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突尼斯和阿尔及利亚的交通网已连成一体,而当时并非如此。我们的旅行家们打算从波尼乘通往康斯坦丁堡·阿尔及尔和奥兰的火车。
拂晓时分,昂梯菲尔师傅和他的同伴便离开了突尼斯市。银行家自然是其中的一员了。勃·奥马尔和他的影子纳吉姆也按时赶来加入这一伙。这是一支由六人组成的真正商队——这次,他们知道,那亿万财富勾起的欲望将把他们带向何方。没有对公证人勃·奥马尔保密。因此,萨伍克也知道,这次寻找2号小岛的远征将以几内亚湾为中心,包括非洲南部的刚果海域。
“漫长的征途,”茱勒对勃·奥巴尔说,“如果你害怕旅途的艰辛,您可以放弃那份报酬!”
实际上,从阿尔及尔到刚果,要航行几百海里呢!
但是,勃·奥马尔毫不犹豫地跟着动身了,事实上,萨伍克也不允许他有半点儿犹豫。还有,那百分之一的酬金也使他眼花缭乱……
于是,4月24日,昂梯菲尔带着吉尔达和茱勒;萨伍克带着勃·奥马尔;赞布哥自己管自己,分别登上四轮马车,这是专门来往于突尼斯市和波尼的驿车。虽说大家结伴旅行,但彼此并不交谈。
就在前一天,茱勒又给阿诺卡特写了一封信。再过几天,少女和她母亲就会知道探宝的昂梯菲尔师傅在奔向地球的何方。此刻,那财宝只有百分之五十是属于他的了。估计,第二阶段征途要用的时间约一个月左右,并不言过其实。阿诺卡特收到这封信该是多么失望呢!她本来以为,茱勒回来时,一切障碍都会排除掉,马上举行婚礼,不会再耽搁!——天呀!有了这样一个舅舅,一切还是未知数。
关于吉尔达·特雷哥曼,他这位郎斯河上的驳船长命运注定他得越过赤道,要航行在南半球的海面上!有什么办法呢?生活中有些事就是不可思议的,这位可敬的人物并不为此感到奇怪,就算在2号小岛的地内心,找到了卡米尔克的3只橡木桶,他也不会吃惊的。
这一念头丝毫不妨碍他用好奇的眼光去观赏马车经过的这片地域与布列塔尼平原的迥然不同,甚至同地势坎坷不平的山地也不一样。或许他是六位旅行家中唯一想把突尼斯乡野铭记在心的人。
马车行进缓慢,不大舒适。3匹马疲惫不堪地从一个驿站跑到另一个驿站。道路崎岖不平,时而是陡峭的山路,时而是曲曲弯弯的小径,特别是迈杰尔达的令人莫测的沟壑,没有架桥的湍急的小溪,溪水没过了车轮。
天气晴朗,碧空万里,阳光毫无灼热之感。
在左边,隐约可见在阳光照耀下的贝依的巴尔多宫殿,显得格外洁白。其他宫殿同样好似点缀在苍翠丛林之中,被浓密的无花果树和如同垂柳般的胡椒树所环抱。到处聚集着阿拉伯人的棚屋,房顶用杉树的苫布覆盖着,好像斑马身上的条纹,不时,可以看到表情严肃的阿拉伯妇女探出头来,以及经过风吹雨打的孩子同他们母亲一样严肃的面孔。在远处的田野和山坡上,在沟壑旁,羊群在吃草,像乌鸦一样成群结队地跑来跑去的黑山羊。……
车夫扬鞭催马,所到之处,清脆的响声在空中回荡,鸟儿惊飞了。其中最多的是色彩艳丽的长尾鹦哥,与众不同。这种鸟有成千上万,如果大自然教会他们唱歌,人类再教会他们说话,那该多好呢!总之,旅行是在大自然奏出的交响乐曲中进行的。
驿站一个接一个,吉尔达老头和茱勒每次停歇,都下车舒展一下腿脚。银行家赞布哥一路上一言不发,有时也学着他的旅伴的样子跳下四轮马车,舒展舒展腿脚。
“我看,这位老兄跟我们的昂梯菲尔一样,对总督的亿万财富垂涎欲滴!”驳船长说道。
“说得对,特雷哥曼先生,这两位继承人可以相媲美!”
