再走了两三里路,却见车辙绕了一圈,从另一条路下山,又回到官道之上,此后便难觅踪迹。
“进入山中之后,大小姐便再无消息,也没人再看见这部牛车。”吴慎皱眉道:“恐怕下山上官道的时间,已是夜间。”
白天牛车从山路驶出,总会有人看见。张家人探问详细,不可能错过这线索。
班亮计算路径:“这一小段路牛车行来不用半个时辰,就算二小姐贪看景色,耽搁了些时候,那下午也该回到官道,拖到夜间,必有变故。”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案件发生的地点,应该就是在这一段山道上了。
吴慎猜测:“最大的可能就是绑匪劫人之后,未免露出痕迹,再驾牛车出山以混淆视听。”
这么大一辆车也不好藏,如果留在山中,便指明了绑匪的方向。这匪徒也懂得故布疑阵,老奸巨猾。班亮一路再细探,发现牛啃青草之处有七,看来牛车停停走走,并不是长时间滞留于一处,要这是绑匪故意所为,行事更可算是谨慎。
如今失了方向,就是张家要搜山,非得大动干戈不可。两人无奈只得先行回返张家,报告情况。张胜朋翘首以盼,听闻之后更是焦急,愁眉不展。
张胜玉已经一夜不归,看上去今晚也没着落,他这个当哥哥的哪里还能心安。
吴慎心中也自为张胜玉担心,又问道:“绑匪可有新的联络?”
既然是勒索十万钱,总要有收赎金的法子,这可能是破案的关键线索。只可惜古代社会通讯不便,绑匪并没有新的投书。张胜朋摇头,神情沮丧。
那也就只能等待了。吴慎心中焦虑,回到房中,也是坐卧难安,来回踱步,总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重要之事。
班亮来找他,迟疑道:“吴先生,我有一件事觉得奇怪。如你与公子所说,绑匪抓走二小姐,索要十万钱,既已在家中留书,竟然不曾留下送钱之法,这实在说不通……”
吴慎一顿,绑匪在张胜朋书房留下的帛书,实在是破绽太多了。不管是利用内应或者潜入投书,这都是极为冒险的行为。投书如此嚣张,却并没有实际意义,更像是一种宣告。
他心中灵光一闪,反问道:“要是你劫掠绑票收取赎金,会如何行事?”
这个时代的大盗作案,自有一套体系,能够将事情办得这么漂亮,便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班亮脸上一红,摇头道:“我年幼不曾做过此等勾当,不过听父亲说过,若是以人质换赎金,最重要的便是信、仁、直三字。”
班公错乃是河间大侠,为人一诺千金,有重义之名。但大侠的道德标准,并非等同于良民,他们不是不犯禁,只是坦坦荡荡而已。类似于控制人质换取赎金的事,他必定也做过不少。
绑票要讲信、仁、直,最重要第一就是信。首先是要让人相信你不会对人质出手,收了赎金撕票,这其实就不应当藏头露尾,甚至应该找出一个地方长者,以为中介。
其次是仁,就是不伤害人质,其中有一点至关重要,便是尽量不对女眷出手。因为劫持女眷,必有污名,君子所不取。
再次便是直,你都已经人质在手,便应该坦然提出要求,让人尽快做到,交还人质。
现在这事却神奇得很,明明劫掠张胜玉干净利落,但行事却全然颠三倒四,信、仁、直三字一无可取,班亮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吴慎听班亮所说,琢磨出味道。这个时代的绑票案,其实一般都并非穷凶极恶的匪徒绑架豪门贵子,事实上他们没有这种机会,也缺乏这个智慧。
大部分的劫掠案,都不过是杀人劫财。扣住人质来换取钱财的绑票案,不是低端匪徒能够想得出来并执行成功的方案。
绑票案更像是两股势力之间的谈判与妥协,比如要绑架张家人,至少也得是班公错这种河间大侠,然后扣住张胜朋这样的重要贵公子,请德高望重的中间人说和,让张家出钱赎回。双方都有头有脸,和平解决,至于事后张家再怎么报复,那就是后话。
穷匪根本没有资格谈判,也没有能力收取赎金。
班亮满心担忧:“这绑匪如此行事,恐怕不是为了钱来的,二小姐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他对张胜玉没什么印象,不过受了张家恩惠,此际推测不妙,甚为悲痛。
“不对!”吴慎却摇了头:“我倒觉得,二小姐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