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享受了陆氏的关怀,徐柔嘉决定替陆氏出口气,就算被周岐记一笔也无所谓了!
冲动之下,徐柔嘉深深吸口气,捡起就近的一双公筷,夹起一块儿肘子肉便送到了周岐碗里。
她动作太快又太出人意料,周岐先是愣了愣,随即抬头,面沉如水地盯着徐柔嘉。
徐柔嘉笑得甜甜的:“表哥,肘子真的很香,你就尝尝吧?”
小姑娘刻意装出来的笑,简直比糖水还腻人。
周岐就被腻到了,视线一偏,无意落在了陆氏端着碗的手上,那手背晒黑了,比王府一些丫鬟的手都不如。
薄唇微抿,周岐低头,默默地吃了徐柔嘉给他夹的肘子。
这下子,连徐柔嘉自己都震惊了,周岐居然这么配合?
徐柔嘉歪头看陆氏,却只瞥见陆氏一个侧脸。
“你们先吃,我去洗洗手。”陆氏匆匆起身,快步朝侧室走去。
徐柔嘉猜测,陆氏可能哭了,瞧瞧这娘俩处的,吃菜这么件小事居然也能感动到掉眼泪。
徐柔嘉是真的想不明白两人为何会走到今天这地步,不过只要陆氏高兴,她也就舒服了。
没再看周岐,徐柔嘉继续吃了起来,嗯,陆氏的厨艺很不错,今天好几道菜都是陆氏做的。
大概一刻钟后,陆氏回来了,眼圈有点红。
桌上的四个小辈都当没发现。
陆氏特别高兴,儿子肯吃她做的菜,她把功劳都算在了徐柔嘉头上,给徐柔嘉夹菜夹地更加殷勤。
“姑母再这么喂我,我都要长胖了。”徐柔嘉放下筷子,哭笑不得。
陆氏这才发觉小姑娘碗里堆满了菜,傻笑两下,终于不再管徐柔嘉。
有周岐在,这顿饭吃的非常安静。
饭后,周岐离开座位,垂眸问陆氏:“姨娘若无事,我先走了。”
陆氏知道儿子下午还有武课,没有挽留,只嘱咐道:“王爷说了,要阿定给你当伴读,不如你先带阿定去你那边看看?晚饭再一起过来吃,你父王也要来的。”
周岐扫眼旁边的陆定,点头。
儿子没有直接拒绝,陆氏暗暗窃喜,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阿定是你表哥,他有什么不懂的,你多给他讲讲。”
周岐还是点头。
陆氏攥攥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周岐便领着陆定离开了。
他一走,厅堂里气氛顿时一松,徐柔嘉憋了半天,此时坐到陆氏身边,她好奇问道:“姑母,你明明很疼表哥,为什么非要装得不待见他似的?”
陆氏很惊讶,反问道:“阿桃怎么看出来的?”
徐柔嘉心想,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吧?
她嘿嘿笑,陆氏被小姑娘带笑了,想了想,陆氏叹口气,解释道:“谁让他不待见我?他不肯亲近我,那我何必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如果儿子对她热乎,陆氏早把一颗心捧过去了,儿子冷冰冰,陆氏就放不下身段,怕被儿子冷冷嫌弃。
这样的理由,想到周岐那张冷脸,徐柔嘉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陆宜兰忽然插话:“表哥为何不待见您呢?”
陆氏神色一黯。
为何?因为她是人人耻笑的豆腐西施,因为她喜欢亲自种地,因为她放不下做豆腐的手艺。儿子三岁前也是黏她的,每次见到她都笑得凤眼弯弯,后来儿子开始懂点事了,在外面被人嘲笑,回来叫她别再做豆腐。
陆氏很生气,都说儿不嫌母丑,她的儿子怎么小小年纪就嫌她?
旁人越笑话她做豆腐,陆氏就偏要做,渐渐的,儿子就不爱来小月居了。陆氏也是个倔脾气,她不会为了争夺淳王的宠爱放弃农家喜好,也不会为了儿子的嫌弃就丢了多年的手艺,尽管她无比地想念儿子。
陆氏不想再讨论这事,苦笑道:“算了,不提他了。”
陆宜兰抿了抿唇。
徐柔嘉打个哈欠,乖乖行礼告退,回房歇晌去了。
……
周岐住在陶然居。
回来之后,周岐命身边的长随阿贵招待陆定,他径直回了房。
陆定脸色不太自然,尊贵的表弟显然不喜欢他。
有那么一瞬间,陆定很想回去告诉姑母,说他可以去别的地方做事,但这是淳王的安排,姑母怕是无力更改。那,不顾表弟的脸色继续留在陶然居?
陆定看向上房,慢慢做出了决定。
既然表弟嫌弃他,他就努力不让表弟嫌弃。
“表公子,这是您的房间。”阿贵指着前院一间厢房介绍道。
厢房是给客人住的,陆定直接问阿贵:“王爷命我给四爷当伴读,伴读该住何处?”
