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卷

【原文】

善卷者，古之贤人也。尧闻得道，乃北面师之。及尧受终之后，舜又以天下让卷。卷曰：“昔唐氏之有天下，不教而民从之，不赏而民劝之，天下均平，百姓安静，不知怨，不知喜。今子盛为衣裳之服以眩民目，繁调五音之声以乱民耳，丕作皇韶之乐以愚民心，天下之乱，从此始矣。吾虽为之，其何益乎！予立于宇宙之中，冬衣皮毛，夏衣絺葛，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去，入深山，莫知其处。

善卷以下这几个都是和另一位圣贤——舜挂钩的，故事情节和许由他们基本雷同，也是让天下而不受罢了，且同样都是来自庄子的自说自话，可信度照例不高。按尧、舜、禹的顺序来说，这善卷晚了一辈，但也有传说称尧曾经拜善卷为师，那也不过是跟许由同辈。重要的是，他的故事里没有洗耳朵之类的生动情节，他的知名度本来应该和许由相去甚远。但事有凑巧，不知为什么江苏的宜兴有个溶洞被称为善卷洞，此洞分上中下三层，洞中景致光怪陆离，宛若仙境，历代游人无不啧啧称奇。于是，美丽的旅游景点和传说中的善卷联手做起了千百年的大广告，善卷的知名度由此大幅提升。宜兴地处江苏，周朝初年时候那里还是蛮荒之地，尧、舜则身在中原，要说善卷逃到宜兴找个诺大的山洞安身，虽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总有些夸张。《庄子》里说到的这些人名，不少都是带多音字的，善卷也是一个。“卷”可作动词，读上声；也可作名词，读去声。如果假设这名字是庄子的创造，并且是有所喻指的话，那还是读作上声合适一点。《淮南子》对“道”的描述是：“舒之幎于六合，卷之不盈于一握”，意思是说这道是可大可小的，舒展开铺天盖地，卷起来不足一把。“道”是善于卷起来的，有道之人当然也应该如此，善卷的行为也正应了这样的含义。《吕氏春秋》是把善卷写成“善绻”的，在今天说来，这是另一个音义都有不同的字，但至少还能说明善卷的卷不是书卷的卷。到了南北朝时候，佛教开始盛行，常常是皇帝带头，举国信佛，大兴寺庙，杜牧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是其三百多年后的写实，当时的盛况可想而知。在这个潮流中，善卷洞也被收编为“佛有资产”，山上修建了善卷寺，善卷洞则成了庙产。后来南齐出了个很不成器的皇帝名叫萧宝卷，皇帝做得很差劲，皇帝的臭毛病一点都不少，他叫萧宝卷，这字就不能到处乱用，所以把善卷寺改名叫做善权寺。萧宝卷字智藏，这是典型的佛教气息浓厚的名字，“卷”显然是读去声的，本来已经把善卷毫无来由地跟佛扯在了一处，这又只因为同字不同音就把人家名字改了，如此看来，善卷也算古贤人中很不幸的一个。然而，就算是能知道善卷二字的寓意，要拿这个意思去画人物形象可不好办，任渭长没有毕加索的觉悟，任渭长的受众同样没有，真把这个人物形象卷起来是不现实的，善卷只能是一个普通士人的形象，手里还拿了一个按说属于诸葛亮的鹅毛扇，也不知道上古年代的人到底会不会拿禽羽造这样的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