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弈在钓鱼,苏难便搂着黑背坐在栈道上看风景。
“苏难,你们那边的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可以变成各种各样的动物?”苏弈问道。
苏难从栈道边沿揪下一根芦苇,折断了叼在嘴里上下晃动,漫不经心地答道:“我们那的人都能变成自己需要的动物形态,只不过他们都比不上我。”
“比不上你?”苏弈疑惑道:“怎么说?”
苏难说道:“我们的每一种物种变化都需要肉体与精神的高度配合,能力越低的家伙可以变化的种类越少,对生存环境的适应力也越弱,相比之下,我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变化出最强大的物种,还可以将这种物种的特长发挥到极致。”
苏弈问道:“比如说?”
苏难自豪道:“在所有的生物中,人类的平均记忆力是最了不起的,在我变成人的时候,我就可以把这种能力发挥到最强,你觉得我在一个月之内读完那些书是不可能的,可实际上,我不仅仅只是读完他们,我是把那些书里的每个字都记在脑子里了。再比如我上次找到你,你以为普通的狗有这样的嗅觉能力?”
“因此,同样是靠气味寻找,你花了一天就能找到我,他们却要用上一个月才能确定是我?”苏弈惊讶道:“你的意思是,你能成为任何物种里的天才。”
苏难托着腮帮子,嘴里的芦苇被他嚼得晃来晃去,他得意地说道:“不管在哪里,我永远都是站在食物链顶层的那一个。”
苏弈奇怪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的同伴要追杀我们?就因为你是天才吗?”
“不是,他们追我,因为我本来就是逃犯,至于要杀我,大概是我们那里的新王要斩草除根吧。”苏难冷笑道:“不管在哪里,只要意见不合,就永远有争端和是非。”
“逃犯?”苏难惊道:“所以我也被追杀的原因,是我莫名其妙犯了窝藏逃犯的罪吗?”
苏难点头道:“那位死去的老人是我的幕僚之一,虽然我被关押在此,但有他的接应,我完全可以找到合适的时机回到家乡,可是就在我来到这里的前一刻,他却死于意外。我当时一直不让你离开,也是因为你身上残存的他的气味是我找到他的唯一线索。至于那些追杀我的人为什么找到你,我就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气味,还是因为我的气味了,也可能两者都有吧。”
“幕僚?关押?逃犯?”苏弈惊讶道:“我们这儿难不成是你们那儿的监狱?”
“不是监狱。”苏难淡然道:“你们整颗星球,都是我们终身流放的极远之地。”
“天啊。”苏弈惊叹道:“这可比小说刺激多了。”
苏难嘲笑道:“还有比那更刺激的呢。”
苏弈整理了会儿思路,问道:“你说你是因为意见不合而被新王流放,难道你在天上还是个位高权重的人?”
苏难瘪嘴道:“如果不是因为叛徒,现在坐在王座上的人,就是我了。”
苏弈惊得长大了嘴,她上上下下扫视了苏难几遍,难以置信道:“……你是……”
“现任新王的亲弟弟。”苏难吐掉芦苇杆,歪头叹气道:“一个因为政变失败而被迫流放的纯血统王子。”
苏弈简直头大,“你瞎编的吧?”
苏难气道:“爱信不信!”
两个人陷入沉默,这骤至的凝重气氛惊扰了黑背,它抬起头,疑惑地左右看向两人。
片刻后,苏难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说道:“虽然我对你们而言也是个异类,但是你绝对不能喜欢上我。”
“哈?”苏弈荒唐地瞪圆了眼。
苏难煞有介事地说道:“平凡的人类总是容易被不平凡的异类所吸引,所以你千万不要像克莱尔爱上亨利一样,亨利好歹还是个人类呢。”
苏弈放下鱼竿,脸上隐忍着怒气,正要反驳,苏难先她一步说道:“况且对我们那的人来说,你们人类作为单一物种,完全就是底层居民,即使你爱上我,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更不能生下孩子,我身体里的血统,是不能被你这样……”
“苏难!”苏弈忍无可忍,喝止了苏难,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悻悻地站起身,暗自生气。
苏难坐在地上,仰头看向气呼呼的苏弈。
苏弈深呼吸后,俯身对苏难一字一字认真说道:“我、绝、对、不、会、爱、上、你。”
苏难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神情间有种自以为是的豁达与谅解,“我明白,你也有你的自尊嘛。”
苏弈气得跳脚,恨不得一脚将苏难踹下水去。
“苏姐!”竹林里走出一个年轻女孩,她手上托着纸盘,盘上放着烤好的香肠土豆和青菜,“这是留给你吃的。”
苏弈低声道谢,刚一接过盘子,旁边的苏难立即抢走盘上的香肠,两口吞下肚去。
女孩看向盘腿坐在地上的苏难,客气道:“你是苏姐的朋友吗?”