阿贵愣了愣,这,伴读与表公子的待遇可不一样啊。
“我身份低微,以后你直称我姓名便可。”陆定笑着拍了拍阿贵的肩膀。
少年笑容爽朗,阿贵只好也笑,摸摸头,他让陆定先等着,他去请示主子。
上房内室,周岐刚刚躺下,阿贵站在内室门口,低声转告了陆定的意思:“四爷,表公子说他只是您的伴读。”
周岐翻个身,淡淡地“嗯”了声。
阿贵懂了,立即给陆定换了间房。
新住处远远不如厢房舒坦,陆定置身其中却放松了下来,眼下他就配这样的地方,将来能走多远,就看他的本事了。
表弟在歇晌,陆定睡不着,时刻准备着陪表弟去上课练武。
然而陆定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召唤。
初来陶然居,陆定不敢随便走动,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里,直到傍晚周岐派阿贵来叫他,路上陆定才偷偷问阿贵:“四爷下午没去练武?”
阿贵一点就透,解释道:“去了,只是你刚来,等你熟悉王府的规矩了,四爷再带上你。”
陆定默然。
阿贵担心他误会,低声提醒道:“四爷这也是为你好,若你不懂事,去了只会被其他人……”
陆定表示明白,心里却清楚,现在的他跟在表弟身边,只会给表弟丢人吧?
直到这一刻,陆定才真正感受到王府内的等级森严。
跟在周岐身后重新回到小月居时,陆定忽然有点担心,两个妹妹如果走出小月居,会不会被人欺负?
……
歇完晌,陆氏将徐柔嘉、陆宜兰叫到她屋里,准备给两个小姑娘添些首饰。
陆氏刚进王府时也得了淳王几年宠爱,她又是个穷苦出身舍不得浪费,所以每次淳王赏她金银珠宝皮毛绸缎,陆氏都会好好地收藏起来,而陆氏性情直爽不喜算计,不必散财打听什么,于是她的箱底便越攒越厚实。
簪子、耳环、手镯……陆氏给两个侄女分别送了三套,免得姑娘家天天只戴一套被人笑话寒酸。
首饰材料有金银有珍珠有翡翠,陆宜兰捧着首饰匣爱不释手,高兴到都不介意亲姑母把好东西送给徐柔嘉了。
徐柔嘉知道陆氏是想给她与亲侄女同样的宠爱,但她现在真用不上这些。
“姑母,我都没打耳洞呢,这些您自己留着。”她乖巧地将首饰匣塞回了陆氏手里。
陆氏瞅瞅小姑娘白皙的耳垂,马上道:“没事,明儿个姑母就给你扎耳洞。”
徐柔嘉最怕疼了,上辈子扎耳洞的经历她还记得,不由地摸了摸耳垂。
陆氏笑,安慰侄女不用怕。
徐柔嘉迅速转移话题,指着陆氏桌上的一盒绢花软声商量:“姑母,我更喜欢这盒绢花,首饰过两年您再赏我?”
绢花一共七朵,粉红橙黄紫青白,朵朵娇艳如真,更适合徐柔嘉此时的身量与年纪。
陆宜兰看重首饰的价值,徐柔嘉反而只在意妆容得体。
小姑娘坚持,陆氏只好给徐柔嘉换了礼物,不过除了绢花,陆氏另送了徐柔嘉两对儿镯子。
徐柔嘉很满意了,挑了一朵粉色绢花戴在头上,照照镜子臭臭美,徐柔嘉开始问正经事:“姑母,您怎么不穿上午那身衣裳了?”
上午陆氏穿了一身红裙,明艳的装扮显得陆氏年轻了好几岁,此刻陆氏却换了一身茶色衣衫,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浪费了她的好容貌。
帮陆氏争宠乃目前徐柔嘉的第一正事,她当然要事事关心。
陆氏有些尴尬,她上午打扮是为了见儿子,晚上淳王要来,如果她还穿那身衣裳,淳王或小辈们误会她要勾男人怎么办?陆氏可下不来这个脸。
“那身脏了。”陆氏毫不犹豫地撒谎。
徐柔嘉见招拆招:“可这身显老,姑母都不像妙龄少女了!”
陆氏嘴一咧,差点没忍住笑,毕竟被个小辈儿夸年轻她也高兴。
“姑母,我给您挑一身吧?”徐柔嘉指着陆氏的衣橱,跃跃欲试。
陆氏只当小孩子喜欢玩,纵容地点点头。
秋菊帮徐柔嘉打开衣橱,徐柔嘉探头一看,就见里面多是深色衣服,只有两三件颜色鲜艳的。这时候也不好让陆氏翻箱倒柜把衣服都拿出来,徐柔嘉便选了一条胭脂色的妆花褙子,抱到陆氏面前要她换。
陆氏犹豫,这颜色太容易引淳王误会了。
“姑母,我要看你穿。”徐柔嘉仰着头,小脸笑成了花,心里却很累,想她的外祖母惠妃娘娘多会保养打扮啊,五十多岁了看起来仍然像三十出头的样子,常年得宠,根本不用她操心。念头一起,徐柔嘉突然特别思念外祖母,恨不得立即飞到皇宫里去。
陆宜兰也觉得姑母打扮好看了才会得淳王青睐,便跟着徐柔嘉一起劝。
陆氏拗不过两个孩子,哭笑不得地去换衣裳了。
等陆氏重新出来,人就又变了个样子。
徐柔嘉再接再厉,拉着陆氏的手将人按在梳妆台前,亲自挑首饰给陆氏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