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将人类行为的生理和心理学动机层层剥离,只剩下最基本的内容时,你就会得到一个简单的概念: 能量 。任何行为,无论是生理上的(即动作)、精神上的、情绪上的还是头脑中的(大脑中的神经元被激活了),只有得到了能量才能产生。
最简单的行为,是我们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命(寻找食物)或避免成为其他生物的食物而进行的,只有基本的生命安全有了保障,我们才会去寻欢作乐。我们最初的情绪就是恐惧——担心挨饿或被其他生物吃掉,这让我们做出了对抗或逃跑的反应,我有时会称之为“抵抗或躲避”反应。(详见第2章)
近千年来,对抗或逃跑的反应已经衍生出了越来越复杂的形式,都是关于我们是如何释放这种“恐惧能量”的。我们不再需要详细地阐述这些形式,只举几个典型的例子——例如朝某人扔书,惹恼他人,或者直接避开争论,不予理睬。
我们已经习惯于将行为与情绪等同起来:某人在大声喊叫,那他肯定生气了。因此,对他人行为的这种理解也就会影响到我们与他们交流的方式。
我们倾向于根据自己看到的东西来做出某种行动(在上述情境中,就是那个人在生气),并以此作为测量标准,来衡量以后所遇见的所有人和事。我们遇到的问题和困境,都是因为这种原则成了我们对事物的理解、对未来的希望和期待的驱动力。
要理出你所遇到状况中的问题,(我称之为“树顶”方式),就像要从一件羊毛衫上理出一根羊毛纤维一样麻烦。但是,如果你首先了解了导致麻烦出现的原理——不遵守“边界”限制的行为——那就没有这么麻烦。相反,你会很快认识到自己“越过”了“边界”,并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态度和行为。
我对“边界”概念的认识越深刻,跟我的客户解释得越多,我就越发认识到它与呼吸的相似性。我们的自主呼吸并不需费多大力气,因此我们也只是在觉得呼吸困难的时候,才明白呼吸的重要性,才知道呼吸会因多种方式而变得紊乱。与此类似,当我提出“边界”的概念时,人们都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这很简单,我们不会重视它。
那么,我所说的“边界”是什么意思?我们都知道,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也不是你,你自然也不是我,那么我们也就明白了,“我”和“你”以及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这些不同之处就是你与他人的“边界”。确实,弄明白人与人之间、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边界”,会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简单。生活中也是存在“边界”的,我们的问题就是,要认识并接受这些“边界”,并让自己的行为保持在“边界”之内。
这是一条众人皆知的理论。
如果你能告诉自己,我已经知道这一点了,那么,你就站在了正确的轨道上。我在本书中提到的,我认为更为有效的理论都是大家容易接受的,并不会要求你们抛弃以往的思维模式,而接受全新的、非同一般的理念。有了这些对“边界”的理解和认识,一旦遇到困境,我们就能够区分什么是“我的问题”,什么是“你的问题”,而不会产生内疚感。这一差别就是“边界”理论的核心内容,有时候,我称之为“边界焦点”。
如今的许多心理学辅导似乎都涉及树顶式分析:专家们总是先分析遇到的状况、问题和行为,并提供多种方式去解决存在的问题(也被称之为“问题案例”)。然而,出现问题时,我们想通过专家提供的方式去找答案,却总会遇到其他的问题。
我发现,对于那些困惑不已或已经疲倦于寻找答案的人而言,树顶式分析并不能为他们提供多少帮助。这种方式可能还会让解决方案比最初的问题更复杂——因为这可能引出寻找答案的人之前所未曾想到的新问题,并不能真正为他们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法,不会减轻他们的压力。
