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街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这里新近来了一个有些神秘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总是戴着黑色帽子和口罩,再兜着一件连帽罩衫,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他少言寡语,从不与他人交谈,只和这条街上依靠小偷小摸过活的小追住在一起,终日无所事事,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黑水河的河堤上发呆,时常一坐就是一整日。
但自从他来了以后,这条街上的小混混们就不再怎么敢找小追的麻烦,他们似乎逐渐发现这个年轻人,虽然话少但打架却是一把好手,动起手来从不留情,就这么几日之间,里里外外的小混混们基本都被他打服了。
黑水河的另一边,有一溜两层的矮房子,是胖子阿源经营的廉价旅馆。
小追爬在高高的外墙上,从某个狭窄的窗户口向内张望了半天,最终失望地跳了下来。他从几条铁索随便拉成的木板桥上跑过河,来到呆坐在河堤上的朋友身边。
“走吧,回去了。今天收获还不错。”他从怀中掏出两个黄色的窝窝头,分给了叶裴天一个。
但他发现自己的朋友好像没有听见他说的话,还在看着河对岸他刚刚跳下来的那个窗口发呆。
“那里啊,曾经住着我的一个好朋友。”小追把叶裴天拉起来,一边走一边解释自己爬上去的原因,“那可真是一位好朋友,他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到我家给我留了一包糖果。我时常去看看,是希望他哪天能回来。”
不久前下过一场雨,把这条本就泥泞的街道搞得更加污秽不堪。
一高一矮的两人,踩着地面的水坑,走在昏暗的巷子中。路边阴暗的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解开衣扣正给她的孩子喂奶,她的身边还有两个年纪幼小,瘦骨嶙峋的儿童,正忙碌地帮助母亲收拾被雨水溅湿了的破旧棉絮。
看到小追和叶裴天踩着水走过来,两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一左一右想要抱住叶裴天的双腿。
“哥,饿。给点吃的吧。”
他们没能够成功,叶裴天也不见怎么动作,一抬手就提住了他们的衣领,毫不留情地把两个孩子一把推进泥地里。
小追骂骂咧咧挥手赶人,“走走走,看到新来的就想欺负,老子们自己都吃不饱,哪有东西给你们两个小崽子。”
“养不起就别生那么多,生出来就算丢在街上也没人给你养。”
这条街上时常有一些迫不得已生孩子的女人,但这些女人大部分不会养着这些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小追就是被父母抛弃在这条街上的孩子之一,是那些被遗弃的孩子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少数人。
习惯了遭遇拒绝的两个男孩在泥地里滚了一滚,没有哭,爬回母亲的身边擦了把脸上的泥水,可怜兮兮地看着叶裴天手中诱人的窝窝头。他们那枯瘦而呆滞的母亲抽出手,在两人头上随便摸了一把,算是安慰。
从他们身边跨步走过的修长双腿丝毫没有停歇,那只金黄色的窝窝头却被抛过来,准确地在那位母亲的怀中滚了一滚,金灿灿地躺在那里,没有沾到半点泥水。
“唉,我说你这个人也真是。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能这么心软,他们就是看你心软,每次都拦着你。我怀疑你要不是遇到我,早就饿死了。”年纪不大却十分老成的小追边数落着他的朋友,边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那一个小小窝窝头,掰成了两半,递给叶裴天。
叶裴天也不说话,接过来用手掰着,慢慢地吃了下去。
街边一个包子铺的老板掀开了刚出笼的一屉包子的遮布,白面包子的香气扩散到街道来。
小追用力地吸了两口,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一整天时间不过吃了半个窝窝头,实在让他有些顶不住。窝窝头虽然好吃,但分量也未免太少了点,还是黑饼管饱,明天还是改吃黑饼吧。他在心里想到。
叶裴天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他一眼,手指中就翻出了一块绿莹莹的魔种,向着包子铺递过去。
小追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大惊小怪地左右看了看,气急败坏地压低声音说,“你要干什么?你那可是三阶魔种,不论是镶嵌到器械上作为动能,还是税换稀有物质,都好用得很,你竟然想把它用来换包子?”
