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用去医院?”
乱作一团的酒吧废墟里,祝三愿和七喜坐在唯一没有被破坏的吧台前,每人面前都摆着几罐燕京啤酒。
还没正式上班的金牌调酒师徐斯文因为祝三愿和七喜宁愿喝罐装啤酒,也不肯尝一尝自己调出来的新花样,委屈的好似小媳妇一样窜到了楼上。
陈亮拎着扫把在废墟里四处闲逛,即使祝三愿没有开口让他离开,仍特意用打扫周围这个拙劣的借口避开了正在谈话的两人。
“不用。”七喜看了眼不远处百无聊赖的陈亮,用手轻轻摸着鼻梁,“辛亏骨头没断,不然就算老板你给我涨薪水,我都要把那家伙埋在邙山的盗洞里。”
对于曾经有过一段卖身经历的七喜来说,自己这张脸才是真正保值的东西,虽然现在跟着面前这位老板赚了点钱,可就凭祝三愿来邙山的做的几件事,说不定哪天他就会被人悄无声息的弄死,那时候自己再遇上难处,还得靠出卖色相度过。
“你要是找他算账,现在还追得上。”祝三愿冲大门口已经拉下来的卷闸门示意一下,“我把车钥匙借给你。”
“要找他还不简单,老板你不给他转账,他自己就回来了。”七喜哈地一笑,接着又摇头嘘唏一句,“二十五万啊,我要是早点认识你也不用出卖色相。”
祝三愿笑笑没有说话,戴斌和魏立军这样的人只能做象棋中小卒,从他们第一次找到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自己的结局,二十几万换自己不用亲自去涉险,对祝三愿来说不贵。
“确定不用去医院?”不打算继续进行这个话题的祝三愿再次询问七喜。
七喜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发闷:“不用,老板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折现喽。”
祝三愿侧过头笑了一下:“早上的麻烦解决没有?”
七喜知道祝三愿是问自己出门时被崔镇霄一伙人盯上的事,闻言略显无奈摇头道:“邙山的盗墓贼越来越王道了,大家都是吃江湖饭的,现在连进山埋个把人都不行。我那间出租屋暂时回不去了,这阵子回我外婆家的祖屋避一避。”
他向来独来独往,虽然自认有点本事,但也不至于头脑发热到去硬碰硬。
“山里一直有这种规矩?”祝三愿晃着手里的啤酒问了一句。
七喜嘬了嘬腮帮子,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有个屁!我小时候跟我师父出来跑的时候哪有这么麻烦,老荣圈子里有时候出了命案不想惊动警察,经常就往山里一埋了事,我师父活着的时候还跟山里的几个贼头关系不错。后来政府打击盗墓,听说山里那些贼头死走逃亡伤,的确平静了一段时间,最近几年又有一伙人冒了出来,这些规矩都是他们定的。”
祝三愿听完七喜这番话,喝了口啤酒,陷入短暂的沉思,片刻之后又回过神来笑着问道:“那你们邙山这些吃江湖饭的就没打算跟他们磕一磕?”
“老板,都什么年代了。”七喜翻个眼皮,“以前赚钱不容易大家才拼命,现在有点本事的都转行赚轻松钱了,哪还有人打打杀杀?尤其我们这一行,手机支付越方便我们越惨,要不是你找到我,我都准备去贴小广告帮人开锁了。”
“也好,正行生意。”祝三愿和七喜碰了下杯,侧头看向一旁杵着扫把摆弄手机的陈亮,“亮哥,过来聊两句。”
陈亮闻言立刻收起手机快步来到吧台前,在祝三愿的示意下扯了张高脚凳坐下,然后冲七喜笑着点头打个招呼。
“都见过面,不用再介绍了吧?”祝三愿看着七喜说道,“我查到我父母墓里的东西被人刨出来卖给了狄震寰,狄震寰死了以后东西又落到他弟弟狄震宇手里,我跟狄震宇不熟,所以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祝三愿的话说到一半,放在吧台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冲两人比个抱歉的手势,祝三愿抓起电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犹豫几秒后按下了接听键。
“喂,徐警官。”
接通电话后的祝三愿声音带笑,在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话后,祝三愿很快答道,“车站发现凶杀案?不好意思我没看今天的新闻,情况严不严重?”
七喜听到祝三愿称呼电话那头的人叫徐警官的时候就猜到打电话的人是徐震,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抬头去观察祝三愿脸上的表情。
不同于自己在面对徐震时的强作镇定,七喜看得出来祝三愿在接通电话后表露出来的是的的确确的轻松写意,就算死在车站的魏立军是他亲手安排,此时面对徐震的质问依旧不见丝毫慌乱。
可就在七喜暗赞祝三愿心理素质的时候,就像是为了拆他的台,祝三愿脸上写意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
挂断电话后的祝三愿出了半晌的神,直到七喜试探性开口叫了句老板后,这才反应过来。
“老板,什么情况?”