新客户进入我的咨询室后,总会感觉紧张、窘迫,我就和他们聊一些其他话题——能够让他们感觉更轻松、更舒适、更自在的话题。
在很多情况下,要了解他人在焦虑和紧张时的脑部活动,就要鼓励他们放松下来,这时,焦虑紧张的人会发现,他们并没有陷入“绝境”。这种方法对来做心理咨询的客户非常实用,会让他们明白,他们并没有失去理智,他们的头脑还在如常运转。如果人意识不到自己的大脑在正常运转,他们就会试图抑制自己的焦虑和紧张,而不是试图探究症状发生的缘由。生活中遇到的任何问题,无论是与家人朋友相处还是在职场上与同事相处,都可以用这种方法去处理。
经过20多年的研究,我逐渐认识到,让我们焦虑紧张的,仅仅是一些基本的生活机制,它们解释了我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你开莫里斯·迈诺老爷车(英国一款老车品牌)或奔驰,它们只能将你从一个地点送到另一个地点,它们都不会为你熨衬衫,为你准备晚餐和饮料。然而,这两种车随便你选一种,带给你的旅途体验都不同。同样地,当我们屈从于某些控制自身行为的原则时,我们就能成功解决一些复杂的问题,这些解决方式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有趣,更加戏剧化,但却降低了我们行事的效率,而且有时并不一定要这样做。
我并不是说屈从某些原则是好还是不好。如果你是个浪漫主义的人,那就随性而为吧,你也可以根据自己的个性和品位来设计自己的生活方式。只有“设计”自己的生活,你才不会感觉你生活在一个运转的烘干机里,不清楚是谁在不停地按烘干机的按钮。人们去了心理医生的办公室之后,通常会有“像是生活在运转的烘干机里”的感觉。你咨询的时候,应该问的不是“这不对吗”,而应该问“究竟是怎么了”,或者更直接地问“有什么不适合我的吗?”
感觉不适应时,我就会做出改变,所以不适应是改变的先决条件,所以我要去适应这种“不适应”,同时要确保不能有太多不适应控制我的生活(这将防止我过分改变),只要能让我做出改变就好。就像著名童话《三只小熊》里熊宝宝的粥一样——金发女孩认为它的粥不冷不热,刚刚好。
我们来看看我在问诊咨询过程中遇到的三个案例,然后再思考一下,我在遇到类似案例的时候通常会问的一个相当令人深思的问题。
案例1:亚伦
亚伦到我这儿来咨询的时候,抱怨说他的妻子总让他觉得“内疚、痛苦”。他什么也做不好,更糟糕的是,当他认为自己某件事“干得不错”的时候,他的妻子很快就会挑出其中的问题,让他觉得他又做错了!
案例2:安妮和彼得
安妮和彼得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看起来经济状况挺不错,穿着也很时髦。夫妻俩的收入颇丰,而且从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堪称完美的一对儿。他们彼此交谈,甚至是抱怨对方的时候,都会与对方有眼神交流,然而妻子却总觉得丈夫有自己的小秘密。丈夫却说,他一直在尽可能地对妻子忠诚,只不过有时候会忘记交代一些小细节,因为他认为那些并不重要,他也承认,有时候,他选择不对妻子坦白一切,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太过焦虑担心。而妻子却对此很不满,甚至感觉自己不能再相信丈夫了。她抱怨丈夫让她没有安全感,而丈夫却说,妻子让他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让他很内疚,他甚至怀疑这样做是不是值得。
案例3:波林
波林是一位中年女士,她来我这里是想咨询与她母亲相处的问题,她认为母亲让她觉得痛苦。无论她做什么,母亲都会抱怨,总说她不想要女儿这样做,或者说女儿哪里做得不够好,哪里又太过分了。波林说母亲总是抱怨,从不倾听,对任何人都不会好言好语相待。“她让我觉得沮丧,”波林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以上这些案例有什么共同点?案例的主角都认为,其他人“让”他们做了不想做的事,产生了不希望有的感觉。你可能也认为,是的,别人确实能让你产生某些不快的感觉。而我问他们的问题都是一样的:他们“让”你怎么了?他们都做了什么“让”你不快的事?他们怎么会“让”你有你所说的感觉的呢?
