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嘴角抽抽的肯定不是孟家的当事人。
因为他们此刻哪里还会有什么心情听穆夫人的什么比喻,他们此刻已经或是瘫软在地,或是吓得身如筛糠。
孟二婶惊醒过来,她尖叫一声,想要说自己说的都是真的,想要穆夫人明察,又想要说这都是某个大人物吩咐她这么说的,可此时穆夫人哪里还会容他们说出更多的话,横生枝节?
穆夫人一声令下,已经有侍卫冲上了前来,塞了孟家众人的口,将他们拖了下去。
只有孟怜年纪小,侍卫没先抓她,也未被塞住口,她趁侍卫们没注意力就一下扑到了明舒的面前,面如土色,满脸泪痕地哭道:“姐姐,姐姐你救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顶替姐姐的身份,我只是想要跟姐姐在一起,姐姐,我们以前不是最好的吗?姐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救救我。”
明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只要跟我在一起,指证你阿娘,祖父祖母他们,让他们身陷囹圄,甚至杀头也可以吗?”
孟怜呆呆地看着她,嘴巴张了张。
明舒再哼一声,沉声道:“拖下去。”
侍卫冲上来,孟怜一下子尖叫出来,道,“我说,姐姐,我什么都跟你说,你不要让他们抓我。我有听到,我有听到阿娘和祖父他们商议,商议如何要在这位夫人面前说姐姐不过是个,是个……冒牌货,我还听到他们劝大伯父……姐姐,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了,那时候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并不想要取代姐姐的,我只想跟在姐姐身边,可是我不敢反抗他们,姐姐……”
“拖下去!”
明舒再道。
侍卫冲了上来,孟怜挣扎着,嚎哭道:“姐姐,我已经什么都肯说了,姐姐我害怕,你让他们别这么对我……”
声音惊惶凄惨,她还是个孩子。
可此时却不像在穆府别院那般,再会有人同情可怜她了,就是穆夫人身边那些曾经觉得明舒应该帮助这个堂妹的一干丫鬟婆子,面上也只剩下了鄙夷。
这样心狠又满口谎言的孩子,可没人敢同情。
孟家人被拖了下去,穆夫人转头看明舒,面色复杂。
她一面有些心疼,因为这些年明舒就是落在了这些人手里,如果没有周氏护着她,还不知要被怎么糟蹋。
一面又有些感叹,这孩子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福缘,竟然让燕王世子那样冷情的人为她如此费心谋划。
以她之见,打鼠怕伤着玉瓶儿,为免坏了明舒的名声,用些银子让孟家人消停下来,等明舒去了京城,他们这边再私下做些手脚,困住孟家人,让他们以后不能再作妖也就罢了。
只是若如此,周氏和她的两个儿子势必也会被孟家人拖住。
以孟家人的德性和死皮赖脸的那些手段,周氏可不是那么容易和离,儿子肯定也不是那么容易能离开孟家的。
可现在这样,孟家人犯下毒杀明舒,欲以亲女冒名顶替的罪名,他们就是永世都翻不了身,也再作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明舒就是对他们赶尽杀绝,也没人能说她个不字。
而周氏和她的两个儿子也能彻底地和孟家人脱了关系。
不过这手段也的确狠辣了些。
大概也就是那位才能做得出来吧,穆夫人心道。
她却还不知道这事的真正谋划者其实是她身边这个让她怜惜着的小姑娘。
且说穆夫人让人押走了孟家众人,孟家族长和族老们就上前满脸惶恐地请罪,道这都是他们失察,才委屈了夏姑娘等等。
穆夫人摇头,道:“当年杨护卫托孤之时是在孟家人逃难之时,并不在族中,他们有心瞒着你们,你们又怎么会知道?不过律法无情,他们这样的大罪依律法来讲,怕是要连累宗族的。”
孟家族长和两位族老满头大汗,心里一面把孟老头一家骂了个底朝天,一面就磕头请穆夫人容情。
穆夫人这才道,“律法虽无情,但也并非是一刀切。孟家人犯下大罪,但周氏夫人却大义,一直保护着夏姑娘,她和她的两位小公子就不但不会受到责罚,还会受到褒奖。依我看,如果你们孟家开了祠堂,逐了他们出族,那么孟来福等人犯下的这罪也就与你们无关了。”
孟家族长听言松了一口气,忙谢穆夫人指点,道:“本该如此,本该如此,他们犯下如此大罪,族中怎么可能容下他们?”
他们得了穆夫人的话之后也不敢再继续叨扰下去,跟穆夫人请辞之后,又跟孟石桉孟石文吩咐了几句,说了明日让他们去孟家祠堂料理后事之后就离去了。
……
孟家族长和族老们离去,明舒也起身对穆夫人道:“夫人还请稍候,我想和我阿娘还有兄长们说几句话。”
穆夫人自是点头应下,明舒就唤了香草,叫了周氏和孟石桉孟石文去后屋说话。
明舒这次出来不仅带了香草,还带了在别院服侍她的一个近身丫鬟碧环。
就是那个在别院后院和另一个叫翠环的丫鬟议论,说是不想跟着明舒去京城,生怕将来被短了月钱,或者明舒缺钱把她们给卖了换钱的丫鬟之一。
她是才知道明舒真正的身份竟然是当年威远将军夏将军的遗孤,京城福安长公主的女儿,英国公府的姑娘,一时之间简直惊呆了。
明舒去寻周氏和两个哥哥说话,她便也忙跟了上去。
谁知道明舒走了两步,见她跟过来,就道:“你在这儿候着,香草跟我一起过去就行了。”
以前明舒不让她近前服侍,碧环乐得自在,还巴不得她跟自己不亲近,也就不用担心她会找穆夫人要了她。
可此时她看着明舒带着香草离开的背影,却觉得格外的失落。
明舒和周氏还有两个哥哥一起去了后院。
明舒让香草守在外面,就和周氏等人一起进了屋内说话。
入了房间,明舒待要宽慰周氏两句,周氏却反倒先开口道:“舒儿,让你受委屈了。”
明舒摇头,道:“我无事,他们现在这般,再不能纠缠阿娘,为难哥哥们,我其实是高兴的。只是阿娘,你也不要难过。”
“难过?”
