啮缺

【原文】

啮缺者，尧时人也。许由师事啮缺，尧问于由曰：“啮缺可以配天乎？吾藉王倪以要之。”许由曰：“殆哉，圾乎天下。啮缺之为人也，聪明睿知，给数以敏，其性过人，而又乃以人受天。彼审乎禁过，而不知过之所由生，与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无天。方且本身而异形，方且尊知而火驰，方且为绪使，方且为物絯，方且四顾而物应，方且应众宜，方且与物化而未始有恒，夫何足以配天乎！”

啮缺这个名字是一个成词，《淮南子》中也曾用“啮缺”一词来形容用坏了的剑有很多缺口的样子，至于是不是如王雱所说，造这个名字暗喻“道”的不全，那是比较深奥的问题。这个人物在王倪的段子里已经出场了，而在他自己的段子里反而躲到了幕后，全靠许由的评论凑成一段，画面给了一张几案，旁边还附送盆景植物一份，啮缺凭几而坐，头顶上还有一件式样不明的饰物。凡此种种，都显得这个人物有些特殊。

许由说的这一段，大约就是一篇短小精悍的《啮缺论》，其结论是：啮缺不足以配天。配天，在儒家的口中多半是赞颂圣人的至德能与天相匹配，《孝经》说“郊祀后稷以配天”，后稷是周朝的老祖，是农业的老祖，到这个级别才轮得到说配天。在道家，因为主题思想有所不同，配天的内涵也产生了一些异化，大概相当于现代人说的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境界。但不管哪一家，配天一词都是最高的推崇。许由不肯轻许啮缺的理由是：这个人太聪明。如果按照王雱对啮缺这名字的理解，那么许由应该是在强调泯灭聪明、返归自然的主题。许由的这段话有点抽象，具体的词句不少都有歧解，但大意总是说啮缺这人功夫很好，但还不是炉火纯青的超人境界，还只是举重若轻，没有举轻若重。

啮缺看起来真的不是姓名，古代有一些专门收集姓氏的书，古书上的奇异人名细大不捐，但姓啮的也就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想必就是庄子杜撰的了。反正这些人都是早已被符号化了的，就是人们心目中的高人。而皇甫谧作《高士传》和其他写各种“通史”的差不多，一些很飘渺的人和事总要拿来做个装点，就看各地的地方志，不管什么朝代编写，开头总要想办法从三皇五帝、尧舜禹汤的年代说起，大家都明白这是应付。即便这些人都是庄子杜撰的，也总算是高士系列的一个源头。到了后来，社会现实相对接近，他们的处世模式也就渐趋一致，在一个假想的带有浓重哲学色彩的氛围中可以有啮缺这样的抽象人物，到了后世，自然就成了一再拒绝官方召唤的死硬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