叶裴天有些发愣,生活了这几日,他也大概知道世面上的交易情况。这是他能够找出来的唯一一颗最低阶的魔种了。可是眼前的少年似乎一直不同意他使用。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吃力地拖着一辆破旧的平板车,车上推着数倍于她体积的废弃物,正沿着道路一点点地向前移动。
小追双手插在口袋中,慢悠悠地路过,突然一伸手,从那成堆的废弃物中抽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破损魔躯,拔腿就跑。边跑还要边笑。
“吴婆婆,这么破的魔躯你反正也卖不来钱,就送给小爷我玩玩吧。”
吴婆婆敲着手中的一根竹竿,停下身来破口大骂,如果只看她那副干瘦衰老的外貌,完全看不出她骂人的时候能有这样炮仗一般的战斗能力。
如果说黄金时代,老人和小孩会得到社会的尊敬和照顾。到了如今的废土时代,这两个软弱无力的群体,成为了最先被抛弃的对象。时至今日,还能够独自生活的老人或是孩子,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软弱者。
那些捆扎在一起的废弃物,在她的敲打中失去重心慢慢向一侧倾倒。
一只手臂抬起,稳稳撑住了它。
叶裴天的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的胳膊有些消瘦苍白,但顶住了小山一般的物品,却异常的稳当。
“少年人,帮老婆子拖一把。啊拉这身老骨头,都快散到土里去的呀。”
吴婆婆的年纪大了,很是见过不少人,没这两日,她已经摸准了新来的这个年轻人的脾气。他看起来冷冰冰的样子,其实非常好说话,力气还特别大。
果然,她看见叶裴天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接过拖车的绳子,一言不发地拉起车向着她居住的巷子深去走去。
到了住处,他甚至主动把那一车沉重的货物卸了下来,搬进了吴婆婆堆积废品的仓库。
吴婆婆拉住了转身就要走的叶裴天,在他手里塞了一块自己做的土豆饼。
“谢谢你啊,少年人。下次还请侬来帮忙的呀。”
小追找到叶裴天的时候,叶裴天还站在路边看着手中那块金黄色的土豆饼发愣。
“哇靠,那个抠门到家的老太婆今天竟然这么大方。”小追垫着脚,舔着嘴唇看着那块泛着一点油光的煎饼,“分,分我一半呀。”
冬城的城主府内。
城主桓圣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确定是他?”
站在桓圣杰对面的是一个瘸了腿的男人,那人腿上装着假肢体,弯着脊背,恭敬地回答,“城主,我不会认错的,我曾经差点死在他的手中,那个男人操控沙子的手法,我永远都记得。那天大战之后,我悄悄留下了我的召唤兽,藏在地底。”
“虬枝,出来。”他向着空无一物的地方低低说了一声。
一只巨大的鼠形召唤兽的从地底冒出半个脑袋。
“主人。”带着磁性低沉的声音响起。
“和城主说一说你看见了什么。”
“是的,主人。那个男人不久之后从森林中出来,戴着口罩,帽子,穿得很奇怪,慢慢跟在队伍后面,进了冬城。今天,我又在城里的黑街发现了他。看起来,他已经在那里生活了好几日。”
桓圣杰在屋内踱步了两圈。“叶裴天,叶裴天,他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里。”
瘸腿的男人从阴影中向前迈了一步,小心谨慎地说,“我曾经和这个魔鬼交过手,那一次所有的人都死了,就我侥幸活了下来。那天在战场上,我看到空中的那些沙子,就觉得不对劲。”
桓圣杰缓缓坐下:“我就说哪里来这样高阶的控沙圣徒,出手了却不现身,魔种也不分,白白送给我们?”
“那是因为他是叶裴天啊,他怎么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桓圣杰眼珠急转,搓了搓手:“若是按你这样说,我们必须全员戒备。”
“城主,您难道不知道叶裴天的秘密吗?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那人靠近了过去。
“你,你是说?你胆子怎么这样大?不成,那可是人魔叶裴天。我们招惹不起。”
“神爱之所以能够如今之势,不就是因为早期把这个男人控制在手中的吗?”瘸腿的男人露出贪婪的神色,低声鼓动着,“他的全身可都是宝啊,只要得到一点血液,再重的伤都可以救得回来,若是得到某些部位,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