祝三愿看着满脸不解的七喜和陈亮,慢慢将手机收回兜里,重新坐回座位语气古怪道:“徐震刚才打电话过来,说我父母墓里丢的东西找到了。”
……
“徐队好。”
“徐哥,下班先走了。”
“徐队明天见。”
邙山市警察局二楼走廊里,徐震挂断电话后靠在玻璃窗边,向往来打招呼的警员们一一告别致意,等走廊再度安静下来以后,这才将手机收回口袋,一下一下揪着下巴处凌乱的胡茬,陷入思索。
无论从动机还是刚才在电话里的反应来看,祝三愿对他父母墓里的东西失而复得都表露出了正常的反应,就连原本已经做好准备长期作战的徐震也没有想到,这宗牵扯了好几单人命案的合卺杯这么轻易就物归原主。刚才要不是自己的上司在旁边,徐震都想让那位陈馆长将盒里的杯子拿给自己好好观摩一下,究竟是什么玩意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不过怎么都好,至少现在东西物归原主,最多等祝三愿把百福山的墓再修葺翻新以后他就会离开,到时候自己就能重新把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狄震宇和邙山那群亡命徒身上了。
孤身一人来邙山,短短月余时间就搞出好几场风波,徐震打心底里盼着祝三愿赶紧滚蛋,别再给自己添乱。至于秦文、秦牧两兄弟,包括死在车站的那个魏立军,对徐震来说无论和祝三愿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
他是邙山市那些想过安稳日子的老百姓们养的一条狗没错,但对于那些不安分守己的,徐震不但不会保护他们,只会掉转头来咬的更狠。
“应该能告一段落了。”
徐震揉了把凌乱的胡茬,抽出烟盒里最后一根香烟叼在嘴角,将空烟盒揉成一团随手顺着二楼窗口扔下去,毫不理会对面墙壁上贴着禁止吸烟的标志,点燃香烟猛抽一口,将头探出窗外长吐一团浓烟。
滴——滴——
楼下一辆保时捷轿车鸣笛,赵磊从车里探出脑袋仰头看着楼上的徐震。
“师父,该走了。”
他呼喊的声音很大,吸引了不少下班的警员和路人纷纷侧目。
徐震站在窗前冲赵磊挥了下手,三两口将香烟抽到底,把烟头在窗台摁灭,迈大步往楼梯口走去。
……
夜色已深,天海酒店一间豪华套房还亮着富有情调的暖色灯光,舒适宽敞的床榻上,张圣夫和李美儿盖着被子相拥而卧。
张圣夫赤着上身,半靠在床头上怔怔出神,李美儿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抬眼皮看着身边中年男人的脸庞,眼神中满是崇拜和迷恋。
“教授,你在想什么呢?眉头皱的这么紧。”
久久没有等到张圣夫说话,李美儿抬起胳膊伸手指揉了揉张圣夫微皱的眉头,仿佛要连他的心事一起抹平。
张圣夫回过神来,抓住李美儿的手腕,低头冲她笑了一下:“粤港一切都还顺利吧?”
“一见面就聊正事……”李美儿故意撅着嘴表露出一丝不满,但还是一五一十说道,“宋睿这个反骨仔刚死的时候的确乱了一阵子,有出头鸟打算搞事,不过都被我摆平了。生意呢,多少还是受了点影响,你一直不出面,时间久了国外有几个卖家就只认宋睿,说直白点就是现在想压价,我正试着跟他们沟通。”
张圣夫摇摇头:“告诉他们,我经手的每一件东西,都有它应有的价格,这个不能改。不满意的,以后不用再合作了。”
李美儿点头表示明白,随后狡黠地转了转眼珠,问道:“那霍天海怎么处理?之前他跟宋睿走的很近……”
张圣夫笑着拍了拍李美儿白皙的手臂:“怎么?忍不住想顶替宋睿的位置,先铲除异己?”
被揭穿真实意图的李美儿娇笑着,光滑的身躯往张圣夫身上贴的愈发紧密,声音发腻:“想帮你分忧嘛!”
张圣夫微微一笑,单手绕过李美儿后颈将她揽住,抬头望着酒店天花板上,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地神色。
邙山深处的胡疤痢,天海贸易的霍天海,还有身边这个从粤港飞来的李美儿,三个人组合成一根盗墓、运输和售卖的锁链,在这些年里让三百里邙山无数奇珍异宝重见天日。
这根攥在张圣夫手里的锁链本来可以一直坚不可摧,可随着在明处代表自己的大管家宋睿生出反心,然后被处理掉以后,锁链就隐约有了点裂纹。
所有人都盯着宋睿的空缺出来的位置,这对攥着链子的张圣夫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而就在张圣夫为自己庞大的古玩运输链作打算的时候,夜色下一辆出租车正从天海酒店门前的马路上疾驰而过。
戴斌坐在出租车后排,望着窗外飞快闪过的街景,神色木然。
他的手里攥着一张机票,借着车内昏暗的灯光,可以看见机票上的航班信息。
由邙山飞往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