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丈人

【原文】

江上丈人者，楚人也。楚平王以费无忌之谗杀伍奢，奢子员亡，将奔吴。至江上，欲渡，无舟。而楚人购员甚急，自恐不脱，见丈人得渡。因解所佩剑以与丈人，曰：“此千金之剑也，愿献之。”丈人不受，曰：“楚国之法，得伍胥者，爵执邽，金千镒。吾尚不取，何用剑为？”不受而别，莫知其谁。员至吴为相，求丈人不能得，每食辄祭之，曰：“名可得闻而不可得见，其唯江上丈人乎？”

这个江上丈人的故事是和伍子胥捆绑在一起的，后文还有一个渔父是和屈原捆绑在一起的。皇甫谧怎么选了这个人进来已经无从考证了，或许他也是敬重伍子胥的，或许他是为了呼应屈原那个渔父，都不得而知。但有一样，伍子胥和屈原的确有太多的相似，就连众所周知的端午节，通常说是为了屈原过的，可也有说是源自纪念伍子胥。如果《高士传》中只有一个渔父，那还不如两个都不出现的好。

江上丈人的名字脱离了故事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如果不知道故事根本不知所云，好在这个故事还算有名。伍子胥的父亲伍奢是春秋时楚平王的大夫，由于受到太子建之少傅费无忌的陷害而被杀。伍子胥只身逃亡，来到吴国，凭借其军事谋略帮助吴王阖闾大败楚军。其时楚平王已死，伍子胥为了复仇，将楚平王掘墓鞭尸，以泄仇恨。阖闾死后，吴王夫差继位，伍子胥不再受到信任，最后被迫自杀。这个江上丈人就是伍子胥逃亡路上协助他过江的一个普通渔父。如果不谈伍子胥，那么，这个渔父就连个群众演员都轮不上，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历史的镜头中。在历来的戏文和传说中，伍子胥是一个有着悲惨遭遇的忠臣良将，人们给予他最大的同情，原谅他所有的过激行为。人们并不认为复仇至上的生命因其可悲而值得怜悯，没有思考伍子胥掘墓鞭尸的背后有着多么可怕的变异和疯癫。关于伍子胥的记载并不算少，但大多语焉不详而且有所掩饰，然而从这些基础的事实便不难感受到这个人物一生都生活在恐惧与烦躁之中，为了复仇，他极度阴骘残忍，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伤力。或许正是因此，他的结局仍然是被人除掉。对于自己的死，他依然充满了怨毒，他叫人在自己死后把眼睛挖出来挂在吴国都城的东门之上，他说他要亲眼看着越国的军队消灭吴国。如何理解江上丈人，完全取决于如何认识伍子胥，无论怎么认识伍子胥，这江上丈人总还和传统意义上的高士有那么点距离。江上丈人得以跻身高士的唯一缘由就是不贪财——拒绝了伍子胥的宝剑的馈赠，但这在故事里是有明白交待的，丈人说了：我要是抓了你，楚王的赏赐比你这宝剑值钱多了。若是小人之心，你可以想象这丈人揣摩着不要无端招惹亡命徒，买好市恩带他过江；若是君子之腹，你可以想象这丈人义薄云天，敬重忠良之后；若是折中地理解，这丈人不过是个朴实良善、颇具同情心的好人顺便做个好事。不管怎么理解，总不太像那逍遥世外、不求名利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