萨伍克每次下车,总是试图从他觉得含义不明的谈话中,捞到只言片语。而勃·奥马尔则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想着,不久他又不得不到海上航行,先是经历地中海的海浪,然后去迎接大西洋的汹涌波涛。
皮埃尔·塞尔旺·马洛从不离开座位,他的全部精力都倾注在漂浮在热带非洲海域的那2号小岛上。
这一天,夕阳西下前,一座座清真寺,伊斯兰墓映入眼帘,有的是尖尖的塔楼,有的是白色圆顶。这便是塔布尔卡镇,四周一片翠绿,完全保持着突尼斯城市的建筑风格。
四轮马车在该镇停歇了几个小时,旅行家们在驿站找到一家小客栈,吃了一顿饭,饭食还算可以。至于观光市镇,那简直是妄想。六个人当中,可能只有驳船长还会有此打算,也许茱勒会赞同他,除他两人,谁还会有这份闲心呢?再说,昂梯菲尔师傅严禁他们走远,生怕耽误了启程时间——他们必须严格照办。
晚上9时,群星闪烁,月朗天晴,他们又踏上了征途。然而,夜间旅行总得冒几分风险。马车在荒芜的原野上奔驰着,路不好走,说不定能遇到猛兽的袭击。在那万籁俱寂的黑夜,在茂密的森林旁,能清晰地听见金钱豹的嘶叫,狮子的怒吼。受惊的马狂奔着,只有机智、富有经验的车夫才能驾驭。至于狼狈之类,充其量算得上大胆的夜猫,尽管不时发出嚎叫,但不足为虑。说不定还会遇上拦路抢劫的蠢贼,如克鲁米里江洋大盗。那才叫人担惊受怕呢!
生活在突尼斯西北部的土著人。
清晨4时许,东方泛出鱼肚白。阳光洒在田野上,顿时豁然开朗,景物又明晰的映入眼帘。
山峰峡谷连绵起伏,犹如一件阿拉伯大衣投在大地上,望不到地平线的尽处。脚下是蜿蜒的迈杰尔达山谷,谷中的黄色溪水时急时缓,在盛开的桉树和桂树之间流过。在克鲁米里和雷让斯接壤的这一带,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凄凉的景象。如果驳船长曾在海拔不高的帝罗尔山区旅行过的话,他会以为此刻已来到了阿尔卑斯荒山地上。但这不是蒂罗尔,他已不在欧洲,一天天远离他的故土。他陷入了沉思,他眉毛不重,嘴角在掀动着,说明此刻他心神不定。
阿尔卑斯山脉中段的群山。
有时,青年船长和他长时间对视着,这目光,等于是一席谈话,他们就是这样用无声的语言交流思想的。
这天早晨,昂梯菲尔问侄子:
“天黑前,可到达什么地方?”
“到加尔迪驿站,叔叔。”
“什么时候到波尼?”
“明天晚上。”
“阴沉的圣马洛人又陷入了那惯常的沉思状态,或说他又进入了梦境也未尝不可。那放纵、奔流的思潮,把他从阿曼湾水域带到了几内亚湾的那诱惑人的一个点上。他想,别人的眼睛也在觊觎这个点——这就是银行家赞布哥的眼睛。此二人,种族不同,性格多异,本来在人间永不可能相逢,而如今,他们同有着一颗灵魂,就像拴在一条锁链上的两个囚犯,相依为命,只不过那是一条金制的锁链罢了。
无花果林越来越茂密,一片翠绿,稀疏的地方不时出现几座阿拉伯村庄。蓖麻的花和叶也染上了绿色。有时山坡上展现出一块不太平整的地段,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大麦田”。不时可看到几所用散落树枝搭的小棚,羊群在湍急的小溪旁吃草,终于,又出现了一所驿站——近乎马厩式的简陋房舍,常常是人畜混居。
晚上到达加尔姆驿站,这是木板房,围在其他房舍中间。20年后,这里变成了由波尼到突尼斯铁路线上的一个车站。停歇两小时后,只吃了一顿粗茶淡饭,显得时间太长,四轮马车又上路了。山谷的道路崎岖不平,车时而穿过河水没过车厢底部的溪流,时而沿着迈杰尔山脚跑着,或吃力地爬上陡坡,接着又顺坡直下,刹都刹不住。
这一地区,风景秀丽,特别是穆格塔尔一带。然而,在这迷雾笼罩的漆黑夜晚,谁又能欣赏到自然风光呢!再说,经过43小时的颠簸,人们早已困得睁不开眼了。
又是一个黎明,昂梯菲尔师傅和同伴们来到苏卡赫拉斯,一条盘山的羊肠小道把镇子和深谷的山涧连接起来。
阿尔及利亚东北部靠近突尼斯的城市。
塔卡斯特旅馆颇为阔气,坐落在塔卡斯特广场附近,它在欢迎疲劳不堪的旅客。这次,停歇有3小时,但并不显得长,如果想观光一下这座美丽的城镇,还会觉得时间短了些。
昂梯菲尔、赞布哥自然是激烈反对在这儿浪费时间。但是,马车在清晨6点前是不能上路的。
“冷静点,”特雷哥曼一再劝他满肚子火气的同伴。“会准时到达波尼的,能赶上明早的火车……”
“为什么不能搭今晚的火车呢?”昂梯菲尔反驳道。
“没有夜班车,叔叔。”茱勒提醒说。
“这是怎么搞的!……干吗要待在这个山沟里呢?”
