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比亚迪转进一条土路,在一片庄稼地里压过后,最终停靠在一间乡下小屋前。
叶涛跳下车下车,殷勤的替秦牧打开车门。
“牧哥,璐璐就在里面,我叫她出来。”
秦牧对叶涛不加理会,一把将他扯到旁边,伸手搓了搓脸,径直走到房门前,略一踌躇,伸手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亮着灯,老式钨丝灯悬在房梁上,发黄的灯光照亮四下陈设。
一张单人床,一个玻璃茶几,两张木椅。单人床和墙角接洽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长发姑娘。许是因为房门打开前的轻微响动,令姑娘感到恐惧,此时的她手里还握着一把尖刀,紧盯着门口。
秦牧的目光在角落里的长发姑娘身上停住,脸上的张狂桀骜之色逐渐褪去,嘴唇翕动几下,露出温柔的笑容。
“爸!”
蜷缩在角落的秦璐脸上的恐惧变为惊喜,扔掉手中尖刀,好似如燕归巢一般,手脚并用爬起身来,飞扑进秦牧的怀里。
“璐璐!”秦牧哈地一笑,抱着秦璐原地转了一圈,“想爸爸没有?”
秦璐重重嗯了一声,抬头盯着秦牧看了半晌,眼圈一红,泪珠就扑簌簌掉了下来。
“傻闺女,有什么好哭的?”
秦牧笑呵呵说了一句,伸手揉了揉女儿秦璐乌黑的长发,眉头皱了皱,手上稍微用了点劲,秦璐一头秀发便被他全部抓在了手里,露出光秃秃的脑袋。
秦牧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动作也随之僵住。
秦璐浅浅一笑,从秦牧手上默默取回假发,重新套在头上:“本来还有一点的,医生说再做几次化疗就掉光了,我干脆提前把它们全剃了戴假发。”
“嗯。”秦牧低低的应了一声,仰着脸深吸了几口气,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语调轻松,“没事,一点小病,等老子拿了钱带你去国外治。”
秦牧说完,习惯性又想去揉秦璐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讪讪缩回来,轻咳一声,扫了眼始终站在门口的叶涛。
“东西呢?”
屋子里静了几秒,叶涛试探着问道:“牧哥问的是什么东西?”
秦牧慢慢转过身来,重新对着叶涛上下审视一番,露齿一笑:“你说什么东西?”
叶涛看看秦牧,又看看叶涛,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嗨!杯子啊!姐夫和我姐让我接牧哥你出来,现在这避一避,等风头过了他们再来找你。”
“这样啊。”
秦牧了然点了下头,从口袋里摸出半盒香烟,取出一支叼在嘴上,又在身上摸索几下一无所获后,冲叶涛招招手,“给个火。”
叶涛急忙从口袋摸出打火机,紧走几步来到秦牧面前,咔哒一声点燃火苗递到秦牧面前。
秦牧微微弯腰伸手拢火,借着火苗点燃香烟后,手指轻轻点了点叶涛的手背。
叶涛受宠若惊,刚要将打火机收回口袋,秦牧却猛地出手,一把抓住叶涛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贯在面前茶几上。
砰!
足有两厘米厚度的玻璃茶几,顺着叶涛的脑袋崩出几道裂纹,下一秒,叶涛鼻血长流。
“你妈个X!以为我在监狱待傻了!啊?”秦牧按着叶涛的脑袋,在茶几上来回摩擦,鼻血在茶几上抹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红色印记。
“我再问你一次,东西在哪?”
秦牧松开抓着叶涛头发的手,叶涛刚挣扎着准备起身,秦牧又狠狠一脚踩在他的头上,猛洗了一口香烟,居高临下。
“牧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叶涛半边脸贴在茶几上,眼泪和鼻血一起流出,嘴里呜咽道,“姐夫只让我接你出来,其他的都没告诉我。”
“什么都不知道也敢救我出来?行,你们叶家人本来就蠢我不怪你。”秦牧从鼻孔里喷出两条烟龙,嗤笑道,“给你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以后我要见到我亲大哥带着杯子出现在我面前。”
叶涛想点头,脑袋却被踩住无法动弹,只能连连告饶:“好,好!牧哥你先把我松开,我现在就给文哥打电话。”
秦牧抬起脚,叶涛揩着鼻血站起身来,冲秦牧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伸手摸出怀里的手机,走到角落低声打起电话。
“别怕,我跟你涛叔开个小玩笑。最近感觉怎么样?还咳不咳嗽?晚上睡得好不好?”
