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饶是李乔江湖儿女,听到这话也不由得面红耳赤,略定神才问道:“张先生并非急色之人,突然提出成亲之事,必有什么谋算,可否相告?”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李乔并非一般女子,听到成亲也不会脑子一片空白。只略作思索便猜到吴慎必然另有打算,吴慎心中暗赞,环顾左右无人,这才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怀疑凶手是为寨主而来,杀刘副寨主,杀那比武招亲的方庆,又意图杀我,其意在寨主,不问可知。”
这一条线索甚为清明,但李乔还是狐疑问道:“昨日他还杀了一个兄弟,那人是周耳心腹,平日从未看我一眼,又是为何而死?”
吴慎为了给胡尚遮掩,不能承认是他杀了周耳与另一人,故而只能准备了另一套说辞:“凶手行事缜密,杀人亦不会闹出许多动静。那人被石头砸死,甚为粗暴,以我揣测,并非是凶手所杀,这可能是周耳杀人想要嫁祸罢了。”
反正周耳也被胡尚一板砖拍死,他在九泉之下再背个黑锅也没法提意见,吴慎又道:“相反方庆死于中毒,不着痕迹,与潜入刘奎院中杀人的细密手法相似,这才是一脉相承。”
再加上凶手确认吴慎喝醉之后,才磨磨蹭蹭潜入他院中,多方观察认定,耐心等待之后才准备出手。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错过了动手的时机。以此人稳重的风格,实在不至于去拿石头砸人,这分明只有胡尚那莽汉才干得出来!吴慎想起来便心中吐槽。
李乔也想到这一点,犹豫道:“与其说是周耳动手,倒不如说更像是那胡尚杀人,毕竟周耳也是被他一砖头砸死,简单粗暴……”
聪明人便是不好忽悠!短时间内吴慎有了不同的感触,只能快刀斩乱麻道:“是周耳还是胡尚杀人,并不能确定,不过这二人厮杀,乃是私人恩怨。与另一边的连环杀人案无涉,只是两案纠缠在一起,才显得复杂难破。周耳已死,胡尚也被囚禁,我们大可先将周耳胡尚案撇开,再看另外两个死人案,就清晰许多。寨主应该也想为刘副寨主报仇吧?”
刘奎人缘一塌糊涂,行事又鲁莽无礼,谁也不会为他的死痛惜。但他对李乔确实是真心实意,又是青梅竹马,一直跟随,李乔有想法有义务为他报仇。
话说到这儿,李乔才点头答应,她也是出于对吴慎的信任:“为了替刘副寨主与方庆报仇,早日解决寨中慌乱,假成亲之事,我便应了你。”
她抿了抿嘴唇,又低头道:“也不能算是假,你已胜了比武招亲,本就有权娶我过门。”
不妙!要赶紧打住!真要惹出什么感情纠纷,李虚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这小道士要是半夜来托梦指责他为何欺骗自己妹妹感情,终究不好交待。吴慎赶紧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只要能抓住真凶,稳住伏牛山,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李乔心中略有失望,但也能理解吴慎的心意,便笑道:“张先生不趁人之危,真乃仁人君子也。你如此风范,我大哥一定也会很喜欢你,愿意与你交个朋友,只可惜缘悭一面。”
李虚这小道士才叫风范十足,是个交朋友的好对象,可惜各为其主,他好好的道士不当,非要去当卧底,否则的话,吴慎真能与他交个朋友。回想起来,暗地唏嘘。
双方既然谈妥,接下来便顺理成章。吴慎没什么需要准备的,李乔就唤来王同,吩咐说是打算今夜与吴慎成亲,让他安排下去,准备酒宴。
王同吃了一惊,劝道:“寨主虽然与这张三有了比武招亲之约,但何必急于一时?如今寨中人心惶惶,并不是成亲好时机啊……”
李乔既然有所决断,自然也有一套说辞,便淡淡道:“正是因为人心惶惶,如今刘副寨主与周耳都骤然去世,山中情势大变,待雪融之后,伏牛山众何去何从还难说得很。此时拉住这位剑术高明的张三,或许能挽回部分人心,何况他对周耳死后曹炎众部似还有些影响力。”
周耳一死,他的部下几乎便要骚乱,幸得“张三”说服了曹炎,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他有这本事,便足以为进身之阶。
王同犹豫,还是咬牙劝阻:“话虽如此,然则这张三到底来历有些存疑之处。说是游历的剑客,却无人听过他的名声。先定下婚约也就罢了,急着成婚万一有什么事,恐怕对寨主不利……”
李乔决然道:“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何况我一诺千金,既然允了比武招亲之事,便不会反悔。”
王同无奈,也只得应了,吩咐下去安排酒宴即日成婚。听说寨主要成其好事,伏牛山众人的情绪果然好了些,死人的阴影暂时淡去,也有不少人欢喜喧哗,至少气氛不像之前那么沉闷。
众人议论纷纷道:“这几日山中像是见了鬼一般,办个喜事冲冲喜也好!张先生这般高明的剑术,定能辅助寨主,报仇雪恨,也算是一桩美事。”
有人羡慕嫉妒恨:“寨主花容月貌下嫁,此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有人起哄笑道:“你若有那张三先生这般高明的剑法,那自然也有这艳福,可惜你在寨主剑下走不了三招两式,侥幸逃得性命便算不错,还想抱得美人归?”