“瞧,我的朋友,”驳船长说,“这是我为你捡的一块小石头……你那块可能嚼得不能用了!”
吉尔达·特雷哥曼把一块漂亮的迈杰尔达小卵石递给昂梯菲尔师傅。小石头有青豆那么大,圣马洛人马上接过去,放在嘴里嚼起来。
驳船长建议到大广场走走。他拒绝了。他取出地图集,翻到非洲那一页,他宁愿冒着理智可能被淹没的危险,又把精力投放到几内亚湾的水域里去了。
吉尔达和茱勒漫步在塔尔斯特广场——这是一个方形的广场,在些树,四周是东方式的住宅。咖啡馆一早就营业了,当地的顾客络绎不绝。晨光已驱散了迷雾,看来是阳光绚丽的,炎热的一天。
驳船长目不暇顾、尽管他也不买什么,不喝什么,却不停地向小店铺里、咖啡馆里探头张望。他倾听人家的谈话,其实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令人莫测的命运把他领上这非同寻常的征途,他至少应该多带些见闻回去。
他颇有所思地说:
“不,茱勒,不能像我们这样旅行!……那儿也不去看!……在苏卡赫拉斯停有3小时……在波尼停有1小时……而后,坐2天火车,每个站停的时间又那么短!……我算是见到过突尼斯市了吗?……在阿尔及利亚会看到些什么呢?”
“我也有此同感,特雷哥曼先生……简直不合乎人之常情!……不过,您还是去问问我叔叔,看他会如何回敬你!——这不是游览,而是出公差——谁知后果会如何?”
“我可没那个胆量,也不上那个当!”驳船长答道。
“是呀!”茱勒接着说,“为什么在2号岛上不会是埋藏另一封信,然后,我们又被发落到3号岛去!”
“接着是4号岛,5号岛以及五大洲的所有岛屿!”特雷哥曼不停地摇着大脑袋补充道。
“特雷哥曼先生,我叔叔走到哪儿,您定会跟到哪儿的——”
“我?”
“不错,是您……您对他言听计从!”
“这倒是实话……这位可怜的老兄确实叫我受了不少罪。我真担心他会……”
“可我呢……特雷哥曼先生,我决心只跟他到2号小岛……难道我需要娶一位公主,阿诺卡特想嫁给一位王子吗?……”
“当然不是!再说,现在半路上杀出个赞布哥这条鳄鲆分财产。你此刻只能娶一位公爵府的千金小姐,而她也只好嫁给一位公爵了。……”
“别开玩笑了,特雷哥曼先生!”
“好吧!小伙子,如果继续进行考察,我也觉得什么乐趣也没有了。……”
“继续进行?”茱勒叫道,“不……我们就到卢安戈海域!再远……甭想……我会逼着叔叔返回圣马洛!”
“如果他一意孤行呢?”
“他若拒绝,……我就把他一个人丢下……我要回到阿诺卡特的身边去……再过几个月,他就成年了,我立即娶她,管它呢!”
“我的好孩子,要忍耐,你别头脑发热,……我想,一切都会如意的!……你会跟小阿诺卡特结婚的——我还要在你婚礼时,跳一通舞,闹闹洞房呢!……咱们回旅馆吧,别误了事……我想在天黑前到波尼,看一眼这个城镇,不算过分吧?——因为像君士坦丁,菲利普维尔等其他城镇都位于铁路沿线,一路上什么也看不着!……总之,如果这一切都不可能,到阿尔及尔,我也得补回来……”
不知为什么吉尔达刚才说:“阿尔及尔……”
“是的……阿尔及尔,我想过几天,我们要在那儿停留的……”
“不错,”茱勒答道,“船要去西非洲海岸,必须等待。”
“我们得等船,……等船——”驳船长说道,他一想到能观赏阿尔及利亚首都,脸上露出了微笑。“茱勒,你知道阿尔及尔吗?”
