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姑母，娘娘对我很好，她怕我在宫里住的不快活，就让我回来陪您。”

坐在陆氏身边，徐柔嘉先替外祖母说了句好话。

陆氏连连点头：“娘娘菩萨转世，我们阿桃真是有福。”

到了这个时候，陆氏比谁都感激惠妃，侄女进宫一趟不但得了很多珍贵赏赐，还捞了个郡主名号，一下子成了人上人，身份不输那些正经的官家小姐呢。

陆氏不再怨外祖母，徐柔嘉很满意，一侧身，就对上了陆宜兰嫉妒怨恨的眼神，好像她抢了陆宜兰什么似的。

徐柔嘉皱了皱眉，进京路上陆宜兰就一直欺负“阿桃”，徐柔嘉以为自己不接招陆宜兰就会收敛，现在看来，陆宜兰反而要变本加厉了？

徐柔嘉才不会惯着陆宜兰的臭毛病！

“姐姐，你瞪我做什么？”徐柔嘉放轻声音，很是委屈地问了出来。

陆宜兰心一突，这死丫头，以前被她瞪了都默默地忍着，今天怎么大声说出来了？是不是觉得有惠妃娘娘给她撑腰了？

心里琢磨着，陆宜兰已经迅速收起愤恨之色，佯装无辜地问道：“我为何要瞪你？妹妹看错了吧。”

徐柔嘉扭头看陆氏，再默默地低下头，无声胜有声。

陆氏看见亲侄女的表现了，沉思片刻，陆氏拍拍徐柔嘉肩膀，笑道：“阿桃先带玉环玉瓶回房休息，晌午姑母给你做肘子吃。”

徐柔嘉识趣地嗯了声，领着两个丫鬟告退。

她走后，陆氏一脸严肃地将陆宜兰叫到了内室。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王爷送你去见惠妃娘娘，娘娘也会认你当外孙女？”坐在床上，陆氏开门见山。

陆宜兰抿紧嘴唇，难道不是这样吗？

陆氏叹气，为了不让姐妹成仇，她只能说出实情：“傻孩子，你可知道，王爷有个亲外甥女柔嘉郡主？柔嘉郡主父母双亡，从小养在娘娘身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年初柔嘉郡主病逝，娘娘悲恸卧病，王爷只带阿桃进宫，正是因为阿桃像极了柔嘉郡主，王爷希望娘娘看到阿桃能少些伤怀。”

陆宜兰张开了嘴，还有这种事？

陆氏拉过侄女的手，语重心长道：“宜兰，你与阿桃都是苦命人，可你还有亲哥哥亲姑母，阿桃什么都没有，既然成了姐妹，姑母希望你对阿桃好一点，别再处处与她比较了，知道吗？”

陆宜兰咬唇，阿桃都当郡主了，哪里可怜了？

见侄女仍然不服气，陆氏想了想，又道：“王爷的女儿都是金枝玉叶，绝不会真心实意地把咱们当亲人，你要是把阿桃气跑了，以后能跟谁玩？这里不是江南，家里没有好姐妹还可以跑去街坊找。”

陆宜兰：……不跟阿桃交好，她就没有别的伙伴了？

陆氏笑了，她就知道，十四五岁的姑娘们，自幼没接触过多坏的人多恶的事，有些攀比心是人之常情，但绝无太大的坏心眼。

上午姑侄三人一块儿用饭，在陆氏的眼神示意下，陆宜兰不太自在地给徐柔嘉夹了一道菜，用的公筷。

徐柔嘉暂且看不出陆宜兰是真心还是假意，只笑着道谢：“谢谢姐姐。”

陆宜兰扫眼徐柔嘉头上的首饰，还是不太开心，但也没有太嫉恨了。

谁让她长得也很漂亮，却没有一张酷似柔嘉郡主的脸呢，天生的，没办法。

……

天渐渐黑了，徐柔嘉待在厢房，悄悄留意院子里的动静，直到陆氏派丫鬟来请她们姐妹去用饭，淳王都没有出现。

徐柔嘉有些纳闷，她刚刚回府，凭舅舅对她的喜欢，今晚应该会过来的啊。

福宁堂，淳王已经与淳王妃吃上了。

吃到一半，淳王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对淳王道：“王爷，母妃认了阿桃当外孙女，那阿桃就是咱们府里正经的表姑娘了，再住在陆氏那边不太合适，我想收拾一处院子单独给阿桃住，您意下如何？”

淳王伸出去夹菜的手微微一顿。

让阿桃搬出小月居？他送阿桃进宫陆氏就生了一肚子气，现在好不容易母妃把阿桃还回来了，他再安排阿桃住别处，陆氏还不变成母老虎吃了他！

淳王自然不怕一个小小的姨娘，但他犯不着故意刺激她。

“不必，阿桃还小，继续与陆氏住吧，你只需吩咐下去，以后阿桃的各项份例与萱儿她们姐妹一样。”淳王淡淡道。

淳王妃赞同地点点头：“还是王爷想的周到。”

淳王又道：“阿桃姐妹住进王府有段时日了，明日你叫她们过来，让表姐妹几个认识认识。还有，让阿桃、宜兰与萱儿她们一起读书罢。”

淳王妃一一应下。

……

早上，小月居这边刚用完早饭，淳王妃就派人过来了，让陆氏带徐柔嘉、陆宜兰去福宁堂。

陆氏有些不安，淳王妃没事很少找她。

只是再不安也得过去，一大两小换过衣服，一道去了福宁堂。

徐柔嘉走在陆氏左边，刚进院子，她就发现堂屋里坐满了人。淳王妃占了当中的主位，左下首姚侧妃、李姨娘并肩挨着，右下首依次坐着王府的三位千金，分别是大姑娘周萱、二姑娘周芷、三姑娘周芙。

