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家书房甚大,吴慎、孟庆岩、班亮三人坐于左侧,与张胜朋对峙。张胜玉从门中进来,恨恨站着,听得恼怒,虽然脚酸也未曾坐下。微风入帘,吹动桌上书页乱飞,却无人有心去收拾。
吴慎回头对孟庆岩道:“其实之前我最怀疑叶赦,是因为王太子遇刺,最有可能做得到的人便是他,但终究没有证据,此一节暂且不论。而林通之死,我仔细推敲,却只有叶赦一个人能做得到,那唯有他是凶手。”
他补充道:“来张家之前,我已经确定这一点,只是有些小手段未曾弄明白。等知道了叶赦与张家的关系,见到张公子,我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张胜朋目光黯淡,不发一言。班亮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只有叶赦一个人能够做到?只要能解决着密室的问题,其他人不也能杀林通么?”
林通死在大牢深处,牢门上锁,四肢被缚,嘴巴也塞住了。谁能杀了他又来去自如?
吴慎笑道:“首先能杀掉林通之人,必须有办法进入大牢内部。这一点叶赦身为王宫侍卫副统领,在侍卫中威望甚高,这一点面子还是有的。”
孟庆岩与班亮对此并无疑义:“但除他之外,能进入牢房的人还为数不少,如何便能断定是他?”
淮阳王宫的人极其杂,毕竟王宫中名义上作主的是浑浑噩噩的淮阳王,而非英明神武的王太子,之前甄娥投井一案,便暴露出王宫中管理混乱的现实。王太子也整顿了几次,但治标不治本,并无多大改善。能够进入王宫大牢之人,随便数数也有那么好几十个。
“不错,这一点并不能确定叶赦的嫌疑。”吴慎也同意:“关键是叶赦实在太心急了,当然也是因为他时间有限,更需要一击必中,所以不得不冒着暴露的风险行事。能够一剑刺穿林通的咽喉,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吧?”
孟庆岩与班亮回忆起现场,尤其是班亮心有余悸的赞同:“那一剑刺穿颈骨,透出数寸,便是吴大哥你全力出手,大约也不过如此吧,还得冒着剑折的危险,手臂也将受到极大的反震,甚至有可能受伤。我还想建议大哥你彻查王宫中手臂不灵活之人,可能便是行凶的凶手。”
从伤口上可以看出凶手的力气极大,下手极狠,甚至有点傻,不在乎伤到自己。吴慎笑着摇头:“当时林通的情形如何?”
班亮挠头发愣,这你们不都看到了吗?“他双手双脚都被捆住,无法反抗……”说到这里,他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闭口思索。
吴慎指出问题所在:“正如你所说,林通被捆得结结实实,根本不可能反抗,如果有人拿着剑走到他面前,只要剑尖轻轻往前一递就能要了他的性命,何必这么凶恶?难道是与林通有不共戴天的私人恩怨么?”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人来牢中杀林通,是为了灭口而不是报仇,哪有这种虐杀的心思。
“所以……”班亮若有所悟,但总还有张窗户纸未曾捅破,真相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急得抓耳挠腮。
吴慎也不再为难他:“所以杀林通的人,并没有进入牢房内,而是在牢房外,刺死了林通。”他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此事我也有责任,只担心林通自尽,所以让人将他五花大绑,这样凶手才能轻而易举将其杀死,不曾遭遇抵抗和呼救。”
“牢房外杀人?”孟庆岩努力设想这作案画面:“是将利剑接在长竹竿上刺入?但这样也不好发力,何况刺杀之后,如何将这固定住的竹竿卸下,也是问题。”
吴慎道:“你想复杂了。其实对于军中之人,这最容易想到。叶赦弓马娴熟,箭术精绝,有百步穿杨之能,便是用强弓劲弩,搭上利剑,一剑射出,取了林通的性命。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长剑刺入极深,这并非人力所为,而是弓弦之力。”
孟庆岩是个书生,虽然也舞刀弄剑,但弓弩操演却极少,所以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而且以他的本事,想要用弓射出一柄利剑,似乎更有可能是划伤手指。他皱起眉头,琢磨着可能性,总觉得还是有点难度。
“你觉得自己做不到吧。”吴慎轻笑道:“不光是你,我与班亮都不可能那么轻易做到,除非是弓箭功夫了得之人,才能做到。叶赦出自军中世家,听王太子说,他箭术为王宫中侍卫之冠,也能开得二石硬弓,综合这些条件,能做到这一点的,便只有他一人而已。”
普通的弓,就算能射剑杀人,也不可能射的这么狠这么深。能开这样硬弓的汉子,整个淮阳国都没有几人,恰好叶赦便是其中之一。加上进入大牢这个条件,几乎已经锁定了他为唯一的嫌疑人。
“原来如此。”张胜朋常常呼出一口气,苦笑道:“叶赦狗急跳墙,这都不好好遮掩,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他落在吴先生手里,真是如丧家之犬惶惶哉!”
叶赦此人也是一时英杰,但人比人气死人,被吴慎这么一逼,浑身都是破绽,杀人灭口又有何用,反而是更敲定了身上的嫌疑,给自己多加了一道绞索。
孟庆岩闷头道:“这还是不对啊!这里有几处疑点,第一,林通被羁押已非一日,叶赦若要杀他,那为什么不趁之前王太子未曾恢复,王宫中兵荒马乱的时候动手?而要等到现在?第二,叶赦想要混入牢房或许不难,但是他又怎能在杀人之后,从容而出,没有被人发现?”
尤其是后者,如果脱身之法不成立的话,那也就意味着叶赦杀人不成立。
吴慎赞道:“孟茂才,你说到关键处了。叶赦已经潜伏了这么久,即使这一次刺杀王太子有重大嫌疑,他依然打算装下去,可为了什么他不得不冒险杀林通?这就是这一次刺杀案的重要关窍!”
他的目光转向张胜朋,缓缓道:“关于此事,还有第二点叶赦如何脱身,就不得不问过张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