我认为,没有人能够让你产生任何感觉、想法,或让你去做任何事。在案例3中,母亲怎么“让”女儿做什么呢?如果我要求你做些什么,我可以要求你出于好心、人道以及信仰——或用任何我认为可以促使你去做的手段,如拿一把枪抵着你的头。这最后的一种方式通常被视作极端做法,也只有在争吵过程中才会出现。
事实上,你最终会因为我的要求、请求或威胁而做出决定。即便是用枪来逼迫你,尽管受到的威胁过于严重,但你最终按不按我的要求去做,决定权还在于你。想一想从古至今的那些烈士们,他们宁愿去死也不放弃自己的追求。没有人会“让”他们做出这种抉择,他们都是自愿的。
无论你面临什么样的境况(即便是最极端的),你是唯一能够控制你自己生活的人。但是,无论你做出的抉择导致了什么结果,那都不是你能够控制的——而这也是我们大多数人的问题所在。我们都不喜欢不确定,我们都想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我们更想要控制接下来的发展状况。不过正如一句玩笑所说的那样:你想要让上帝发笑吗?那就把你的计划告诉他吧。
我们都有这种错误的观念:总是担心别人会否定我们的行为,这给我们的生活制造了不少麻烦。换言之,我们做了某件事后,总是希望别人做出我们所预期的那种反应。如果别人没有这样做,我们就会责备自己或他人,结果导致双方的矛盾。还记得前言里的詹姆斯吗?他给妻子送了一束花,而妻子却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忘记了自己想要送花的真正理由:他希望妻子会喜欢这些花,希望妻子明白,他是想通过送花来表达对妻子的爱。他认为,妻子会很开心,也会很感激他。
正如你在上文所看到的,当我们有着涉及行为的意图和期望时,都会变得非常敏锐。我们总是根据我们做出行为时的感觉或期待,去想象其他人的想法和感觉究竟如何。然而,我们常常忽略自己的行为意图,不说出来。承认自己的行为动机简单,如“只要她开心,我就高兴”,然而这种行为往往会被人认为很幼稚。事实上,我们不说出自己的行为意图是不好的,而对于这一点,大家的观念可能都不一样。
总之,我们随后会对此展开更为详尽的阐述,即没有人有能力“让你高兴”,你只是为他们提供了“让你高兴”的机会而已。
你能够“让”某人高兴或不高兴吗?有人能“让”你高兴或不高兴吗?
对这个问题,大部分人的答案都是“是的,我能让我的另一半高兴”或者“是的,我的另一半会让我不高兴”。当我按照如前所示的案例那样,问他们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时,他们很快就明白,自己的回答还不够成熟。绝大部分人都无法清楚地解释,他们怎么让别人,或者别人怎么让他们感到高兴或不高兴。我要求他们举出事例来说明让他们感到高兴的事时,大部分人都发现,某些事能让他们高兴一段时间,但却无法让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感到开心。
上面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是“视情况而定”。如果我情绪好的话,那么任何特别的事件和行动都能让我感到开心。无论何时何地,任何情况下都能让你开心的东西,被称为“幸福的配方”(我更愿意称之为满足)。如果是偶尔能让你开心,或大部分情况下能让你开心的东西,那我怎么知道(在你显然不开心的时候),这次它是否能让你开心呢?