秦牧掐灭香烟,走到已经被吓傻的秦璐身旁,伸手揽住秦璐的肩膀和她一并坐在床沿上,语调温和安慰着。
……
百福山墓园A区。
张圣夫被魏立军和戴斌一前一后堵在当中,不时抬手看一眼腕表,脸色流露出既焦急又无奈的神色。
“小伙子,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难处,要是缺钱我先借给你们点,别耽误大家的时间,六点半我必须赶回学校开个研讨会,现在眼看就六点了。”
张圣夫指了指手腕上那块日产双狮牌平价手表,想让站在面前的魏立军看一看表上的指针刻度。魏立军眼珠都没有错开半分,仍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将张圣夫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戴斌站在张圣父身后,他前段时间就在这块墓园,被祝三愿割破了气管,现在脖子上还缠着绷带,命保住了以后几次想出院找祝三愿寻仇,但都被照顾他的兄弟魏立军拦住。
和住院的戴斌不同,魏立军不必时时刻刻守在医院,加上和陈亮也算老相识,所以获得消息的渠道比戴斌要多。
比如他就知道陈亮现在正跟在祝三愿手下开工,每个月两万块薪酬。而那天和陈亮一起接活杀狄正寰的傅晓飞,帮祝三愿在邙山干了一件事后,和陈亮平分了五十万,拿着钱去越南做大爷。
所以当陈亮再次找上门来,让他帮忙来百福山墓园做点事的时候,魏立军没有犹豫就点头答应,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伤还没好戴斌竟然也主动提出要出院帮忙,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场面。
见魏立军和戴斌像仍像两根木头一样杵着不动,张圣夫讪讪把手缩回去,试探着问道:“那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两人仍旧无动于衷,张圣夫摇摇头,嘟囔了一句不知所谓,绕开面前的魏立军就打算离开。
“慢……慢着!”
魏立军伸手拦在张圣夫面前,他一开口,之前努力营造出的阴沉凶狠形象便消失殆尽,“看……看……看你的样子也是文……文化人,我们不……不想动粗,你也别乱……乱……乱动,不然……不然我……我……”
张圣夫皱眉看着魏立军,仿佛耐心耗尽实在等不到他把话说完,率先打断道:“对不起,我真的赶时间,不如我留个地址给你,有事你照着地址来找我。”
张圣夫说完,从钱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一脸懵逼的魏立军,魏立军低头看了眼名片,顶格写着邙山大学四个字,下面便是张圣夫本名和他的教授职称,以及学校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
张圣夫拍了拍魏立军的手臂,语重心长:“小伙子,你们的路还很长,别行差踏错走上歧途。”
说完,张圣夫再次迈步,打算离开。
这一次,低头研究名片的魏立军没有拦他,但是刚走出两步的张圣夫却仍感觉后颈一紧,戴斌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后脖领。
“我跟这个结巴不一样,不管你是不是文化人,再敢乱动我就打断你的腿!”
戴斌气管被割破后,没等到愈合就已经出院,现在说话时带着几分嘶哑,听起来阴郁悍戾。
“结……结……结你妈!”魏立军瞪了戴斌一眼,指着张圣夫,“人家真的是教……教授,你客……客气点!”
只不过他嘴上虽然在帮张圣夫解围,手上没有做出任何其他动作,戴斌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就这样拖着张圣夫回到原本的位置站定。
张圣夫奋力挣扎两下,可他的体格明显和戴斌差了一截,几次下来都纹丝未动,脸一下涨得通红,又惊又怒。
叮铃铃——
一阵悠扬清脆的车铃声突然响起,百福山墓园入口处,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蹬着自行车缓缓而来,自行车车筐里装着香烛花圈等祭奠品。
中年男人好像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刚好见到张圣夫,随后憨厚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打着手语冲张圣夫靠近。
“啊吧!啊吧!”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中年哑巴吸引过去,张圣夫回头瞪了戴斌一眼,脸上还带着怒气,用手语回应对方。
中年哑巴比划的手语意思是:要不要动手?
张圣夫比划的手语意思是:还不清楚情况,再等等。
“张教授,你……你朋友啊?”看着走近的中年哑巴,魏立军问了一句。
张圣夫没好气的回答道:“我街坊,是个聋哑残疾,他有亲人葬在这里。”
很快,中年哑巴便来到了张圣夫三人身旁,他先是依次冲张圣夫和魏立军露出善意的笑容,望向戴斌时,看见戴斌正抓着张圣夫的后脖领,脸上的笑容收敛不少,用手指着戴斌,嘴里啊吧啊吧的叫嚷着。
而就在不远处由两间平房组成的墓园办公室里,换了一身保安制服的陈亮和祝三愿并排站在一起,正隔着窗户将A区墓园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老板,这个哑巴除了来的巧点,好像也没什么问题。”陈亮望向祝三愿,皱着眉头做出判断。
祝三愿举着打开了摄像功能的手机,从手机屏幕里观察着张圣夫和中年哑巴的动作,轻声道:“不急,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