周氏啐道,“这些天他们日日纠缠,百般压逼,阿娘早就深恶痛绝,现在只觉得像是割了毒瘤般痛快。原先阿娘还担心和离之后带不走你大哥和二哥,现在再不用担心,不知有多轻松。”
明舒听言转头看向孟石桉和孟石文。
两人的眼睛都红红的,神情痛愤,显然刚才受到的冲击不小。
那个毕竟是他们的亲爹。
明舒想说什么,孟石桉就已先开口道:“妹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娘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
明舒鼻子发酸,对他“嗯”了声,就转头对周氏道:“阿娘,现在孟家事了,您就带了大哥和二哥随我一起去京城吧。大哥想要参军,我到时候会帮他寻一个武艺师傅,再找机会送他去军营磨炼一番,肯定要比现在直接去战场上安全。还有二哥,他还小,应该再读点书,我给他找个书院,让他先去书院读书。”
周氏听女儿这般说,只觉得心酸得厉害。
京城到底如何还尚未可知,女儿不担心她自己的处境和前程,却句句为他们打算。
尤其是她认真着小脸说着“二哥还小,应该再读点书,我给他找个书院的时候”,周氏再忍不住,伸手拉了她,道:“舒儿,你好好照顾你自己就好,不要为我们操心。”
明舒却摇了摇头,道:“阿娘,我计划这些,也是为了我自己,你们好了,我也会好的。”
她说完这句顿了顿,就又道,“阿娘,我听说京城勋贵人家的规矩大,那里我人生地不熟的,你们不过去,我怕将来我遇到什么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且我自幼流落在外,去到京城,如果处处寒酸,定会连下人都瞧不起,所以我打算让阿娘你们跟我一起去京城,先开个铺子,这样赚了钱,手头松泛些,行事也能方便许多。”
又道,“阿娘,您放心。我没有打算让你们进长公主府,我是想你们就住在外面,这样我有什么事,你们在外面也能照应我。”
她看周氏欲言又止,显然是在顾虑着什么。
明舒便笑了一下,道,“至于具体的安排和银钱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只要你们肯跟我一起去就可以了。”
周氏面色还是有一些犹豫。
她的确不放心明舒。
但她并不想要明舒替他们安排什么,她反而担心明舒只是个孩子,却总是一个劲替他们考虑,他们会拖累了她。
这时一直在旁没出声的孟石桉开口道:“阿娘,我们就跟妹妹一起去京城吧。虽然我们势微人轻,但总好过没有,妹妹一个人去京城,我们也不放心。您不用担心拖累妹妹,刚刚族长说了,那些人被除族,家里的房子和田产就都是我和二弟的,我们把这些盘卖了,去京城先找个地方住上肯定不是问题,然后我再寻些活计走,总归饿不死。”
孟石文也道:“嗯,阿娘,我也能做事。”
明舒听他们这么说,也没有再说什么你们不用做这些,她也知道他们是觉得自己年纪小,如果自己说多了,他们反而会觉得他们拖累了自己。
所以她听言就只道:“阿娘,你们不用太担心,还有一件事我没跟你们说,香草现在是我的丫鬟,她大哥梁荣也会跟你们一起进京,这样你们在京中也能多个照应。他已经应下,以后就在外面帮我的忙。”
周氏听到这个,心终于定了下来。
她本来就是担心自己只是个妇人,行事到底不便,两个儿子年纪又小,怕不能成为女儿的助力,反成了拖累。
但如果梁荣也一起同去那就不同了。
梁家以前就住隔壁,梁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聪明又踏实能干,他既也一起去,且还是在外面帮女儿的忙,那女儿说的开铺子的事定是不是随便说的,既然如此,他们定当是要过去帮她的。
周氏终于应了下来。
明舒大喜,又跟他们说了一会儿,然后就跟他们交代让他们先料理了家中之事,等过几日就派人过来跟他们细说安排之后这才一起出去了。
……
明舒随了穆夫人跟周氏还有两个哥哥告别离开。
两人过来时是坐同一辆马车过来的,穆夫人拉了明舒的手走到马车前面,正待上马车,却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穆夫人看到来人就怔住了。
明舒发现穆夫人突然停下脚步,不明所以的转头看她,就看她的目光看向了一个方向。
明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雪中穿了黑色鹤氅,慢慢走过来的赵景烜。
高大挺拔,身姿凛冽,好像和风雪融于一体,看得人炫目。
明舒愕然间,赵景烜已经走到了她们的面前。
穆夫人忙行礼道:“见过世子殿下。”
明舒便也跟在后面行了一礼,唤了一声“世子殿下”。
“不必多礼。”
赵景烜冲穆夫人略一颔首,道,“夏姑娘的事有劳夫人了。”
穆夫人心中已经惊诧万分。
明明她夫君说了夏姑娘的事世子不宜出面,才让她出面处理所有有关夏姑娘的事情的,可现在世子为何又这般大咧咧地出现了?
而且他现在这么一副神情语态,虽然仍是冷淡疏离的,却不知为何给她一种错觉,当他说着“夏姑娘”三个字时,好像那夏姑娘就是他羽翼之下护着的,他的人似的。
他何曾用这样的语气说过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