以上问题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那就是幸福并不在于你为我做了什么,而在于我自己的感觉。除非我自己愿意,否则你不能改变我的情绪。
抱歉,你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全能。
最重要的是,我为自己的感受负责,而你也为你自己的感受负责。更直白地说,接受者能不能接受不在于给予者的心意,而在于接受者的思想、感觉、期望和接受程度。
在本书中,我将用简单的图表说明,复杂的概念将如何转化成简单的符号,以便帮我们重新理清麻烦的状况。换言之,就是创造清晰的边界,让我们适用于自己所面对的真正情景。下文你将见到的两个圆圈就展示出“边界”的本质。每个圆圈代表的不仅是特定的人和实物,也可以是任何其他的问题和情境。
如果你打开心扉,让我进入,那么你就允许我来影响你,这样的话,我就能让你快乐。不过,其实,你的反应方式是由你决定的,你想要怎样,或者认为你应该怎样,那就怎样去做吧。
但是,如果你不接受我给你的任何影响,那么我对你说的话就会被遗忘,而我也不会继续做,这样,你就已经明白了“我”与“你”的边界,并且你会尊重这一“边界”。
当你认为,我不能逼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时,上面的逻辑非常合理。即便我用枪抵着你的头,而你还是会拒绝我的要求,即使我杀掉你,你仍然不会按我希望的去做。那么,我怎么会“让”你产生某种情绪呢?
这一点非常重要,必须理解并接受这一点,这样做对我们意义深远,我们在人际交往时一定要牢牢把握住。这也是我们认为我们的生活变得复杂而艰难的缘由。
如果我们认为某人让我们有某种感觉,那也是因为我们自己允许他们这样的。针对别人的一言一行,我们每个人的回应方式都不尽相同。若非如此,那我们对同样的事都会产生同样的反应,我们都会按照事物原本的含义去理解事件,而不是对事件提出自己的想法。
然而,事实上,我们每个人对同样的问题和事件看法都不尽相同。不然一个国家怎么会有不同的政党?对于同一条消息,我们每个人都会根据自己的理解做出不一样的反应呢?
我们只能控制自己的行为,而不能控制别人的反应。有时候我们自己做出的反应太过出人意料,不仅令别人感到吃惊,连自己也被吓到了。我敢肯定,当你试图按最好的意图,做最合适的事情时,你至少遇到过一次出人意料的反应。同样地,别人也只能控制他们自己的言行,而不能通过他们的行为来控制你的情绪。
上面的话似乎很有说服力,但我还是能够想象到,你一定皱起了眉头,似乎在问:“你是说我不能让我的伴侣开心吗?是否能让他/她开心,问题不在于我,而在于他/她?”
答案嘛,是,但也不是。我们提出这一概念,只是希望能够让我们达成共识,避免产生异议。
我不能让你产生任何感觉,这跟我喜不喜欢你没有关系,而就像是天气变化一样,是自然现象,喜不喜欢这种天气是你的主观意见。这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只要与某人意见不统一或产生了什么矛盾,你就可以用以上理念来验证你们的不同之处。你们中的一个人一定认为自己是可以让别人产生特定的感觉、情绪的,但他人的感受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是由他们自己的体验、需求以及能够影响他们反应的任何其他事物决定的。
认识到这一点,意义深远,可能会改变你与他人交流的方式。虽然我直截了当地声明,没有什么事物和人能够让你开心,但这并不是说,特定的人(动物、事件等)不能够提高或缩减我们生活经历的质量,当然有这样的人和事物存在,而且他们对我们至关重要。
虽然他人能够对我们的生活产生影响,
但这种影响力的强弱却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要声明一点,我并不是在说影响力。每次和别人谈到有趣或令人悲伤的事时,我们都希望他们能跟我们一起笑或者哭,换言之,我们希望他们与我们有同样的感受。尽管我们努力尝试,但最终,只有对方认可了我们所说的事,我们试图对他人产生的影响才能成功施行,不然也不会出现不奏效的玩笑和被误解的善意了。
有的人可能会故意“按你的按钮”,惹到你。例如,孩子们知道,只要他们坚持,父母就会心软,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你的伴侣知道,只要提起某个特定的事物,你就会愧疚难安,而不会继续追寻特定的问题,也不追究对方的过错。
想象一下,如果“按钮”失灵了呢?那就会“断电”。那然后呢?无论他人怎么试探,你都无动于衷。你的“按钮”就不会再起作用了,换言之,他人就无法获得他们期盼的反应了。记住这一点——你是唯一能让你的“按钮”失灵的人。
那么,让我们正式和“上帝情结”说再见吧。我们不能让他人产生特定的情绪。虽然我们可以操控或影响他人,但其结果却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更让人感到释然的是,我们无须控制那结果。
要开始了解“边界”的概念和含义,我们首先就要弄明白下面这个最重要的问题:我是谁?