这三姐妹徐柔嘉都很熟。

大姑娘周萱乃淳王妃所出，王府唯一的嫡女。周萱今年十五岁了，看起来端庄娴静，实则敏感记仇，是那种被人得罪了表面云淡风轻暗地里才找机会报复的性格。

周芷、周芙姐妹都是姚侧妃的女儿。周芷十四，脾气很像姚侧妃，刁蛮傲慢少心机，想欺负人便明着欺负，虽然也不招人喜欢，却比周萱多了分光明磊落。周芙才十岁，简直就像周芷的翻版，姐妹俩凑一块儿，连宫里的公主都敢惹。

进了堂屋，陆氏领着孩子们行礼。

礼毕，淳王妃先指着徐柔嘉给众人介绍：“这就是宝福郡主。”

姚侧妃有资格进宫，见过早亡的柔嘉郡主，不禁惊讶地盯着徐柔嘉。

李姨娘面带得体的浅笑打量徐柔嘉，本本分分的。

周萱三姐妹脸上的震惊最明显。

淳王妃笑着对她们道：“王爷说了，以后让阿桃、宜兰与你们一起读书，你们表姐妹要好好相处。”

周萱带头应下。

陆氏又惊又喜，她是粗人，却希望两个侄女有出息，当个知书达理的闺秀。

说过正事，淳王妃叫姚侧妃、李姨娘、陆氏先回去，留下五个姑娘在正院玩耍。

快五月了，福宁堂的小花园里花团锦簇，陆宜兰微咬嘴唇，落寞又无可奈何地看着被周家三姐妹围在中间的徐柔嘉。

“长得真像啊，你父亲姓什么，该不会是徐家的亲戚吧？”

二姑娘周芷口没遮拦，盯着徐柔嘉猜测问。

徐柔嘉摇摇头，心不在焉地敷衍道：“我是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周芷眼睛转了转，决定回头让丫鬟打探打探徐家有没有什么秘闻。

大姑娘周萱瞥见落后几步的陆宜兰，笑着道：“咱们别光顾着招待阿桃，还有宜兰呢。”

闻听此言，周芷扫眼陆宜兰，马上又把脑袋转回来了，兴趣寥寥。

三姑娘周芙则干脆没看陆宜兰，眉眼透出不屑。

周萱见两个妹妹没动，她也就没去拉陆宜兰。

归根结底，陆宜兰的身份太低了，三个货真价实的郡主都不愿屈尊降贵，她们对徐柔嘉特殊，完全是因为徐柔嘉的脸。

察觉到三姐妹的态度，陆宜兰脸庞涨红，袖中小手攥成拳头，差点就想独自离开了。

但她没敢，怕惹三姐妹生气。

耳边响起姑母的提醒，再看远处干妹妹的背影，陆宜兰才真正明白姑母的意思。

这个王府，只有阿桃跟她是一样的人，只有阿桃会愿意跟她做姐妹做伙伴。

就在陆宜兰忍不住后悔的时候，被她注视的娇小身影忽然停下脚步……

“姐姐，你也过来啊。”徐柔嘉声音亲昵地唤道，假装姐妹俩关系一直都很好的样子。她喜欢陆氏，看在陆氏的份上，只要陆宜兰识趣，不再处处针对她，徐柔嘉愿意再给陆宜兰一次与她交好的机会。

看着徐柔嘉灿烂的笑脸，陆宜兰愣了愣，跟着胸口有个位置不受控制地暖了起来。干妹妹虽然身份高了，虽然结识了郡主们，却还愿意带着她这个……坏姐姐。

她心情复杂地朝徐柔嘉走去。

……

姐妹俩并没有在福宁堂待太久。

周萱三姐妹对徐柔嘉只是一时新鲜，过了新鲜劲儿态度就淡了下来。

徐柔嘉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主动提出离开。

三姐妹当然没多留。

走出福宁堂，陆宜兰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回头看看，她不太自在地牵住徐柔嘉的手，小声道：“阿桃，还是你对姐姐好，你放心，以后姐姐不会再欺负你了。”

徐柔嘉：“真的？”

陆宜兰郑重地点头，握紧徐柔嘉的手道：“姑母说得对，咱们都是外人，必须彼此照顾。”

徐柔嘉刚想说话，前面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阿桃！”

徐柔嘉抬头，就见花园铺着卵石的小路上，陆定正笑着朝她们招手，陆定一侧，周岐身穿墨色圆领长袍，神色清冷。

看到周岐，徐柔嘉心底登时泛起浓浓的苦味儿。

外祖母交给她的差事，是让她调节周岐与世子周峣的关系，最好的结果是让兄弟和睦谁登基了另一个都不会造反，最次的结果，便是让登基的那个再生气再狠心，都不会要另一个的性命。

刚听完外祖母的话，徐柔嘉撒娇耍赖说什么都不肯答应，直到外祖母说的口干舌燥不得不去喝茶，徐柔嘉才渐渐冷静下来。站在外祖母的立场，她怎么忍心看两个孙子自相残杀？徐柔嘉一心软，冲动地答应了。

可是想的简单，她该怎么做？

外祖母帮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先争取周岐的看重与信赖，达到这步，她的话在周岐那才有份量。

份量啊？

徐柔嘉长长地呼了口气，跟着，她拉着陆宜兰朝两个少年走去。

“哥哥。”

距离近了，徐柔嘉先与陆定打招呼。

妹妹回来了，陆定很高兴。

徐柔嘉停住脚步，再朝周岐露出一个最甜美的笑：“表哥。”

小姑娘杏眼弯弯，比夜晚的星星还要璀璨明亮。

然而周岐只看到了满满的算计。

之前几次见面这丫头对他都很客气，今日笑得如此谄媚，必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