“知道,特雷哥曼先生。”
“我听水手们说过,美丽极了,整个城市就像一座剧场,有码头、广场、军火库,还有埃塞公园,穆斯塔法,叙具略……特别是君王陵墓……”
“美极了,特雷哥曼先生,”茱勒答道。“但是,我还知道比它更美的——那就是圣马洛……”
“还有高房街那所房子……那二层楼的一间漂亮的卧室……迷人的姑娘就在那儿!我跟你看法一致,小伙子,既然,我们现在要经过阿尔及尔,还是让我们观光观光吧!”
驳船长在他年轻的朋友陪伴下,想着这一切,不觉塔卡斯特旅馆已到了。到的恰是时候,人们正套车。昂梯菲尔师傅走来走去,直冲晚到的人发火。其实,他们并未迟到。
吉尔达看见他朋友投射过来逼人的目光,赶忙低垂下了双眼。过了不一会儿,人们各就各位,四轮马车顺着苏卡赫拉斯的陡坡直奔而去。
驳船长没能仔细观察一下突尼斯这个国家,的确是件憾事。多么优美的景色——高大的山丘,树木丛生的峡谷,未来的那条铁路线在这儿不得不迂回通过。在一片翠绿的大地上,不时有巨大的岩石平地而起。当地牧民账篷比比皆是。黑夜降临后,可以看到用来驱散猛兽的堆堆篝火。
吉尔达津津乐道地讲述着从车夫那儿听来的传闻——一有机会,他就跟这位厚道的车夫聊天。
在这片莽林中,一年之内,至少打死50多头雄狮,几百只豹子。至于狼狈之类,简直数不胜数。正如人们猜想的那样,萨伍克既然假装听不懂人家的话,听了这些惊心动魄的故事,自然无动于衷。昂梯菲尔师傅则根本不担心什么突尼斯的狮豹之类的走兽。在2号小岛上就是有几百万,他也不会后退一步……
但是,银行家、公证人对吉尔达·特雷哥曼讲的这些传闻倒是洗耳恭听。只是听见猛兽在路旁丛林中嘶吼时,赞布哥和奥马尔一样,有时眉头紧锁,向车门斜瞟几眼,接着面色苍白,全身发抖,靠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天哪!驳船长那天又开讲了,“我听车夫说,最近,一辆四轮马车遭到了袭击——要开枪来对付这些野兽——就在前一天晚上,不得不把车烧了,用火光驱散一群豹子……”
“旅客呢?”勃·奥马尔问。
“只好步行走到下一个驿站。”特雷哥曼回答。
“步行!……我……我不能步行……”公证人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好吧……那你走在后面压尾,奥马尔先生,我们可不等你,瞧着吧!”
可以猜想到,这不友好,叫人担心的回答,是出自昂梯菲尔师傅的嘴里。他就是这样加入这场谈话的。勃·奥马尔肯定意识到了,无论在陆地,还是在海上,他生来就不适合旅行。
不过,这一天平安无事,只听到了远处野兽的吼叫声。让吉尔达·特雷哥曼感到烦恼的是,马车到达波尼时,天已经黑了。
当车离波尼还有3~4公里,也就是靠近希帕尼城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钟了。希伯尼是一座著名的城镇,它和圣·居斯旦不朽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该城的奇迹之一,就是那些深邃的水池,年老的阿拉伯妇女经常到那里去烧香朝拜。又过了20年左右,人们大概才看到那座天然的罗马大教堂的医院的地基。这要归功于拉维热里大主教,他用他那强有力的巨手,把池水从地心中汲引出来。
总之,整个波尼镇都置于黑暗之中:沿城廓的海滨游览胜地,在西部以锥形沙滩为终点的狭长形海港,码头上浓荫蔽日的苍翠树木,有着宽阔广场的新城,以及矗立在广场上的梯也尔先生的铜塑像等,都被黑夜吞没了。还有,君王陵墓,驳船长也没能看见。他本来可以从这儿粗略地欣赏一下阿尔及尔那别具一格的风光的。
说实话,这位大好人总碰不上好运气。他一心想着在“另一个法兰西”补偿这一损失,以此来安慰自己。
旅客们选了一个坐落在广场上的旅店,吃了晚饭,10点钟就上床睡觉了,以便搭乘明早的火车。坐了60小时的马车,大家都腰酸腿疼,看来,这天夜里,都睡得很香——连无所畏惧的昂梯菲尔师傅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