根据精神分析理论,婴儿刚刚出生时会将母亲的胸部当作自己的一部分,换言之,婴儿还不能将自己和母亲区分开来。也就是说,它只知道自己——因为在子宫里也没有其他活物——婴儿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会本能地认为自己与世界是一体的,这也是一种下意识的认知,这个说法是很合理的。(还有一种很有趣的精神学观点,认为我们死后也会回归到这种状态,跟“宇宙”、上帝或你认为的任何来世的概念融为一体。)
这一观念从神经学上看也是成立的,因为它有生理学的依据。例如,新生儿仅能看清8英寸约20厘米以内的事物,这个距离以外的事物全都是模糊不清的。现在猜一猜,当母亲抱着婴儿的时候,她的眼睛与婴儿的眼睛之间的距离是多少?你猜对了!约20厘米。
对于婴儿而言,对“边界”的认识始于在这个家里都有谁。第一课:我和妈妈是不同的。第二课:妈妈和爸爸也是不同的,等等,等等。通过声音、气味、感觉、身形就能够判断每个人的不同——换言之,就是他们的“边界”,这也是我们认识其他人和事物的方式。
只有确定了明确的地理边界,我们才能将一个国家与其附近的国家区分开来。相似地,宗教的派别也是因不同的信仰和价值观念而区分开来的。想一想,历史上有多少战争是因地理边界遭到侵犯,或宗教理念“边界”没有受到尊重而发起的?这里的“边界”显然指的是我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很简单,不是吗?然而,“边界”遭到侵犯,会给我们酿造出许多很难解决的问题,我们就会以困惑、忽略或其他我们所能想到的手段作为借口逃避。从另一方面来看,当在我们看来明确的“边界”没有得到他人认可或理解,或没有清楚确定下来的时候,我们就会明白,这些问题是怎样产生的。
你认为,以下两种人,哪一种是你的直系亲属?是和你一起生活的人(伴侣和孩子),还是抚养你,陪你一起长大的人(父母和兄弟姐妹)?通常,当彼此的利益和愿望产生冲突的时候,或必须针对家庭做出重要决定的时候,以上问题的答案才会显得至关重要。然后,之前我们认为非常明确的家庭关系就会出现裂痕。
“边界”的概念不仅适用于实体的人和事物,也适用于个人“空间”的划分。在实际生活中,你的“空间”有多少?这个“空间”的划分是有特定规则的,还是只是你对“个人空间”的个人定义?
关于个人空间的多项调研表明,人们认为的个人空间大小会因文化和宗教差异而各异。在欧洲,越往北走,个人空间就越大——例如,相互交谈的时候,瑞典人彼此的距离比意大利人要大。北美洲和南美洲的人对个人空间的需求相比也有类似的特点。不懂得尊重这些差别,会导致严重的误解,保持距离可能会被人视作无礼,距离过近却被人觉得受到打扰。
我们大部分人为了追求舒适,都会刻意与他人保持相应的距离(除非是与我们很亲近的人)。与他人相距太近,我们会认为不舒服,而太远,我们又觉得不够友善。
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以及纳粹暴行的出现,社会要求心理学对人类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确实,整个社会似乎都在为发展的方向挣扎。亚伯拉罕·马斯洛对人类需求进行了层次划分,声称在我们努力追求更大的善(greater good)和其他伟大目标之前,我们必须先满足自己的基本需求(水、食物、安全和住所)。
在我看来,马斯洛在对人类的基本需求进行划分的时候,忽略了对“边界”的需求。它直接关系到对可预见性的需求,我们很快就会了解到,可预测性正是压力的预兆。
对某些人来说,“边界”让他们明确了路标,而对另一些人而言,“边界”让他们在之前提到的树上爬得更高,对自己和周围世界的认识也更多。
但是,“边界焦点”也不是答案所在——它只是提供了找到解决方案的途径。下面,我将通过介绍我认为被低估的一种人类基本需求来解释这一点。