本来三方不同来历之人都不说话了,现在倒是缓和了许多。李乔看见这局面,更是不悔。前几天的死人,大家都故意回避,不再提起。
都是江湖儿女,说成亲便成亲,也没什么繁文缛节。到了晚上,王同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红绸子一挂,开酒办宴。李乔换了新衣,烛火之下,更衬得人比花娇,惹得一群粗鲁汉子们起哄高叫,孟庆岩从旁观察,尚未看到有什么人有异常之处。
吴慎与李乔并肩而坐,嘴上与李乔说话,眼角余光也在观察诸人。曹炎一伙儿自以为吴慎是他们的上司,自然乐见其成,规规矩矩。比武招亲来的那一波年轻人,大多都有些酸意,但他们既然留下来,大多也都是被李乔打服了的,不敢造次。
起哄的主力,大多是王同属下参差不齐的盗匪,他们本就没有规矩,粗鲁不文,这时候闹酒闹得最厉害。
李乔侧身,凑近他问道:“你可曾看出什么可疑之人?”
她语气平静,态度从容,落落大方,丝毫并未因为假成亲而害羞。吴慎对她颇有敬意,摇头道:“我本以为,参与比武招亲这一批人最可疑,但他们并未有什么异动,暂时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看来只有再多喝几杯,给人创造点机会。”
他提起酒坛,故意对着李乔大笑,豪爽地灌了小半下去,酒浆顺着下巴流下,溅湿了衣襟。在外人看来,两人自是和美登对,便有人一起大笑,起哄上来敬酒。
曹炎的部下尚有节制,那群冲着比武招亲来的年轻人便是诚心想灌醉吴慎,接连上前拼酒,吴慎来者不拒,酒到杯干,甚是豪气。
李乔有些担心,提醒道:“晚上凶手随时可能动手,你少喝点。”
这话倒像是关心人的小媳妇儿,吴慎干笑道:“不必担心,我千杯不倒,若不多喝一点,我们两人在一起,凶手怎敢出手?你也多喝一点。”
他抓起酒碗,硬塞在李乔手中,李乔却不过,浅浅喝了半碗,脸色变得酡红,隐隐有几分醉态,更显美貌动人。
她原本到底年纪尚小,虽然俊秀,却尚无妩媚风流之意,如今被酒意一逼,多了几分春意,眼波流转,诱人之极。起哄之人更加兴奋,敬酒更络绎不绝。
夜幕垂下,天色断黑,吴慎喝得烂醉如泥,李乔一边扶着他,一边嗔怪道:“你们怎么灌他那么多酒,这可如何是好?”
下面便有人叫道:“今日不醉不归,喝到这儿才尽兴。如今新郎既然不行了,不如就抬进洞房休息,寨主新婚燕尔,再陪兄弟们多喝几杯!”
当下便有人七手八脚将吴慎抬走,李乔瞧见吴慎对自己挤了挤眼睛,知道也是他故意安排,便点头笑道:“那我就舍命陪君子,明日让他再来与你们算账!”她自如举杯,与众人饮酒,英姿飒爽。
却说吴慎被挪到后间李乔的院中,直接便躺在房内大床上昏沉睡去,室内陈设简陋,便只有一对红烛高烧,表明今日这一场喜事。
吴慎闭紧双目,鼻息如雷,身子一动不动。把他搬来的人很快星散,回到前厅去喝酒,只留下他一人在此。
黑夜沉沉,只有大厅传来的呼喝喧嚣之声打破宁静,看这态势,怎么也得闹到半夜,洞房反而是此时伏牛山最冷清的地方。
这本就是吴慎故意的状态,这是第二次引蛇出洞,希望凶手上当,就必须得做到极致。这也是为什么他故意要假装成亲,以激发凶手的凶性,同时又喝醉独处,让所有人都滞留前厅,给凶手创造最好出手的机会。双管齐下,不怕他不上当!
黑暗中,吴慎默默静卧,等着凶手的再次出现。上一次没有逮住他,这一次绝不容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