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齿挠头傻笑道:“这勾当我也干过,如何不知?”
他们与长水营毗邻,时时争夺,虽无大事,小摩擦不断,蒙面偷袭对方这种事也不是没干过。吴慎对军队的理解一直是基于现代化的部队,这些如同土匪一般的古代军队部曲,实在让他大开眼戒。
马齿所说的应该可信,他被王贺攻击,没有余裕调动军队,他的动机也没有其他人强。但从他的描述来看,王贺的行事如此主动,何况又蒙面调军,他的目的到底为何?
带着这样的问题,吴慎见了王贺。王贺的处境比马齿要差,他应该会调离淮阳国,前提是太原王家愿意为他斡旋,付出一点代价。王贺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但情绪却很稳定,至少表面上还保持着仪态。
他见到吴慎,并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大丈夫提三尺剑取功名,终要折辱于小吏之手么?”
不愧是世家子弟,明明犯了罪得罪了主官,正在等待处置,居然还能这么满不在乎。吴慎单刀直入喝问道:“你偷袭友军,行刺殿下,可知罪否?”
他敢说自己是小吏,吴慎就敢给他扣个大帽子。果然听到“行刺殿下”这四个字,王贺也坐不住了,连忙辩解道:“攻击马齿这粗鲁之徒,确有此事,下官认罪!行刺之事绝无,还请先生明察!”
刚才是小吏,这会儿就是先生,看来这世家子也还是知情识趣。吴慎笑道:“你原本驻守西面,擅自调动军马,攻打安邑营,还蒙面遮挡,居心叵测,难道没有行刺之心么?”
他言辞渐趋严厉,王贺额头见汗,起身拱手道:“马齿此人卑鄙,假装中毒,逃避责任,故而下官才想要给他一个教训。实在料不到此次春猎之中殿下竟然会遇险,我太原王氏诗书传家,怎敢为不忠之辈?”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世家身份确实是最好的背书,背叛主君的寒门子弟别人不会说什么,但世家子弟若是明面上叛乱,那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家中也留不得他。王贺可能不怕死,但绝对怕被逐出家门。
吴慎的神色缓和下来,他本来也认为王贺行刺王太子的可能性不大,但刚才听了马齿所说之后,他觉得野心勃勃的王贺在这一场算计与反算计的春猎中,可能承担了更重要的角色,完成了更多的任务。
不过到现在王贺还没说实话。比如说王太子在这一次春猎之中一定会受到袭击,这一点几乎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王贺也正是料到此事,甚至可能确定王太子没有脱身的可能,这才铤而走险,袭击马齿以追求事后最大的好处。没想到王太子竟然活着回了郡城,他应该是赌输了。
“明人不说暗话。王校尉是否事先得知消息,殿下又能遇刺,所以才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吴慎故作漫不经心问道。
“绝无此事!”王贺额头上迸现青筋,矢口否认。这种事他是绝不可以认下来的。马齿这样的粗人或许还无妨,他这个世家子弟至少决不能承认自己的不忠。
吴慎淡然笑道:“这且不追究,那我就想问王校尉,当日春猎开始,你驻守西面,是从哪条路绕过中军,袭击东面的马齿?”
王贺一愕,冷汗涔涔而下,知道吴慎问到了关键。他与马齿一西一东,想要调动人马去袭击安邑营,意味着他必须得绕个圈子。要么是南面,要么是北面。
猎场中的情形,是北面有刺客埋伏,南面有钟业阻截,拦住王太子退路。无论王贺从哪一面走,都必须解释自己与那一方的关系。
他斟酌良久,终于还是咬牙道:“好叫吴先生得知,我们是从中军南面绕过,前往东面。一路上斥候发现钟业按兵不动,戒备森严,也曾觉得奇怪。”
春猎的安排,钟业作为后军,应该随着中军的前进缓缓向前。他扎营不动,在中军后面露出好大一片空白区,也就让王贺从容而过。
吴慎挑眉道:“莫不是你与钟业早有默契,他故意放你过去。而你也对钟业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这几乎便是事实了。没有这最基本的默契,王贺根本不能袭击到马齿。马齿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深恨钟业。
王贺闭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最好的反应便是不解释。吴慎的语气又趋于严厉:“所以你与颖南校尉钟业勾结,意图行刺殿下,可有此事?”
王贺立刻否认:“冤枉!我与钟业从无交往,怎会勾结?”钟业商贾出身,王贺第一个看不起马齿,第二个便看不起他。他对钟业的行动虽然略有所知,但绝无勾结。
吴慎压低了声音道:“总而言之,王校尉便是不认行刺殿下之罪了?那钟业到底有何意图,你不如将你所知地和盘托出,方能洗清嫌疑。钟业不过是一介商贾出身,何德何能要王校尉为他隐瞒?”
王贺可能未曾参与到行刺案中,但他至少知道点什么。吴慎总要从他嘴里把实情给挖出来。大概是吴慎这句话打动了王贺,他嗫喏半天之后,还是将自己所知都说了出来。
“在春猎之前,我确实收到消息,说是钟业与广陵国人勾结,有针对殿下的阴谋。商人重利,纵然居于高位,只要给他足够的利益,他便会无节操的背叛。”王贺冷笑道:“他身为淮阳国校尉,居然有此心思,实在罪大恶极。我调动军马之时,见他扎营不动,心中奇怪,便也派斥候前去探查,却发现一件奇事。”
“什么奇事?”吴慎知道到了关键时刻,打起精神询问。
王贺厉声道:“此人严防死守,不让任何人通过南面防线,但自己却不在军中。不消说,他定是潜入猎场,准备亲自行刺殿下!此人必是真凶无疑!”
钟业身为南营主帅,居然在王贺路过的时候,便已经不在营中,那么他身在何处?吴慎眼前一亮,知道又抓到了此案的一个重要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