想象一下。在一个晴朗的下午,闲适的你身处一处拥挤的海滩上。为了躲避嘈杂,你决定去海边的一艘小船上躺一会儿。你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睁开眼的时候,你却发现周围都是水,这时你才意识到:小船进水了。现在的位置距海岸多远,你一点也不清楚。这种情况下,什么是最令你感到恐慌的?是发现你在海上迷失了方向吗?当然会令你恐慌!你会做什么来摆脱困境呢?显然是划船。好吧,往哪个方向走呢?现在,不知道去往哪里避难成了最令人恐慌的问题。
从有类似经历的幸存者的口中,我们知道,一旦明确了方向,人就会有希望,而且,即便是知道还有不可避免的困难出现,也会乐于尝试。换言之,即便是知道可能保障不了自己的安全,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会努力去把握。
如果小船上有一些水和食物储备,会不会减轻你的焦虑感?我冒昧地建议你不要将它们扔进海里,但与此同时,这些东西只能保证让你不会饥渴而死。这并不能减轻你对现在状况的忧虑,以及对死亡的恐惧。此外,如果你现在有机会觅食,因为海里有鱼游过,也有别的船经过,那你会选择什么呢?
这就需要我们将对食物和水的需求与对可预见性以及命运掌控的需求区分开来。这意味着,除了马斯洛列出的几种基本需求,我们还有一种同样重要的基本需求: 对可预见性的需求 。
与可预见性差不多,“边界”也有自己的定义和内涵。它让我们将不同的事物区分开来。缺乏可预见性就如同硬币的反面,“边界”混乱则是生活中所有问题和矛盾的核心。
将不同的隐喻内容混为一谈,那么它们就没有意义了。而当我们将不同的物质混为一谈时——这也是一种对“边界”的侵犯——我们就有危险了。酒店老板将水兑入酒里,客人会喝更多的酒,而老板则会因制作假酒而受到惩罚。然而,将高腐蚀性的物质与可燃物和爆炸性的物质混合在一起,就会造出世上最珍贵的事物:水(氢气和氧气混合燃烧后产生水)。“边界”能让我们产生预感,让我们彼此相融。相反,如果违背了相应的规则,就会产生不可预见的状况,有的时候甚至攸关性命。
对人类而言,出乎意料的状况和混淆边界的行为总会让我们做出应激反应。想一想,如果每个月底你都不能确定能不能收到工资,你会有什么感觉?如果有陌生人来敲门,声称他是你房子的新主人(并拿着一份文件证明),因为前一晚法律条文刚刚改动了,你会有什么感觉?这种出乎意料的状况可能让人心神不宁。
问题就在于,因为“边界”有不同的形态和定义,因此我们经常“触犯”边界而毫无察觉。通常,它们的名称各不相同,我们甚至都不认为它们是“边界”。我们可能称它们为状况、意见、态度等等。不幸的是,这些标签只会让人们更加困惑。
理解广义的边界概念会让我们的思维产生质的提升,因为它让我们用不同的、更加简单的态度面对世界。想象一下,你面前有一张地图,上面展示的是在某个人口密集的地区里的所有公路,从高速公路到乡间小道,所有的道路都一目了然。这张地图道路密集,对一个不熟悉该地的人而言,根本起不了指路的作用,他们看这张地图就像是在玩走迷宫的游戏。现在,想象一下,你面前的地图是一张仅仅标注了主干道的地图,如果你想要找某个特定的地方,这样的地图上是看不出来的,但如果你只是想知道自己想去的地方的大致方向,这样的地图就有作用。
相似地,边界的概念让你认识到,复杂多变的因素让你忽略掉了许多重要规则。因此,在处理问题的时候,只用我们习惯的方式去处理。
边界不只是一条基本原则,也有自己原本的规则。这一点,我们无须争议。规则都是由最典型的“边界”所决定的。汽车就是汽车,而将汽车定义为将人和物从一个地点运送到另一个地点的工具,那样我就要了解一下其他重要的问题,如道路的建设和制定道路交通规则等等。侵犯了这些“边界”会导致很明显的问题,例如,速度太快会致命。虽然速度过快确实是导致交通事故的因素之一,但它并不总是引发事故的直接缘由。糟糕的道路状况、司机失误、判断错误和其他错误——让人误判司机所能掌控的速度——都会酿成事故。仍然有人因车祸而亡,但我们却只认为速度过快才是导致无法控制车速的缘由,这样是不好的。