苏弈无奈道:“是我的朋友。”
“我们在里头玩游戏,苏姐你吃完也一起来吧。”女孩笑嘻嘻地邀请完,自己先跑开了。
“玩游戏?天都快黑了不回家好好呆着,还留在竹林里玩游戏。”苏难嘲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苏弈抱着白猫坐回凳子上,叹气道:“现在就算在竹林里遇见孤魂野鬼,我半点也不会害怕了。”
“鬼?”苏难嗤笑道:“那都是你们人类幻想出来的东西!你居然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哈哈哈哈!”
苏弈转过头,死死地瞪住苏难。
苏难笑了两声,再也笑不出来,只好尴尬地闭上嘴。
苏弈和苏难一起走进烧烤摊,外头日落西山,虽然时间还不晚,竹林里却已经昏昏然地暗淡下来。
见到苏弈和一个陌生男人走在一起,敏感的某位男同事立即上前打听苏难的身份。
苏难面对陌生人,神情间的冷淡不屑毫无遮拦,苏弈有些无奈,可惜她自己也是不擅与人相处的,想多说两句缓和气氛,偏偏找不到合适的语句。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后头有个牙尖嘴利的女同事朗笑道:“苏姐过完年就是三十岁了吧?没事没事,我们苏姐长相好、学历高、工作好,年纪大点又怎么样,只要没结婚,是个男的就都有机会,难怪人家要当宝似的护着了,你也别介意,毕竟是竞争关系嘛,只要往后别输了就行。”
两句玩笑话说的那位男同事面红耳赤,苏弈被点名道姓地明褒暗贬,更是尴尬。
“哇,难怪古人要感慨女子难养,原来这世上真有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事啊。”苏难将手搭在苏弈肩膀上,冲那名说话的女同事笑道:“比起非得跳出来吆喝着丢人现眼的老鼠屎,无辜被毁了名节却还息事宁人的粥,那品行,堪比积雪压迫下的冬梅,被挤到悬崖峭壁上的青松,以及与污垢比邻的野菊啊。”
他说话的时候,神情挤眉弄眼,又故意将语调抑扬顿挫,老学究一般的语态,逗得旁边一群人各个忍俊不禁,纷纷侧目先前尖酸刻薄的女同事。
苏弈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无奈地瞥了眼苏难。
始终跟在苏弈身后的黑背和白猫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苏弈自己坐到烤炉边上,伸着手烤火。
苏难坐在她身边,问道:“宫远什么时候回来?”
苏弈答道:“回来了会给我打电话的。”
苏难点头道:“我决定了,即使宫远回来,我也还是要住在你家里。”
苏弈意外地没有直接拒绝。
人群里,黑背叫了两声,苏弈扭头看去,见黑背冲她欢快地摇尾巴,便笑了。
苏难说道:“你和它们相处得很好。”
苏弈烤着火,轻声说道:“因为在那个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它们俩一直陪着我,照顾我,安慰我,即使不会说话也没有关系,不用猜测彼此的心思,动物的优点,人是比不上的。”
石头搭建的烧烤棚屋外头忽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狼!有狼!”
苏难猛地站起身。
农庄的管理员跑过来嚷嚷道:“胡说八道!这里哪来的狼!”
有人开玩笑道:“不会是把哈士奇看成了狼吧?”
黑背的耳朵警觉地竖起,刚刚还跳在石桌上讨食物的白猫已经快速冲向苏弈,几下跃到她的肩膀上站着。
苏弈喃喃道:“不会被我说中,真的跟过来了?”
竹林边沿的小山坡上,赫然出现一头毛色深沉的灰狼,那灰狼的脖子受了伤,粘稠地沾着血,它的眼穿过人群,最终落在烤炉边上的苏弈和苏难身上。
“嗷呜!”灰狼仰起脖子,发出一声传讯的狼嚎。
生活在都市里的人们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犬科动物是狼,而非狗,一个个尖叫着掀翻了食物茶水,没命地逃往农庄大门停车场。
苏弈转身也想逃,苏难却拉住了她的手。
“逃是没有用的。”苏难卷翘的刘海挡不住他凶光毕露的两只眼,他沉声说道:“不如就在这,做个了结吧。”