因为不是“万灵药”,边界的概念虽然能够让我们明确各种定义,但仍然也有一个小问题。“边界”不会让我们因不遵守交通规则发生事故而不用汽车,而是会让我们用不同的观念对待不同的问题(汽车安全问题还是因交通问题导致),并找到不同的解决方案。
无论别人做了什么,你自己的想法、情绪和喜好决定了你会对他们的行为做出怎样的反应。曾经能让你开怀的事物,换一种情境,可能会让你觉得讨厌。想一想一件能让你笑的事情,例如挠痒,再想象一下,你已经被挠了半个小时了,这时这个行为就会让你觉得讨厌。同样的动作,同样的施行者,同一个你,但你做出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正如这个例子所示,没有人能让我们开心。如果仔细观察,我们还会发现,与我们不相关的任何事物都是如此。这个认识发人深省,能让人去掉那种不切实际的期待,如让自己的伴侣幸福、快乐等。自然,你可能会做对方认为很不错、很体贴或“可爱”的行为,结果对方就会认为是你让她/他幸福,不过这个结果并不一定会发生。
让我们再看一个例子,如果你有了大家都很喜欢的东西钱,会怎样呢?如果我有了更多钱,我就会非常开心,这话是不是很耳熟?
事实上,如果你已经过得非常开心,又买彩票赢得了100万美元,那你就是个有100万美元的开心人,而如果你正过着贫困潦倒的生活,又买彩票赢得了100万美元,那你就会因不知该如何花这笔钱而烦恼不已。即便你暂时变得开心了起来,但只要找到一点别的事由,你仍然还是会很痛苦:可能是因为上一周中彩人的奖金是1000万美元;可能是因为你的这笔奖金到账还要等两周时间;也可能是因为你要为此支付大笔的税额。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只赢得那些钱,并不会让你马上开心起来。
那如果钱不能让你开心,朋友呢?毫无疑问,朋友能够让你的生活丰富多彩,饶有趣味,并照亮你前行的路。但是,他们能让你产生特定的感受吗?这仍然取决于你对他们行为的看法和思想。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所做的一切会对你产生他们期望的效果。如果朋友能让你开心,那么朋友之间就不会闹翻了,成了朋友之后,他们应该总能让你感到开心,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如果这些都不能让你感到开心,那还有什么可以呢?真爱,这个答案应该错不了了。“你已经让我觉得很幸福了”,我们经常听到这种话,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陷阱。我的意思是,你了解了该怎样让我开心,而我也很高兴你同意这样去做,那么你就要经常去做。我们怎样表达我爱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这些方法并没有什么不同。通常,只有在情况变得糟糕的时候,这些区别才凸显出来。然后,“你让我感到幸福”的这种错误观念,会让你指控我现在“让你”不开心,而我总要为不在我控制之内的事承担责任。你越是认为,我是能让你幸福的人,你就会越来越绝望,因为在你心里,我才是能让你重新开心起来的“唯一人选”。不要误解了我的意思——你不要把它当成唯一能让你幸福快乐的事物,真爱的确是伟大的。
我希望接下来的话,你们能够愉快地接受,没有什么人和物能够永远都让我们有某种感觉。我们对特定的行为和事件的情绪反应都是由我们自己的心性决定的,没有例外。
经历不开心的事情时,所产生的感觉总是与某件突发事故和干扰我们计划的事物相关,不然就是太过担心我们所在意的人。我们可能担心产生矛盾,或其他可能发生的不愉快事件,在这些情况下,我们的情绪反应都与我们的身外之物相关。
我将之简化成下图。这边是你,而另一边则是外部的事物,可能是一个人、一段情感关系或一个让我们感到困扰的问题。
这个问题仍然与你本人无关,然后我们才开始处理问题,并接受其结果。我们可能不喜欢它,但因为我们尊重彼此的“边界”以及问题,所以我们能够继续生活。
然而,我们总是将外部的问题、人和事物“内部化”,让他们也成了我们的一部分。在我们错误的观念里,外部的事物能影响我们的生活,能够让我们产生良好的感受——我们也给予它们这样的权力——那么,按照这样的规则,外部的事物就能让我们感到不好受。
如果有人让我们感觉不错,那么如果他们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会怎样?如果有什么事物让我们感觉开心,失去了那个事物,我们会怎样?如果有人让我们觉得糟糕,那么他们什么时候能让我们感觉变好一点?我们并不知道是否会有这样的“如果”,也不知道这样的“如果”什么时候发生,我们无法掌控,这确实是让人觉得紧张的状况。
毕竟,这是需要考虑情况的——情况是变化的,我们不能笼统地说某件事会让我们有某种感觉。虽然某些反应是可能发生的,但我们不能保证一定会发生,这与事件无关,决定我们的行为反应的是我们在事发当时的心态和看法,换言之,这与外界的事物无关,这关乎我们内心的看法和态度。
以上图解可能展示出了我们大部分问题产生的根源。当我们选择为某事烦恼的时候,那么那件事就可能会真的成为我们的烦恼,这就包括了“接受别人的感受和反应是我们的责任”这一点。争吵之后,“你让我很痛苦”这种说法会让他人产生负罪感,这种强烈的感受,可能会让你认为,自己应为对方的感受负责。但是,要注意,一旦产生了这种想法,那就覆水难收了,你就注定成为承担责任的人,“我”可以偷偷操纵,让你总是对我产生负罪感,因为你已经认为是你让我不幸的。
当我们不尊重他人对问题的所有权,把别人的问题当成自己的,我们就是完全弱化了他人的存在,而把自己当成了主角。我们的真正想法是:你不能照顾你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因此我就该为你解决掉。如果别人对你这样说,你会有什么感受?
我们不将问题留给当事人本人解决,而是承担起了我们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和麻烦——因为要解决这些问题的并不是我们。我们看来可靠的解决方案,别人未必接受。
结果,我们经受了压力,可能是因为我们无力解决问题,或者其他人并不看重我们所认为的解决方案,完全忽略了我们认为“显而易见”的解决办法。我们就会觉得焦虑、失望、紧张或产生其他不快的感觉,我们必须寻求专业的人士来帮我们摆脱困境,而这困境是由于我们不尊重“边界”而导致的。我们不断努力,试图消解这个问题,结果却发现根本无法解决。一旦你将外在的麻烦视作了自己的,你就要自行承担这样做的后果。
为什么呢?因为你将“陌生”的事物“植入”了自己之中,你试图让事物朝着你所想要的结果发展,但最终的结果却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你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期待成真。但是,正如上文的图示所示,一个问题有其自身的“边界”,而你将你无法控制的事物“内在化”,将它视为自己的,那你就无法预测其结果了,然后你就会觉得很有压力。
这种做法之所以让我们觉得有压力,这理由与我们人类的本性相关。当我感觉“压力大”的时候,会怎么样呢?
为了找到问题的答案,下面我们先来仔细了解一下头脑的结构,这样我们才能够了解到,我们为什么会触碰到“边界”,我们是怎样将与我们无关的事物“内在化”,将之视为我们自己的一部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